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春时没留人,见他站起来,只伸出手,将空了的矿泉水瓶递给他。
康楚幻:“干嘛?”
蔺春时:“顺道扔了。”
“……”自己扔啊,康楚幻接过瓶子,再走,结果刚转过身,便听蔺春时叫道:“康楚幻。”
康楚幻回头:“干嘛?”
蔺春时:“你会来吧?”
这什么问题。“当然会来,你等着吧。”
康楚幻再次迈步,蔺春时又叫:“康楚幻。”
康楚幻急了,“又干嘛??”
蔺春时:“谢了。”
康楚幻微微怔了怔,神色微妙地离去,离开一阵后忍不住回头,蔺春时正摸着大狗的头,低头说着什么,后者支棱着耳朵,眼睛黑葡萄一样,又呆萌又招人怜爱。
刚才光顾着生气,康楚幻甚至忘了撸撸那只大狗。
这么一想更气了,狗狗那么可爱!
肩膀猛地撞到了什么人,康楚幻回过神来,连忙道歉:“不好意思。”
被撞的人点头应道:“没关系。”
两人对视一眼,都有些惊讶。
双方似乎曾经在学校的活动仪式上打过照面,有眼缘,但不熟。
是学长吗,叫什么来着?康楚幻不太确定,他急着回家,只匆匆点了下头。和康楚幻同校不同班的沈眷亦点头回应,快步奔向了康楚幻刚离去的方向。
回到家时,饭菜有些凉了。
康教授给儿子热了一遍新炖的牛肉,但这顿饭康楚幻还是吃得没滋没味。
下了饭桌,康楚幻第一件事就是去客厅贴着数字线的墙面旁量了量身高,接着一声不吭地回了房间,关门。
康教授和楚旋在旁边围观全程,面面相觑。
好半天,楚旋道:“老公你说句话啊。”
“……”康教授被叫得头皮发麻,但对于儿子的事不用提醒也足够重视,犯愁道:“你说怎么办,要不我去医院给小楚儿挂个号看看?”
康楚幻的发育迟缓问题,夫妻两个其实早就发现了苗头。
不过因为青少年发育这事本来就时间不定,加上康楚幻本人似乎对身高格外在意,两人不想惹孩子心烦,一直故意没提。
可拖到现在,再不重视也不行了。
楚旋难得不开玩笑,点头赞同,翻出手机看了看,“我记得我有个同学是中医世家,虽然他跑来学地质,但老爸在业内还是相当权威,生长发育这方面他应该了解的不少,等我这边也给问问,趁着假期时间多,一起去看看,中西两手抓嘛。”
夫妻两个商量着,声音没避讳人,多多少少传进康楚幻的耳朵里。
康楚幻听着,猛干一杯牛奶,深深、深深地叹了口气。哎!
有着这么个插曲,这个暑假无比充实了起来。
训练营结束之后,柔道馆还有别的安排,平日里并没闲着,康楚幻充满激情,怀抱着要和蔺春时好好比一场的目标,对于新的训练更是加倍投入。
他实在刻苦,肌肉训练体能训练一样不差,加班加点,满身大汗肌肉酸痛也不喊累。
张教练本就坚定认为他是好苗子,又见他有进步的心肯吃苦,为此专门给了他开了十多天的小灶。
这么一段时间下来,康楚幻的信心与日俱增,真觉得自己好像能行,不、是真的能行了。
不就是打败蔺春时吗?
他认真想:下次见面,他一定能让蔺春时大吃一惊。
除了期待和蔺春时的再战之约,在这个假期的尾巴,让康楚幻期待的事情其实还有一件:便是这一年在X京举办的奥X匹克运动会。
人人都知道奥X匹克是世界瞩目的重大赛事,不管平时爱不爱看体育赛事,一旦举办,体育竞技的魅力都能迅速吞噬所有人。
康楚幻喜欢柔道,自然不能免俗。
开幕式当天,他特意叫了父母一起观看,一家三口凑在一起,抱着瓜子坚果,就为了等国家队的队员出场。
结果等了一整夜,国家队出场的时间只有短短几分钟,加上队员总人数多,镜头无法聚焦到每个人,康楚幻不错眼地盯着瞧,还是没能捕捉到最关注的柔道队。
一场开幕式下来,康楚幻大失所望。
到了晚上,他还是对这次国家队柔道比赛的阵容心生好奇,借了父母的笔记本电脑,上网搜索这次出战X京的柔道队队员名单以及对应的柔道项目。
不搜还好,一搜倒是吃了一惊。
他之前就听教练们猜测因为主办方柔道起家,所以今年的柔道项目又可能会很多,却没想到真多到了这种地步。随便往下一拉,各种赛事加一起竟有二十多个,有的甚至增加了青少年组。
青少年组柔道赛,如果杀进决赛圈,岂不是在他这个年纪就能为国家拿下奖牌?
