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用这种手段来威胁你的人,良知、道德、底线一样没有。”
“所以,从这四个人被抓住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已经是死人了。想从‘死人’嘴里审出东西自然要费事一些。”
“这些道理,景衡景行,府里行走的侍卫都清楚。你让暗卫抓住这四人的举动已经很难解释,若你再前脚进去牢房后脚就得了真相……洛云升,鬼神行走在人间,可也是遭忌讳的。”
“我清理了府里的内鬼,可人心思变,就算是我也说不准谁会变节。查内鬼也不可能天天查,对吧?”
“我能保证你在府里的生命安全,却不能让人不生异心。”
“你的神异之能若在我权势未盛的时候传出去……自古以来,世人造庙宇道观千万,砸掉的有亿万,你若不能应万人所求,至少你这身躯肯定活不了,我也救不了你。”
听这一番话,洛云升陷入了沉默,系统也嘤嘤哭起来:“他说的是真的宿主,虽然这个世界是个小说世界,但作为位面,里面的每个人都是真实存在,如果不谨慎的话真的可能会死呜呜呜,我的上一任宿主在另外的世界就是这么死的——最后被火活活烧死了,呜呜呜。”
被发现异常就会死吗?
是了,会的。
这里不是讲究科学的现代,就算凭空飞升被拍了视频,下面的留言也只会是“特效666”。
这是蒙昧、野蛮的封建时代,被怀疑鬼上身都会被投进大锅炉里煮上三天三夜“驱邪”,更何况他真的身怀“异能”。
洛云升表情严肃皱着眉,容渊看了一会儿觉得不妥。
他虽不觉自己话说过了,可也不想对方染上愁容,便揽住洛云升肩膀,打趣般地抚慰道:“吓着了?别担心,往后入乡随俗,只有我知道你有鬼神之能,便无人能动你了。”
“是,这次是我不够谨慎,以后不会了,我会尽量做人,但……有些原则我不会退让。”
洛云升这么干脆地让步,容渊这老谋深算的狡猾狐狸即刻意识到自己这番话是真被听进去了。
见人打开了些许心防,他便悄悄摸摸往里面钻。
低缓的声音和微凉的夜风混在一团,叫人在闷热的夏夜寻得一处清凉舒爽的阴凉,为了在这阴凉下多待一会儿只好朝他敞开心扉:“说来,你能辨出那四个人有问题真是好生厉害,隔着半条街那么远,我可全然办不到。”
低沉缓和的劝慰下,洛云升难免觉得待在容渊身边是个好选择,他本已经对容渊起了讲故事的心思,却被这句话拉回了现实。
真是套话的一把好手。
洛云升反应过来,面上的神情霎时淡了,抬手捂住容渊的嘴:“王爷,我毕竟不是人,你想哄我实在有些难。”
“想知道可以直接问,我不喜欢别人套我话。”言语间四目相对,洛云升从容渊眼中读出一丝忌惮,下意识便补了后话,“尤其你这样的身边人。”
一句话,容渊仿佛又成了那条在洛云升鱼塘里畅游的鱼儿,总有些深情缠在水间,生出丝丝暧昧的情思。
他们心照不宣地撇开眼,洛云升缩手给容渊直接问的机会,可容渊这人却痞得很,好似天生一副坏心肠,在洛云升拿开手之前浅浅舔了一下他的掌心。
那修长白皙的手像被电到,猛地一颤便要收回却又被抓住,这次,是被咬了一口,牙齿划过掌心带起一丝刺痛,手的主人顿时恼羞成怒,扬手便是要打一巴掌的架势。
容渊自己惹的祸,自然是自己受着,想着这一巴掌也算无聊等待中难得的情趣,便也没躲。
岂料,洛云升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扬起的巴掌没落到容渊脸上,反落在容渊脑后,硬是与他接了个唇碰唇、齿磕齿的吻。
第11章
一吻腥咸,容渊捏着洛云升的下颚,拇指摩挲他的唇,舔掉唇齿间的鲜血,微叹了口气:“你这脾气真叫人捉摸不透。”
身体从疼痛中感到痛苦,灵魂在疼痛中解放,灵魂主宰着身体,因而洛云升面上看起来心情不错,他拍开容渊的手,语气还算温和:“你到底问不问?”
容渊一副拿他无可奈何的样子,细看甚至能觉出几分温柔,和昨晚那个凶神恶煞的模样相去甚远。
这披上人皮的狼十分餍足,笑都像是到了心底,他顺从地问:“怎么辨别出来的?”
