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厉承说陪他再好好过一次童年,是认真的。
秦玖越没说一句,上前投入他的怀抱,且反客为主吻上去——人生总有那么些动情得很不像自己的瞬间,哪怕向来自诩理智克制的秦玖越也是如此。就是那个不像自己的瞬间里,他却突然感觉找到了另外一个自己,一个素未谋面的、因幸福因厉承而生的自己。
鬼知道为什么厉承对他总有数不尽的浪漫方式,总有耗不尽的浓情蜜意。
可是,秦玖越爱死了这样的厉承。
“好啦好啦,我知道你很感动很爱我,我们回头慢慢亲,”厉承一开口就瞬间打破这正好的气氛,他急急忙忙撕开甜筒外面那层包装纸,几乎塞到秦玖越唇边,“当务之急是赶紧把甜筒消灭掉!快快快赶紧舔一口要化了!”
秦玖越没好气地笑了,听他的话在甜筒边上咬下两口,蓝莓果酱混合奶油在口腔里融化,带出一阵冰冰凉凉的酸甜口感。他忍不住眯起眼睛,将甜筒递过去,示意厉承也尝一口。
两人就这么在郊区路边急切地分享同一个甜筒,唇边都沾上了果酱和奶油,相视一笑后抬手给彼此擦掉。
“走吧,我的王子。”
厉承捏捏他的脸。
秦玖越问他:“走去哪里?”
“去私奔,去约会,去看这个世界,去过我们的生活。”
“你应该给我一个名分了,让我这辈子都赖在你身边。”
厉承长腿一跨骑上自行车,微微向前俯身,双手撑在车把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说着柔情似水的话,轻易就将人的心海搅得波涛汹涌。
秦玖越听着自己砰砰的心跳声,问他:“不给名分就不赖在我身边了吗?”
厉承微愣,而后朗声笑了起来,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回他说:“对啊,不给我名分我就把你拐到我这里来,天天把你拴在我身边,就问你怕不怕!”
没想秦玖越却点了点头,顺着他的玩笑说下去:“听起来这主意很不错,毕竟我们以前就是这样的。”
这番坦白来得太过出人意料,这下换厉承愣着没话说了,秦玖越看着他这傻样儿不禁笑了,伸手弹了弹他的额头。厉承跟着便轰然倒在秦玖越肩上,闷闷道:“……你不能这样对我,撩得我心动却不打算给我名分。”
秦玖越抚摸他的后脑勺,像是给大型犬顺毛:“走吧,不是说带我离开吗?”
厉承抬起头,神情还是有些委屈:“去哪呢?我现在心正伤着呢。”
“去我家,”秦玖越佯装淡定,把剩下的话说完,“门锁密码是你我的生日年月日分别相加,你再去录一个指纹就好了。”
厉承顿时活过来一样,双眸闪着亮光,比郊区夜晚的星子还耀眼。
秦玖越被他盯得心头发烫,不禁表露出不自然:“你不是想要名分么?不是要天天把我拴在你身边么?不是要一起过我们的生活么?”
