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哼哼两声:【当然不是啦,就算是因剧情出现的不可抗力病症,也要遵循现实规律呀。】
是病,就能治,得到治疗,就会好转。
沈淮臣眼前一亮:【那我……】
我可以多活两年吗?
可以不必按剧情早早死掉吗?
系统似乎很是纠结,尽管清楚自家宿主的未尽之语,还是支支吾吾装起了傻,不肯挑明直说。
沈淮臣捂住胸口,暗示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想太多,这种情况下多活一天都是赚到。
容瑄的回信断了一天,沈淮臣从殷时月口中得知,自昨日起朝廷已开始整顿军队,备齐武器与物资,为南下平定叛乱做准备。各部运作起来,忙得脚打后脑勺,沈淮臣人在宫外,倒是清闲。
就在他以为要在王府过完整个冬天时,沈敬山回来了。
得知沈淮臣的想法,沈敬山沉默良久,居然顶着袁夫人的眼刀点了头。沈淮臣睁大眼睛,重复过无数遍的话语没了用武之地,心头的无措多过开心。
“与其叫这小子成日里记挂着,不如教他几招防身手段,加上贴身保护的人,方可万无一失。”
“你我总有老的一天,不能照顾他一辈子,小鹰长大了,摔摔打打总要学会飞。”沈敬山安抚过妻子,对沈淮臣说道,“明日起随我学习基础招式,什么时候学会了,我跟你娘才允你随军出征。”
沈敬山说到做到。
他虽过了知天命的年纪,身体却仍然健硕,只穿件单衣站在雪地中,把沈淮臣当作手底下的新兵蛋子教。
刀、剑、长矛太重,沈淮臣拿不起,沈敬山便教他用暗器,用匕首,用袖箭,教他怎样用最小的力气击倒敌人,赢取呼救时间。日复一日的练习之下,沈淮臣是块木头也该开窍了。
学有所成,沈淮臣迫不及待地拉着府里的侍卫切磋,后者顾忌他的身份与身体状况不敢拼尽全力,沈淮臣抓住机会成功将其放倒。
沈淮臣自信心高涨,见了容瑄,也想与他比试一番。
数不清第几次被夺去武器,多少次被容瑄拦腰抱进怀里,沈淮臣自下而上地瞪视他,眼眸比日光还要摄人心魄:“你就不能让我一次么!”
容瑄轻轻吻他汗湿的发:“进屋歇一歇吧,当心着凉,等下让你一只手。”
沈淮臣要与他拉钩:“一言为定?”
容瑄微微勾唇:“嗯,一言为定。”
冬去春来,永和元年开春,大军于城外集结,向南进发。
第53章
兵贵神速,说的就是行军打仗时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谁能抢占先机,谁就离胜利更近了一步,故而大军前行速度极快,不可能像沈淮臣与容瑄单独出门时那样走走停停。
官路不比皇城内的街道,沈淮臣虽坐马车,偶尔遇见不平处,骨架都要颠散了,胃里一阵翻涌。可沈淮臣不想给旁人添麻烦,愣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兰心要喊太医过来诊脉开药,也被沈淮臣拒绝了。
外面多少将士穿着沉重的甲胄赶路,就连清风道长这个胡子花白的老头都骑马上阵,他不过是有些晕车而已,动辄便喊太医过来未免太小题大做。
清风道长耳聪目明,听见主仆二人的对话,敲敲车壁,待幕帘自内掀起时说道:“世子不妨试试调整重心,如贫道这般,呼气,吸气,再按压合谷与内关穴,眩晕反胃的症状方能有所缓解。”
兰心舒了口气,露出得救的表情:“多谢道长指点!”