洛云升瞥他,像是等这个问题等了许久,勾唇道,“山人自有妙计,我的办法王爷自是用不了的。”
此言一出,容渊当真楞了一下,直到刚才他还真以为洛云升会说出其中隐秘,但仔细想想,他那鬼神之术又岂是凡人能肖想的?
可真是昏了头。
容渊心里揣了半分气闷又觉得好笑,笑过也就过了。
他伸手把洛云升从竹椅上拉起来,推他进屋里,“夜深了,先睡吧,明日醒来当有分晓。”
洛云升不信严刑逼供,还是想亲自确认,“你得让人活过今晚,明日我看了才知道那些人和你那个刑师到底有没有说谎。”
明日去看是情理之中,容渊总算没再拒绝,只是看了他许久说:“真是爱吃苦。”
回到卧房,容渊抖开竹席铺在地上,盛情邀请洛云升与他一同躺下。
突来的暑热实在磨人,洛云升只能抱着对空调、电风扇的万分想念和衣躺下——然后把容渊轰到闷热的床上去。
* * *
“王爷,审出来了。”
黎明时分,景行一身劲装来报,他人情练达没避着洛云升,当即便说了幕后黑手:“是庸王指使。”
得到关键人物名称,“庸王”的信息就出现在了洛云升脑海里。
庸王其人,从封号上便知不是个精明强干的人,就连他亲爹老皇帝都对他没什么期待,只希望这儿子能过寻常日子,不要给其他兄弟添麻烦。
这人也一直如这“庸”字所期待的那样,爱娇妻美妾,爱美食饕餮,爱古董字画,爱花鸟鱼虫,每日便是吃吃喝喝玩玩,说起来便是个扶不上墙的纨绔,剧情上也是一笔带过的角色。
这样一个人能养出当街杀人的死士?不太可能。
洛云升目光落到沉思的容渊脸上,心想果然刑讯没什么大用,这庸王恐怕是个幌子,也是个弃子,还得他亲自去一趟。
“昨晚说好了的,我要亲自去看一眼。”容渊抬头,对这个结果丝毫不惊讶,勾了勾唇角:“好啊,想去便去吧。”
容渊说去,景行自然不敢阻拦,只是心中暗想:这去了若是吓着这光风霁月的少年公子该如何是好?要是他从此觉得王爷手段残忍因而与王爷闹别扭生事端,那……
景行与暗处的景衡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许多无奈——王爷没什么感情经历,有些坑他怕是终究要踩,旁人……罢了,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王府的牢房建在常人根本找不到的阴暗一角,便是燥热的夏日也寒凉彻骨,洛云升步入其中,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容渊从景行手里接过黑色大氅给洛云升披上,洛云升摸了摸绒绒的毛领,觉得有些魔幻。一炷香前他还觉得暑热难耐,现如今只觉得冷到骨子里去了。
“怎么这么冷?”洛云升忍不住搓了搓手,指尖都泛红。
容渊露出一个神秘莫测的笑,洛云升看着像是不怀好意,然后听容渊说:“下面是冰窖,所以冷。”
洛云升:“……”
谁家把冰窖放在牢房下面?!
他夏天用冰不觉得瘆得慌吗?
念头一闪而过,洛云升站在容渊的角度想了想,深觉这人可能真不觉有异,仔细想想,自己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好吧。”洛云升呼口气暖手,手被容渊握住,冻得他想把手抽回来,结果这人还十分不要脸地感叹:“手这么暖了还呼热气,娇气得很。”
洛云升刚想关心他“手怎么这么冷?”就立时被这话气得想骂“有什么毛病关起门再犯。”
没等他想好到底说哪句,容渊就从袖子里抽出一根黑色丝带横到他眼前:“把眼睛蒙起来再进去吧,怕你受不了,两三天吃不下饭我可帮不了你。”
洛云升难得犹豫了一下。
他是个很善于反思的人,而且也足够了解自己,虽自觉吃过不少苦比常人更坚强,可现代人受再多苦和这个时代的“刑讯逼供”比起来恐怕也是轻如鸿毛。
哪怕知道如“炮烙之刑”等众多刑罚,他也依旧想象不出与之匹配的情景。
洛云升想,或许那真是自己接受不了的情景。
人生不易,还是少给自己添麻烦得好。
“谢谢。”洛云升接过丝带蒙住眼睛,丝带划过脸颊又听容渊笑了一声,好似很满意的样子,“突然这么听话啊?”
