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奕欢辛苦了是真的,他不敢当兰奕欢的礼,也是真不敢。
兰奕欢脸上微微一热,禁不住暗暗瞪了兰奕臻一眼,索性把恃宠而骄进行到底,这礼他还真就不行了,转头就要扬长而去。
兰奕臻却轻轻一抬手,示意身边的人都退下,叫住了兰奕欢:“七弟,留步。”
兰奕欢一怔回头,看见兰奕臻的眼色,立刻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便和兰奕臻走到了一边。
周围没有了别人,他的语气也轻松了一些:“怎么了?”
兰奕臻道:“宏安道跑了。”
“跑了?他跑什么?”
兰奕欢一怔,但问出这句话之后,他心念一转,突然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当时他被兰奕臻弄得神志昏乱,身子紧紧地贴在墙上,恍惚间,好像听见外面传来了什么东西翻倒的声音。
另一侧的兰奕臻却没有听见,兰奕欢很快被他卷入了情欲之中,也就忘了这件事。
此时想到,他连忙将情况同兰奕臻一说:“你说会不会是他听见了什么……不对,听见了就听见了呗,他只要不往外说就行了,何必要跑?再说了,他也跑不出你的手掌心啊。”
毕竟宏安道是兰奕臻的人,他们总不可能因为这个灭口。
兰奕欢说得对,宏安道就算是出了东宫,也根本就不可能逃出兰奕臻的耳目:“我发现他不见之后,立即派人搜寻,现在已经找到了藏身的地方了。他倒是暂时谁也没见,更加没有对外宣扬什么。”
兰奕臻说:“我本来还觉得奇怪,你这么说,我大概是明白了。我的手下调查出来,宏安道最近沾了赌,欠下了一笔巨额的赌债,我当时还想,会不会是有人为了控制他有心引诱,这样看来……”
兰奕欢接口道:“就是有人要利用他来打探咱们之间的关系!”
兰奕臻缓缓颔首,说道:“我现在立刻令人杀了他。”
兰奕欢却道:“不,等等……反正他又不可能出去乱说,何不将计就计,看他到底要将这个消息卖给谁?”
什么样的消息最值钱?
自然是只有自己知道的消息。
宏安道只要还想活命,就得拿捏着这个筹码,所以除非他疯了,否则不可能宣扬出去。
所以他一定会尽快去找背后的靠山求助,把消息供出去,要到一笔钱,迅速逃命。”
兰奕臻沉吟着。
兰奕欢想拉他的衣袖,但想到是在外面,别人听不见两人的话,却可以看到两人的动作,又把手放下来了,说:
“更何况宏安道也跟了你多年,要是说杀就杀了了,我老是不忍心,咱们将计就计吧,说不定他就迷途知返了呢。反正他已经在你的掌控中了,要是还干出什么来,再杀不迟啊。”
“好吧,好吧,都听你的就是。”
兰奕欢说了这么多的话,兰奕臻又怎么忍心不答应他,低声道:“你呀,总是心善。人家想着要坑害你,你却还惦记着想留他一命。”
其实兰奕臻心里觉得宏安道就算听到了什么,得到的消息也未必准确,因为兰奕欢当时的样子实在是哭的太可怜了,活像是被欺负强迫了一样。
不过这话兰奕臻没敢说。
其实何止是宏安道,就是他们两人现在说话,也在被无数双眼睛注意着,虽然听不见内容,还是要暗中揣摩神情动作,做出种种猜测。
说了这么半天,是在说什么呢?难道是在讲和?
不,不像,太子的脸上怎么还带着几分杀气?
兰奕欢看见前来上朝的人越来越多,便道:“老八他们都来了,你快先进去吧,我也走了。”
他转身要下台阶,脚下还稍稍有些不利索,兰奕臻一眼就看出来了,抬手便想扶。
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不让兰奕欢受伤,兰奕欢却惦记着两人还在不和,立即把兰奕臻的手推开。
八皇子刚过来,就听见身边的几个人说:“动手了!动手了!太子殿下刚刚对着七殿下伸手,不会是要把他从台阶上推下去吧!”
“太子不至于这么沉不住气吧?不过七殿下好像也挺慌的,他把太子的手给推开了!”
“怎么办?会不会打起来!”
八皇子立即回头一看,发现果然,可恨的二哥又在欺负没用的七哥了!
看看,大庭广众之下,兰奕欢都把他的手拨开了,他还要伸出去,那里可是台阶,他想干什么?想摔死兰奕欢吗?
