“哈,二位终于来了!”众人笑道,忙各自挪了位置,好让两个人坐的更宽敞些。
“谢、谢谢。”莫念硬着头皮道。
寒暄之后,是片刻让人拘谨的沉默。所有人似乎都有话想说,但偏要先留时间给刚回来的两个人,像是刻意要放大他们之间肉眼可见的微妙气氛。
显然,他们什么都没等到。于是有人立刻开始转移话题。
莫念借着倒酒的机会站起身,朝沈执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正和身边的人攀谈,酒倒进杯子里,目光也只是淡漠地扫过莫念的指尖。
然后他捧起酒杯,谁也没敬,仰头把红酒喝得一滴不剩——动作仍然保持优雅。
“咦?!沈总,您这是......”
一桌人全傻了。
他们再三确认今天喝的是红的,不是啤的。按理说该一口口品尝,怎么一上来就这么大气势,难不成今天这顿饭还有别的意味?
“......感谢各位。”沈执道。
“哎呀,哪里的话,该谢谢沈总才是!”众人闻言,赶忙也把酒喝完,稍放下心来,胃里却提前开始抽搐。
看来沈总的确遇上不高兴的事了,打算借酒浇愁呢。桌上的规矩是让领导尽兴,沈执虽然酒量不错,但一直喝得少,大家负担也就小些。现在恐怕不把老板喝到断片,谁也别想离开这张桌子。
“沈总。”莫念觉得情况不对,喊了一句。
沈执总算抬头看他一眼,目光阴郁而复杂:“坐下吧。”
莫念便不好再说些什么,眉头却皱起来。
他怎么了?
“执哥,你......”莫念试图在桌下握住沈执的手,却被挡了回去。
于是酒桌迅速成为一片无声的战场。莫念因为需要开车,所以得到了豁免。
劝自然是劝不住的。他无望地看着眼前的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到后来逐渐演变成尸横遍野、一片狼藉。末了,高管们一个个麻袋似的被众人扛走,剩下沈执还留存有少量支撑他站起来的意识。
莫念扶稳沈执,看见对方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想了很久,却怎么也想不通。
“......送我回去。”一股浓烈的酒气吹向莫念耳边。
“执哥,还是先去一趟卫生间吧,”莫念转过头:“到家里至少要四十分钟,有点久。”
沈执支撑起沉重的头颅,向前方看了一眼,像是在看什么,又像是怎么都没看,随后再次陷入长久的沉寂。莫念只当他同意了,拖着沈执走出宴会厅的大门。
莫念打开车门,冷风立刻呼呼地灌进来。沈执转过脸。
“抱歉,久等了......”
莫念搓了搓被冻僵的手,当着他的面拆开一盒药,把一颗白色的片剂放在手心里递过去,道:“我听说晚上喝太多酒,睡觉的时候会头痛。这是解酒药,含在舌头下面就行。”
沈执现如今酒气上脸,两颊有些泛红,一看就是喝到位了。好在他酒品突出,就算醉了也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反应也迟缓,反而让莫念觉得心安一些。
沈执眯起眸子,勉强看清那只通红的手,却没动。
莫念等了半晌,才发现对方恐怕是动不了,这才靠近沈执身边,看着他眼睛道:“我喂你吧。”
沈执长而密的睫毛缓慢眨动了一下,酒气又扑到莫念脸上。
“啊——”莫念哄孩子似地张开嘴,心想以前可从没见过如此容易接近的沈执,轻笑。
药顺利喂了进去。
“执哥,到底发生什么了?忽然喝这么多,很反常啊。”莫念坐回去,低头把拆出来的药放回盒子里。
“......”
“他和你说订婚的消息了?”
莫念确信对方已经烂醉,说话也壮起胆子来:“结婚的事还不急。爸妈说婚房位置要好好挑,之前有亲戚被骗了,说是小夫妻住进去才两个月,就被小区外的噪音吵得整宿睡不着。”
“换。”沈执大约没听清前面说了什么,含混地接了一句。
莫念被逗笑了:“哈,我们可都是普通人家啊。房子刚入手,哪能这么快就能卖掉?而且别人一看这房子隔音效果差,就算买也要折扣不少,很麻烦。所以才需要对房源分析很久,免得花冤枉钱。”
沈执看向他。
“......笑什么?”