他是真心想给厉承名分,一个永远留在他身边的名分,除去在天国的爸爸妈妈,从此以后厉承便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为亲密无间的人。
思来想去,这是大仇得报之后,他最想达成的愿望。
“当然,”半晌,厉承终于笑了,柔软得天边一朵云,他伸出双手捂住秦玖越的脸蛋,贴过来结实地亲了一口,低声一句,“我只是太高兴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谢谢你让我美梦成真。”
“你要对我负责,要保证我这辈子都在这个美梦里。”
他笑着说,语气像个耍赖的小孩。
秦玖越很轻地嗯了一声,许下的却是千斤重的承诺。
他坐到厉承的自行车后座上,抱紧厉承的腰,让自己侧脸轻轻吻住他后背,随着自行车在郊区小路缓缓前进,手腕系着的那一串红色心形气球随风摇曳飞舞。
恰似秦玖越此时此刻的心情。
“希望我的宝贝将来能够爱你所爱,过想过的生活。”
每年生日,爸爸妈妈对秦玖越的祝愿永远是这一个。
余生,他会让这个生日祝愿一直实现下去。
他那破碎的家,终于再次完整。
家里终于又有有另一个人永远等着他。
第81章 圆满
从秦玖越那儿得知叶时璋会出席慈善拍卖会,卓霈宁就开始坐立不安,总在猜叶时璋到底为什么瞒着他不说。方才换礼服后手机没随身携带,还在俞夏那里保管着,他想找叶时璋也找不着。
仔细一想,许心馨坚持让他出席此次慈善拍卖会本身就很奇怪,过去她都随他性子想去就去不想去就推。怕不是他们早就串通好,还真要给他制造什么惊喜。
很快,他便知道叶时璋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本次慈善拍卖会,参与的富商或明星们都捐出藏品拍卖,所得善款将会统一捐给慈善组织,用于救助贫困家庭及失学儿童。出手最为阔绰的当属叶时璋,作为素来以乐善好施社会形象示众的企业家,以往这种场合都少不了他。
主持人将叶时璋请到台上,作为本次慈善拍卖会发起人。在一长串的介绍过后,叶时璋从容不迫地走到舞台中央。
卓霈宁几乎一眼即注意到容貌和气质超群的叶时璋,一身挺括的深蓝色西装,将他的完美身材完全展现。半长卷发统统拢到后脑勺,露出漂亮而凌厉的五官,以低沉性感的嗓音脱稿发表讲话,举手投足不经意间便透出一股上位者的气势。
视线稍稍下移,惊讶之后紧接着是更大的惊讶,因为卓霈宁看到了叶时璋胸前佩戴着一枚熠熠生辉的胸针。
一朵小苍兰正安静绽放着。
卓霈宁坐在最前排,惊讶得瞪大了眼睛,一时间都忘了做表情管理。
在如此众目睽睽的场合里,叶时璋不打招呼就出现了,还戴上他送他的胸针,他的目光根本不舍得离开哪怕一秒
如有心灵感应一样,一番讲话结束后,叶时璋往台下扫视一周,视线非常准确地定在了卓霈宁所在方向,嘴角缓缓上扬,露出清浅而柔和的笑,眉眼间的锐利顿时化去了不少。
主持人也是个很懂眼力价的,当即打趣道,说叶时璋今个儿可是携眷出席,这还是他们结婚以来第一次同时出现在同一个公开场合里呢。
“其实,今天我除了是拍卖会发起人之一,还有另一个特别重要的身份,”叶时璋微微一笑,灰蓝色深邃眼眸依然定在卓霈宁身上,“我是以卓先生爱人的身份出席这次拍卖会的,是卓先生携我这个眷出席才对。”
底下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连卓霈宁也忍不住笑了。
念在叶时璋终于戴上他送的胸针份上,卓霈宁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他的隐瞒吧。
拍卖会过后,叶时璋径直向卓霈宁这边走来,微微俯下身来,朝他伸出了右手,做出一个极为优雅的邀请动作。
“卓先生,赏脸一起跳个舞吗?”
卓霈宁故作矜持,双手背在身后,回一句:“这算富商企图潜规则演员吗?”
叶时璋轻笑一声,随即贴上来,双手摸上卓霈宁的腰,慢慢滑到背后握住卓霈宁的手,还以一种极为暧昧的方式一点点打开他的手指,手指相间插进去成十指相扣。而两人距离也只在咫尺之间,很适合发生一个吻。
“不算,”叶时璋低头亲卓霈宁鼻子,像一阵煦风掠过脸颊,低沉嗓音瞬间便网住了卓霈宁,“算富商企图被演员潜规则。”
“所以,英俊的演员先生,赏脸跟我跳个舞吗?”他又问了一遍。
卓霈宁噗嗤一笑,晃了晃他俩交握的手,说:“手都让你握住了,我还能说不吗?”