太子一手遮天,一群人就在那干看着,啥事没八爷真的不行!
八皇子连忙快步走了过去,一把抓住兰奕欢的胳膊,也隔开了兰奕臻的手。
兰奕臻、兰奕欢:“……”
“臣弟见过太子殿下!”
八皇子皮笑肉不笑地说:“太子恕罪,刚才七哥跟臣弟约好了一起进殿,臣弟这就和他先走了!”
说完,他就把兰奕欢从兰奕臻那里抢走了。
兰奕臻目光沉沉,看着两人的背影,也让旁边随侍的人无不心惊胆战。
片刻后,只听兰奕臻冷笑了一声,自语道:“孤可真是好奇,他上辈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说完这句话之后,兰奕臻一拂袖,转身进殿。
正如兰奕臻和兰奕欢所料,宏安道并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去。
倒是大朝会之前发生的那件事,让原本就有的谣言愈加兴盛起来。
过去曾经有一阵子,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消息,宫中就一直有人暗中传言,说是太子表面上看着温文稳重,实际上私下里一直有虐打他人的癖好。
他之前收养兰奕欢,并不是善心,而正是为了满足自己这种怪癖,才会找一个无依无靠的皇子,从小调教控制,现在兰奕欢长大了,逐渐开始反抗,两人关系趋于分裂。
后来,因为兰奕欢孤身匹马前往秦州解围的举动,似乎对太子的感情依旧十分深厚,谣言停了一阵,最近又因为太子遇刺再次逐渐传开。
甚至有偶然路过东宫的宫女太监也悄悄议论过,说是曾经听见从东宫里面传出过七殿下啜泣求饶的声音。
直到太子拖着病体重新出来处理政事,人们才逐渐不敢乱说了,不过兰奕臻的身体好像还是落下了病根,一直不见好转,兰奕欢也没去看望过他。
“殿下,您当真打算彻底与太子殿下决裂吗?”
最先敢兰奕欢跟前问出这句话的人,是韩直。
他来的时候,兰奕欢正在自己跟自己下棋,韩直坐在旁边看了一会,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兰奕欢没有回答他,不紧不慢地将手中攥着的一把棋子都摆完了,形成一幅九六大天元的僵局之后,这才抬起头来,问道:“怎么连你也这样说?”
这些天,虽然外面的传闻沸沸扬扬,但实际上兰奕欢身边却没什么人提这件事。
毕竟兰奕臻平时怎么待他,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而兰奕欢的性子在外人眼中看着软和,实际上了解他的人也都知道,他素来颇有主见,绝对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能被人给摆布十来年的人,那样的谣言也太夸张离谱了。
所以韩直会主动来问,兰奕欢还有几分惊讶,他这个好朋友可不是人云亦云的人。
没想到,韩直却摇了摇头,迟疑片刻才说:“打那回你从东宫回来,我就从你身上闻到过一股香芝润肌膏的味。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小时候有回腿伤,就是用了这种药膏,对里面的草药气味非常熟悉,稍微一闻就能辨认出来。”
兰奕欢:“……”
香芝润肌膏就是上回和兰奕臻在一起之后,兰奕臻特意从太医院要过来给兰奕欢外敷用的。
当时兰奕欢虽然没有受伤流血,但他初次承欢就被兰奕臻折腾了大半夜,又是个还没长成的少年,兰奕臻却已经是足够强健的成年人了,兰奕欢要不断地容纳他着实有些困难,那以后的好几天都觉得下身肿胀,行动也有些不便。
兰奕臻又是愧疚心疼,又是放心不下,每天都来给兰奕欢上一层厚厚的药膏,过了几天之后,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没想到竟然会被韩直提起来,瞬间把兰奕欢闹了个大红脸。
韩直甚至还认真地补充了一句:“我还看见底下的人丢了一把上药用过的长柄玉轮,那药膏黏稠,有了这工具推的更匀,说明我也没有弄错。”
他这么一说,那不堪回首的上药过程也在脑海中又翻搅了一遍,让兰奕欢简直听不下去了。
“你——”
兰奕欢脸上微微发烫,说道:“行了,韩大哥,你就不要再描述了,我又没说你说的不对……你想说什么你直说嘛!”
韩直道:“那是止痛化淤的药膏啊。太子真的把你弄伤了?”