连续日夜兼程之后,大军终于在黄昏前抵达邢州以北的辽萍县。指挥使罗湛特地带着一众将领赶来接驾,汇报战局。这一忙,就从酉时忙到了深夜。
南方气候湿润,蛇蚁蚊虫多,尽管沈淮臣与容瑄的营帐周围洒满了驱虫药粉,床前还挂着几枚香囊,可有过一次遇蛇的经历后,沈淮臣总觉得会有什么凉凉软软的东西钻进被里,爬到他的身上。
第三次自浅眠中惊醒,沈淮臣彻底睡不着了,披衣坐起,在帐内来回绕圈,试图通过消耗体力的方式让自己产生睡意。
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一阵骚乱,呼哨声连接成片,守卫的影子剧烈晃动,交错着映在帐幕上,巡夜的士兵高声喊:“敌袭!注意警戒!”
容瑄大步闯进来,见沈淮臣安然无恙,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抬手替他将外袍拢紧了些。
沈淮臣问道:“外面出了何事?”
大军刚刚安顿下来,正是警戒心最高的时候,就算想打突击战也不该挑在这个节骨眼上。
程伦不像是急功近利不分轻重的人啊?
容瑄解释说:“红缨军大多出身草莽,擅伪装,先锋时常扮做普通村民窥伺我军路径,此番突袭大约只为试探。”
至于具体试探的是粮草位置,军队规模,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容瑄暂且无法定论。他用手背贴了贴沈淮臣的额头,柔声问:“睡不着么?”
“营帐外洒了药粉,不会有蛇的。”
沈淮臣先点头,又摇了摇头,倚进他怀里:“我做了噩梦。”
“梦见了什么?”容瑄把人抱回床榻,让沈淮臣坐在他的腿上,单手环住他的腰。
身体紧密相贴传递的热度给人以十足的安全感,沈淮臣想了想,决定把书里的剧情透露给容瑄:“我梦见……红缨军战败后,残部逃进一座孤城里,为扭转局势,悄悄在我军驻扎的溪水上游投毒。”
容瑄眸光一动,慢慢抚平他眉心的褶皱:“梦与现实都是相反的,檀郎不必忧心。”
沈淮臣见他不重视自己的话,急了:“我是认真的!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水里真被下了毒,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容瑄被逗笑了,见沈淮臣有翻脸的架势,再度哄道:“我记下了,会着重关注的。”
为安他的心,容瑄当着沈淮臣的面将事情安排下去:“这回可能睡个好觉了?”
“……嗯。”沈淮臣从容瑄身上挪下来,挪到床铺最里侧,面色有一丝不自然。
沈淮臣忽然意识到,仅凭一场没头没尾的噩梦就妄想插手军事调度是多么荒谬,他看过原著,知晓下毒是未来必定发生的恶性事件,但其他人不知道。
将领们服从容瑄的安排是因为多年来积攒的威信与崇敬,而容瑄照他的话做,多半是想哄他开心。
沈淮臣:“……”
这场景怎么这么眼熟呢?
系统感知到他的想法,幽幽插嘴说:【是啊,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博褒姒一笑,今有男主——】
沈淮臣耳根一红,忍不住反驳说:【专家都说了,典故是假的!而且、而且我说的都是实话,防患未然总好过亡羊补牢嘛。】
他是新时代社会主义接班人,才不是祸水QAQ
003原本也只是调侃,闻言便只剩下安抚:【好啦好啦,人家就随口一说嘛,博学多识的系统大人才不会搞错这么简单的问题呢!╭(╯^╰)╮】
沈淮臣还想说些什么,容瑄却追过来,俯身亲吻他的唇角:“檀郎,万事有我,早些歇息吧。”
系统也说:【是呀宿主,放宽心,剧情只是参照,主线都乱了,余下的未必会按原著发展。而且现在男主有了防备,他们的毒计一定不会得逞的。】
沈淮臣闷闷应声。
他像一枚小一号的俄罗斯套娃,严丝合缝地嵌在容瑄的怀抱里。容瑄的胸膛是那样坚实可靠,仿佛能遮蔽一切风风雨雨,沈淮臣依偎着他,不知不觉睡着了。
此番朝廷准备充分,战事进行得比书中描绘的情景还要顺利,大军与汝、岳二州的兵马前后夹击,逼得红缨军退回南阳城内暂避锋芒。
起义军的前身是农民,跟着程伦混也不过是想混口饱饭吃,兼之容瑄采用怀柔政策,并未对他们赶尽杀绝,故而一路上不断有人投降,拧成一股绳的起义军逐渐有了分崩离析的趋势。
俘虏每天都在增加,其中不乏半大孩童,面黄肌瘦的样子叫看者为之揪心。
这日,容瑄领兵追敌迟迟未归,沈淮臣吃过饭,照旧在营帐外散步消食,见给俘虏送餐的士兵捂着肚腹四处张望,便主动开口说:“我帮你送过去吧。”
那人急忙摆手,咬牙坚持说:“区区小事,不敢劳烦世子!”