说完便搂了人往前走,似乎也不需要他回答刚才的问题,亲切又自然地凑到耳边很小声地问:“是要碰到人还是要如何?”
“碰到就可以。”
“好”容渊握着他的手带他往前走。
眼前一片漆黑,视觉丧失使得洛云升的嗅觉听觉更加敏感,走过转角,浓郁的腥臭味就冲上鼻腔让他忍不住屏住呼吸,鼻尖也因为这个动作越发挺翘,引得容渊伸手捏住他的鼻尖,用一种无奈又得意的口吻笑他:“就说是自个儿找受罪。”
笑完又松开手,动作口吻都显得轻佻,洛云升却从中听出几分唱戏的味道——治容渊这疯病得提上日程了,只是给他找一个非要来牢房看看的理由,不必戏这么多,更不必选择嘲讽这种让人生气的方式。
但洛云升毕竟是大人了,他的灵魂在苦汁里泡了很久成熟到即将腐烂的地步,因而也愿意配合容渊演下去,哪怕知道这剧本会很糟糕。
在这之前,他需要一个人设。
洛云升把系统给他的原主一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觉得还是暂时维持他“端方君子”的人设比较好。
他自觉不是什么好人,但与这时代大部分根本不把人当人的权贵比起来,洛云升觉得他或许真能当了这“好人”也说不定。
“果果的死我有责任,总该亲自来一趟。”洛云升这话说得冠冕堂皇,乍一听好像果果对他来说是很重要的人,但说到底,他们相识到永别还不到一个时辰。
就算是在为“验真”找借口,容渊也还是生出了“这鬼神多少有些虚伪”的念头,心里猜测其实洛云升这么在乎果果的死是因为一着不慎,被人落了鬼神的面子。
但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好,那你再多忍忍,再走一段就到了。”
忍着腐朽的血腥味,转过几个弯,又走了好一阵才终于站定。
洛云升感觉有人带着新鲜的血味走上前来,呛得人皱眉。容渊拉着他退了一步,伸手蒙住他鼻腔,只从指缝给他留了些许呼吸的余地,嫌弃道:“这么大味儿不知道洗洗?王妃可娇贵得很。”
来人似乎是愣了一下,洛云升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脸上,不动声色地的打量后退远,嘶哑的公鸭嗓抱拳请罪:“王爷恕罪,王妃且忍一忍,属下这就去提人。”
“提人?”洛云升不太明白,按照他的设想,走了这么久他们就算不在刑房也该在关押犯人的牢门前。
大抵是在自己的控制范围内,容渊说话便敞亮许多,大方地向洛云升解释:“如果是我一个人下来,自然是直接到刑房去,若是心情好或许也会亲自审一审。”
“但把你带下来,便叫人为难了。”
“带人来怕吓着你,不带来又怕你觉得不受重视今后难为他们。”
“自然就只能先把人带下去,见了我再行事。”
冰冷的手划过洛云升丝带蒙住的眼,顺势擦过他眼角的小痔,“我担忧你难受,他自然便知道该下去把人洗刷干净再带上来,免得……”容渊握了一下洛云升的手,这会儿他的手又褪去了寒意,变得像炭火一样滚烫,叫洛云升不由自主回握过去试图留住那滚烫的暖意。
手的主人任由自己被握住,缓缓吐出下半句:“免得惹我生气。”
“嗯?”洛云升一愣,察觉到这人是真的有点生气,还有点阴阳怪气、指桑骂槐。
明面上是说别人会怕他生气,实际上说的却是“你竟丝毫不怕我生气。”
不知道容渊又发什么疯,洛云升把手从容渊手里抽出来,趁着四下无人低声问:“我若治好你这冰火两重天的病,你这阴阳怪气的毛病能不能收一收,算是对我的回报?”