兰奕欢道:“这……他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愿意的。不是不是,是不是他,我自己把我自己弄的……”
这话他说出来都觉得苍白,也不知道怎么跟韩直解释,好在韩直不是八皇子,不可能刨根究底的非得让兰奕欢一五一十地解释细节给他听,只是凝视着兰奕欢说道:
“殿下,这么多年了,咱们的关系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斗胆说句僭越的话,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也都会一直守护你,希望你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韩直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从袖子里抽出了一封信,递给兰奕欢。
“就在前几天,献王手下的家臣私下里找到我,送了我许多珍宝,让我想办法请动你与献王一见。我猜测应该是和最近那些谣言有关,所以没有答应,但想来想去……”
韩直连着那封信,重重一握兰奕欢的手,正色道:“如果太子真的对你不好,他权势滔天,难以请以摆脱,我觉得这也不失为一种选择,还是让你知道知道吧!总之,你做任何的决定,我都会追随你。”
兰奕欢挑眉,接过那封信,打开之后草草一扫,就知道自己等待的东西来了。
连韩直都知道,献王手下的家臣找到他,多半是跟最近太子和七皇子不合的传闻有关,是因为当年先帝无子而去世之后,这位献王也算是一个争夺皇位的有力人选,但因为戚家支持了正平帝,他才惨遭败北。
齐家跟献王有着连襟的亲戚关系,原本也是押宝在他身上的,如此一来,只能匆匆忙忙地将齐贵妃嫁入宫中,稳固势力。
所以从哪方面看,献王跟太子之间的关系,都非常不对付。
这些年来,献王表面上看起来一直安分守己,对待正平帝也是恭恭敬敬,但他心里不可能不记恨当年之事,再加上兰奕臻性格又冷淡,他们之间除了当面碰上不得已会打个招呼从无来往。
如今,兰奕欢跟兰奕臻之间貌似决裂,献王就找上门来示好,是什么意思已经很明白了。
他也够沉得住气的,真是让人等了好久,再不来这场戏兰奕欢都不想演了。
兰奕欢唇角微扬,提笔直接在信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心里痒痒的又想画个王八,碍于“被太子欺压的小可怜”人设勉强忍住,又折起来,交回给了韩直。
“他们给你那些东西,都是你应得的,不要白不要,你都拿着就是。”
兰奕欢说:“然后把这回信给他们,就说,在你的极力劝说下,我答应一见。”
韩直接过信来,很认真地说:“知道了,一定给你送到。”
“韩大哥。”兰奕欢却没松开他,而是笑着说:“你不要担心我,你知道的,我从来不是一个被逼到绝境才会被动出击的人,这些事,我心里都有数。”
韩直说道:“可你是个太重感情的人啊。”
他很少反驳兰奕欢,可偶尔说这一次,就把兰奕欢说的怔了怔,但紧接着,韩直就说:“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拦和劝说,我会好好跟在你身后的。”
兰奕欢笑了笑,道:“好。”
他站起身来,和韩直重重拥抱了一下。
第104章 何必问横塘
韩直每回走, 兰奕欢都会亲自出去送他,等到回来之后,正好看见下人抬着一只箱子走进来。
兰奕欢问道:“哪来的?”