那得多厉害啊!
康楚幻满心佩服,再看完自己认识的几个知名柔道选手之后,忍不住在青少年组的名单里拉了拉。
忽地,在看清其中某一行字时,他猛地愣住。然后抬手揉了揉眼睛,还是大脑回不过弯。
怎么回事,是他看错了吗?
他怎么看见上面似乎写着——
青少年组柔道65公斤级男子单人赛参赛选手,冒号,蔺春时?
啊???
这么巧???
康楚幻从来没有在纸面上看过蔺春时这三个字,无法立即确认这是否就是他认识的那个蔺春时。但这并不妨碍他眼前一黑,短短的刹那间脑速从宇宙大爆炸飙到新华国成立,大脑完完全全因为信息量炸裂而陷入了瘫痪。
是他吗?
可蔺春时今年不是才十三岁??
康楚幻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松开鼠标钻进被窝,这个晚上,他一夜没睡,到底是不是蔺春时本人的疑问山火一样灼烧他的心脏,烧得他转辗反侧,彻夜难眠。
康楚幻直觉上线,惶惶地想:说不定真是他。
可转念又觉得太离谱:那可是国家队啊,真的有可能吗?
搜索出的名单只有名字,没有附带照片和年龄,想得到答案只能等到比赛当天。
康楚幻心中惦记,眼巴巴熬灯油似的等了好几天,结果在比赛开始电视转播的当天没得到辟谣,反而收获致命一击。
——啊,是他。
客厅内的电视机大屏幕上,蔺春时那张不久前还曾近距离观赏过的漂亮脸蛋以一种从未想象过的方式闯入了眼帘。
他穿着白色的柔道服,披着红白交织的外套,染了全黑色的头发,站在象征着国家最强的青少年组选手休息区,看起来格外挺拔,又格外规矩。
现场的导播似乎十分偏爱他,有意无意给了他不少镜头。
忙着写报告的楚旋从客厅路过,也因为那份过人的外貌而忍不住停下来多看几眼,赞叹:“诶呦这孩子长得,这是运动员还是明星啊。”
能拿到选手的身份参加奥X会,当然是运动员。
康楚幻想答母亲的话,话到嘴边,却堵住。
这时,镜头移到蔺春时的正脸上,观众席上惊呼一片。
正在介绍选手的专业体育解说闻声笑了笑,笑哈哈地插话:“大家猜得没错,这是天生的,我看资料的时候也确认了好几遍,不是美瞳。”
他说的是蔺春时的紫色眼睛,一经亮相,热议不断。
但在这一天,少见地又岂止蔺春时的眼睛?接下来的比赛,蔺春时不到一分钟就赢了。
康楚幻看完全场,脑子仿佛被人啃了一口。
蔺春时参加了奥X会,这消息很快在J市的柔道圈子里不胫而走。
康楚幻的朋友们爱凑热闹,生怕康楚幻忙于学习而错过这消息,第二天一见面就问他:“奥X会看了没,你猜我在电视上看见谁了?”
接着揭示答案,闹成一团,“没想到那姓蔺的竟然这么厉害,难怪小楚儿当初输给他,看来输的也不算冤。不过奥X选手来我们训练营,还这么久都没人吱声,天英的人也太能忍了!”
“我估计天英柔道馆的人也不知道,训练营的大群里今天还有人说这事呢。”
训练营结束的时候,天英的孩子们建了个聊天群,康楚幻没有手机,因此没加。
他的朋友们里有一个加了,据朋友称,蔺春时也不在。
“这么说来,应该是保密消息?蔺春时是在私下里参加的选拔?看不出来他还挺谦虚。”
谦虚,一个完全和蔺春时根本不沾边儿的形容词。
昨天之前,康楚幻也没看出来,但此时此刻,他除了哑口无言就是哑口无言。
……蔺春时怎么不谦虚?
