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章死了。
像他自己说的那样,一滴水掉进了海里,他终究还是自以为是,死亡来临前产生了惧怕的情绪,和他鄙视的人类一样,拥有了平凡人类所拥有的情绪。
燕灼瘫坐在地上,呆呆地看着自己伸出去的手臂,神情恍惚。
曲砚朝他展开手臂,“抱一下吧,燕灼。”
窗外丧尸的嘶吼不绝于耳,曲砚却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即便他此刻浑身疼痛,嘴里满是血腥味,他也觉得好极了,他终于杀死了燕灼的经年噩梦。
从此以后,他的小狼不必再自卑和胆怯,能够完全和痛苦的过去说声再见,往后的每一天,迎接他的都会是爱意和阳光。
“阿砚……”燕灼的眼角眨出一滴泪,他并未并未意识到自己哭了,“他死了,阿砚……怎么办……”
“我不会有事的。”曲砚知道他担心的是什么,他保持着张开手臂的姿势,“真的不抱一下吗?我们需要庆祝。”
他实在低估了这件事对燕灼的冲击力,脸上布满泪痕的人发出呜咽声,双目转为赤红,在曲砚的眼前变成了一头巨狼。
曲砚还未作出反应,又是一声嚎叫传来,这次比之前的听起来多了愤怒,看来丧尸王的行动也不顺利。
心里这样想着,身体则更加痛了,喉咙漫上腥甜,天旋地转间,曲砚从轮椅上跌落。
没有落到冰冷的地板上,他在巨狼的背上睁开眼。
巨狼在快速奔跑,带着他从三楼破窗,一跃而下,他的惊呼被冷风堵在嗓子里,邺风内的场景在这一瞬间映出眼中。
除了丧尸王,数量过多的二级丧尸也拥有顽强的生命力,它们不知疲倦又无法感知疼痛,人类无法它们相比,很快留落于下风。
冷风一吹,大脑的眩晕感更加严重,曲砚只能紧紧抓住狼脖颈处的长毛,才能确保自己不会被甩下去。
太阳穴处的刺痛越来越剧烈,昏迷的前一秒,曲砚感觉自己在从高空坠落。
逆着阳光,他看见被丧尸王抓住脖子的闻奚,和朝着丧尸王扑过去的巨狼,巨狼灰黄色的长毛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是长出了一对金色的翅膀。
那是我的狼。
曲砚想,是我的狼,是燕灼
第91章 如何科学养狼
浅黄色的窗帘静静垂立,日光被云朵遮挡,忽明忽暗的光影明灭中,曲砚眯眼看清了不远处的花,是牡丹吊兰,花朵已经谢了,绿色却依旧,这里是他在越山的住处。
他回来了?丧尸王被解决了?
心中有无数个疑问,曲砚想坐起身,却只是徒劳,他浑身无力,太阳穴不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令他不得不跌回枕头上。
“你醒了?”
略含惊讶的语气自一旁响起,曲砚转头看过去,发现竟然是于阳。
就站在床边,他醒来时却没有立即发现,头越来越痛,曲砚顾不得这些,哑着嗓子问:“燕灼在哪儿?”
“你这次伤的很重,我还以为你会再昏迷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于阳的喋喋不休被打断,“燕灼?燕灼是谁?”
“我没有心情和你开玩笑。”曲砚眉眼具冷。
于阳似乎被他吓到了,上前仔细看了看他,“你在说什么胡话?我像是会开玩笑的人吗?我真的不认识燕灼,不然我找别人帮你问问……”
曲砚不再理会他,自顾自掀起被子,拖着无力的身体下床,于阳想要上前扶他,被他一眼回绝。
没有一点力气的身体让下床这件简单的事情变得无比艰难,轮椅就放在床边,曲砚却没有支撑的力量,从床上直接倒了下去。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曲砚再次醒了过来。
洁白的墙面和深蓝色的窗帘,这里很陌生,曲砚意识到,刚刚的只是一个梦。
“你醒了?你这次伤的很重,我还以为你会再昏迷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醒了……”
是于阳!
曲砚以为自己还在梦里,看着于阳离自己越来越近,他一把抓起床头柜上的热水壶朝于阳扔了过去。
于阳眉头一跳,堪堪躲了过去。
水壶砸在地上,瞬间摔得四分五裂,里面的水流出来,有一部分溅到于阳的身上。
曲砚低头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虽然身体还是虚弱的,但他的双手都是有力气的,和刚才梦里不一样。
所以这不是梦?