莫念觉得这人好玩得不得了,于是笑得更开心:“没什么、没什么。”
沈执仍盯着他。良久,闷声喊他道:
“莫念。”
“嗯?”
“你是莫念。”
“......是。”
莫念因为迫于应对前言不搭后语的沈执,笑容逐渐淡了下去。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你在哭。”
“我没有。我刚才在笑。”
“你说谎。”
沈执摇头,语言开始支离破碎:“一直在哭。......我不想。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他显得比之前更困倦,粗重地呵出一口气。
“......奇怪。”
“什么?”莫念简直一头雾水,以为眼前这位一不小心把自己金贵的脑仁喝坏了:“执哥,快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开车,解酒药很快就能起效了。”
然而莫念刚起身,沈执就伸手抓住他的胳膊,问:
“去哪?”
于是莫念又不得不把之前的话复述一遍。沈执的确是醉了。过了许久,他才终于靠回原本的位置,闭上眼睛。
莫念这一路上脑子里乱得很,索性挑了个红灯的时间给程秘书打电话。对方早已经办完事,听说沈执难得喝得大醉,感到很震惊,正准备开车去沈执家里和他们会合。
莫念头一回坐在驾驶位上和门卫打照面。对方显然看得出这辆车是谁的,但当车窗摇下来,看清莫念的脸之后,他脸上露出些惊讶的表情——或许想不到沈执会雇佣如此年轻的司机。
“晚上好。请问您是......?”
“莫念,”他将通行卡递过去:“是沈总的助理。”
“啊,原来如此!快请进。”门卫恭敬道。
莫念把车开进去,隐约听见那门卫正在和同事议论着什么,其中还夹杂着几句下流玩笑。他皱了皱眉,把车窗重新关上。
程秘书早就已经等在院子门口了,见两个人摇晃着走过来,立刻跑去帮忙。前院很宽敞,在黑暗中大得尤其离谱,莫念好几次差点绊出个跟头。好容易把沈执挪上沙发,两人才长舒一口气。
Lucky一头扎进莫念怀里。
“解酒药已经吃了。”莫念抚摸着小狗的脊背:“不知道为什么,执哥今晚喝得特别多。对了,我还记了些重要的事,晚些时候再整理。”
程秘书摇了摇头:“辛苦你啦,小念。明天周六,其实你今晚最应该去和朋友们玩上一个通宵,由我来做这些工作的。”
莫念叹气道:“没关系。执哥最近情绪不好,但他不愿意找人倾诉。他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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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有些人喝醉之后会做出很搞笑的举动?本人没喝过酒,只希望以后喝多了也和沈总一样规矩,不会耍酒疯。
我也不能。莫念想。他越发强烈地觉得未来一定会出现点什么,逼二人做个决断。
那把铡刀在天光下明晃晃的。
“唔。”
沈执动弹了一下,有点干呕。
莫念迅速把垃圾桶推过去。程秘书则手忙脚乱替老板换衣服,心想真开眼界,沈总竟然有朝一日也能醉成一滩烂泥。
但那阵新奇感很快就消失了,程秘书实在忍不住犯困——现在还用得上自己,别等到早晨醒过来,觉得喝醉了被外人看见吃亏,又像今天一样找茬......
“我也去换套衣服。”莫念道。
“哎,辛苦你了。早点休息吧。”
程秘书答了一声,笑得有点无奈。
沈总的算盘打得可真响,把莫念留下,从此前朝后宫都一并照顾齐全了。只不过某些差事看着光鲜,背后什么滋味只有本人才清楚。
有好几次,眼看沈执和莫念闹到马上要一拍两散的地步,最后不知怎么的又凑回到一起。
他开始觉得莫念在拼命迁就,另一边也向来没所谓,按理说早就该散伙。可真的等到莫念跑去医院那几天,总裁办公室里那只烟灰缸又差点被戳出个窟窿。
沈总的确不习惯床上没人,但谁都知道他压根不缺。
程秘书瘪了瘪嘴。
现在看来,就算像沈总这么精明的人,在这局棋里也是越下越迷糊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醒酒药终于起了效果,沈执眯起眼睛看着程秘书。
“哦,”程秘书吓一跳,忙说:“听说您晚上喝醉了,我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是么。”
沈执嗓音沙哑。他试图回想起什么,但脑仁一阵阵地跳痛。
“你可以回去了。”他道。
“您好好休息。”
走廊里忽然响起脚步声,莫念瑟缩着从浴室里走出来,头发上正滴水。他刚草草洗完淋浴,没发现沈执已经醒了,于是对转过身的程秘书笑道:
“哈,你瞧我俩,竟然都忘记开暖气了!我说怎么走出来这么冷呢。”
客厅里没开吊灯,程秘书在黑暗中莫名被身边的人烫了一眼,忙跑去摁下开关,一边找来一条毯子递过去:
“哎呀,真抱歉,把你们二位都冻坏了......”