在他不服气对蔺春时说出那句“下次我未必会输给你时”,身负奥X选手资格的蔺春时可是只说了一个‘哈’。
哈,往事一想头皮发麻。康楚幻眉头锁死,听见朋友叫他。“小楚儿,干什么呢?怎么不说话?”
“……”康楚幻真说不出来。至于和蔺春时私下见过面并约定再比一场什么的,自然更加张不开嘴。
这事很快成了他一个人的秘密,且随着日子推进,比赛越来越白热化,变得越发不可告人。
他偷偷追起了蔺春时的比赛,按时按点,一场不落。
一开始,康楚幻只是路人视角,想看蔺春时的表现,追着追着,不知不觉便投入了天然的民族感情,格局大大打开,只希望蔺春时能赢。
蔺春时参加半决赛的这一天,康楚幻跟着父母去了姥姥姥爷家。
姥姥姥爷家在J市外围的一处乡下,山清水秀,附近有果园还有小溪,是少年人最爱玩的好去处。
康楚幻每年最盼着和姥爷一起到小溪边摸鱼,这次则摸鱼摸到一半就和姥爷借了手机。冰凉清澈的溪水旁,康楚幻一边泡着脚,一边端着手机看直播。
溪水声很大,他却不知怎么听见了自己心脏的跳动声,很明显,噗通噗通的。
半决赛之前的上一场比赛,蔺春时输了。因此这场比赛就是蔺春时这一次奥X之行的最后一场比赛,也就是所谓的铜牌争夺战。
赢了,他为国家拿下奖牌;输了,就两手空空铩羽而归。
蔺春时能一路赢到现在,超出所有人的预料,按照赛后教练的采访,蔺春时这一次主要目的是来锻炼的,没想到他表现得出奇好,硬是靠自己过人的天赋一路过关斩将。
但康楚幻自己就是观众,很清楚没有观众会夸奖第四名,只有拿到那块奖牌登上领奖台,蔺春时才能赢得掌声。
然而好巧不巧,蔺春时这一场的对手是个上一局爆冷输掉的金牌种子选手。
这位对手虽然和蔺春时年纪身高体重都相近,却经验十足,早早在主办国这个柔道大户里有了不低的实力排名。
康楚幻为蔺春时捏了一把汗。
而事态果然就和他想的一样,比赛一经开始,穿着白色和蓝色柔道服的两人立刻进入了胶着状态。
先是抢把,互相试探。
接着便是几次相互破坏重心都无果。
男子柔道比赛的时间一共五分钟,赛程过半之时,两人无奈被裁判暂时分开重新调整状态。
镜头扫到蔺春时脸上,他额头上发根有些潮湿,喘了两口气。
蔺春时出汗了。
可比赛的场地里有空调,光是热度并不足以使一个人出汗,他出汗是因为在紧张,意识到这一点,康楚幻心里忽然动了下。
远隔着重洋,康楚幻心想:加油啊。
时间过得格外慢,树林里的蝉鸣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不知过得有多提心吊胆,终于,在比赛结束前的最后三十秒,蔺春时突发奇袭,用一招熟悉的肩车将对手背摔在地。
那一瞬间,康楚幻控制不住情绪,隔空和现场所有的观众一样,发出欢呼——啊!!!
站在那片神圣的赛场上,蔺春时代表的是他们整个国家,对手又和他们有旧怨,能赢下这块奖牌,意义是不同的,康楚幻高兴极了,这种高兴持续到奥X匹克结束,眼见着离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才开始缓缓消退。
开学将近,意味着约定之日也提上了日程。
康楚幻被迫重新想起发现蔺春时是国家参赛选手时的尴尬,尬的他连续好几个晚上扭曲爬行,心态才佛系下来。
说过的话不能.欲.加.之.言.收回,他早知道了。
可转念想想,能和国家柔道铜牌选手比赛,机会也挺难得的。
今时不同往日,康楚幻追完了蔺春时的全部比赛,说心里话……他其实很期待能和蔺春时再见。
开学前的倒数第三天。
康楚幻起了个大早,洗漱收拾,穿上自己最近最喜欢的新衣服,打车前往天英柔道馆。
他本来能坐公交车,但为了能尽快到达,大手笔地动用了平时很宝贝的零花钱。
到达天英柔道馆的时候时间还早,但柔道馆里已经有人。
康楚幻本来还想着该怎么打招呼说明来意,道馆里的人先认出了他,热情道:“是你,你不是嘉荫的么?”