于阳绕过摔碎的水壶走过来,“我真不知道哪里惹到你了,好久不见你就这样对我。”
“抱歉。”曲砚疲倦地揉了揉眉心,嗓音微哑,“刚才做了一个梦。”
于阳挑眉,“看来是个噩梦,我在你梦里是个坏人吗?”
曲砚不想再讨论关于梦境的事情,“燕灼在哪儿?”
于阳幽幽地叹了口气,“我就猜到你会问他,但现在还不行,等他情况稳定点吧。”
“他怎么了?”
于阳如实说:“他昏迷后一直在狼和人这两种形态中切换,郎栎派了人看着他,你就放心吧。”
燕灼化作巨狼这件事已经彻底瞒不住,这在曲砚的料想之中,他并未表露出其他情绪,“丧尸王解决了?”
于阳从一旁推过轮椅,“嗯,我们到的比较晚,从邺风的意思来看,是多亏了你家燕灼丧尸王才能死得这么快。”
是了,曲砚昏迷前的最后一秒,看到的正是燕灼扑向丧尸王的画面,得知了燕灼的具体情况,他才有心思关心别的,“我昏迷了多久?”
“大概五天吧。”于阳思索说,“郎栎看着严重,却比你醒的早,不过他手脚都断了,就算以后恢复也比不上从前。”
看着曲砚坐到轮椅上,他自顾自地接着说:“之前那头巨狼把越山搞得一团糟,老大发了一通火,现在真相大白,原来巨狼就是燕灼,老大正摩拳擦掌,等着燕灼醒来后找他算账呢,不过之前你答应我的事情应该还算数吧,我还想多要一点燕灼的血……”
他的话一句曲砚也没听进去,推着轮椅出门,他才意识到自己还在研究中心内。
于阳跟在他身后指路:“隔壁,燕灼就在隔壁。”
曲砚没有犹豫地推开隔壁的房门,房间内是熟悉的格局——一块透明玻璃将房间分割成两部分,一半正中央有一个巨大的展台,展台上躺着一只昏睡着的狼,灰黄色的毛发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它现在的大小很正常,像曲砚第一次见到它时那样。
郎栎靠墙坐着,他的双手双脚都用绷带绑着,连喉咙也没被放过,看上去有些滑稽。
即使行动不便,他还是在用手指翻看手上的一本笔记。
“你来了。”郎栎看了他一眼,算作打招呼,“我猜你今天也该醒了。”
他声音粗粝,听上去有些磨耳朵,估计他自己也这么觉得,所以说出的话都尽量很短。
曲砚移动轮椅到他旁边,“燕灼什么时候能醒?”
郎栎摇了摇头,“这个我无法估计,他已经突破了生物的极限,可能很快,也可能要很久。”
曲砚沉默地垂下眼,玻璃另一面的狼像睡着了一样,静谧安详,他说:“这样就很好。”
他们都还活着,未来也充满希望,他觉得这样就很好,是燕灼教会了他满足。
郎栎摊开桌上的笔记本,“你昏迷时我检查了一遍你的身体,在你体内发现了一股紊乱的力量,你自己知道那是什么吗?”
