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更近了。
阁楼的房顶忽然响起翅膀在风中滑过的声音,又出现了一个人……
杜纱空洞地睁着眼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发着抖,在地板上手脚并用地爬行。
“吱呀——”窗户被人推开的声音。
恐惧的泪水从杜纱眼里淌出来,牙关咯咯作响,她往声音传来的反方向——门口的方向拼命挪去。
可是下一刻她听见,门外也有人。
恐惧,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顶峰。
郁飞尘从阁楼的窗户进来这里,一眼就看见房里的少女极度怪异的状态。
下一刻阁楼门被踹开,雪亮的刀光朝正爬向门边的杜纱落去!
刀刃破开空气的风声里,杜纱瞳孔涣散,抱着头发出无声的喊叫。
下一刻,她听到的却是刀刃相撞的声音,短促的打斗声,和别人吃痛的呼声。
一场打斗发生得很突然,也结束得很快。
茫然的知觉里,杜纱感到自己被人抓起来,带向一个灯火辉煌的地方。
马戏团最高点。
希娜看着这个被郁飞尘救回来的少女,试探地出声,然后伸手抚了抚她的头发。
杜纱神经质地颤抖着,往后跌去。
希娜叹了口气:“被吓坏了。”
第172章 围猎 23
这女孩好像已经不认人了, 听到任何动静都极度恐惧。只会本能地往郁飞尘的方向躲,或许是因为刚才郁飞尘救了她,潜意识里, 那是唯一安全的地方。
即使马戏团能暂时保证她的安全, 这种崩溃的精神状态下, 在后续环节里也会不可避免地走向死亡。
希娜移开目光,看向下方, 眼神微带忧虑。
下面是过来避难的猎物们。
站在高处,每个人的行为都能收入眼底。
每个人与另一个人的距离都隔着很远。没有得到命令,也没有其它事情做的时候, 所有人都彼此戒备, 一言不发。明明是同一庇护所内的成员, 人与人之间却没有展现出任何同甘共苦的情义。
按理说, 本不该这样。作为同类,大家应该报团取暖才对。
可是迷雾之都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它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人的神智, 放大那些混乱的情绪。
使猎人无限疯狂,而猎物沉沦恐惧。
白天进攻马戏团的那些疯狂失去理智的猎人,还有现在这个因恐惧而崩溃的少女, 都是最好的例子。
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 这种影响还会逐渐加深。
“要怎么办呢?”希娜有些苦恼,并把目光投向了安菲。
如果祂去安抚一下这个女孩的话, 一定会很有效果吧。没错, 祂已经看向她了。
却见医生轻轻叹了口气:“作为医生, 我常常是见不得这种特别严重的病人……”
医生来到杜纱身后, 把闪烁着火花的电线头, 按在了这个女孩的脖颈上。
杜纱的身体在电击下颤抖起来,似乎在承受着痛苦。
可是,与此同时,她的眼神却在发生惊人的正面变化。
从惊惧,到逐渐平静。
从涣散,到专注。
从崩溃,到正常。
她的面容,身体,也渐渐放松下来。
那些消失掉的负面情绪,却隐隐约约显现在医生脸上。
几分钟后,少女带着纯净的微笑着看向他们,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说:“是你们救了我吗?”
角落里的白松目瞪口呆地给医生鼓了几下掌。
希娜自诩知识渊博,见多识广,此刻也不由得跟着鼓了两下掌。
郁飞尘在安菲看向医生的目光里,察觉到几分兴趣。
晦暗的神情在医生眼里渐渐散去,他撤掉电线,微笑道:“我的能力就是这个。”
听到说话声,杜纱转头往身后看去。
看到医生的一瞬间,与之前相似的恐惧神情一下子回到了她的脸上!