谁人不知沈家世子乃陛下心尖尖上的人物,餐车又沉又重,万一磕着碰着,其中的责任可不是一小小士卒能承担的。
“没关系。”沈淮臣多少能猜到他的想法,无奈之余抬手召来影卫,请他们帮忙推车,这人才千恩万谢地猫着腰跑走了。
迈进收押俘虏的营帐,一股难闻的酸臭味扑面而来,沈淮臣蹙了蹙眉,挽起袖口,亲自盛了米粥跟影卫一道发给众人——为防止俘虏聚众起事,同时也为节省物资,朝廷一日只发放一餐,待遇称不上多好,但至少饿不死人。
沈淮臣懂得其中利害,并未做多余的事,发到一七八岁的小女孩跟前却破了例,为她多舀了半勺。
女孩子似乎不会说话,怔怔捧着碗,仰起脸朝沈淮臣微笑,然后小心翼翼将米粥捧给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
周遭不少俘虏甩来嫉恨的眼神,盯着远多出常规分量的米粥眼冒绿光。一老一少狼吞虎咽地喝完,齐齐跪在地上朝沈淮臣磕头,怎么叫都不起来。
小女孩知道沈淮臣身上穿的绸缎很贵很贵,十个她卖掉都买不起一尺布料,是了不起的大人物,遂大着胆子指指自己,表达想要如厕的意愿。
□□成俘虏都是男人,想撒尿可以就地解决,零星几个女人却只能生忍着。她憋了几天,快要憋不住了。
愿为她多舀一勺饭的哥哥跟那些人都不一样,心软得像棉花,应该会答应的吧?
沈淮臣细细观察她片刻,点了头,让影卫远远跟在后面:“你叫什么名字?”
她手脚皆带有镣铐,沉甸甸的,走起路来叮铃哐啷直响。闻言伸出三根手指,指指自己,又指指一朵紫红色小花,期待地望着沈淮臣。
沈淮臣猜测:“你叫……三花?”
女孩用力点头。她小心翼翼地擦净手指,从口袋拿出一颗包在纸袋里的土黄色硬糖想要递给沈淮臣,无声地说:甜的,好吃。
沈淮臣不会傻到将来历不明的物品直接吃掉,他笑了笑,将微微融化的硬糖揣进口袋:“我知道了,多谢你。”
同一时间,缀在后面的影卫低咳一声,示意沈淮臣他们离营寨的距离已足够远足够隐蔽,不能再向前了。
沈淮臣一指前方那棵粗壮的榕树,自觉背过身:“去那里吧,不会有人偷看的。”
女孩又露出甜甜的笑容,步子也仿佛轻快许多,转眼间消失在灌木丛后。
沈淮臣等了一会儿,心中逐渐警惕起来,扬声喊:“三花?”
无人回应。
没有鞋底踩过草木的声音,也没有镣铐碰撞的脆响,安静得出奇。
沈淮臣转身,隐约透过灌木丛的空隙看见了三花那身藕粉色的衣服,一动不动的,像是昏倒了。
他顾不得避嫌,下意识走上前弯腰查看。
身后有道劲风袭来,沈淮臣反应不及,后颈剧痛,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距营寨约十几里的山坡上,一灰衣书生负手而立,眺望着朝廷军驻扎的方向。待见一急速移动的黑点朝他们靠近,唇边浮现志得意满的微笑:“成了。”
灰衣书生身后的人恭维道:“屠先生,还是您有办法!”