说话的人是个高大的成年人,脸很熟,也是之前训练营的教练之一,但训练营里人数不少,能被外来的教练记得,康楚幻还是有些惊讶。
这位教练看出了康楚幻的诧异,笑笑道:“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嘉荫的小帅哥,训练的时候来了多少人看你,怎么?你们张教练有事?”
那明明是来看蔺春时的,康楚幻被叫得心虚脸红,匆忙转移话题:“不是不是,教练,我来找蔺春时。”
“找他?”教练有些诧异,“你们俩私下认识啊?”然后回头确认了一下,道:“那不巧了,他不在。”
康楚幻也觉得自己今天有些兴奋,似乎来的太早了,很乖顺道:“那他什么时候到?我想在里面等他一会儿可以吗?”
天英的孩子们主意大,温驯的孩子不多,冷不丁见遇上这么一个性格软和的,教练语气都暖了不少,可说得出的话却大大出乎康楚幻的预料。“你进里面当然行,但要找蔺春时应该没戏了,他今天不来。”
康楚幻:“那他哪天来?”
“应该哪天都不来了。”
蔺春时当初明明说开学前的那几天他每天都在,康楚幻难掩惊讶,正要开口问,教练那头便有了补充:“他妈妈前天刚给我打过电话,说蔺春时要转去国外读书,国内的兴趣班全都来不成了,这几天更是忙,毕竟国外没几天也要开学,就算是私立学校走手续也都要加急办。”
出国读书,对于康楚幻而言,是完全没有考虑过的另外一种生活,很神秘,也很高端。然而康楚幻听了根本没有空隙感叹,他的头脑空了一瞬,转眼就被铺天盖地的失望填满。
蔺春时不来,还要出国……那他们的约定呢?蔺春时忘了吗?
他们都已经约好了啊。
康楚幻有些生气,等回到家之后,这股气又变成了细小的伤心。
他也知道出国的事情无疑比他和蔺春时之间的口头约定更重要,却控制不住往其他更冷酷的方向去想。
说到底他和蔺春时只见过两面,连朋友都算不上,不管是把他忘了还是记得却选择不来都很正常,因为他们本来就不熟。
他对蔺春时来说并不重要,他哪有资格生蔺春时的气?
这么一想,康楚幻心情更不好了。
临开学的最后一天,约定彻底没了履行的可能,康楚幻盯着墙上的奖状睡不着,去父母书房登陆了家里的台式电脑。
在某个大型的网络平台,他搜索了蔺春时的名字,一个被实名验证过的挂着蔺春时照片的WB账号很快跳了出来。
康楚幻呼吸一滞,看了一眼粉丝量,足足有二百多万,再看粉丝上涨记录,毫不意外,果然是在奥X会期间飞跃而来。
如此大量的粉丝,对于正在初中的康楚幻而言,宛如天文数字。
他原本就觉得和蔺春时的距离有些远,此时再看,简直隔了好几个大海沟,割裂地好像两个世界。
蔺春时真的好了不起啊。
有多少人一辈子想成名都做不到,而蔺春时从小六生到网络大红人,只用了小半个暑假。
康楚幻黯淡感叹,随手翻了下,发现蔺春时的账号其实注册的比他想的早很多,大概是从小学三年级就已经在用,不过总共只有一条动态,是奥X会结束后发的一条领奖后的自拍。
在这条动态下,评论成千上万。
【你把这个叫十三岁?你把这个叫小孩??】
【小同志,你真的不考虑进圈拍戏吗??】
【神颜,紫眼,柔道铜牌,这是人生几周目啊到底?妈妈我好想重新投胎。】
【有一说一,发育成这样和成年人差啥啊,要不是知道他读小学我苦茶子差点都飞飞。】
康楚幻没有自己的WB账号,没有办法评论,也没有办法私信。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注册,最终还是放弃。
康楚幻点下X键,准备关闭电脑,但最后关头想到什么,又留下,打开了某个动物软件,这个号他还是有的。
和天英的班长打听过蔺春时,康楚幻曾经在班长手机上看到过蔺春时的联系号,那个时候他鬼使神差地记在了脑子里,回来后写在纸上,可因为从来没想去打扰对方,加上他自己也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点奇怪,便也完全没想过去加。
现在因为有话很想问蔺春时,康楚幻忽然重新想起了这一茬。
……加一下试试吧?
