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潋初逛完朋友圈,然后利落地将手机关机,撩一撩头发,看向房中央的男人。
神似而形不似,他确实喜欢闵愈,但是是十五岁的闵愈,是那个在雷雨夜会翻窗来哄他睡觉的闵愈,是大夏天专门绕路只为给他买一份菠萝冰的闵愈,是自始至终都轻言细语教他做作业的闵愈,是那个即使自己歇斯底里,也会温柔地哄他的闵愈,只可惜,在他眼里,自己喜欢的那个闵愈,从那个人踏上那班飞机起,就已经死掉了。
有时候沈潋初会想,他爱的,是别人的爱,而不是人,书上说,爱一个人,就要爱他的全部,但是沈潋初不一样,他只爱那个人爱自己的一部分,一旦变色,便不值当再付出自己的感情。
没一会,门口传来敲门声。
“去拿个东西。”沈潋初吩咐一句,走进浴室。
明玉打开门,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精英男,递给他一套衣服和一个活页夹,然后一丝不茍地点头离开。
沈潋初洗澡很快,敲一敲浴室门,然后开出一条缝,伸手把明玉手里的换洗衣服拿进去。
白皙纤细的胳膊上还残留着水珠。
明玉莫名地耳热,脑海里莫名其妙浮现出一首不合时宜的诗局:皓腕凝霜雪,垆边人似月。
沈潋初换好衣服出来,接过文件,又躺回沙发,不紧不慢地翻看,没有搭理明玉的意思,所以明玉就这样静静地站着,连心里的紧张感都淡化许多,盯着沈二少的脚踝出神。
“你是歌手?”
明玉猛地回神,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点头:“嗯”微微抿唇:原来,那个活页夹是他的数据。
“唱一首听听。”
沈二少依旧没有抬眼看他,明玉暗自深呼吸,二少没有说想听什么,他也不会去问,只能挑他自己觉得最好的一首歌,没有伴奏,就这样清唱,他也没有怯意,在唱歌的时候,明玉身上的紧张无措便荡然无存。
嗓子倒是不赖。
沈潋初一直没有喊停,明玉也就这样唱完了五首歌,在最后一首唱完的时候,他终于有了反应。
“想跳槽吗?”
这时候的明玉已经完全放松下来,他也隐隐感觉到,沈二少其实对他没什么想法,至少今天晚上没有,闻言,明玉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涌动,最终只是低声应上一句:“嗯。”
沈潋初将文件扔到一边,浅浅打了个哈欠:“想不想。”
“想。”怎么会不想呢?可是违约金有三十万,他拿不出来,他原本想,这辈子要么一只在阴沟里和公司僵持,要么放弃所谓的尊严,同流合污,他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拿着自己的东西走向人声鼎沸的舞台,却依旧不肯妥协。
沈潋初的哈欠一个连一个:“你奶奶的病,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面前的少年沉默了一会:“用钱拖着。”
“行,这样,我给你解约,然后签你,你奶奶的医药费也交给我负责。”
少年的手掌在这一瞬间攥紧,整个人紧绷地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弦,他的眼里并不是惊喜,更多的是怀疑和警惕,像一只被逮捕前的小兽,真是可怜。
沈潋初才懒得跟他玩什么你情我愿的游戏,用遥控器打开电视:“你有一分钟的考虑时间。”
他不同意,还会有很多人,沈潋初是沈家的孩子,从小耳濡目染,自然也并非什么善类,他不是慈善家,有付出,那肯定就要千倍百倍的收回利益,其实明玉的形象不错,嗓子也不错,从资料来看,还是个作曲天才,这种人签进盛世,不亏,至于其他的……
沈潋初点开甄嬛传,然后一键回宫,叶萱总闹着要他多看甄嬛传学心眼子,小女孩自然是要宠着的啦。
“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明玉知道,他只有这一个选择,而沈二少有千千万万个,他不过是幸运,就算对方提出什么不把他当人的代价,依旧是他的幸运。
沈潋初转过头,朝他招招手,然后眼神示意他到自己面前来,明玉不敢挡住他看电视,就半蹲在沙发前仰视他。
二少有一双极其好看的眼睛,不笑的时候,显得冷漠又秾艳,任是无情也动人。
“我会给你一份包养合同,你要做的……”沈潋初勾起唇角,电视的冷光倒映在那双凤眸中,竟然让明玉产生了一丝情意绵绵的错觉,他伸手点一下自己的眉心,有点冰凉,凉得他一颤,一股苏麻由头骨扩散至脊髓。无法控制。
“活下去。”沈潋初当然希望,这个靶子能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再倒下去,坚强点,别让他失望。
现在的明玉还不能理解“活下去”三个字的意义,但不妨碍他感觉到了紧张。
但是他毫无选择不是吗?