曲砚一怔,接着说出林生文曾在他体内注射过药剂这件事。
“那就证明上面的记录没有问题。”郎栎敲了敲笔记本的封皮,示意曲砚过来看,“这是我在地下室发现的燕行章的手稿,他在上面记录,这种药剂会让异能者精神力紊乱,并在时间的推移下最终陷入癫狂的境地。”
跟随过来的于阳神色冷峻,郎栎却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不必担心,我已经替你把这东西解决了,你以后可以放心使用异能,但代价是身体会比从前虚弱,你自己多多注意的话不会产生任何问题。”
感谢这样的话郎栎应当不会需要,曲砚点头,“好。”
一个星期后,丧尸王带来的隐患渐渐消失,其他基地的人都准备从邺风离开,曲砚并不打算回去,燕灼还需要郎栎的治疗。
曲砚在某天下午见到了秦迹,他的状态很不好,事实上自从和丧尸王的那一战之后,大家都被它强大的精神力所影响,或多或少地受了伤,十几天过去,众人基本都已痊愈,秦迹是个例外。
他看到曲砚说的第一句话是:“闻奚不见了。”
曲砚知道他话中的意思,他醒来后听到了许多人的议论,说闻奚在和丧尸王对抗之时,燕灼化作的巨狼从天而降,和闻奚一起杀死了丧尸王,但自从那天后,闻奚就失踪了。
有人说他被丧尸所咬,变成丧尸离开了,也有人说他和丧尸王同归于尽,但为什么没有找到尸体,这些人也说不出原因。
曲砚不相信闻奚已死,此刻看来,秦迹也不相信。
因为燕灼的原因,曲砚对闻奚的观感不差,于公于私,他都不介意帮闻奚一把,于是说:“闻奚的执念是亲手杀死燕行章,你应该知道。”
燕行章已经死了,秦迹不知道他为什么说起这件事,但还是应声说:“我知道。”
闻奚的过往被他一一拼凑,他清清楚楚地记得一点一滴,可闻奚却从来没有在乎过他,连离开都如此决绝。
“那天他其实有机会能够杀死燕行章,但他最后放弃了,因为他说,他不能留你一个人外面对付丧尸王。”
秦迹干裂的嘴唇抖动了两下,“我懂了,谢谢你。”
目送秦迹离开,曲砚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现在才知道郎栎说的身体比从前虚弱是什么意思,他太容易感到疲倦。
因为他的身体还未完全恢复,宿汀派了个人过来照顾他,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小青年,一笑露出两颗整整齐齐的板牙,像只成精的松鼠。
松鼠小伙是个话唠,有时候热情得曲砚招架不住。
他想要做饭,松鼠小伙拦住他,拍着胸脯保证说:“曲哥你放着,我来!”
曲砚听着他在厨房叮叮咚咚,十分不放心,但半个小时后,他还真做出了两菜一汤,看上去色香味俱全。
就是有点呛鼻子,曲砚吃了一口,被辣出了眼泪。
松鼠小伙愧疚地说:“对不起啊曲哥,我忘了,我以为所有人都能吃辣呢。”
曲砚:“……”
旁的都可以忍受,但松鼠小伙还有个特别的爱好——他喜欢给别人搓澡。
据他所说,末世之前他家里是开澡堂的,从小就围观他爹给客人搓澡,被搓澡文化狠很熏陶过,末世后他就有了一个梦想,他要开个澡堂,重振澡堂文化,完成他爹没有完成的梦想,所以逮着一个人就要给他搓澡。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曲砚被这个一脸憨笑的小伙给蒙蔽,以为是个多老实的孩子,直到他进入浴室,刚把衣服脱掉,水还没开,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道兴奋里夹着愉悦,愉悦里藏着迫不及待的声音:“曲哥,需要我给你搓澡吗?”
曲砚:“……”
除了这些,松鼠小伙的年龄摆在这里,还是个比较中二的少年,最爱说的就是巨狼从天而降制服丧尸王的故事,当然,他没有亲眼见过,都是听别人说过以后,自己又加了些许润色地向曲砚讲述:“那头巨狼不止十米长,体型硕大不说,还凶狠异常,不过曲哥你不用害怕,这头巨狼其实是一只好狼,就是它帮我们杀死丧尸王的……”
他越说越兴奋,曲砚忍不住笑,目光望向窗外,有几个孩子正在玩跳皮筋,他有点期待了,期待燕灼听到这些话时露出的表情,应该会很害羞吧。
松鼠小伙不知道眼前的曲砚真的认识巨狼本人,越说越夸张,直到被曲砚出声提醒:“到时间了。”
松鼠小伙一看时间,猛地站了起来,他差点忘了,曲砚每天这个时候都要去研究中心。
固定的时间地点,曲砚会在研究中心待上一个小时左右,虽然好奇,但他一次都没问过曲砚。
曲砚从桌上拿起读到一半的诗集,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春天就已经结束,夏天悄然而至,陈安乐已经进入研究中心学习,跟在一个研究员身边做助手,据宿汀所说,陈安乐很努力,也很有天分,圆圆也跟着基地里的其他孩子一样,背着书包上学去了,曲砚去学校里看过她一次,顺便从她老师那里借了一本诗集。
他每天下午会花费一个小时的时间和变成狼的燕灼说说话,因为郎栎说过,虽然燕灼正在昏迷,但他能一定程度地听到外界的声音,曲砚起初说的是今天做了什么吃了什么,但他每天能做的事情太少,他怕燕灼听得无聊,于是开始给他读诗。
今天已经读到了第十五篇。
“我的心迟到了。
假如爱情来临,我的心永远不会迟到。
然而,既然徒劳地去爱,
那么爱与不爱根本没有区别。
迟到了。
在迟到之前我的心就已经荒芜,
或许已经终结。
我的心,多余而驯服,它假装是我的。
如果爱情通过我所爱的人用心撕开的缝隙,把我眷顾,
如果爱情结束虚无的存在而赢得自身的本质,那又会怎样呢?