WB私信蔺春时大概率看不到,但这个软件却不同,失约的是蔺春时,他应该有问一下的资格?
康楚幻在搜索栏输入下号码,一个名为【你管我这么多】的联系人在忐忑不安中跃入眼帘。
康楚幻点下申请添加好友,等点完了才反应过来他一时心急,竟然忘了添加备注。
再申请一次?
一条对方已添加您为好友的消息提示突然出现首页。
康楚幻略微吃了一惊,蔺春时的动物号竟然没有好友验证。
他手忙脚乱,险些忘了自己的来意,发了一条“你好”。
发完了,也冷静了,开始编辑其他信息。
可没想到就在这瞬间,蔺春时那头已经来了回复。
你管我这么多:【又想爸爸了?】
蔺春时怎么搞了这么个自动回复,他都不怕误伤啊。
康楚幻哭笑不得,看了一眼时间,这会儿正是夜间十点,他估计今晚应该只能留言,结果编辑的消息还没发出去,对话框便闪了闪。
——同样的问号,来自蔺春时。
接着又是一阵提示音,消息如同雨后春笋一样不停往外冒。
蔺春时:【您哪位?】
蔺春时:【从哪知道的这个号?】
蔺春时:【没头像没动态,小号?】
蔺春时:【私生?不说话删了。】
一连串问题,和想象中循序渐进的交流完全不一样。
尤其最后一句不说话删了,直接把情况催得令人心焦。
康楚幻赶忙把自己刚才打了半天的语言删掉重写。可他手速显然没有蔺春时快,电脑打字还处于一指禅满键盘找字母的状态,这边还在凑句子,那边已经在下最后通牒。
蔺春时:【说话啊?】
蔺春时:【3?】
蔺春时:【2?】
蔺春时:【1?】
康楚幻急了,删繁就简,火烧眉毛挤出几个字:【等等!】
蔺春时:【又想爸爸了?】
“……”这个拉仇恨的自动回复!
康楚幻赶紧给关了,但关完还是着急上火,被问得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解释。
确实,他从蔺春时的兴趣班同班那里记下人家的私人联系方式是有些冒味,但他真不是小号,只是注册以后基本没有用过。
至于私生,私生的意思康楚幻知道,可这词在他眼中一直以为只有明星才能用到,他之前甚至没想过,蔺春时未成年也会有人来骚扰。
【我不是私生,我是康楚——】
打字的同时,蔺春时的消息也到了。
蔺春时:【快问快答:我妈的名字是?】
【我爸的名字是?】
【我家狗的名字是?】
“……”康楚幻自然绞尽脑汁也不知道正确答案,只能胡乱写满答题卡,“令堂?令尊?……令狗子?”
蔺春时那头没动静,康楚幻隐隐觉得不妙,立刻决定把刚才那句话重新打完。
然而当这条【我是康楚幻】终于找到机会发出去,消息前面早已明晃晃地多了一个红色的感叹号,下面附带提示:对方已不是你的好友。
蔺春时把他删了。
“……”
康楚幻看着这个红条提示,先是发呆,接着,积攒了好几天的愤怒和委屈再也忍耐不住,一时间倾泻而出。
……他真的不是私生啊!
他只是、只是想来找蔺春时说两句话,只是想问一问蔺春时,他也不是非上赶着想和蔺春时套近乎的呀!
蔺春时真的太气人了!他甚至连说话的机会都没给他!他也是要面子的呀!
康楚幻咬肌紧绷,紧紧皱着眉头用力重新点进添加好友。
这次,他在备注里大写特写,第一句话就把【我是康楚幻,我才不是私生。】打在了最前头。
可写完了,临到要发出申请的当口,却停住。
他生气又茫然地想:加了又能怎么样?蔺春时最终还是要出国。
说清楚了他是谁又怎么样?说不定对于蔺春时而言,他这个两面之缘的陌生人和私生的分量差不多,他干嘛一而再地自找没趣?