即使绳子的那头是另一个深渊,他也必须,不顾一切地紧紧抓住。
这一刻他才知道,沈二少有个好听的名字,叫潋初。
签完合同的那一刻,他好像感觉到了轻松。
这天晚上,明玉是睡在沙发上的,做了一个很累的梦,睡得也不大安稳,其实他也不知道,今天经历的一切,是不是他经历的一场梦境。
第二天他醒得很早,房间里还是昏暗的,从沙发坐起来,看见房间的布局,才有心落地的感觉,然后转头,看见陷在被子里的那个人,背对着,就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头。
这时候,明玉才感觉出来,沈潋初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而不是一场幻影,他僵坐着不敢动,害怕发出什么声响吵醒人家,打开手机一看才七点不到,嘴唇微抿,然后轻手轻脚去洗漱。
站在房间里,有点手足无措,既然是……既然是被包养的话,他现在是不是应该给沈二少准备早餐?
从他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沈潋初露出的小半张脸,皮肤白皙,黑发温顺地搭在额前,睫毛浓密,根根分明,鼻梁笔挺又精致,唇也是粉红的,手指微微蜷缩放在脸侧的枕头上,连呼吸都很轻,长得比娱乐圈很多明星都要好看。
没有半点昨天晚上的盛气凌人和桀骜危险,明玉想起邻居奶奶养的一只雪白的小猫,也是这般,又软又乖的,偶尔碰面的时候,会过来蹭他的手。
异样的情绪从心底划过,明玉拧眉:沈二少可不是猫,他深呼吸一口气,然后开门出去。
门口站着一位黑色西装的侍者,跟昨晚来递资料的人装扮一样,但不是一个人,看见他出门的时候,伸手拦住了他。
明玉微顿:“我去给……他买早餐。”
那人态度冷硬,并没有让路,甚至头都没有侧一下:“会有人给少爷准备。”
于是明玉又坐回去,他好像也没有事情可以做,等着少爷起床临幸?他扯一扯嘴角,回到沙发上开始发呆。
沈潋初起床已经九点多了,他迷迷糊糊起床摸手机,一直点一直点,这手机就是黑屏不开,他就举着手机愣在那,然后坐起来,晃一晃手机看看是不是进水了。
猫猫脑袋宕机jpg
听见声响的明玉回头,就是暴躁猫猫发脾气,沈潋初的睡衣带子散开,露出白净的皮肤,直到他发现原来是手机关机了,才又裹紧被子缩成一团开机。
碎发搭在额前,睡衣要落不落,露出颈和肩,手机才刚开机呢就冒出一个电话,吓得他直接点拒接,然后揉一揉头发,和明玉对上眼睛。
拧眉,房间里怎么还有别人,哦,是他包养的小情人。
于是明玉就看见,沈少爷又低下头开始琢磨自己的手机,没有理他的意思,紧绷的身体慢慢松缓下来,有点难言的尴尬。
沈潋初打开手机,电话那的红色触目惊心,齐靖宇也就打了两个,低估他了。
吃完早餐,沈潋初直奔学校,他也是慢悠悠吃早餐的时候,才看见叶柏的消息,十点钟的第二节 课是杨老师的,可恶,玩忘记了。
明玉就这样看着沈潋初吃到一半嗖的一下窜出去了:?
话说,京城公子哥都是这样的吗?
下午,明玉去医院看奶奶,奶奶已经被转移到VIP病房,病房很宽敞,再不用和其他人共享,然后天天忍受来来往往的人了。
明玉坐在床边很久,奶奶才悠悠转醒,病痛折磨得她很疲惫,要不是放不下这个无父无母的孙子,她一把老骨头早就走了。
看见她醒来,明玉摇起床,小心地给她喂一杯水。
奶奶看着他欲言又止,明玉知道她想问什么,动一动嘴唇,道:“我遇见一个好人,有一家新的娱乐公司签了我,以后慢慢就有钱了。”
“好人?”
明玉放下水杯,给她整理床铺:“嗯,一个……好人。”
“哦,那小玉要好好报答人家,人要学会知恩图报啊……”
明玉想起那张脸,抿唇,垂眸挡住眼底的神色,点了点头。
周末,大忙人齐叔叔突然邀请沈潋初一起去游乐场玩。
沈潋初从车上走下来的时候,整个人还有点懵懵的,这人咋了,受刺激了?