医生眼疾手快,把她的头扳了回去。
杜纱眼里余悸未消。
“医嘱第一条,接受治疗后,不要直视你的主治医生。”医生温声道。
然而,光是听着他的声音,杜纱就浑身颤抖,脸色苍白。
医生吩咐自己的两个病人:“先把她带远点吧。”
远离这里之后,杜纱又渐渐恢复了正常。
高台上一时寂静。
接着,医生正式介绍起了他的能力。
还没有进入永夜的时候,他在一家精神病院生活。
而这截特殊的电线,就是他治疗病人的方式。
“病人不会平白无故出现问题,一定是有一些错误的东西干扰了他们的认知。”医生说。
错误的认知让病人对原本美好的世界充满恐惧、敌对的情绪。
这种负面的情绪投向自己,病人会变得忧郁;如果投向别人,病人会变得充满恶意。
这些东西让一个人变得疯狂,给病人和病人的家属带来很多苦恼。
更严重的状况是:如果一个人因为过分的精神问题而变成一个杀人狂魔或危险分子,为此感到苦恼的,就是所有人。
希娜:“你用电击来修正他们的错误吗?”
医生却说:“当然不是。”
只见医生轻扶眼镜,叹一口气:“精神的异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因,这些原因十分复杂,而且各不相同。如果对每一位病人的错误认知都要追根究底,对症下药,医生怎么有时间来挽救所有的病人呢。”
“……”
“所以,我创造了一种方法。”
“如果那些负面的情绪非要投向什么东西的话,那就让它们全部投向我。这样,病人的问题不就解决了么?对于一个合格的医生来说,消化病人的恐惧或恶意,难道不是应该做的吗?”
“……”
“只不过,这种方式也存在着一些问题。第一,转移的过程中,乃至接下来的很长时间,我都会对病人的内心感同身受。”
“第二,假如病人对这个世界的恶意达到一种无法想象的程度……”
说着,医生手中的电线连接上了他身旁最近的一位病人,刺耳的电流声中,病人的眼球微微震颤,瞳孔涣散了一瞬,等他恢复后,看向周围世界的目光更加正常了,而看向医生的目光则变得更加邪恶疯狂,像是要将他彻底撕毁。
“这种时候,即使是我,也会感到有些苦恼呢。”
“第三,当这种事情做得越来越多以后,一些病情特别严重的潜在病人会不自觉被我吸引,想要得到治疗。我想,黑雨衣或许就是这种情况吧。所以,你们以后如果遇到他,一定要万分小心。”
希娜做出保证:“我会的。”
她其实也挺想知道黑雨衣究竟是敌是友来着。
毕竟,现在马戏团里能打的人,实在是太少了,必须警惕那些可能存在的强大危险。
这时木质台阶发出吱嘎吱嘎的声响,上楼梯的脚步声传来。是双目无神的墨菲,他看起来极度缺乏睡眠,但怀里还抱着一块黑板。
希娜:“你不是去睡觉了吗?”
墨菲幽幽道:“想到你们都醒着,我无法睡着。”
“你来的正巧。我们正在谈论黑雨衣,你见过他吗?”医生说。
“黑雨衣?好像在运河桥附近见过,追了我一会儿,后来走了。怎么了?”墨菲道。
希娜长话短说,对墨菲介绍了医生的特殊能力,还有黑雨衣的追杀,告诫墨菲:“所以,黑雨衣可能是个疯掉的杀人狂,你遇到了,一定要躲远点。”
“有吗?我遇到的时候没感觉到。”墨菲说。
随后,他想了想。
“黑雨衣或许并不是疯子。”墨菲说,“不排除一种可能:他是清醒的,但了解你的能力,并且还察觉到了迷雾之都对人的影响。他不愿意被迷雾之都控制,于是一直在搜寻你的踪迹,想把你抓住以备不时之需。”
希娜:“?”
这曲折离奇的思路,隐隐约约透露出一丝被迫害妄想症的前兆,令她不由得想起另一个人的身影。
“有这种可能性没错。”医生说,“但永夜里,知道我能力的人太少了。”
“很少吗?黑板聊天的时候我就怀疑你是那位医生了。”墨菲道。
医生:“……?”
说好的知道他能力的人很少呢?
“你从哪里知道的?”
“听人提起过。”
医生说:“是谁会提起我呢?我一向低调,似乎不是什么有名的人。”
“……如果是我想的那个人的话,”希娜脸上忽然出现一言难尽的神情,“我愿称他为永夜里的人口普查官。”
墨菲的眉头跳了跳,回到他的小角落重操旧业,继续抽卡。
郁飞尘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的卡面。那是一张画满紫色蝴蝶结的公主牌。
墨菲在搞什么?