下人见了他连忙行礼, 说道:“殿下, 是临华宫送过来的。奴才正要送到郑公公那里先检查一番。”
这也是之前兰奕欢刚搬出东宫的时候兰奕臻定下来的规矩,他这边所有外人送来的东西, 都得由专人检查过后, 才能送到兰奕欢的手里。
兰奕欢一听“临华宫”三个字, 神色却淡了下去, 说道:“不用抬进去了, 就放在这里, 打开看看吧。”
“是。”
箱子打开,里面装的却不是什么玉器珠宝,而是几件叠的整整齐齐的衣裳。
兰奕欢提起其中一件的衣袖,看了一眼那细密的针脚, 就知道是齐贵妃亲手给他做的。
自从他们两边都彻底知道了兰奕欢的身世真相后, 还没见过面。
兰奕欢也并没有期待着齐贵妃来跟他道歉,因为他相信双方心里都十分清楚,并没有那个必要。
他们母子之间, 和戚皇后与兰奕臻那种情况不一样, 两人隔着太多的疏远、痛苦与伤害, 没有任何东西能把缝隙填补上, 轻飘飘的三个字, 反而会显得荒唐而讽刺。
所以这几日, 齐贵妃竟然亲自动手, 给兰奕欢做了这几身衣裳送过来——兰奕欢从小到大,从未穿过任何一件出自自己亲娘之手的衣服。
他怎么也没想到, 时至今日,还能见到这东西,怔然之下,那一刹那,心中亦是怅然。
其实他从小到大,都是个极为心软而且不记仇的孩子,很多别人对他的伤害,他都会轻易原谅。
甚至如果此时,兰奕欢真的是那个十八岁的、忍受过多年冷待的少年,在得知这是一桩误会之后,很有可能都会慢慢试着与齐贵妃和解。
但经历过一次死亡之后,兰奕欢自己知道,和解或原谅,永远不可能了。
他到现在都记得那种在孤独与失望中死去的感觉,他感受着自己的四肢变得无力,呼吸逐渐困难,眼前再也看不见东西,生命终究流逝而去,而那种冷,像是渗进了骨子里的冰雪,永远不会再融化。
看到齐贵妃,他就会觉得冷。
所以不是他愿不愿意去原谅的问题,而是他从生理到心理上,根本做不到。
他做不到恶言恶语地谩骂一个已经被亲人欺骗和利用的一无所有的女人,可是,他也无法母慈子孝,团圆美满。
手一松,上好的衣料柔滑如水,是他从小最爱穿的云丝缎,一下子便从指间滑了下去,重新堆叠到了箱子里。
兰奕欢望着那箱子发了会怔,旁边的下人们只是不敢说话。
许久之后,“啪”地一声响,是兰奕欢把盖子扣上了。
“过几天这阵风波过去了,就还给临华宫吧。”
他轻声吩咐了一句,说罢回头,只见天气晴好,云影徊天,赤色宫墙弯弯绕绕地横垣在周围,四面里的长风穿花拂叶,簌簌有声,更显庭院寂静。
正可谓:“一行白雁遥天暮,几点黄花满地秋。人间所事堪惆怅,莫向横塘问旧游。”
韩直那边依着兰奕欢的话,把信送了过去,很快,献王就有了回信,约兰奕欢在外面的一处酒馆中会面。
对于这位皇叔,兰奕欢上辈子打的交道其实不是很多,收到邀请之后,他本想独自过去,看看献王到底打算做什么,兰奕臻却放心不下,非要跟他一起去。
虽然两人之间已经有了情人的关系,但在这种时刻,兰奕欢还是不免像孩子烦每个这管那管的大人一样跟兰奕臻闹腾抗议。
“你跟着干什么?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你要是跟我去了,咱们这一阵不就白演了,献王什么都不可能跟我再说。”
兰奕欢揪着兰奕臻肩膀上的衣服晃了晃,说道:“二哥,不用你去,听了没!!!”
兰奕臻瞧着他在这跳脚,不禁失笑,反手搂住了兰奕欢,说道:“好啦,别晃了,都要被你晃晕了。我也没说就这样去啊。”
“什么意思?”
兰奕欢猜到了:“你要易容?”
“我怕他摆鸿门宴,实在有点不放心。万一他知道了咱们的关系,是想绑了你来威胁我,岂不是太危险了?”
兰奕臻知道怎么让兰奕欢心动,捏了捏他的鼻尖,笑着说:“哥哥去给你当侍卫,好不好?你让我站着我不敢坐着,你让我端茶我不敢夹菜。”
兰奕欢倒是真忍不住被他给说乐了:“哈哈哈……好、好,那这样的话我准了。你快去改扮一下!”
兰奕臻这里有不少暗卫,用易容之术改扮一下样貌不是难事,难得在于要遮掩兰奕臻那种与生俱来的尊贵气质。
兰奕臻坐在那里,让一名精通易容术的暗卫给他换了个模样,兰奕欢在旁边摸着下巴看了一会,摇了摇头,说道:“不行。”
暗卫连忙跪下来请罪:“殿下,是小人疏忽了。还请殿下明示不妥之处。”
兰奕欢随手拽了他一把,道:“没事,没事,你起来,不是你那里做错了,而是他这样,你不觉得还是有点太好看了吗?”
兰奕臻道:“我觉得可以了。他们易容讲究的就是不美不丑,扔进人堆里都认不出来,这样才不容易被人仔细打量,看出端倪。”
“我懂,我都懂。”
兰奕欢道:“可是你不一样啊哥哥,你太有气质了,得下狠手。”
兰奕臻:“……”
兰奕欢终于藏不住自己满腔跃跃欲试的兴奋之情了,撸起袖子:“所以,我来!”