叶时璋笑道:“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正好切换到一首曲调温柔的舞曲,他们牵着手滑入舞池,开始优雅共舞。卓霈宁许久不跳舞,一开始不免有些紧张,全身神经绷紧,还一直低头注意看步伐,生怕踩着叶时璋了。
“别紧张,踩到了也没关系。”叶时璋一句话道破他心思。
卓霈宁抬眼一看,发现此刻叶时璋看他的眼神里还带着几分揶揄笑意,想起对方先前听他说为慈善拍卖会准备,还抱怨许心馨一直坚持让他出席,顿时就生气了脸红了,忍不住瞪他一眼,小声控诉:“哼,你现在都打入内部了,跟我经纪人合伙骗我来这里,看我被蒙在鼓里很开心是吧。”
叶时璋轻轻笑了一下,手臂一收紧就将Omega往怀里揽,低头用嘴唇蹭了蹭他额前的碎发,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却问一句:“我今天戴的胸针好看吗?”
想到方才叶时璋在舞台迷人得有如天神的一幕,卓霈宁心神一乱,舞步便也跟着乱了,往叶时璋脚上结结实实地踩了一脚。叶时璋登时闷哼一声,跟着手又扣住卓霈宁的腰,捏了他的侧腰一下。
“宝贝,你这一脚可真实在。”叶时璋笑了。
“不是说踩了也没关系吗?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卓霈宁毫无悔意,扬起下巴瞅他一眼,在叶时璋这个稍稍俯视的视角看显得特别可爱灵动,可爱得想亲他一下——在与卓霈宁相处的时候,叶时璋总有无数个像这样突然很想亲他的瞬间。
很明显,叶时璋并不是严格克制的人,相反的他现在在卓霈宁面前经常不想亏待自己,于是此时此刻想亲他就顺从心意亲了上去,携着一身温暖清浅的香味,将卓霈宁柔柔包围。
极浅极淡的一吻,却撩得卓霈宁心慌意乱,即将分离之际,他又情不自禁地仰起头回吻了一下。
“是没关系,”唇带着一丝不舍分开,叶时璋笑了笑,“不过,也谢谢你的赔礼。”
卓霈宁脸颊微红,哼了一声:“你别太得意。”
叶时璋用手领着卓霈宁继续舞动,俯身凑到他耳边,声音很低地又问一句:“你还没回答我呢,今天我戴的胸针好不好看?合不合你的心意?”
卓霈宁还嘴硬:“胸针很好看,就是戴的人有点坏。”
叶时璋颇为认可地点点头,颇有深意地说道:“的确挺坏的,不过这还不算最坏的。”
果然不止这点儿惊喜,卓霈宁越发好奇,当即追问道:“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你也来拍卖会?你到底还准备了什么?”
叶时璋却没头没尾来一句:“昨晚你意识脱离身体一分钟不到就回来了,按照以往的规律,如无意外今天你就能彻底恢复自由身了。我跟伊风确认,的确是这样的。”
其实,比起最开始时常数着时间度日,卓霈宁如今已经不怎么在意零点过后意识附身到Ryan这件事。他回想了一下,好像确实是叶时璋说的这么一回事,他今晚很大概率就能解除这莫名其妙的愿望束缚,就能恢复正常了。
他愣愣地点了一下头,应道:“嗯,应该是的。”
话声刚落,这一支舞的音乐便缓缓结束。叶时璋抬手看了一眼腕表,距离零点还剩不到十分钟。他牵着卓霈宁的手,一步一步离开舞池,远离人群,将一片喧闹通通抛于身后。
卓霈宁糊里糊涂地跟着叶时璋向前,直至走到最顶层的露台,一打开落地玻璃窗,晚风顿时捎来凉爽,吹得人里里外外都亮堂了。
“宁宁,还有不到一分钟你就自由了,”在雕花围栏前站定后,叶时璋又看了一眼腕表,“你可以离开,可以回来,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你因为愿望束缚在我身边的这段日子,是我有生以来最快乐的时光。越是快乐就越想更快乐,越是快乐就越想快乐得更久。这么说很卑劣自私,也很贪得无厌,但我对你总是情难自禁。”
话音刚落,时针恰好指向十二,一声声轰鸣声瞬间打破寂静漆黑的夜。卓霈宁本来沉浸在叶时璋的一番告白之中,也被吓得立即掉转头去,抬头望向天空。
伴随一声声“嘭”的巨响,烟花腾空而起,在天空炸出一朵朵硕大无比的蓝色花朵,眨眼间又如流星雨般纷纷降落,以最绚烂的姿态将夜幕彻底点亮了。
又是无数朵烟花在同一时间炸开,在天空组成两个简单的英文单词。
Marry me.