郁飞尘觉得疑惑的同时,墨菲脸上也浮现同样迷惑的神色。
夜色很美,也很安静。
医生去睡了。他挑了个隐蔽的房间,门锁得很死,但一个病人正在用电锯割开铁质窗栅,另一个病人则在窗下捣弄一些白色的药粉。
看起来,一个要入室杀人,另一个要当场投毒,令人不由得担忧医生的生命安全。
同时,白松在看书,温莎对着一个账本念念有词,墨菲在疲倦地抽他的卡。
希娜不知道在想什么,发出怪笑声。
这种每个人都在摸鱼的场景,不知道为什么,让安菲感到有一些隐约的熟悉。
若即若离的记忆在他脑海中划过。
譬如他在看一张关乎某场重要的战争的地形图,旁边突兀地响起一道声音“我有了新的灵感”。
譬如有人把什么东西交到他手中,说“您要看看过去一个纪元内创生之塔的收支吗?”
然后他看见一片鲜艳的赤字。
依稀又回想起一道微带机械感的声音。
“推演KW-37314力量结构的结果……抱歉,我卡住了,需要三分钟时间抽调新的计算资源。”
安菲的目光淡淡、淡淡从各自娱乐的人们身上扫过。
希娜的内心忽然敲响了警钟,将手指轻轻搭在加特林上,作势瞄向前方空荡荡的街道,假装正在防御。
墨菲也正色,抽出了一张牌面相对正常的卡,提供信息说:“新的危险将在五分钟内接近。”
另一边,医生离去后,杜纱的状态回归平稳。可以说,整个马戏团,甚至整个迷雾之都,都找不出一个比她更平静祥和的人了。
无穷无尽的声音像潮水一样涌入她的脑海,但杜纱不再为此感到恐惧,甚至能对那些声音条分缕析,辨认来源。
“有好多人在靠近这里,太多了。”她说,“真可怕啊……”
嘴上说着“真可怕啊”,脸上却挂着平静的微笑,像是在逛花园一般。
郁飞尘:“。”
杜纱这种状态,似乎比敌人还更可怕一点。
他也感觉到了那种隐隐约约的动静。
白天的敌人已经被一网打尽,但被灯火掩盖的街道里,新的敌人正在蠢蠢欲动。
离围猎结束只剩一个晚上和一个白天,时间不多,观望的人要出手了。
白天的敌人混乱无理智,但接下来的敌人不一定,他们要做好准备面对有备而来的联手攻击。
黑板聊天上已经出现了一些语焉不详的暗号,方块四和Acri偶尔出现,在里面浑水摸鱼。
[小青蛙]:地点whj,来开会?
[永夜的主人]:见面再说。
[方块四]:真想去马戏团玩玩呢,不知道那里的迷宫好不好玩~
[曾被队友残忍抛弃]:好玩的地方当然要组团去,在哪里报名?
[曾残忍抛弃队友]:嘘,我们悄悄地。
看了看黑石板上的消息,又看了看马戏团的人们。白松不由得挠了挠头。
白天的大战过后,马戏团的大家已经很疲惫了,真的还能再抵抗一波攻击吗?
虽说……这里有一二三……四位创生之塔的神官。
可是他们看起来,都不是很能打的样子啊!
墨菲先生根本没带真理之箭,希娜小姐好像只会动嘴,命运女神的预言次数已经接近告罄。
安菲哥哥不知道究竟掌管哪方面的权力,但似乎更擅长发号施令……
白松狐疑地看着希娜,小心翼翼地问:“我们,很有把握吗?”
“把握?应该是……有的吧。”希娜说,“小郁不是在吗?”