他一手抬起兰奕臻的下巴,一手就要去摸他的脸,兰奕臻“哎”了一声,握住了兰奕欢的手腕。
他似笑非笑地说:“干什么?”
兰奕欢眨了眨眼睛。
兰奕臻捏了下兰奕欢的脸,道:“别胡闹,都已经扮好了。”
兰奕欢顺势把自己的脸靠在兰奕臻的掌心里,蹭了蹭,依旧不说话地看着兰奕臻。
兰奕臻:“……”
他咳了一声,再咳了一声,然后回过头来,冲着垂首而立一动不动装死的暗卫道:“把刚才用的东西都给七爷拿过来。”
暗卫:“……”
就知道太子惯七殿下惯到没边,所以从刚才兰奕欢开口,那些东西他就根本都没收!
兰奕欢得偿所愿,哈哈一笑,趁着暗卫回身拿东西的时候亲了兰奕臻一下,又先把画眉用的笔拿过来,端详一下,先给兰奕臻画出了两道八字眉。
暗卫:“……”
兰奕欢还回过头来教他:“你看,这不就有苦相了,一看就是个成天倒霉没有福气的人,谁还会想他是太子?”
兰奕臻看了暗卫一眼。
暗卫道:“……小人受教了,七殿下说的是!”
接下来,兰奕欢又加黄了肤色,画肿了眼睛,眼眶底下抹了黑眼圈,在嘴边点了媒婆痣,颧骨上加了个疮,打量一番,觉得差不多了。
兰奕欢回头问暗卫:“怎么样,够丑了吗?!让人看了一眼就不愿再看第二眼,是不是比你那个效果好多了!”
暗卫道:“……是,殿下天赋异禀,乃是,乃是易容奇才,这样绝对看不出来是太子殿下了。”
——太子殿下看了之后不会疯吗?更重要的是,不会杀他灭口吗?
但太子不愧是太子,兰奕欢随即拿了镜子给兰奕臻照,满怀期待地等着他点评,暗卫分明看见兰奕臻那八字眉的眉峰都跳了跳,却随即就面不改色地夸奖道:
“不错,很丑,而且丑的颇有神韵,惟妙惟肖,令人耳目一新。”
兰奕欢高兴地说:“我就知道!”
“好了!”他得意洋洋地一挥手:“你就叫王小二好了,咱们走吧!”
黄昏时分,兰奕欢带着他的新晋侍卫王小二,去相约的酒楼中见了献王。
这里的外客已经被清出去了,献王就坐在二楼大堂里靠窗的位置,等着兰奕欢到来。
因为兰奕臻的缘故,其实这些年来,献王与他这位皇侄的接触也不是很多,印象中,兰奕欢就是个总爱在兰奕臻身后跟着的,过分漂亮的小男孩。
他的学问和武艺都不出众,性格温和,也没什么野心,整个人从头到脚,除了那张脸,似乎没有任何值得人记住的地方。
是直到和大皇子比试骑射的时候,献王才第一次正视了兰奕欢。
当时他心里就在想,不说别的,就说他明明有着一身惊艳的本事在身,还能隐忍多年不露,就可以看出来,此人善于伪装,心机深沉,绝不简单。
如果他一直坚定地支持太子,那只能说兰奕臻有手腕有眼光,可以从幼童时就选中了这么一个孩子加以培养调教。
但如果兰奕欢对兰奕臻并没有那么死心塌地,而是另有野心,那么,说不定自己能找到一个不错的盟友。
当时献王心中就萌生了这么一个想法,可是一直没机会付诸实践。
毕竟此事得万分谨慎,万一他找到兰奕欢说想要一起对付兰奕臻,但兰奕欢没那个心思,一转头就告诉了他们那个手腕冷酷的好太子,岂不麻烦。
但经过了一段时间的观察,献王慢慢地也可以确定,这个皇宫里果然人人都有心机,兰奕臻和兰奕欢的关系绝不像平日里人们看到的那样亲厚,甚至他们私下里好几次都动了手。
而最根源的矛盾,就在前几日他终于找到了。
原来兰奕臻在床上竟然有些见不得人的癖好,而且,似乎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娶妻,反倒尽数发泄在了兰奕欢的身上。
想不到,真是令人想不到啊,但对他来说,这个消息可太及时了。
“皇叔热情相邀,把侄儿叫来,这样的盛情款待,实在让侄儿感动不已。不知皇叔有什么需要之处,也能让侄儿可以效劳一二啊?”