许多人听到巨响都从舞厅出来凑热闹,起初都对这突然而至的烟花秀摸不这头脑,当在看到这两个单词后都明白了七八分,纷纷发出惊叹或吹口哨。
至于最高楼露台上发生的这一幕,唯有卓霈宁和叶时璋两人知晓。
漫天璀璨焰火照耀之下,卓霈宁看见叶时璋在他面前缓缓地半跪下来,亮出深蓝色缎盒,打开正是一对蓝宝石对戒。
比起上次在温泉度假村用戒指套牢他,这是一次更为盛大而正式的求婚。
叶时璋想给卓霈宁一次更为难忘的仪式。
原谅他的固执,他爱一个人,总想给他最好的。
“我们第一次结婚,是我偏要勉强偏要将你绑在我身边。但这一次,我希望你走向我的时候是自由快乐的,是心甘情愿的。”
“所以,和我结婚吧。”
烟火照亮了叶时璋那一双唯独看得见卓霈宁的灰蓝色眼眸,也将他的爱意坦荡地公诸于众。
卓霈宁仿佛胸膛里住着一只闹腾的小猫,一颗心在胸膛里怦怦直跳,心跳声甚至盖过了烟花炸开的声响。
他就这么定在那儿,愣愣地俯视叶时璋,完全反应不过来。
零点已过,他不再意识附于猫咪,他的灵魂和肉体一致地待在同一处。以叶时璋的话来说,从此时此刻开始,他重获自由了,可以自由到任何地方。
数不清多少天前,他在不知名的神灵面前借酒许下心愿,希望永远待在叶时璋身边,做他最珍爱的小猫——小猫不过是个比喻,但他想要叶时璋爱上他,想要和叶时璋在一起的心情却是真实的。
他并不知道的是,其实在许下心愿之前,他就已然达成心愿。
所以,现在要问他对叶时璋求婚的答案是什么,从来就不存在第二个答案。
这个世界很大也很好,而他始终愿意奔向叶时璋身边。
“我愿意。”
卓霈宁眼眶通红,抿紧嘴唇忍住汹涌的泪意,向叶时璋伸出自己的左手。
叶时璋终于如释重负一笑,将卓霈宁无名指本来戴着的戒指脱下,换上这枚镌刻着他们彼此名字的蓝宝石婚戒,也让卓霈宁给他换上新的。
仪式结束后,他站起身来,将无声掉泪的卓霈宁温轻轻带进怀里。卓霈宁靠着叶时璋温暖的胸膛,无比贴近感受到他急促而有力的心跳声,然后在喧闹的烟花炸开响声中,清晰听他珍而重之的一句。
“我爱你。”
其实,看似淡定的叶时璋也很紧张忐忑。
也对,他们这段感情从一开始就没有所谓高高在上受尽偏爱的国王,有的只是两只小心翼翼靠近彼此的小猫。
他们会像这样互相依偎和治愈,在余生的每分每秒里用心感受彼此的存在,在有彼此的空间里做对方珍爱的唯一的小猫,直至有天他们变成枯萎的玫瑰、干涸的河流或是宇宙的微尘。
然后,换个存在方式,继续相遇相爱相守。
——爱总让人莫名笃信类似这种浪漫得不切实际的想法。
作者有话说:
明天有番外。
在叶时璋悉心指导下,卓霈宁箭术越发出色,颇有几分跟谁类谁的意思。
随之而来的是信心膨胀,他经常不知天高地厚地向叶时璋发出比赛邀约,屡战屡败,屡败屡战。
叶时璋对这样的游戏相当配合,因为每次他都能从中赢得他想要的。
然而这天卓霈宁终于从他手里拿下一场比赛,兴奋得当即大叫,还双手拉住叶时璋的手原地转了好几圈,像个小孩子一样。
那双漂亮的眼睛闪烁着光亮,好像天上的星星全都坠落在他眸里。
叶时璋神色温柔看着他,笑出了声:“好了好了,我输了。”
卓霈宁朝叶时璋扬了扬下巴,露出得意洋洋的笑,哼哼两声,特别可爱。
“说好了我赢过你,就能带走叶家这里任何一样,是不是?”