容渊霎时僵住,随即洛云升感觉手臂被一股巨力掐住,不用看都知道过不了多久就要多生一片青紫。
但他忍住了,毕竟,这是他自己挑拨来的,怪不得容渊反应大。
循着手臂滚烫的疼痛,洛云升想起上辈子自己投资药物研发时,隔着单向玻璃见过的病人,身患绝症,只能日日在痛苦中煎熬,他们不知道希望在哪里,所以哪怕知道参与药物试验可能会让自己走得更快,也还是为了那一点缥缈的希望参与到药物试验里来。
他们紧紧捏住着医生的手臂,白大褂往内陷,仿佛陷进肉里,一言不发,在沉默里签下自己的名字。
洛云升看得清楚,容渊的表情和他们别无二致。
第12章
洛云升没办法对容渊的痛苦感同身受,却能从手下的肌肉感受到高大男人的僵硬,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拍拍他的脊背,“我总不会拿这个骗你。”
说完又觉得这一句不够,那花言巧语八级的天赋又翻出一句:“身上不痛快,心里也不会舒服,”洛云升指了指自己眼上的丝带,笑说:“王爷身体不适还如此为我着想,我总该知恩图报的,人都讲究这个——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等刑师将四人洗干净血腥带上来,容渊都没接下一句,他既然不想接话,洛云升也便起了新话题:“既然收拾干净了,我能摘这丝带了吗?”
容渊收了满脸的高深莫测,整个人显得越发冰冷,洛云升就是不摘这黑丝带都能察觉到刑师的呼吸弱了几分,就连呜咽着被带上来的四个犯人都收了声。
眼上一轻,遮蔽光亮的丝带滑落,洛云升终于看清墙上惶惶燃烧的火光。
得见光明洛云升心里高兴,但他面上不显、不动声色地抬眸看容渊,从对方眼中看见了无机质的漠然。
洛云升顺着容渊的视线,目光落到那四人身上——四人也看着他,眼神麻木呆滞,看得洛云升忍不住皱眉。
仿佛眼前的不是四个人,而是四颗随风飘摇的草。
容渊敏锐地捕捉到洛云升这一丝情绪变动,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之物,唇角挂起笑意,一把拉过洛云升的手,笑容亲切的刑师随便提过一个犯人把人拽到面前,配合容渊将洛云升那双一看就没做过一点粗活的手强行按在犯人脖颈上,死死掐住——
“怎么?见到了人又不忍心了?那死人的仇又谁来报?”
人在手下挣扎,信息汇入大脑,一时之间洛云升觉得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人,一个人看到欺男霸女无可饶恕的恶,由着这份恶起了杀心;另一个人为即将残杀一个生命感到恐慌,越发清晰地意识到现代人的脆弱不堪——杀人是越线,他不想越线,不想杀人。
“可以了。”洛云升出声试图让容渊松手,声音里含着自己意识不到的颤抖,远处悄无声息跟下来的景衡向他老成的哥哥投去求助的目光:怎么办!虽然是王妃自找的,但王爷真把人吓出病来可怎么办?外面的人可就指着王妃出事,好参王爷一本呢!
景行轻轻摇头,示意景衡不要多管闲事。
容渊不动,洛云升无比清晰地感受到生命在自己手下逐渐消逝的恐惧,怒道:“容渊,我说松手!”见人是真动了怒,容渊才终于松手,一言不发地扣了人便走。
“你真是发疯!”洛云升火气直冲天灵盖,为容渊这喜怒无常的脾性怒火中烧,使劲推他试图从钢铁般的桎梏中逃离。
发疯的那个倒是越疯越冷静,“既然下不了手就走,待在这儿只会浪费时间。”
洛云升还没骂出第二句,容渊仿佛恢复正常,语气平和地问他:“吃不吃冰酪?府里的厨子里有南人,最善做点心,甜而不腻,拿来消暑很是不错。”前后变化之大简直像精神分裂。
景衡迅速安排下去,洛云升简直被容渊气笑,也不同他说话,只问系统:“他一直这样,随时发疯?”
系统支支吾吾,“毕竟是大反派嘛,喜怒无常是反派人气BUFF ,就……就还挺受欢迎的?”
“呵。”这就是小说里看着爽,遇到真人只想报警让对方牢底坐穿的“剧情”吧?
可洛云升还真不能把容渊怎么样,他总不能把容渊出卖给敌人。
洛云升深吸口气,理智地放弃挣扎:“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们?”
容渊若有所思,好像他真的思考了似的,可嘴上说出来的话决绝又真实:“杀了。”
洛云升:“……”真是和想象中一模一样。
因着气闷,有些话虽然能预想到说出口会引来不好的结果,但洛云升还是说了:“你这是私刑,万一被人抓住把柄怎么办?”
容渊看他一眼,觉得这鬼神真有些天真,难道大自然不讲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谁有我抓人的证据?你打算告发我?”