希娜忽然感觉安菲看了自己一眼。
希娜迅速改口:“当然,我不是要让小郁一个人干活的意思……”
“虽然我和文森特帮不上什么忙的样子,但一个大公司要运转,当然不止有我们这种搞理论的人,大家都在呢,我们公司的打手真的很多……”
“只是,不知道他们现在都在哪……”
看着安菲越来越嫌弃的神色,郁飞尘亲了亲他的头发。
他说:“我去外面?把想来的人先杀了。”
安菲缓缓摇了摇头。
郁飞尘忽然觉得周围的温度在逐渐降低。
恰恰就在此时,恶魔翼翅在郁飞尘身后不自然地伸展了一下,然后缓缓消失。
时限一过,副作用开始起效。
安菲没动,但他手腕上的箴言藤蔓探出来,轻轻碰了碰郁飞尘的手背。
温度已经降至冰点,白松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安菲哥哥看起来异常不悦。
只见他走向墨菲所在的角落。
墨菲身边的黑石板被拿走。
安菲拿起鹅毛笔,在黑板上缓慢地写下几个字。顿笔,信息发送。
此时,迷雾之都交错的街巷中。
一个身穿黑色雨衣的身影一边在黑板上运笔如飞,一边自言自语:“现在情况还好,我摸鱼五分钟不为过吧。”
一墙之隔的地方,另一个打扮差不多的人正遥望着马戏团的方向,望了一会儿,他自语:“既然大家都在,一定不会有事,不如我先摸鱼五分钟。”
然后,他拿起了鹅毛笔。
相隔几条街的地方,另一个黑色雨衣的身影手起刀落,收割一条生命后,幽然隐入建筑的阴影中,在里面休息了足足五分钟。
[迷雾之都我赞美你]:007的生活里,只有在这个地方,才能享受偶尔的摸鱼呢。
[永夜的主人]:什么时候了还在摸鱼?旅游团报名速来。
消息一条一条刷着。有闲聊,有组团进攻马戏团的暗号,也有一些不知所谓的胡言乱语,没有任何营养含量。
就在这些飞速弹出的垃圾话里,忽然刷出了一条不起眼的信息。
[晚安迷雾之都]:你们死了吗^ ^
不知为何, 这句话出来后,黑板上的聊天忽然卡顿了一瞬间似的。
街巷里的黑雨衣身影,忽然一个激灵。
接着, 黑石板上刷新消息的速度, 诡异地慢了下来, 仿佛网络出现波动,很多人同时掉线了一样。
五号街。
街心花园的中央是喷泉池, 泉水在月光下散发着皎洁的光泽。喷泉的中央是一尊高大的古典雕花立柱。
夜色里,两个人影分别从不同的方向接近街心花园。看清对方的时候,他们停下脚步, 对了一个晦暗不明的眼神, 开门见山:“马戏团?”
“马戏团。”
“有高级道具吗?”
“有, 你有么?”
“有。了解多少?”
“他们现在有将近一百人, 今晚过后预计能增加到两百以上。你呢。”
“他们负责外围防御的是两个疯子和一个有黑色翅膀飞行道具的人,制高点有一架重机枪。”
点到即止的交谈过后,算是达成共识, 两人各自往前走几步,站在喷泉前。
“还是面对面说话习惯,黑板上都他妈的一群神经病, 写字的时候都被我自己恶心到了。你ID是哪个?”
“ID不重要,今晚必须行动。等他们人再多一些, 风险会变大。”
交谈间,第三个和第四个人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接着是第五个, 第六个……他们都对出了黑板上的暗号, 来到约定的地点加入联合进攻马戏团的计划。
“先引开……”
“再……”
“人再多一些……”
压低声音的交谈里, 夜风吹过城市。丝丝寒意从地底升起来, 渗入人的身体里。
不知什么时候, 街心花园的人声渐渐小了。
继而停止。
寂静里,只有喷泉的水声依旧哗哗响着。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有人轻轻打了个寒噤,说道。
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周围的景物明明没变,却仿佛换了个地方,四面八方都传来异样的感觉,像是置身于一个无形的场域里,正在被什么东西注视着。
能聚集在这里的都是在永夜里有过不少经验的老人了。他们明白这种直觉有多危险。
可是,危险的源头在哪里?
四周阒寂,静静地,什么响动都没有。
他们面面相觑,可也没听见除去彼此呼吸外这里还有别的声音。
只有被注视的感觉如影随形。
“什么玩意……”
人们不约而同靠拢在一起,警惕地打量四周,有防御道具的人提前开启了防御道具。
却没感到丝毫安心。
“有鬼。有人有高级防御道具吗?”