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我和我的心不过是过客,是在徒然的渴盼与梦想之间……”
娓娓的朗读声似是情人间亲密的呢喃,郎栎脚步微顿,松开已经摁下去的门把手。
算了,暂时先不进去做多余的人了,他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转眼进入盛夏,郎栎的身体大好,只剩一条腿还不算灵敏,需要拄着拐杖行走,他最近很忙,因为丧尸病毒的研究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
曲砚后来猜测,燕行章当初想要破坏的研究应该就是关于丧尸病毒的,原因则是因为郎栎,郎栎当初把他赶出邺风,他想要报复。
当然这只是猜测,燕行章死透了,无法再向他求证。
曲砚读完了两本诗集,又从圆圆的老师那里借了几本故事书,他读起故事书来还算熟练,毕竟有从前给宋小胖读故事的基础在。
松鼠小伙其实叫王大松,挺大众的名,但叫起来朗朗上口,最近他和别人合伙,真的开了家澡堂,曲砚索性让他先忙,不必每天到他这里报道。
有些事情发生时人是有预感的,这天晚上下了场暴雨,比之前的每一场雨都要大,曲砚睡得很不安稳,似乎在做梦,可梦境都是模糊的,梦里的人是模糊的,声音也是,他在半夜醒过来,后背的衣服背汗水濡湿,可他还是觉得冷,冷得他不得不用厚实的被子严实地包裹住自己,牙齿在打颤,好似浑身的血液都被冻僵。
这也是身体虚弱后的症状之一,他严重畏寒,哪怕是在人人都感觉炎热的夏季。
黑夜总是让人产生很多情绪,比如想念,想念在日复一日的孤寂夜晚节节攀升,终于在此刻化作巨大的藤蔓将曲砚完全缠绕。
他想念燕灼温暖的怀抱。
敲门声骤然响起,一下比一下急促,曲砚猜到了什么,快速地穿好衣服过去开门,来人是个有些面熟的研究员,他气喘吁吁地说:“燕灼醒了。”
心脏变成密集的鼓点,鼓动得耳膜发烫,曲砚的发丝不可避免地被雨水浸湿,他到达研究中心才发现自己的衣服穿反了。
来到燕灼所在的实验室,门被猛地推开,郎栎怒气汹汹地走出来,拐杖在地上狠狠地点了两下,看见匆匆赶来的曲砚,郎栎把他还在流血的手臂伸过去,手臂上是个牙印,有点眼熟,郎栎扬声说:“看看你家狼做的好事!我要去打狂犬疫苗了!”
曲砚还没来得及问燕灼的情况,郎栎就只剩下一个背影了。
一个小时后,郎栎的伤口包扎好,怒气也已经平息,曲砚隔着玻璃见到了燕灼,确切地说,应该是狼。
狼戴着止咬器,犬齿露在嘴外,尾巴低垂,不停地发出低吼,眼睛紧紧盯着玻璃另一面的曲砚和郎栎。
郎栎说:“你要先做好心理准备……”
曲砚接过他的话:“你说。”
他的态度异常平静,郎栎于是放心地说:“燕灼似乎变成了一只普通的狼,这个普通的意思是,他没有关于人的记忆,他不仅不会认识你,甚至还对你抱有敌意。”
曲砚点了点头,在看到狼的第一眼他就已经猜到了,说不失望是假的,但他并不气馁,燕灼能醒来就很好了。
郎栎松了一口气,“你能接受就行,反正他已经醒了,你以后不用再给他读诗,可以想些别的。”
曲砚看向他,“比如?”