洛云升:“……”
封建王朝的刑侦技术真该提升一下了!
但比这更糟糕的,是这些皇子王孙丝毫没把律法放在眼里,洛云升咬了咬唇,知道这种话说出来圣母,但还是忍不住说:“他们作恶多端,每个人身上都背着能判极刑的案子,交出去判了,既能为受害者讨回公道,也能为你挽回些名声,何必自己动手?”
容渊停下脚步,有些好笑地看着洛云升,微微弯腰贴着他后脖颈,对这份难得的善意做出了评价:“天真。”
“今日交出去明日一具尸体还回来,就按着他们身上的伤痕,下次大朝会上便有数不清的折子颠倒黑白地参我,你叫我如何解释?”
“既做初一便做十五,这些人只有悄无声息地死了,幕后主使才会日日惶恐不安——怀疑是我杀的,又希望不是我杀的。”
“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他们作为把柄的妻儿老小也会跟着消失,消失的人越多,动静越大,越容易露出马脚,对我们来说才越有利。”
“洛云升,少读点君子书多睁眼看看这世道,否则……往后只怕是越活越伤心。”
“……”
沉默笼罩昏暗的前路,洛云升无言以对,心说系统匹配错了人,它不该从现代社会找人,它应该去那些灭绝人性的末世位面匹配个杀神过来,才能和容渊这种法外狂徒完美匹配。
系统连连摇头:“不啊宿主,我们是要拯救这个位面,让它能继续发展下去,封建时代法外狂徒太多了,需要有底线有道德的人来规范它!”
“宿主可是系统认证的好人呢!”至少和这些法外狂徒相比是一等一的好人,不容反驳!
拿着系统认证的好人卡,洛云升闭了闭眼,压下情绪,冷冷丢给容渊一句:“治你的病去!”甩手便走。
容渊在他后面跟着,看不出喜怒,直到再次站到太阳之下才从景衡手上接过蒲扇,拉着洛云升和自己走了同排,边替他扇扇子边说,“这总归不是你我的错,你担心我的名声,我其实挺高兴的。”
他抬头看了眼天,“要不去自雨亭歇会儿?那边凉快许多,再配着冰酪能好过一整日。”竟是丝毫不提洛云升究竟探得何等真相,甚至不关心自己的疯病如何救治,真可谓长了幅好耐心。
他不提,洛云升也不提,一是他心情不好,二是景行景衡虽然是不会出错的自己人,但到底还是旁人,不适合知道他“鬼神”的秘密。
再说容渊竟提到了自雨亭,这极大地引起了洛云升的注意。
他闲时曾在书上见过那种用来避暑的亭子,原理似乎是利用某种装置在屋顶上收集雨水,等天热的时候将水放出来,形成水帘天然降温,如果他没记错,这还是机械制动,不需要额外耗费多少人工,算是封建社会最具巧思的避暑神物之一了。
一路走到水帘亭,洛云升这才见识了靖安王府的奢侈。
亭子建在水边,其后是一汪池塘和一架依靠水流自转的水车,水车源源不断地供水,水从房檐四周缓缓流下,形成一席雨帘,光是走到近前屡屡凉意就吹过来,好生舒坦。
洛云升想都没想便感叹道:“真是水晶帘莹更通风,好生漂亮的景致,好精妙的巧思。”心情也好了一点。
有些事情他改变不了,有些事只能等待和忍耐,缺失的力量只能靠耐心来补,只要他活着,就有希望。
更何况那四个人杀孽缠身,本就该死。
洛云升放下四个恶徒的生死,压在心口的大石总算落下。
他轻松了,容渊的表情却古怪了几分,大抵是觉得鬼神会作诗很有意思,不等仆从停了水车便拉洛云升跑进去,洛云升猝不及防被他拉进水帘亭湿了衣领,好气又好笑地瞪容渊:“你几岁了还这么幼稚?”