他还牢牢记着这个约定呢。
叶时璋颔首,笑了笑:“当然。”
“我就要你。”
卓霈宁不假思索便是这句,重复若干年前叶时璋说过的话,只不过身份互换。那时候叶时璋想要他,现在卓霈宁想要他,他们是双向需要的。
“今晚你就陪大老板我喝个小酒吃个大餐剥个螃蟹,怎样啊小美人?”
卓霈宁语气轻佻,笑着挑了挑叶时璋的下巴,叶时璋则微微俯身迁就他的身高。
叶时璋笑意盎然,不知羞耻地回道:“好啊,大老板记得今晚好好吃我。”
不过一句亲密的玩笑话,卓霈宁双颊很快就泛起了红。
过往好几次射箭比赛,到最后叶时璋都跟他讨要些不能细说的东西,此后便是颠龙倒凤不知时日,此刻他一下子全都记起来了。
脸皮薄听不得淫佚的字眼这一点,卓霈宁这么些年始终没变,而叶时璋很爱逗他这一点也始终没变。
眼看一句话就落入下风,卓霈宁有些急了,红着脸控诉叶时璋:“怎么赢了输了占便宜的都是你,这不公平!”
叶时璋笑而不语,伸手将他拥入怀里,亲了亲他的鼻子,特别诚恳地告诉他:“当然,跟你结婚,本身就是我占过最大的便宜。”
他一直打心里这么认为的。
卓霈宁好哄得很,就一句被哄得咯咯直笑,然后在叶时璋怀里伸出双手捏了捏他的脸:“那今晚我就勉为其难让你占占便宜吧。”
他真可爱。
与卓霈宁相处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叶时璋不知道在心里冒出多少次这个词。
并非那种需要被疼爱、被保护的温顺的肤浅的可爱,而是只要靠近就感觉世界美好、对生活充满热爱的可爱。
“你是我热爱这个世界的近乎全部的理由。”
米兰昆德拉是这么写的,叶时璋在卓霈宁这里找到这句话的最佳诠释。
【2】感恩的事
春节似乎总是跟“家人”“团圆”这类美好词汇联系在一起,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春节之于叶时璋却是陌生的,他几乎不怎么过春节。
他与父母和哥哥都走得不近,每年春节基本都会找个借口到另一座城市度过,避开所有不属于他的喧哗或温馨。他一直认为,自己没有所谓真正的家人,自然也没有想要团圆的人。
然而,有了卓霈宁,叶时璋就有了家人。卓霈宁带他重新认识春节这个节日的真正意义。
卓霈宁是个颇在意仪式感的人,每年春节的时候都会请摄影师为他们俩拍一幅合照,然后裱起来挂在墙上。按照他的设想是,有天他和叶时璋的合照会将这座别墅每一面墙都挂满。
叶时璋耐心听完他这个想法,眼里流露戏谑的笑意,摸摸他的脑袋:“等那个时候我们可都要变成小老头咯。”
小老头就小老头,都变小老头怎么了。
卓霈宁看起来有些委屈,眼巴巴看着叶时璋,连续追问:“变成小老头你就不和我拍照了嘛?变成小老头你就不喜欢我了嘛?”