郎栎一本正经道:“比如如何科学养狼。”
科学养狼第一步,培养熟悉感,努力降低它的敌意。
曲砚独自一人进入房间,冲窝在角落里的狼摊开手,向它示意自己没有携带任何武器。
原本趴在角落睡觉的狼在他进来的一瞬间俯下身,做出攻击的姿态,从喉咙里发出威慑的吼声。
它还戴着止咬器,因为止咬器太紧,曲砚注意到它的嘴角被划破,正在流血,曲砚移动轮椅过去,这种行为无异于挑衅,狼瞬间被激怒,弓起身子朝曲砚扑过去。
因为有止咬器,他无法咬到曲砚,但尖利的爪子还是划破了曲砚的袖口,细白的腕子当即被划出几道血痕,血珠从皮肉里渗出来,狼抽动鼻子,重新退回了角落里。
郎栎敲了敲玻璃,皱眉道:“你还是先出来吧。”
曲砚摇头拒绝:“你去忙吧,我这里没问题。”
郎栎离开,只剩下一人一狼。
曲砚捂住滴血的手腕,对狼说:“这下我们一样了。”
一个嘴角流血,一个手腕流血。
狼并没有放松警惕,仍旧在角落里盯着曲砚。
曲砚没有继续说话,拿出携带的书静静看起来。
虽然气氛紧张,但一人一狼度过了还算平静的一天。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曲砚什么也没做,每天都在狼面前看书,狼似乎判断出他没什么威胁,渐渐放松了警惕,有一次还走到他面前,低头闻了闻他手中的书。
曲砚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把书递给它。
狼歪了下头,黄褐色的眼珠有些冰冷,他后退几步,趴回角落里睡觉。
科学养狼第二步,给狼喂食,继续拉进关系。
曲砚带了半桶牛奶,他倒进地上的铁盆里,然后看向狼。
狼的鼻子不停抽动,尾巴焦躁地扫了两下,他对牛奶很感兴趣,但没有动。
曲砚在轮椅上弯腰,把铁盆里的牛奶朝它推过去,“就是给你的。”
几分钟过去,狼终于动了,他低下头,止咬器磕在铁盆上,发出清脆的一声。
曲砚笑出声,狼抬起头,朝他发出低吼。
曲砚问:“要不要我帮你摘掉?”
狼听不懂他的话,曲砚伸手指了指它嘴巴上的东西。
又是几分钟,狼朝他走过来,仰起头。
曲砚得逞地说:“摘了不能咬我。”
说完他才开始动作,止咬器摘掉的瞬间,狼张开嘴,尖利的犬齿抵在曲砚的小臂上。
曲砚一动不动,陈述说:“你不能咬我。”
尖利的犬齿刺破表层皮肉,只是疼,还没流血,狼收回了牙齿,转身去喝牛奶。
曲砚看着它左右摇晃的狼尾巴,轻轻笑了起来。
连续喂奶一个星期,狼彻底摘掉了止咬器。
科学养狼第三步,和狼一起玩,增加它对你的喜爱度。
曲砚带来一颗黄色的弹力球,他把球扔到地上,球在地上弹了两下,然后重新回到他手上。
这个过程中,狼一直在盯着那个球。
曲砚觉得成算很大,所以一下将球扔向了更远的地方,然后对狼说:“快去捡回来。”
球落在地上又弹起,发出砰砰砰的声音,狼看了眼曲砚,趴回角落,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那个球。
好像被鄙视了,曲砚莫名产生这个念头,他移动轮椅过去,“你不喜欢吗?捡球很好玩的。”
被打扰睡眠的狼很不耐烦,他抬头看着罪魁祸首,犬齿又露了出来。
狼的头颅朝手臂靠近,曲砚没有躲开,然后手臂传来湿漉漉的感觉,狼重新趴了回去。
曲砚低头去看,发现狼舔了舔他手臂上的伤疤。
那是它上次用爪子划伤后愈合留下的痕迹。
作者有话说:
缓慢捉虫ing
第92章 还在科学养狼
尝试科学养狼的两个月后,曲砚把狼带了回去,已经升级为澡堂老板的王大松对狼很感兴趣,试图劝说曲砚让他给狼搓澡,遭到曲砚的严词拒绝。
狼最近壮实了不少,毛皮光滑,四肢矫健有力,刚进门,它就开始巡视这栋不大的两室一厅。
房间里都是曲砚的味道,它早就已经熟悉,但熟悉是一码事,讨厌又是另一回事,没有一只狼愿意待在别人的气味里,狼烦躁地甩了甩尾巴,试图在屋子里留下自己的气味。
它的计划还没开始,就听到曲砚在叫他,铁盆扔到白瓷地板上,发出清脆的一下,它小跑过去,铁盆里是它很喜欢喝的牛奶。
他喝的很快,不到两分钟就将牛奶舔得干干净净,毛茸茸的嘴角也变得湿漉漉,沾了一圈奶渍,被柔软的红舌头意犹未尽地卷走。
曲砚撑着下巴对它说:“明天开始就没有牛奶了,以后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狼听不懂,转身找了地方去睡觉。
吃饱了就适合睡觉。
夜晚将至,曲砚在卧室的床边铺了一层厚实的毛毯,毛毯上还有一个半张床大小的软垫,这是他给狼准备的床。
狼却不太领情。
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昏黄的小灯,曲砚坐在床上,皮肤被染上温暖的颜色,浅色系的睡衣将他显得十分柔软,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狼站在门口,歪头盯着他,许久,它走进来,低头叼起曲砚为它准备的软垫。
人类和狼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生物,即使已经知晓这个人对自己没有敌意,但狼更喜欢自己一个人睡。
狼叼着软垫离开,曲砚有些愣神,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接受起来还是困难的,他摇了摇头,落寞地钻进被子。
从第二天早上开始,狼没有牛奶喝了,早饭曲砚吃的是面包,所以狼也是面包。
面包有些干燥,但被煎过之后很香,狼很轻松就接受了。
生活和之前在半边玻璃房间里的差不多,狼还算满意现在的日子,房间里除了它只有一个人,这个人很安静,连说话的声音都很轻。
但很笨。
狼趴在厨房门口等待晚饭的时候,看见这个人被锅里的溅出的东西烫到,愣了好久才放到冷水中冲洗。
吃饭时,狼看到那只给自己端饭的手,手背果然红通通一片。
人都是这样笨吗?