献王正思量着,就听见兰奕欢开口说话了。
于是他抬起头来,望向倚坐在窗前的兰奕欢。
熠熠的烛火映亮了他的面容,抬起头来的一刹那,那无双的眉眼如春花,如明月,如朝霞,仿佛在这寂寂深秋之中,蓦然绽放出了一片秾艳的春色,璀璨得叫人不敢直视。
他身侧的纱帘半拢着,在夜风的拨弄下调皮的翻卷,让献王想起京城中曾有个传闻。
若是走在路上,看到哪家酒楼乐坊中独独某扇窗子上拉着帘,就可以猜测是不是七皇子微服驾临,坐在房中,因为若不遮掩,只要他出现的窗外,必定挤满了人欢呼窥视。
此时坐在兰奕欢的对面,他几乎也有种容光慑人,难以逼视之感,心中也不由暗暗感叹,怪不得太子道貌岸然了那么多年,还是没忍住,照着身边的兄弟下手了。
献王也好美色,尤喜玩弄娈童,但相比起来,他当然知道孰轻孰重,于是收敛了眼中的贪婪,摆出一副长辈温和的样子。
献王道:“瞧你这孩子说的,我当叔叔的,请侄子吃顿饭还需要什么理由呢?虽然你这些年不是在临华宫长大的,可算来你的母妃是我的表妹,咱们亲上加亲,原本就应该常常来往才是。”
兰奕欢一手撑着腮,歪头笑了笑,说道:“说的是,那侄儿多谢皇叔疼爱。”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筷子,又加了一颗虾球送入口中,咽下去之后说:“这个,咸了,下次不吃。”
献王一愣。
兰奕欢已经放下筷子,一整衣服站起身来,冲着他笑道:“那我吃饱了,就先回去了。下回我比较爱吃麟珍阁的饭,那贵。皇叔,改天见啊。”
他转头道:“王小二,走了。”
说完之后,兰奕欢就带着兰奕臻大步往外走去。
献王整个人都被兰奕欢的不按常理出牌给弄得愣住了,看着他快走到楼梯口了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站住!”
兰奕欢不回头地漫声说了一句:“怎么,皇叔没带银子?”
他一副拒不深谈的态度,让献王沉默片刻,忽然冷笑道:“我真是看错你了。上次见你比试骑射时临危不乱,有勇有谋,后来又孤身一人力挽秦州危局,还把你当条汉子,没想到这般懦弱,连堂堂正正挺起胸膛来做回人都不敢!”
兰奕欢回过头来,奇道:“皇叔何以突然口出恶言?”
他站在一盏琉璃明灯之侧,这样一转身一回眸,依然美的惊人,这酒楼中普普通通的木梯被他一站,都好似金碧辉煌的宫廷殿宇一般。
但这样近乎剪影一般的身形,和修长挺拔的姿态,也让兰奕欢脖颈之侧的一块吻痕在此刻格外鲜明。
这痕迹有些发深,像是被人吸吮出来的,应该不是新近弄出来的,却还没有褪去,可见当时的激烈。
一般他们皇家子弟,就算宠幸他人,也不过是尽情发泄欲望而已,绝不容人轻易触碰脖颈这样危险的部位,这痕迹,更像是被上位者带着掌控和沉迷的欲望所留下的。
再想到宏安道说的话,不难想象,兰奕欢从小到大都经历过什么。
就算是做戏,也不至于做的这么逼真,这么豁的出去吧!
献王相信,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忍受这样屈辱的生活,兰奕欢这么多年来韬光养晦,直到逐渐长大才开始展露锋芒的行为,也有了解释。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接近兰奕臻的人,也是最恨兰奕臻的人,不好好利用起来,简直是错过了天赐的机会。
献王看了一眼一直在兰奕欢身边亦步亦趋的侍卫,但很快就被丑的皱了下眉,移开目光,说道:“贤侄,你先让闲杂人等退下再说。”
兰奕欢道:“皇叔,这是我的心腹,我的事没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您但请直言便是。”
“好罢。”
献王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你自己心里清楚,就像我为何来见你,你其实也心知肚明,确实不用避着他人。”
他说道:“你当时年纪尚幼,便落于恶人之手,这并非你的错处,但这么些年下来,你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便不思反抗吗?你就甘心情愿怀着一身本事,却这样任人玩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