这情绪切换自如的装委屈本事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卓霈宁明明最清楚也最相信,叶时璋根本没办法不喜欢他,不管他变成什么样,不管他们之间再过多久。
叶时璋也清楚这一点。
就跟以往一样,叶时璋又一次很认真地告诉他:“不止喜欢,是爱。”
卓霈宁得到自己喜欢的答案,满意得笑弯了眼睛,踮起脚在叶时璋侧脸亲了一口,羞涩地回说:“其实我也是。”
除夕当天,卓霈宁和叶时璋拎着大包小包到卓诗筠家一起包饺子做年夜饭,这是每年雷打不动的必备节目。
卓诗筠分别给俩小孩儿包了一封利是,还送他们一对由她亲自设计的手镯,她说:“这是绝无仅有的一对,是特别珍贵的绝版,希望你们的感情也是如此。”
绝无仅有,一期一会。
卓霈宁眼睛都亮了,迫不及待就戴上试试看,在卓诗筠面前晃了晃手腕,还兴奋得抱住她脖子结结实实地亲了一口,撒了好大一个娇。
卓诗筠被这跟小猫一样黏人的孩子弄得脖子和侧脸都痒痒的,笑个不停。
“好啦好啦,就是一份小礼物而已,”她拍拍卓霈宁的手臂,与叶时璋相视一笑,“你再这样粘我,我可就要将你留在这里,到时候时璋可要独守空房了。”
“那就让他守,”卓霈宁还黏着她不放,“我粘我妈妈合理合法!”
叶时璋在一旁看着笑而不语,默默剥好橙子,等那只小猫粘完妈妈就顺着沙发爬过来粘他,闪亮的大眼睛眨了眨,红唇微微张开“啊”一声,他自然而然就将一瓣橙子喂到他唇边。
卓霈宁当即闭上眼睛,五官皱成一团,像是被狠狠酸到了。
“好酸,你报复我是不是。”他又开始委屈上了。
趁着卓诗筠走开,叶时璋凑近吻了他一下,笑了笑:“中和一下。”
外头雨雪纷纷,寒风大作,屋内却一派温馨,一家人围在饭桌前吃着亲手包的饺子,有说有笑。某个瞬间里,叶时璋竟生出几分恍惚,胸口一阵莫名的暖,感觉自己如在梦中。
总是如此。
卓霈宁总是会给他带来陌生而美好的情感体验。
临近零点,两人窝在暖融融的被子里,一起迎接新的一年。
直至时针指向十二,卓霈宁仰起头吻了吻他,细声说:“新年快乐。”
“新一年我要开一个新档继续爱你,会争取比去年更加爱你,越是爱你越是更爱你。”
他毫无羞赧地坦诚满胸臆的爱意。
叶时璋无声地凝视着他,柔和的灯光里那双眼睛深得像大海。
不多时,他紧紧地将卓霈宁搂紧怀里,就好像将他嵌入自己的身体内。
“谢谢你爱我。”他低声道。
这是他余生会一直感恩的事情。
【3】降落人间
在陪跑好几次之后,卓霈宁终于在三十二岁那年凭借在电影中的突破性演技,几乎横扫当年颁奖季的所有最佳男主角奖项。
电影的故事情节并不复杂,主要讲述一个名叫关天煦的男子患上帕金森病,因为记忆力日渐衰退而记不起在意的人,面对随时可能改变模样的世界,在这过程中与爱人家人互相折磨又相互扶持的故事。
为了全身心投入到这个角色当中,他暴瘦十几斤,有近一年时间无法走出故事,乃至需要借助心理咨询恢复。
卓霈宁从不在人前说起这些,唯有叶时璋见证了这一切。
叶时璋心疼但没有阻止,只是选择默默陪伴,全因为这是卓霈宁的选择,这是卓霈宁要做的事情。
再爱一个人,也无法替他过他的人生,这大概是连叶时璋都不得不接受的认知。
台下掌声雷鸣,卓霈宁从合作过的老牌影帝手中接过奖杯,与之拥抱了一下,听对方在他耳边颇为赞赏地一句:“恭喜,演得特别好。”