“大哥也太优柔寡断了,跟这容家的人讲什么君子仁义,他忘记去年一冬饿死我们多少弟兄了吗!”
“不过……屠先生,咱们又没见过沈淮臣长啥模样,您咋知道抓来的人一定是他啊?”
灰衣书生瞥了眼这个愚蠢又天真的男人,耐着性子解释道:“记得那场突袭吗?”
“下意识的反应骗不了人。危机时越是层层守护的地方,越藏着重要的人。主帅营帐里的除了狗皇帝,不就剩沈淮臣了么?”
“眼下狗皇帝被程伦拖住,正是动手的好时机。”
他真的很好奇,当沈淮臣的命跟战局摆在一起,容瑄会怎么选。
沈淮臣在剧烈的颠簸中醒来。
他被人像抗麻袋一样扛在肩上,头脚朝下,腰腹正抵着坚硬的骨骼,戳得沈淮臣想要干呕。
那人似乎很是紧张,运起轻功急速向前狂奔,身法快到极致,也不管那些细小枝丫有没有刮到他身上。
沈淮臣头脑充血,在颠簸中一边小声抽气,一边眯起眼试图记下线路,直到系统严肃提醒道:【宿主,闭眼装晕。】
沈淮臣意识到什么,立刻照做。
黑衣男扭头,沈淮臣能觉出一股充满警惕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下一瞬,沈淮臣就被人丢沙袋似的丢下地。好在有系统撑开的隐形屏障缓冲,才没摔得七荤八素。
“哈哈,你这憨小子,真不懂得怜香惜玉。”一道大大咧咧的声音说,“这就是狗皇帝的那个宝贝疙瘩?长得恁俊,水灵水灵的,嘿。”
另一道声音则透着些许不耐烦:“行了,此地不宜久留,朝廷的鹰犬很快就会循着味道追来,有什么话回去再说不迟。”
系统暂时充当了沈淮臣的眼睛,是以沈淮臣虽背对着他们躺在地上,却能看清三人的相貌与神态——
头一个说话的汉子身材壮硕,大概充当着打手的职责;穿灰衣服的男人眼神睥睨,谋士做派;而将他扛了一路的黑衣人最年轻,表情呆呆的,像个单纯听从他人号令的傀儡。
系统告诉沈淮臣,他们都是起义军的人。知道了身份,抓沈淮臣的目的也昭然若揭,不外乎是想利用他威胁容瑄退兵,或是提其他更过分的要求。
那汉子连连称是,指挥着黑衣男将沈淮臣捆在马背上,犹豫道:“屠先生,咱们就这样把人抓回去,大哥不会生气吧?”
屠先生淡淡瞥他一眼,语气意味深长:“对敌人手软就是对自家兄弟的残忍,从前大哥放过他二人一次,如今断不能放过第二次。”
“咱们不需要一位优柔寡断的首领,明白么?”
沈淮臣咬了咬唇,压下心头的震惊:这群人是想搞内讧单干啊!