齐靖宇和沈潋初今天是穿的紫色系情侣装,两个帅哥一起从豪车下来,实在是很养眼的画面,甚至还十指紧扣。
“你不忙吗?”
其实齐靖宇思考了很久,也在深夜里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和落地窗前的几点星火一个人沉思过很多个夜晚,他直将自己当作一个年长者,固执自己的生活方式,他认为的浪漫,是一起牵手回家,他做饭的时候小初会来圈住他的腰,是早上睁眼就能看见对方的脸,然后相拥在卫生间里接一个带着薄荷味的吻,是他在工作的时候小初在一边闹他,然后调皮地钻进他怀里。
他以为自己在牵着小初的手朝前走,仔细想来,好像是小初一直在向他靠近,横冲直撞教会自己爱情,而自己的爱,是不是表现不出来?小初正是年轻的时候,是不是更喜欢新鲜的东西
齐靖宇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瞻前顾后的人。
“私人时间陪一陪我们小初,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他们走的是VIP通道,没什么人。
检票过后是一串商店,卖一些联名产品,还有服装店旅拍的,然后是一个分叉口,这个时间段正好是海狮表演即将开始,于是两个人手拉着手跟着人群走。
沈潋初抬头,激流勇进正好有人从最高处下来,激起大朵的水花。
“待会玩这个?”
“好。”
两只海狮一只叫豆豆,一只叫闻闻,憨态可掬,找人互动的时候沈潋初举手举得老高,自然是不会有人拒绝他的,听到主持人的声音,他跑上台,然后跟黑眼睛的海狮面对面打招呼。
在齐靖宇的镜头里,沈潋初笑得开心,还时不时给海狮做鬼脸。
他只觉得整颗心都酸酸软软的,用手捧都捧不住。
表演的最后,主持人给他挂上一块奖牌,沈潋初对着齐靖宇的镜头比了个耶。
观众席凳子有些矮,高大的齐靖宇坐在那就显得有些局促,对方没有穿西装,此刻坐在台下,就像一个普通不过的爱人,眉眼俱是温柔。
观众不少,有些年轻人在窃窃私语,这个幸运观众也太好看了。
齐靖宇伸手,沈潋初跑下台,也下意识地把手放过去,然后被对方紧紧地握进手心,拉着在座位坐好。
他整理好那块奖牌:“小初真厉害。”
沈潋初哼哼两声。
后排的小姐姐本来在欣赏帅哥,然后看见帅哥和男人牵手,还有身上明晃晃的情侣装,用嘴捂住自己逐渐变态的笑容。
表演结束,沈潋初拉着他去玩激流勇进,有酷酷的黑色雨衣,也有可爱印花的白底雨衣,齐靖宇回头看一眼躲在树荫底下抬头数叶子的某人,面不改色地付钱,然后拿走了猫猫印花和一个不知道什么印花。
上船前,沈潋初看一眼别人的,然后看看自己的可爱猫咪,有点一言难尽,直到齐靖宇拿出粉色小猪,他才又笑开来。
上船,工作人员细心地叮嘱注意事项,他们俩坐在第一排,都准备好之后,齐靖宇握住了沈潋初的手。
沈潋初原本在看工作人员,感受到他动作然后回头,看一眼交握的手,不怀好意地凑上前,用手遮住嘴:“怎么,堂堂齐大总裁,也会害怕?”