卓霈宁轻轻谢过,淡定从容地走到麦克风前,面向台下乌泱泱的同行,透过直播看向屏幕之外的无数观众。
他三言两句,对所有该支持他帮助他的人表达感谢,而后微微一顿。
“我的天煦被疾病困在一个随时遗忘、随时变化的世界里,他记不起爱人的名字,想不起父母的面孔,甚至不记得自己,但他说他会永远怀念当前这一秒的自己,永远怀念与在意的人活过的时时刻刻,然后继续顽强地为当下这一刻而呼吸,继续活在这个美丽而奇怪的世界里。”
“我从他身上获得了好多力量,这个奖项我想和他分享,希望他也能在这一秒记住这一刻。我也会带着他给的力量,继续活在当下的时时刻刻里,活在这个美丽而奇怪的世界里,在电影这条路上继续我的梦。”
“谢谢。”
台下再次涌来雷鸣般的掌声。
当天晚上,卓霈宁在剧组庆功宴上灌下不知多少的酒,直至整个人烂醉如泥,最后是叶时璋亲自来接人的。
车驶入叶宅,叶时璋将人打横抱到卧室,端来温水给他细致地拭擦,换上宽松柔软的睡衣。凌燕在这时候敲响了房门,说给小少爷准备了蜂蜜水解酒,叶时璋接过说了声谢谢。
关上房门转身回到卧室,却发现床上空空如也,方才还沉睡着的Omega不知去处。叶时璋一惊,当即将那杯蜂蜜水搁在桌上,一边唤着宁宁一边满卧室找人,最后在露台处找着了人。
卓霈宁浑身燥热,站到比地面高出一点儿的台阶,吹吹凉爽的晚风。万籁俱寂,夜色从四面八方向他奔来又将他包围,仿佛置身于一个遥远的梦里。
听到后方传来的声响,他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冲来人弯起眼睛一笑。
生怕卓霈宁站不稳掉下去,叶时璋提着一颗心慢慢靠近,一边张开双臂向卓霈宁敞开怀抱,一边放轻声音哄道:“宁宁乖,到我这里。”
卓霈宁看起来一脸朦胧,歪了歪脑袋等着叶时璋向他一点点靠近,突然勾唇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张开双臂:“那你接住啦——”
话没说完,他就毫无保留地径直往前倒,叶时璋一个箭步上前,将他的Omega稳稳地抱在怀里,方才七上八下的心脏总算跟着安全降落。
卓霈宁搂住他的脖子,双腿夹住他的腰,他也托住卓霈宁的屁股,将人往怀里掂了掂,抱得更稳更紧了。
“降落成功——”卓霈宁喊一声。
“我就知道你会接住我,”他嘻嘻一笑,侧脸贴着叶时璋的颈窝,说话的热气喷洒在他脖颈侧边,醉酒后的语调柔软得像一朵会跳舞的云,“我回到人间了,因为你接住了我。”
听到这句话,叶时璋很轻地笑了笑,侧过脸吻住卓霈宁的额头,鼻底一阵很淡很轻的花香,夹杂几分酒气,有些醉人。
每次卓霈宁拍戏回到家里,必然要站在高处,往前扑到他怀里,而他负责将人稳稳地接住——这是他们之间独有的迎接仪式。
卓霈宁喜欢将拍戏形容为一次高空飞行,他需要暂时脱离自己的生活,全情投入扮演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过截然不同的人生。而他每次回来必然要进行这样的仪式,宣告回归他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