莫念正觉得疑惑,这才看见沈执已经在沙发上坐正了身子,但意识还不太清明。他想去确认沈执是否还头痛,但忽然想起之前在车上一团糟的对话,又不自觉笑起来。
“执哥,你终于醒了。”
他一双微弯的眼眸在黑夜里晃动,沈执几乎漫到头顶的酒精还没散尽,看着实在头昏,最后干脆把目光移到程秘书身上。
沈执隐约回忆起自己是因为听说莫愿订婚的事,才刻意把自己灌醉,只是不清楚回家路上是否做了什么蠢事。现在莫念一脸高兴,说明自己当时就算犯蠢,嘴巴到底还算严实。
想起莫愿这家伙,沈执笑得也有点辛酸——两回了,从大学到现在,那两场酒攒起来都足够抵一整年,全是为他喝的。上回是因为莫愿为了陪女友而放他鸽子,这回又是因为莫愿和女友订婚。
女人。都是女人。女人是横在他们二人之间的天堑。
莫愿的喜好如此明确,就算他现在把人绑回家给剥光了,对方也绝不会因为面前站着好兄弟,就能对着一个带把的硬.起来。
“阿执,你这家伙单身这么久,不会真喜欢男的吧?”莫愿那天无意间问他:“如果真是那样,兄弟我可就帮不上忙啦。”
可笑的是,这个问题让他倍感熟悉——都是面对同一张脸,只不过当时被问的人做了调换。那张脸上少有和莫愿同样的舒展,目光却经常落在自己身上。
在各类床榻上辗转这么些年,沈执知道自己看在眼里的只是皮囊。可眼前这家伙又的确一步步成了他的床伴、助理,现如今明目张胆站在家里,冲着他笑,像是嘲讽。
酒醒到一半,沈执开始弄不明白自己到底图什么。
“执哥,这是温水,喝了胃里会舒服些。需要我扶你去浴室么?”沈执手里被递进一只玻璃杯,杯口上被熏了一层雾气。
“......不用了。”
于是拖鞋踏在地板上的动静逐渐响到了门口。他听见莫念正和另一人小声谈论着回家路程的问题,熟得像是莫念在这住过大半辈子,他沈执倒成了后来的。
真是翻了天了。他用力把杯子放回桌上,把门口两个人吓一跳。
这只雏鸟的确是自己捡的,但没想到它身上的羽毛能膨大到现在这种地步,在他家里落得到处都是,还粘他一身......!
沈执冲动之下想把那只造次的雏鸟剃干净,结果刚一捉住翅膀,羽毛就在他眼皮底下“砰”一声散开,只剩下莫念一双眼睛直盯着他,清亮地映出沈执上半身的轮廓。
沈执一愣。
这眼神很干净,像是结在窗沿的上那些透明又锋利的冰花,一下割在他眼里,竟然有点疼。他从前或许见过许多次,却又像是头一回见。
啧,看来今天真是喝多了......