齐靖宇垂眸:“嗯,所以麻烦小初抓紧我哦。”
他年轻时也做过很多极限运动,像是滑雪,爬山,跳伞,但是像这种游乐园,他确实没有来过。
沈潋初特别臭屁地点点头,然后比了个大拇指放在胸前。
机器启动,沈潋初把帽绳系得紧紧的,避免自己美丽的秀发被水淋湿,起初有一个小的滑轨,第二个才是高的,他们爬进顶处的山洞,从昏暗的山洞向外看,看见蓝色的天空。
光亮越来越大,不知是谁尖叫一声,小船从顶端俯冲下去,失重感让头皮发麻。
小猪握紧小猫的手,等来了一场凉爽的雨。
齐靖宇的帽绳没有系紧,所以帽子在半空中飞起来,水花落下,淋了他满头,沈潋初转头的时候笑得直不起来腰。
他极少见这样狼狈的齐叔叔,就算是在最失控的床笫之间,这位年长者也是保持着形象的。
齐靖宇吃了没经验的亏,有点无奈地撩起头发,幸好是夏天,头发会干得很快,然后他们在打卡点合一张影,沈潋初不怀好意地拉着齐叔叔去玩过山车。
齐靖宇抬头看见过山车的轨道,捏了捏眉间,偏生那人就会装可怜,一边甩他的手,一边撒娇:“来嘛来嘛,齐叔叔那么厉害,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吧~”
小朋友撅嘴,好不可怜,可眼神里确实明晃晃的不怀好意。
于是乎,奔三的齐叔叔迈着沉重的步伐坐上了过山车……的第一排。
沈潋初在顶端高呼,而那个人只是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游乐园很大。
中午他们在美人鱼餐厅吃饭,然后齐叔叔任劳任怨地在海洋馆里给耍帅的某人拍了几百张照片。
夕阳西下的时候,他们坐上摩天轮,沈潋初正在发朋友圈喊人来许愿。
夕阳将湖水染成金色,波光粼粼,璀璨又静谧,随着高度的升高,底下的人变得越来越小,沈潋初忙着拍照去了,嘀嘀咕咕地讲谁谁谁又许了什么愿望,压根没有想到自己还带了个男朋友来。
接近顶端的时候,齐靖宇伸手轻轻地把人拦腰搂过来,然后捏住某人的下巴,迎着夕阳温暖的光,吻住那喋喋不休的嘴。
未尽的话语消磨在唇齿之间。
这是一个极尽温柔又十分细致的吻,除了开始的动作之外,没有一点压迫性,齐靖宇细细地描摹爱人的唇瓣,然后去探索更深的地方,捏着下巴的手,也改为捧,轻轻地托住沈潋初的左脸颊。
沈潋初浅浅睁开一丝缝,或许是氛围太好,齐靖宇的动作太温柔,他竟然感觉到心脏好像被谁捏了一下,有点发软。
周围是蓝色的天,悠闲的云,他们在安静的天空中,安静地接吻。
小空间有点轻晃,在到达终点的时候,沈潋初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好像被套上了什么东西,是一个戒指。
齐靖宇忘记自己是在哪看见的了,说是,相爱之人在摩天轮的顶端接吻,就会在一起一生一世,永不分离。
他原本不信这些的,但是……爱情的事,谁又说的清呢?
这个吻没有□□,只有饱胀的爱意,下来的时候,沈潋初莫名有点腿软,瞪一眼旁边的人,小脸又软又粉,低头去琢磨那个戒指。
那颗钻很大。
他认出来,好像是前几天某个拍卖会上压轴的藏品,宝石是蓝色的,像海,心形,周围镶嵌有一圈透明的钻,沈潋初没有关注那场拍卖会,但是也知道价格不菲。
“只是想要送给你。”
“讨我欢心?”
齐靖宇点头,捏一捏那根无名指,至于他们订婚的戒指,肯定不能用别人的,而且,也不该是在这样草率的场合。
老男人还挺懂情趣。
朋友苏集打开手机看看:“昂,就是他。”
沈二少包养了一个人,这个消息在一个晚上就插翅飞便整个京城,甚至京外,沈二少虽然情史丰富,但都是正儿八经的男朋友,偶尔会有露水情缘,但是认真包养小情人,这还是头一个。
这天晚上,大家心思各异,或不屑或嫉妒,或坐山观虎斗,反正这个小歌手的数据已经摆上所有人的桌子。
沈潋初周围有一种众人心知肚明的平衡:沈二少会喜欢很多个,走一个来一个,几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但是这个人的出现让场面有点失衡。
当然,没有人会去沈二少面前捅破,因为总会换人。
沈潋初现在在和齐靖宇谈恋爱——这个就不得不插一嘴,很多人觉得齐总似乎不大中用,连自己的男朋友都守不住。
反正大概就是这样,很多人蠢蠢欲动,程宇就是想要过来亲眼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能让沈二少破例。