坚硬的堡垒往往是由内部攻破的,更何况如今的红缨军本就是一盘散沙。沈淮臣万分焦急,好想把偷听到的消息告诉容瑄,奈何一直找不到机会逃跑。
很快地,马背的颠簸让他再没有机会思考这些了。
四个人三匹马,走了约小半日,竟来到一处宁和平静的村落。
“他醒了。”
黑衣男的声音仿佛掺了冰碴,有种漠视万物的冷意,沈淮臣眼冒金星地被他揪下马,装作一副不明状况的样子,戒备地问:“你们是谁?这又是什么地方?”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屠先生径自吩咐道:“扒掉他的衣裳,关进柴房里,别叫人跑了。”
黑衣男应了声,反绞了沈淮臣的双臂,架上人就走,过了会儿才发现沈淮臣是被他拖着走的。那具身体绵软无力,完全没必要如此防备。
他想到小时候扑到的一只蝴蝶,因为怕它飞走所以用力攥在手里,结果当他拿出来的时候,蝴蝶早就死了。
而眼前人恰似蝴蝶,美丽,脆弱。
黑衣男缓缓松了力道,只抓住一条手臂,将沈淮臣推进一个狭小无窗的房间里:“衣服,脱掉。”
沈淮臣褪去外袍,单薄的里衣挡不住夜晚的寒气,激得他呛咳起来,喉咙里久违地感受到了血腥气。
男人熟练捆好沈淮臣的手脚,余光瞥见沈淮臣苍白的面颊,没多作思考便将外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抓到沈淮臣以前,他已在营帐附近隐匿数日,偶尔会瞧见沈淮臣的一道背影,亦或是小半个侧脸。容瑄对窥伺的视线十分敏感,他从来不敢细观,这么近的距离还是第一次。
近到能看清那张芙蓉面上的细小绒毛,还有不断颤动的睫羽。
印象里,少年是健康的,生动活泼的,而不是现在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才脱掉的衣物还带着人体的温度,沈淮臣从这一举动嗅到可沟通的信号,小声道:“有饭么?我饿了。”
男人一怔,大概没想到他会问这样的问题,顿了顿,给他端来一碗白米饭和腌菜。
沈淮臣两手并在一起,艰难舀起一勺,噎得难受,又张口要水。
水跟米都是凉的,娇气的肠胃承受不住,沈淮臣强迫自己吃了两口,又原模原样地吐了出来,怏怏靠在墙边喘息,暗中祈求对方快点离开,他好从系统商城买些热腾腾的东西吃。
只有吃饱了,他才有力气逃出去。
男人盯着他看了半晌,收走碗筷,在门上挂了锁。
沈淮臣偷偷摸摸掏出一只素馅包子,边吃边思索放倒黑衣男的可能性。正当他吸溜吸溜嘬着吸管喝小米粥的时候,门被打开了。
沈淮臣一秒收起食物,抹抹嘴巴靠在墙上假寐,等脚步声逐渐靠近才掀起眼帘,然后他惊讶地发现,黑衣男去而复返,手里端着加热过的米饭跟热水。
见沈淮臣不解,又把碗往跟前递了递:“你,很重要,不能死。”
沈淮臣望着他,忽然问:“三花呢,你把她怎么样了?”
那时他只看见女孩躺在灌木丛后一动不动,还未来及的细瞧就被打晕了。
“死了。”回忆起当时的场景,黑衣男微微出神,“她不会说话,见树后有人就想跑回去提醒你,脖子不小心被鱼线割断了。”
他的语气是那样漠然,仿佛在说今天中午吃什么一样简单。因为三花没有利用价值,所以活着还是死去根本无关紧要。
黑衣男第一次一口气说这么多字,他走近一步,蹲下身不解地望着沈淮臣:“你在流泪。为什么?”
“如果没有她,你就不会被我们抓住,她跟我,没有区别。”
“没什么,”沈淮臣说,“随口一问罢了。”
揣在怀里的硬糖好似在发烫,沈淮臣不知何时用薄刃割开了捆在腕上的麻绳,拼尽全力朝男人的眼睛攻去。
临行前,沈敬山特训的作用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这一击居然中了!