“程秘书刚出门。有什么事么?”莫念道,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啊,浴缸里似乎没放水......”他随即快步从沈执身边走过。
“我帮你吧,浴室的地上比较滑。”
莫念见对方沉着脸靠近,但没有进一步举动,暗松一口气:“记得明天上午是空闲时间,执哥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嗯。”
浴室的保温效果很好,水汽很快就把莫念的脸熏成了酡红色。沈执靠在浴缸里,看着莫念正背对他收拾东西,索性一手揽过对方的腰,莫念于是连馅带皮一起掉进锅里下饺子去了。
一夜就这样闹过去。谁心里都结着疙瘩,但谁也没再问什么。
“您好,是我,”
莫念按下耳机上的接听键,一边走到贩售机旁接了杯咖啡:“沈总7号到8号上午十一点前的行程已经排满了,实在抱歉......是的,不方便变更。不过我可以帮您预约8号下午的时间。”
“好。我会记下您的联系方式。”
莫念暂时摘下耳机,长舒一口气。
各项职业一到年底就开始任务量翻倍,只是今天早晨,他就已经接到十几通希望和沈执进行洽谈的电话了。但沈执也同样忙得很,他就不得不在海量的信息中分出个轻重缓急来,一上午手都没停过。
这份工作原本是由程秘书负责的。现在由莫念分担,对方也就能抽出时间去处理更复杂的业务,这对于年底的程秘书而言绝对是天大的好事。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
[原煜 10:21:09]大哥,可不得了!我听说今天公司里来了个重要人物,问了半天也不晓得是谁,据说沈总已经亲自去迎接啦。你在现场么?
莫念正纳闷,却看见对方发来了第二条消息,惊得他差点把咖啡喷出来。
[原煜 10:21:50]刚才在走廊里看见了,貌似和沈总长得还有些像......等下,不会就是沈总的父亲吧?!
沈连桦?!莫念立刻手忙脚乱地整理好文件,随即就接到了程秘书通知自己尽快到场的消息。
记得上回看见这位佛爷,还是在很久之前的拍卖会当晚。莫念至今都忘不了沈连桦隔着挡风玻璃投向车里的锐利眼神,简直像是能当场把整个人刺穿似的。
他背上一阵恶寒。
由于飓风的业务范围特殊,其本身并不处于沈家所经营的连岳集团内,按理说沈董事长平时并不需要到这里来视察业务。也就是说,沈连桦这趟八成只是冲着自家儿子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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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晚上好。有关进度的问题,想在这里统一回复一下。
首先要说明的是,故事进行到这里,距离所谓的“火葬场”已经很近了;其次,每个写手都有他/她自己的节奏,我个人偏好循序渐进,设计出的每个情节都有它自己的铺垫和理由。我不希望角色出现过于突兀的转变,我认为让角色突然精分属于对读者严重不负责任,因此会在前期给出一个合理过渡。
我想告诉大家,我用键盘敲下的每一个字都经过了深思熟虑,绝不会辜负耐心等待的你们的期望。非常感谢。爱你们。
亲自来找沈执,究竟会是什么事呢......莫念越想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沈连桦带的随行人员很少,身边跟得最紧的只有一位秘书,看架势也确实像临时来探望孩子情况的。
但这并不影响此人强大的气场。莫念急匆匆赶过去,离沈连桦少说还隔着十几步距离,就明显感觉被那一道目光压得喘不过气来,心里砰砰直跳。
“不错,看来这儿有些新改动,”
沈连桦刚才似乎只是简单地瞥了一眼莫念,很快收回目光,对沈执道:“你妈近些天出差去了,早知道也该让她来看两眼。她挺想你的。”
“嗯,我中午给她回个电话。”沈执应着。
两个人又搭了几句,等莫念真正走到沈执身边后,沈连桦才真的拿正眼瞧他,把莫念吓出一身冷汗。
程秘书更是压根不敢出声。因为他刚才一直陪在这里,听这二位时不时提及新录取的一些员工的情况,心想坏事了,这回铁定和莫念脱不了干系。小家伙如果不小心应对,八成得褪一层皮下来。
沈连桦没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莫念,耐心等待着什么。
“沈、沈董您好!我沈总的助理,我叫莫念。”莫念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露出笑容,按规矩上前递了只右手。
“有所耳闻。”
沈连桦伸手握住,一边缓慢地吐出这四个字。莫念并不知道自己在一瞬间已经渗出了一手心的热汗,还连声说着“不敢当”,尽可能保持得体的状态。
活阎王——莫念心里冒出一个称号。难以想象如此威严的角色,平时和家人是怎样沟通的。
“小执,”沈连桦放开他的手,笑道:“听说这位小伙子和你还是校友啊,可真是巧。”
“是。”沈执应着,看向莫念的目光有点复杂。
老头子的确老辣得很,果真还是盯上他了,这话怎么听都像在明里暗里试探二人的关系。其实今天原本没事,但老头子中途偏要来公司里看看情况,还指名道姓提了他的助理。
虽然只是随口一提,但沈执也不是个傻的,多少能听出用意。之前换了多少任也从没出现过这种状况,莫念这小子倒是好大排面,能劳驾老头子亲自来一趟公司......