沉默良久,康楚幻关闭电脑,不声不响地从书房里退了出去。
回到房间以后,他和墙上的金色奖状眼瞪眼,一把把对方薅了下来。
灼热的暑假以一种格外令人印象深刻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开学后不久,康楚幻将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在学习上,直接促使他的生活出现了一项不大不小的变动:在经过深思熟虑和多次的学力检测之后,康楚幻向上跳级直升了高一。
这是件喜事,新升的高中比初中离家更近,康楚幻每天走个几百米就能上下学。
可提前升学随之而来的是环境的变化,导致康楚幻不得不重新交朋友,这对他并不算非常难,但因为想念之前的同学,康楚幻还是多了个上动物号看消息的习惯。
他的号也总算看着不那么像小号了。
这日上线,前同学给他留了言。
【你猜不到发生了什么?这两天有人来班里打听你诶!是之前升旗仪式见过的那个白白瘦瘦斯斯文文的学长,姓沈的那个。】
【他不知道去了哪个高中,现在也高一了,大老远跑一趟,听说你不在,那把他失望的。】
短短两句话,康楚幻看了半天,还是没完全懂。
同学描述的很清晰,他也成功在心里对上这个人的样貌,说来也巧,他不久之前还在公园里意外撞见过。
可对方打听他做什么?有什么事吗?他们之间并不熟吧?
这些疑问第二天放学就得到了解答,康楚幻背着书包刚出校门,一抬眼就看到了那位姓沈的学长。
那人穿着另一所高中的校服,果真是白白瘦瘦斯斯文文,脚上踩着一双很贵的名牌鞋子,一看就家资丰厚,另加上相貌白净,模样俊俏,轻易惹来不少目光。
一见到康楚幻,那人马上迎上来,道:“你好。”
康楚幻回应一声,不解之情溢于言表。
对方也看出这点,解释:“我叫沈眷,我们之前见过。”
“我记得。”康楚幻实在纳闷:“但你找我是……”
沈眷笑了笑,透着冒昧打扰的歉意和不得不来的无奈,“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想让我帮忙问一下你的联系方式。”
如果是沈眷的朋友,那康楚幻就更不认识了,他不太经常拒绝人,但想了想,还是觉得有点怪,“请问你朋友要我的联系方式做什么?我们又不认识,加了会不会很尴尬。”
沈眷摇头,道:“不会的,你们认识。”
康楚幻实在想不到是谁。“名字是?”
沈眷露出一个和善的笑,落地有声道:“他叫蔺春时。”
“……”康楚幻忽的顿住,短短瞬间,脑子里好像进了个炮弹。
他声音极慢,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进行确认:“蔺春时、你说蔺春时要加我的联系方式?……为什么?”
这还真把沈眷给问住了,沈眷愣了下,道:“不知道,他没说。”
康楚幻:“那他说什么了?”
沈眷不太确定该用怎么样的语气来回答,他隐约察觉到对话的气氛在蔺春时三个字落地后忽然变得十分微妙,可犹豫一二,还是拿不准两人之间的弯弯绕绕,如实重复了蔺春时的原话。“他说如果你不同意,就提他的大名。”
“……”
说得好像一听他的名字康楚幻就会立刻加人一样!
光是这份自信,绝对是蔺春时本人!
康楚幻脑子里闪过之前种种,最近平息下去的怒火又重新翻腾,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气。他不想对沈眷这个大老远过来一趟的传话人沉下脸,但还是控制不住语气的生硬,冷冰冰道:“他以为他是谁啊,不加!”
和愣住的沈眷分别,康楚幻在拐角处上了楚旋的车。
楚旋和康教授两个人都在,夫妻两个平时很少合体接他,今天是为了送他去好不容易排上的中医馆看诊——西医方面之前康楚幻已经看过,检查说他的身体没什么问题。
等了许久,可算接到了儿子,儿子却黑着一张脸。
楚旋看惯了儿子平时的状态,这么一瞅还觉得有点稀奇,当即给副驾驶的康教授飞了个眼神,拉着怪声笑盈盈调侃:“有人不开心,有人有心事。”
不等康教授和康楚幻搭话,楚旋又自问自答,“好了好了,不用强颜欢笑,妈妈是过来人,妈妈什么不懂?”
她话里没说什么,可分明充满暗示,康楚幻羞得简直坐不住,“妈!”
楚旋:“嗯嗯,不说了。”
然后继续对康教授眨眼睛。
“……”有个爱开玩笑的妈妈,康楚幻生气和郁闷的情绪想维持也维持不了多久,他叹了口气,看向窗外,太阳在漫天红霞之中逐渐垂入地平线,天际正一片落日好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