如此一看,不过如此,甚至平庸到让人厌恶,让人联想是不是学了巫蛊之术,才勉强蛊惑了二少。
苏集和他对视,眼里都是疑问和厌恶。
明玉本来不应该再在店里工作下去,他也辞职了,但是最近顾客很多,又一时找不到人,所以老板拜托他多留几天,老板待他还算不错,明玉没办法拒绝。
看见窗边两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的时候,明玉掩下眸子,他知道,又来了,找麻烦的人。
这些天有很多,他一开始不明白这种莫名其妙的恶意的针对,后来才想通,是因为沈二少,他成为沈二少的情人,挡了人家的路。
都是些高贵的少爷小姐,磋磨人的办法层出不穷,可偏偏他又无法摆脱。
会不会是那位沈二少的示意?明玉想起对方骄矜如猫的脸,和那双冷冽秾艳的眸子,否定了这个想法,对方根本不在乎。
是其他人在乎,又不敢明面上找沈二少,就只能来找他的不痛快,这样想着,他竟然生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快意。
昂贵的红酒顺着他的头泼下,明玉闭上眼,感受冰凉的液体浸湿衣服,他现在的样子一定狼狈极了。
“什么东西,也不好好看看自己的身份。”
“二少一时兴起罢了,当个玩物而已,比我家的宠物还不如。”
明玉绷紧下颚,蹲下去收拾碎掉的餐盘和其他东西。
程宇看他这样隐忍的样子,没有感受到丝毫快意,心底的嫉妒如烈火烹油,他抬脚就要踩上去。
却被人拧住脚腕,力道极大,似乎能直接把骨头捏碎。
低头,碰见一双淬冰的眸子,极冷,有种无机质的阴冷,仿佛在看什么肉块,令人心底发寒。
程宇下意识地收回脚,反应过来却更加恼火,拿起什么东西就扔下去,玻璃杯哐当一声碎裂,炸开的玻璃碎片扎进明玉的手里,还好不深,但是顷刻流血。
“一条卑贱的狗而已,给二少提鞋都不配。”
“呸。”
两个少爷闹完,轻飘飘扔一张卡摔在明玉的脸上,嘲笑着离开。
明玉闭眼,收拾好东西然后去擦拭伤口,学音乐的手应当是很好看的,他的手却不金贵,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透过洗手间的镜子,他看一眼自己,从湿透粘成一缕一缕的头发,到那张脸,再到手,他竟然在想,如果沈二少知道了,他会心疼自己吗?
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冰冷的眼睛又冷了一个度,似乎还有什么暗色在眼底沉淀。
不会,他只是对方养的一条狗,或许“活下去”就是指这样,为什么?找他来被众人玩乐吗?
最后还是经理看不下去,给他两张创口贴。
经理看着他欲言又止,眼神里有些许愧疚。
明玉忽然就明白了,不是经理一时找不到人,是有人不想让他走。
会是谁呢?
学期末,沈潋初高高兴兴地考完试,欢欢喜喜地做暑假旅游计划,高高兴兴地查成绩,然后可怜兮兮地发现自己的高数挂科了。
沈潋初抱住自己五彩斑斓的头——他上个星期刚刚染了一个“好彩头”,泪流满面,企图回避现实。
前额是紫色和绿色的挑染,发尖是雾霾蓝,狼尾发型,耳后还有樱花粉色的挂耳染,总之就是很花里胡哨了,但是因为是沈潋初素白秾艳的脸,这样的搭配反倒令人耳目一新,漂亮得紧。
叶柏进来的时候,看见他这副样子,然后看见查成绩的页面,就知道这位少爷估计是翻车了。
他将冰西瓜放到沈潋初的桌子上,然后被拉住手腕,少爷哭丧着脸抱住他的手臂:“我完了……我就该听你的劝的……该死的,怎么给我70分的平时分啊啊啊啊啊!”
叶柏微顿,不着痕迹地凑近一步,另一只手从沈潋初的背往上移,然后轻轻地拍,慢慢安抚他:“没关系,再多学几天,补考一定能过。”
沈潋初转而环住他的腰,毛绒绒的头在他腰边蹭,像小猫一样烦躁地直哼哼。
因为高度原因,叶柏身体微僵,腰腹绷紧,托着小猫的下巴让他不至于往下滑,揉揉他的耳朵:“没关系,潋潋那么聪明。”
得亏宿舍此刻没有其他人,这语气怪粘糊的。
沈潋初生无可恋地仰头看他:“你不懂。”
这不是挂不挂科的问题,这是他能不能活的问题。
沈潋初emo了一会儿,突然收拾东西往外走。
“怎么了?”叶柏抬起头。
沈潋初头也没回,背影颇有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感觉,他挥挥手:“把头发染回去!”