后来狼知道了,还有更加笨的人,不仅笨,还蠢、还很吵!
狼呲出犬齿,充满敌意地看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小女孩。
被盯着的人毫无所觉,还在和曲砚叽叽喳喳地说话,“哥哥,燕灼哥哥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呢?”
关于燕灼的事情曲砚没有瞒着圆圆,圆圆是个很擅长保密的小孩。
沐浴在阳光下,曲砚却还是觉得冷,他已经穿上了长衣长裤,成了炎热夏季中的一个异类。
他轻声说:“很快了。”
圆圆高兴地拍了拍手,“太好了!那下次我表演节目的时候,哥哥和燕灼一起来看好不好?”
曲砚心不在焉地应了。
很快是多快,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他似乎给出了一个无法实现的承诺。
狼很少踏足曲砚的卧室,这种情况终结于一个雨夜。
绵绵密密的雨拍打玻璃窗,朦朦胧胧间,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窗外大树的叶子在风中左右摆动,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
沙发旁,狼直起身子,眼睛在暗处发出幽幽绿光。
风声雨声雷电声都可以忽略,它听见了从卧室里传来的声音,是那个人,他在呓语,说出的话断断续续,狼什么都听不懂,却在知道这和他往常说的一长串话不一样。
它在地上站了一会,像是在盯着窗户发呆,片刻后,它朝人的卧室走去。
房门没有关紧,用头轻轻一顶就开了。
床上的人裹着厚被子,露出的半块额头上布满细汗,他在睡着,但睡得并不安稳,柔软的嘴唇被他在梦中无意识地咬破,渗出一点猩红色的血。
狼卷了卷舌头,用头顶了下被子。
曲砚没有反应,嘴里吐出模糊的字眼:“冷……好冷……燕灼……”
狼凑近了去听,听到“燕灼”这两个字时,低垂的尾巴不自觉地摇晃了几下,它从这两个字里感到了熟悉——就像它对曲砚的声音同样熟悉那样,它好似听着这个声音、听着这两个字无数无数遍。
可它什么都记不得了。
它只是一只狼,狼怎么会对人类的话语感到熟悉?
他还是没有醒过来,狼觉得不耐烦了,他张开嘴,想在曲砚的脸上咬一口,疼痛一定可以叫醒他,但它最后没有那样做,它只是又顶了一下被子,比刚才的力气大很多。
“燕灼?”
曲砚的眼睛湿漉漉的,像是沾着露水的花瓣,它见过花吗?狼想不起来。
曲砚摸到了蓬松柔软的毛发,他说:“你不是燕灼。”
兴许是曲砚的声音太过脆弱,狼第一次让他抚摸自己。
曲砚摸到狼的耳朵,他摸过很多次,所以清楚它的触感,他又说:“你是燕灼。”
狼感觉到他在发抖,因为冷吗?
对了,人没有它这样厚实的毛发,会觉得冷是很正常的事情。
它觉得人类真可怜。
雨夜过后,狼把垫子叼回了卧室。
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明明他讨厌和人类距离太近,他更喜欢趴在沙发和窗户之间,从那里能清楚地看见月亮,可它还是做出了连自己都不明白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