“这不是怕你热,想着帮你解暑。”他嘴上说着解暑,眼神却看在洛云升湿透的衣领处,天热穿得轻薄白皙的锁骨映出来,便是三分颜色也变成了七分,更遑论洛云升本就有副好皮囊,叫容渊觉着眼前的美景胜却人间无数。
貌美的婢女送来冰酪,自觉退出亭去,景衡、景行一众侍卫也守在远处,流水潺潺而下自有雨声,此间的话语变得朦胧不清,外人实难探知。
洛云升坐到桌旁知道他这是有话要问便含了口冰酪等着,冰酪入口,微弯的桃花眼一亮,喜爱之情溢于言表——这解暑甜品吃起来和冰淇淋差不多,只是受限于制作技术口感没有冰淇淋那么绵软,但洛云升不挑剔,能吃上就该心存感激了。
吃第二口的时候,他不禁想:怪不得有人作诗说冰酪是“似腻还成爽,才凝又欲飘。玉来盘底碎,雪到口边消。”在资源匮乏的古代当真是难得的美食珍馐。
容渊见他吃得高兴也不打扰,只把自己那份也推过去,但洛云升没要又推了回去。
“我身上冷得很,不必吃这个解暑。”容渊说他的病就像说“今天天气真好”,洛云升握勺的手顿住,伸手碰了碰他手背,才知道容渊说的是真话,眉心微蹙立时脱下身上的大氅给他披上。
病痛磨人,洛云升心里升出几分自责,他不该因为容渊淡定失了分寸,能把他这种理智之人折磨成疯子的病……洛云升嘴角拉出一丝苦笑,其中痛苦他甚至都想象不到。
洛云升想,这些苦容渊本不必受。
第13章
“容渊,你这“病”其实无药可治,”洛云升说了半句容渊面色未改,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更叫洛云升觉出他的无望,心生怜惜。
“但我到你身边来本就是要把不可能变成可能。”
容渊已见识过他的神奇,并不怀疑这话的真假,只是一时之间有些怔愣。
上辈子他遍访名医,穷尽一切手段想要治好这“病”,可不管多厉害的名医都只说药石罔效,却连缓解症状都难。
是,当然难,因为这根本不是病而是毒,是皇帝和李皇后亲手给他下的毒——一碗烧化的符水,夺了他一生康健。
他在沙场上冲杀,杀出一条辉煌的血路,可这毒不会放过他,它摧残他的身体也摧残他的意志,到后来旁人多说一句他都会生出提剑杀人的念头,以解心头之恨。
这样的毒,洛云升……鬼神能解。
容渊终于回过神来,他信洛云升的鬼神之术能解他数十年的苦痛,却忍不住出言纠正:“这不是病,是毒。”
有系统帮忙,洛云升当然知道这既不是病也不是毒,正常的封建社会可没有什么冰火两重天的玄幻之物。
这是“设定”。
系统说得清楚,如果他能改变容渊的命运,让容渊取代“三皇子”这个渣男主角挽救天下崩乱、家国灭亡的危局,那他就会从反派扶正成主角,设定自然也会变,“病”与“毒”自然消解。
随着历史进程的改变,他可以从系统里兑换奖励来缓解容渊的症状。
但只是缓解症状还不够。洛云升想,他得让容渊意识到,天下、未来不是只掌握在他一人手中,要让命运之恶尽归天道,命运之善尽归我身。
“天道觉得你恶便惩罚你,赐你病痛,希望你改正脾性做一个好人。”
可容渊不是个好人,他的恶早已流遍了血液,改无可改,也不想改。因为偏爱着意隐藏攻击性的男人忽地危险起来,他凑近,像狩猎的豹子,叫洛云升觉得自己若是讲错一句话就会被他剥皮剔骨吃个一干二净。
好在,他洛云升也从来不是胆小之人。
他甚至有些享受与容渊针锋相对的感觉,做个捕获猎手的猎物,多刺激多有趣?
顶着容渊如狼似虎的危险注视,洛云升咽下一口冰酪,余味甘甜。
“但天道不是人道,它又怎知人的苦处和难处?”
“它以为予人磨难可以磨炼人,却不知过多的磨难只能摧毁人,它希望你向善却让你一路向恶。”
“它喜见善人大可以造个纯善的仙国,又何必到人间这苦厄肆虐的地狱来寻?”
“傲慢。”
“苦难里磨炼出的善意比寻常的善意更高一等,何其傲慢?”
容渊一言不发,目光深沉地看他,黑沉的眼珠像深渊,叫人不敢直视。
但不敢直视的人里绝不包含洛云升。
不管容渊听进去多少又相信多少,洛云升只冷哼一声,转道:“它终究被它的傲慢击溃,承认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
“所以你我才会在这里相遇。”
“我来改正它的错误,我来纠正你的命运,我来斩断这乱世,我来整肃这江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