放假这天,沈潋初精挑细选,甚至找了远在高中的弟弟沈宴初一起参考,挑了一件乖到不行的衣服。
头发剪短,染回黑色,毛绒绒的,上衣是白色娃娃领,右胸前是一个小猫刺绣,黑色长裤,棕色小皮鞋——小皮鞋还有小熊耳朵。
其实他并不想穿小猫刺绣的,毕竟他一个酷哥,有点丢脸,但是在沈宴初的疯狂推销之下,他可耻地心动了。
装乖可耻,但有用。
整个人就是青春洋溢的乖巧高中生。
瞳色清浅,睫毛似蝶羽一般轻颤,鼻骨高挺,春色是樱花般的粉。
沈潋初在镜子里跟叶柏眨眨眼,抿出一个清浅的笑:“可爱吧。”
叶柏耳朵有点红,都怪那个小猫刺绣太可爱了,他虽然搞不懂沈潋初要做什么,但不妨碍他点头:“可爱。”
沈潋初看着自己,胸有成竹地点头,拍拍胸脯: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想不到我沈二少装乖也是很在行的!
他背上自己的天蓝色书包,给叶柏挥手说拜拜,笑意盈盈,走出门的时候,书包拉链上的挂件小熊轻晃。
要分别一个暑假,宿舍门关上,叶柏眼里的笑意也淡下来,他捻着笔,想怎样才能和沈潋初更亲近一点。
傍晚,忙碌一天的沈耀破天荒地按时下班,秘书和公司员工都在惊讶:谁不知道沈总是个工作狂人,一个月半个月都睡在办公室,今天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倒也不是,沈耀坐在后座,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手机壳,沈宴初今天给他发消息,没有直说,反正明里暗里地透露出消息,今天回家会有惊喜。
沈潋初和沈宴初两兄弟通常是穿一条裤子的,沈宴初现在在高中出不来,那么就是沈潋初有情况。
惊喜他是不抱希望,不过自家孩子在外野了半年,他也会有点想念。
司机感觉今天沈总的心情不错,他在沈家工作很多年了,一般沈总心情不错,都是因为弟弟——多半是二少爷,因为三少爷一直很懂事,沈总没必要担心。
说起来,沈耀一个钻石王老五,倒是作风干净,一点桃色新闻也没有,又当爹又当妈把两个少爷养大。
好男人啊,司机在心里这样感叹道。
沈耀开门,看见鞋架上的一双熊耳朵小皮鞋,微微挑眉,眼底也多了些笑意,脱下外套朝里走。
他在沈潋初还小的时候,很喜欢给他买这种可爱的服饰,沈潋初常被他打扮成洋娃娃,甚至还会给他买毛绒绒的帽子和发夹,那时候的沈潋初也粘人,天天窝在他怀里不肯下地,挨骂了就环住他的脖子,背对他不跟他讲话。
沈潋初刚好端菜从厨房里走出来,看见他眼神一亮,眼睛眨巴眨巴的,像湿漉漉的小狗眼睛。
他摆好菜,有点殷勤地拉开椅子,示意沈耀坐这里。
“哥哥你回来啦。”没有那种矫揉造作的甜腻,却带着一点撒娇的味道,脆生生的。
沈耀垂眸把眼底的笑意隐藏起来,坐过去,一板一眼,端得是冷硬无情。
“菜是你做的?”
沈潋初笑意微僵,眼神游离:“菜……是我摆的。”
“嗯。”沈耀只是答一声,不辨喜怒,他知道,沈潋初只会挑食,难养的很。
“哥哥休息一会,马上就能吃饭了。”
他又小蜜蜂似的去端菜端茶。
王姨在厨房里,听见这兄弟俩的谈话,只是笑。
吃饭的时候,沈潋初一个劲地给沈耀夹菜,菜堆的老高,沈耀实在看不下去了,按住沈潋初的手,才阻止人家:“好好吃饭。”他又看一眼沈潋初碗里被拨到一边的胡萝卜丁:
“别挑食。”
沈潋初颇有些不服气地鼓起腮帮子本来准备据理力争,想了想自己别有所求,忍了。
一顿饭相安无事地吃完,沈潋初又举手毛遂自荐去洗碗。
“有洗碗机。”今天要是放他进厨房,明天就要重新换一套碗碟,沈潋初从小就做不来家务,只会捣乱。
“哦。”沈潋初只能止下动作,眼睛滴溜转:“哥哥我们一起看电影吧。”
沈耀慢悠悠地喝茶,看他一眼,感觉能把他的小心思全部看透:“我还有工作。”
于是某人又抱着他的手腕开始磨他:“劳逸结合嘛哥,你还爱不爱我啦,我们都多久没有好好的待在一起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