沈淮臣毫不恋战,甩脱缠在脚踝的绳子,跌跌撞撞朝敞开的大门狂奔而去。
第55章
就在沈淮臣思考向左还是向右的空档,身后的男人突然暴起,紧紧捂住他的嘴将他往屋里拖。
“唔、唔——!”沈淮臣试图反抗,左手把住门框,修剪得整齐圆润的指甲用力抠进木板,发出刺耳的刮擦声,也不过是蚍蜉撼树,制造些微不足道的阻力罢了。
沈淮臣张口就咬,凶狠得像要在男人手心咬下块肉来,可他牙齿都咬酸了,对方仿佛没有痛觉,自始至终不肯撒手。
黑衣男单手勒着他,抬脚踹上房门,落锁,彻底隔绝了逃跑的可能。
这一刻,沈淮臣恨极了。他痛恨这具孱弱无力的身体,痛恨这个草菅人命的世道,更恨自己身陷其中却随波逐流无力改变。
咬住手指的力道松了,柳祚听见一道细细的幼猫般的呜咽声,掌心被温热的眼泪浸润了。
他有些无措,恍惚间好似又回到儿时不小心将蝴蝶捏死的那天,下意识撤开手道:“你不能出去。屠先生会发现的。”
屠先生本名屠公继,是红缨军的军师, 第二大脑,由于为人过于阴狠毒辣,向来不为程伦所喜。如今他们在与朝廷的对峙中节节败退,两人的分歧也越来越大,内部已有了分裂的趋势。
倘若被屠公继发现沈淮臣计划逃跑,相信为保计划万无一失,对方一定不介意敲断沈淮臣的腿。倒不如老老实实的,还能少些罪受。
沈淮臣抬眸瞥他一眼,复又垂下眼睫。尽管不清楚为什么,但看守他的人对他没有太多恶意,这是好事,意味着只要他重新积攒力量,就有第二次逃脱的机会。
沈淮臣倚着墙面。起初他以为自己是因愤怒而颤抖,过了会儿才发现,那是春日的闷雷,是铁蹄踏过路面发出的轰鸣。
沈淮臣眼前一亮,系统十分肯定地告诉他:容瑄找过来了。
不待一人一统有所行动,房门被从外打开,几个村民打扮的起义军成员手持武器分列两侧,屠公继快步走进来,用黑布罩住沈淮臣的脑袋,亲自押着人向外走:“进山。”
沈淮臣被推搡得一个趔趄,听见有人在村中挨家挨户报信,故意煽动百姓抵触情绪:“乡亲们,朝廷又来抓人了!”
这会正是吃过晚饭闲聊的时候,几处人家闻讯闭紧门窗,屋内隐约传来几声叫骂,更有手持铁锹、锅铲的村汉气势汹汹跑出家门,嚷道:“格老子的,还叫不叫俺们过天安生日子了!”
俨然一副跟敌人同归于尽的架势。
而屠公继一行就在村民们的掩护中迅速朝后山移动,一旦逃进去,容瑄再想找人就难了。
沈淮臣蹙了蹙眉,想要大声告诉这群人,不是的,事情不是这样的,红缨军的人骗了他们,可柳祚使劲掐了下他的胳膊,沈淮臣一疼,错过了澄清的最佳时机。
不行,他必须做点什么……
沈淮臣在系统商城买了几块拇指大小的萤石,每当遇见岔路就悄悄丢下去当做指引。
马蹄声从村外涌入,黑压压的骑兵犹如乌云,呼啸狂奔而来。不久前发誓要给朝廷军点颜色瞧瞧的村汉被迫人的气势骇住了,锅铲脱手,摔落在地。
马儿打着响鼻,年轻的帝王缓缓勒住缰绳,语气甚至称得上温和有礼:“这位兄台不必惊慌,我等此番前来,只为找人。”
“什么人?”那村汉将信将疑,“俺们十里八乡的都相互认识,没有你要找的人。”
容瑄说:“有伙强盗趁在下外出时闯进家中,盗走了一样稀世珍宝。在下一路追踪至此,亲眼见盗贼潜入村舍中躲藏起来。烦请诸位行个方便,许我等搜查一二。”
两人交涉的工夫,禁卫已将整座村子搜查了个遍:“禀陛下,臣等在西南角的草丛里发现了此物!”
萤石的光虽然微弱,在夜色中却如珍珠落进砂砾中一般显眼。
容瑄将小小的白色石块攥进手心,并指指向前方,他身后匍匐已久的铁骑像出笼的猛兽,势不可挡地冲进村舍。
屠公继留在村口探听消息的男人见势不妙,躲在人群中叫嚷道:“不要相信他的鬼话!”
见几名村汉略有迟疑,又道:“富贵险中求,狗皇帝在此,杀了他还愁——呃!”