一个人说:“我有。”
说着,他启用了自己刚刚得到还没来得及试用的道具,分类是“守卫”,名字是“绝对防御”。
意念启动道具后,一行小字在他眼前出现。
“攻击是最好的防御。”
“那么,绝对的防御,只有借助绝对的攻击才能实现呢。”
“你将迅速锁定对手,以最快的速度对其发起攻击。”
异变发生了。
在场所有人就看着那个出声说自己有高级防御道具的人忽然神情僵硬地抬起右边手臂,动作极其生硬,就像有人掰着他的胳膊让他做出动作一般。
他被抬起的右手握着一把枪,随着动作,枪口往上方瞄准。
众人循着枪口的方向看过去——
这时夜空上流云变幻,月光明亮了几分,喷泉的水幕也恰好落下。
一个银色短发的身影背对着他们,站在立柱的最上方,在夜幕的映衬下,这个身影显得格外孤独,也格外寒冷。
没人知道这人是什么时候站在上面的,只知道看到他的那一瞬间,那股被注视的感觉陡然炸开,就是他!
“砰!”
抬枪的人开枪了。子弹直直飞向那人左边后背,心脏的位置。
那人没躲。
一声奇异的碰撞声响,子弹击中那人后背的下一秒,居然活生生弹开了。
被弹开的子弹击中地面另一个地方,留下一个焦黑的凹坑,那人却毫发无损,缓缓朝他们转过来。
月光下,一张冰冷无瑕的脸。
“有点眼熟……”有人喃喃道。
然而来者不善,没时间去想究竟哪里眼熟了。
下一刻——那个身影蓦地凌空跃起,朝地面落去!
没人看清他下落的轨迹,一声近乎于无的落地声响后,银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外围一个人的身后,手指从背后锁住那人的脖颈。
“咯。”
形状完美的手指轻描淡写收拢,脖颈骨碎裂的声音清晰地响在了夜幕里。
“……”所有人都静了一刻,接下来人群中响起不知是谁的声音:“杀了他!”
刹那间攻击方式齐出,子弹、飞刃……
那人却一动不动。
可离得近的人却看见,他的眼中,仿佛涌动着无数数据流。
第一枚子弹即将击中他的额头时——那人动了。
身体向侧方偏去,右腿发力,片刻间又鬼魅般向前掠去,最后凌空拧身。
仿佛是他计算出了所有死角,避过了一切攻击。
这不是人类能做出的动作。
也不是人类能完成的推算。
一系列躲避动作完成的同时,他右手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手i枪。
又一个人倒下了。
而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的人,仍旧静立着,连呼吸都没有乱掉一分。
不,他根本没有呼吸。
最初说“眼熟”的人,声音忽然颤抖:“他是……是蓝星的那个……初号机!”
“初号机”三个字一出,有几个人脸色忽然一变。
永夜里,不止有迷雾之都一个地方是传说。
那些传说级的世界里,有一个叫“蓝星”,因世界依托于一个遍体银蓝色的星球而得名。
这座星球上遍地高楼大厦,人工智能无处不在,阴雨连绵,却总是闪烁着多色的、迷离的霓虹。
蓝星世界出现破碎迹象后,在永夜中暴露了入口,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它蕴含的力量非常强大,而且是极其稀缺的高阶科学逻辑世界。这意味着只要有人能从蓝星里撬来一块力量,就有可能给自己的领地增加一层科学结构,实现质的飞跃——譬如从冷兵器时代跨越到热武器时代之类的。
于是,有野心的永夜行者们趋之若鹜地来到这个世界,试图加速它的破碎崩溃,分一杯羹。
然而,几乎所有进去的人都死了。
侥幸逃出的人说,蓝星的实际统治者和守护者不是人,而是一个超级人工智能,那里的人尊称它为主脑。
主脑代号叫“初号机”,蓝星的每一寸土地都被它注视,一切建筑与装置也都由它掌管。他们这些从外界潜入蓝星的人,全部被它辨认出来,然后毫不留情地绞杀。
消息传出后,一些人断绝了入侵蓝星的念头,另一些人却前赴后继地进入。很遗憾,进去的人要么彻底失去了消息,要么半死不活地逃出来,从此对蓝星避之不及。