“青年才俊,真是优秀之人,”沈连桦夸着,目光却逐渐犀利起来,盯得莫念一阵胆战心惊:“刚出校园就能凭借自己的实力,坐到这个位置上,的确值得同龄的孩子们好好学习。对吧?”
“您说的是。”旁边几位年纪小的职员忙附和。
莫念着实笑不动了,觉得自己该找个地缝钻进去。眼前这位的话里不带脏字,听起来在褒奖,实际上是拐弯抹角地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您过誉了,我实在承受不起。”
“哎,这有什么,”沈连桦又笑:“实事求是而已嘛。”
见父亲又迅速恢复和蔼,沈执皱眉。
这阵势以前少见,他看得出莫念已经快被吓死了。不过说到底这件事和自己也紧密相关,沈连桦骂莫念,连带着也是给自己脸色看。
老头子近两年不是去庙里认了位方丈做师父,打算修身养性么,他至于为这点事动这么大肝火?
他正想着,就看见一个身影从走廊里飞奔过来,瞬间明白了什么,脸色难看起来。
“沈伯伯!!”
苏静像一只小雀儿似地张开双臂,从背后抱住了沈连桦的胳膊。莫念忙向后让出了几步。
“沈伯伯,您是来看我的么?”苏静笑道:“真不好意思啊,我刚才在办公室里忙着整理材料,没注意消息。您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呢,”
沈连桦这回笑得真心,慈爱地抚了抚苏静的头发:“你父母让你来小执这里实习,就是为了让你也知道真心对待一份工作,现在看来效果很不错啊,伯伯看着你又成长了。”
苏静脸上红扑扑的:“哎呀,您也是,爸妈也是,怎么总把我当成小孩子!我的能力一直都很强好不好!”
“是、是。”
她听沈连桦在身边夸赞,心里得意的很。可苏静转眼就和莫念对上了视线,脸上的绯红又很快转变为嗔怨和委屈的潮红色来,皱起眉看着他。
莫念心中大呼救命。
他实在无意去招惹事非,但是非偏要扎堆儿来他命里凑热闹。
“......您好。”莫念按礼貌问候了一句。
苏静没应他,眼睛里雾气蒙蒙。
是个人都知道,沈连桦家里只养了一个儿子,于是像对待亲女儿一样宠这个未来的“儿媳”。他恐怕之前仅仅是对自己和沈执走太近而不满,现在又把苏静掺和进来,还不得全乱成一锅粥!
“静静,你怎么了?”沈连桦问。
“我......没事。”
“有人欺负你?”
“不,只是小事罢了。”苏静别过脸。
双方父母都希望她和沈执结合,她自己却单方面对另一个人产生感情,肯定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之前向媒体透露假消息的事肯定瞒不住,沈连桦必然已经听说了,但到现在都没表现出追究的意思,大概是念着以前的情分。
所以现在最好什么也别说,免得再惹出新麻烦。
“嗯,”
沈连桦看着她,又将目光投回沈执身上,全当莫念不存在似的:“小执,你可要注意点。上回我就告诉你,别总对静静那种态度。你瞧她一见你就特别拘谨,以后要相处的时间还长呢,那可怎么办?”
“......嗯。”沈执点头,脸色又阴沉了些。
莫念低着头。
看来沈执的父亲是有意来确认婚约的。上回苏静因为“草率”而差点损坏飓风的声誉,苏家觉得丢脸,所以在婚约问题上必然给了沈家更多的让步,沈连桦自然不肯轻易放弃。
何况警告几乎已经贴在了脸上,他接下来的举动必然会受到严格监视。
现如今沈连桦连自己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对他和对苏静的态度简直冰火两重天,他难以想象以后该怎么和这位进行正常沟通。
他深吸一口气。
先试一试吧。
“沈董,”莫念抬起头道:“其实沈总最近实在太忙,苏小姐遇到什么困难,他难免有时候来不及照顾。所以他已经安排了我和程秘书为苏小姐提供帮助,有什么消息都需要直接向他汇报。”
这是句谎话,但在场没有一个人敢否认。
好歹要想办法把沈连桦搪塞过去。沈执不愿让自己太多接触苏静,那就让程秘书和自己一起。
“......是么?”