容瑄收起弯刀。
男人脖颈上多出一条细细的血线,扑通栽倒在地,余下挑拨的话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朕在问话,非与尔等商议。”容瑄一甩刀锋上的血珠,收紧缰绳,战马不耐地原地踱步。
高大挺拔的身躯端居马上,残月自他身后消失,锐利的目光扫向谁,谁便双膝一软,惶恐地低头跪了下去。
不知哪位村汉起的头,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后来声音愈来愈大,愈来愈整齐,不亚于山呼海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容瑄一夹马腹,朝萤石提示的方位疾驰而去。
这样大的阵仗,刚刚入山的一行人自然听得清清楚楚,所有人都慌了:“屠先生,朝廷军人多势众,砍咱们不跟切瓜切菜一样简单?”
“是啊,屠先生,您得想个法子!”
“要不把这小白脸藏起来,他们找他们的,咱们跑咱们的,还轻便些。”
屠公继心中叱骂,沈淮臣是拴在容瑄身上的链子,是枷锁,没了他,对方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一支羽箭撕裂空气,砰地扎进树干。颤动的尾翼宛若某种信号,箭雨铺天盖地的落了下来,每走一步,都有人倒下。
屠公继当机立断,摘掉沈淮臣脑袋上的黑布,将他拽至身前充当人肉盾牌:“皇帝陛下,我们谈谈!”
不远处传来一道沙哑的反问声:“有何可谈?”
屠公继低笑一声,勒紧沈淮臣的脖颈:“就凭沈世子在我的手上。”
“陛下,草民贱命一条,死了就死了,若黄泉路上有沈世子作伴,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屠公继的力气很大,沈淮臣呼吸不畅,隐隐尝到了窒息的滋味,大脑却冷静异常——那道回答的声音不属于容瑄,容瑄不在前方,那便只可能绕后。
屠公继在夜风里感知到了什么,猛地朝侧方一扑,避开了致命的杀招。
哪怕到了这种关头,他依旧没松开钳制沈淮臣的手,甚至企图拿他当做垫背。
容瑄被激怒了。
沈淮臣想要帮忙,发觉身体软绵绵的提不起一丝力气,方才意识到中了药。
是什么时候?
是那碗清水里掺了东西,还是蒙在脸上的黑布浸过药汁?
可下手的机会太多太多了……
沈淮臣仰着脖颈,在喘息里观察四周,还真找到了一条笨笨但可能有效的破局之法。他身后有道斜坡,不算太陡,有系统的屏障护着应当摔不死人。
沈淮臣自袖中摸出一把薄薄的刀片,借身体的重力往屠公继手上压,后者吃痛的瞬间,沈淮臣借反作用力向后一滚——
即将摔下山坡的那刻,沈淮臣看清了容瑄的脸。他的眉压得极低,五官因此显出几分阴鸷,虽勾唇朝屠公继微笑,那笑容却透着森然杀意,令人头皮发麻。
沈淮臣甫一脱离控制,容瑄便弃了刀,单手拽起屠公继领子,对着手边的石头就是一磕。不过两三下,人就没了声息。
待瞥见沈淮臣的状况,表情竟出现片刻空白。
容瑄伸手去抓,孰料抓了个空。正如双双坠崖那日一般,容瑄没有任何迟疑,猛地朝沈淮臣扑去。他将沈淮臣捞进怀里,两人像滚筒洗衣机里的滚筒,咻咻咻往山坡下滚。
将充满惊恐的、此起彼伏的“陛下不可”声远远甩在后面。
“咚!”容瑄将匕首插进山体用作缓冲,滚落的速度有所减慢,抱在一起的两个人骨碌碌摔在草甸上,沈淮臣在上,容瑄在下,做了他的人形软垫。
沈淮臣数不清滚了多少圈,心脏剧烈跳动,整个人头晕眼花地枕在容瑄的胸口喘气,容瑄也不催促,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梳理着他乱七八糟的长发:“抱歉,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