渐渐地,蓝星世界成了永夜中知名的禁区。
在主脑的支配下,蓝星的一切都有序运转,世界不仅没有再继续破碎,甚至还出现好转的迹象,所有人都以为,蓝星最终会修复自己,成为永夜中的一个奇迹。
然而,破碎似乎是一切世界注定的宿命,就在一切都风平浪静之后,远方传来消息,蓝星忽然破碎,然后消失了。
在语焉不详的传闻里,蓝星的破碎不是因为外力,而是因为蓝星人类与智能主脑之间发生了无法回避的冲突,人类选择销毁主脑,中断文明进程。个中原因不详,据说令人唏嘘。
没人知道蓝星的力量最后是被谁获取,也有没人知道,那个传说中的主脑最后得到了怎样的结局。一个传说就这样落幕。
五号街街心花园里,想起这桩传闻的人拔腿就跑。
蓝星主脑不仅没死透,还出现在迷雾之都里,简直是开玩笑。最强人工智能不是说着玩的,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仓皇的脚步声回荡,那人仍是静静看着他们,没有呼吸,没有心跳,胸膛处毫无起伏,只有单边耳钉上的RGB灯变幻着光芒。
逃走的人忽然顿住了脚步。
——两边的街道口,各站了一个穿黑雨衣的人影。
离近了,还能闻见质量堪忧的黑雨衣上散发的塑胶味道。
只是,他们已经没有余力去注意雨衣的质量好坏了,因为黑雨衣也不是来加入他们的。
——是来杀人的。
打斗声响起。
乌云遮住月亮,地面上血迹斑斑。
当两个黑雨衣收起手中的武器,中央,银色短发的“初号机”也收了手。
最后一人倒地。
两个黑雨衣在小声交谈。
“这就是传说中的戒律神官么,听说他除了费电外没有任何弱点。”
“据说是AI,我好几个纪元没回公司总部了,这是第一次见他。”
“配合就完事了。”
三人目光相对。
戒律在乐园里没见过这两个人。但根据他们的交谈内容,他知道了他们的身份。
永昼里,不仅有创生之塔的十几位神官,还有许多游弋在外的“巡游神”,以及镇守关键世界和重要领地的“驻守神”。各司其职的神官组合在一起,才有了永昼精密而牢固的运作体系。
这两个黑雨衣正是在外的神官。职责不同,巡游神和驻守神的战斗力比创生之塔的那几位理论神高出很多。
他们擦肩而过。
黑雨衣中的一个低声对戒律道:“你看刚才的黑板聊天了吗?”
戒律:“看了。”
另一个说:“老板也来这了?”
没有任何证据表明那位“晚安迷雾之都”就是他们老板,可是当那句话带着颜表情刷新在黑板上的时候,摸鱼的他瞬间头皮发麻,仿佛被命运扼住了后颈皮。
戒律脑中划过无数数据,得出结论:在当前语境下,“老板”一词对应“主神”。
他点头。
他们散入夜幕中。两个黑雨衣散去的速度显得更快一些。
——摸鱼是不可能再摸鱼了,再被点名一次就要死无全尸的样子。
永昼, 乐园。
生命之神萨瑟坐在巨树的梢头。巨树浓密的枝叶环绕着他,发出悦耳的抖叶声,藤蔓也都温驯地盘绕在他周围。
树精灵与树, 原本就是最亲密的朋友。
薄暮的光线里, 萨瑟伸手摘下树梢头的一枚枯叶。
枯叶的力量结构在萨瑟面前浮现, 随着他的意念拆解、变化,最后散去。
萨瑟松手, 枯叶随风飘落向下方。
一枚翠绿的新芽在枯叶原本的位置悄悄生发。
永眠花开过后会谢,树叶绿过后会枯,生命在时光里此消彼长。
身为司掌生命的神明, 萨瑟比其它任何神官都明白一件事:世上并没有永恒之物。
晚风渐凉, 画家从后面缓缓走来, 给萨瑟披上了一件披风。
萨瑟托腮, 说:“一个人的生命,是一种意志统治着一簇力量,那么, 意志和力量,到底哪一个才是生命的本质?我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明白。”
“或许, 我们本不是意志也不是力量。”画家温声说,“意志和力量是世界的两种本质, 而我们的存在,从诞生到死亡的感知, 只是意志统治力量的过程中产生的幻象。”
“幻象要反过来探寻生命的本质, 像是天方夜谭。所以祂曾经说, 创生是很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