沈连桦一笑,偏过头,看见苏静眼里又恢复了一点光彩,心想这小子倒是个会说话的,但怎么看都总觉得有些蹊跷的地方。
他一时还想不通。
“是。”
沈执应道,随即转移了话题:“爸,您走这些路大概累了,我带您去休息区看看。最近那里......”
眼看着几尊大神走远,莫念仿佛被抽干了力气,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程秘书刻意走得慢些,拍了拍莫念的肩膀。
他没敢太用力。这副瘦弱的肩膀已经不堪重负,他可不希望小家伙垮在自己面前。
“记得给你母亲打电话。”
沈连桦被沈执送到了门口。已经过了正午,太阳在冬天原本就挂得低,现在就显得更偏斜,在两个人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
“好的,爸。”
沈连桦在寒风里回头看着儿子,半晌。想想也有点感慨——当初还抱在自己脚边哭的毛娃娃,现如今已经生得比自己还要高大了。
“小执,不是爸说你。你明年就二十七了,也该收收心。”
说实在的,他有点恼火。
毕竟他平时用心经营公司,逢年过节除了凑巧有行程推脱不掉,也总记得按时回家里住上两天。就算他在外面玩惯了,偶尔走漏风声,安排人及时掐住那些娱记的脖子,到最后都不至于掀出什么大浪来。
花费这么多功夫,他沈执这块鲜亮的招牌才算在里外都立稳当,沈家的面子也从没被砸在手里过。
沈连桦多少知道儿子在私下里是怎么折腾的。但明面上能做到这种程度,他基本满意,何况沈执早就过了立规矩的年纪,平时睁一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可唯独在结婚这件事上,沈连桦似乎已经铁了心。
“小执,你这是什么态度?”
沈连桦听对方态度很敷衍,“嗤”一声笑了,拍他的肩膀道:“不服气,我就知道。你看身边这些和你一起长大的孩子,到了这个年纪,可全都在考虑婚姻大事啊。”
“其实你爸当年也傲气得很。但后来和你妈不是好好的么?还有了你呢。”他脸上和蔼地褶起些皱纹。
沈执见他难得打感情牌,意识到这事儿在沈连桦心里份量不小,没吭声。但想想又觉得滑稽,跟着笑起来。
当初算老头子运气好,和家里安排的结婚对象一见钟情,刚认识三个月就领了证,婚后一片祥和。可沈执从出生开始就只喜欢男人,现在和苏静相处了小半年,关系简直势同水火,明眼人一看便知两人连做朋友都难。如果硬要将他们撮合在一起,只怕今后有这两家后悔的。
他的确不懂什么婚姻,但沈连桦在这方面显然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爸,”
沈执显出诚恳的样子:“小苏是个好女孩,上次那件事,我也并不怪她。我想您可能听说了,我和她都觉得彼此不合适,这并不是时间能解决的问题......”
“您把小苏介绍过来,的确是为我好,我完全理解您希望我结婚的想法。但这件事急不得,总要有个合适的对象才行。”他又道。
这一连串漂亮话,听得沈连桦稍有些动摇。但一想到这小子在他面前常夹着狐狸尾巴,他又记起自己这趟行程的初衷来,道:
“小执,我们正是看你工作忙,才替你做主的。你如果平时愿意多注意些身边的女孩,恐怕现在连孩子都有了,还至于站在这里和我理论么?”
“趁年轻多做重要的事,有空就和小苏聊一聊,别让那些无关的人耗费你的时间。”
一阵冷风猛然扑过来,沈执不得不稍别过脸,缓口气。
“......爸,您想多了。”
沈连桦却像没听见似的,抬头看着天上稀疏的云线,随口扯了一句:
“天气不错。”
风直刮得人耳朵疼。
“哦,对了。你爷爷最近来电话说,希望你过年的时候去那边住几天,顺便把家里那只小狗也接过去。它叫什么来着......?我好像很久都没带它散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