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北城开到这里将近四个小时,苏翎很难评价韩弘煊的这种行为。
他以为像他这样成熟理性的人,只是发一单快递就能做成的事,大可不必跑这一趟。
苏翎没问他怎么知道自己住在这里,韩弘煊总有他的门路。
四个小时车程不短,但苏翎不愿意见他。
见面意味着某种妥协。所以他说,“我快睡了。”
这时候站在车边的男人仰起头来。苏翎住在五楼,按说这个距离是看不清人脸的,更别说眼神交流,但苏翎一下产生了与之对视的错觉。
“那我把东西放在一楼前台?”韩弘煊说得很随和,没一点勉强苏翎接受的意思。
苏翎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短暂沉默后,韩弘煊问,“我能见你一面吗?......上次见面是一个半月以前了。”
苏翎拿着手机,望着窗外。
韩弘煊现在就连恳求的语气都说得很自如了。
苏翎没有算过他们已有多久没见。但韩弘煊说出一个半月的时间,就像他真是一天一天数过来的。
最后苏翎吐了口气,说,“稍等,我下来。”
在剧组忙了一天,苏翎刚回房间洗了澡,穿的还是浴袍。
迅速换了身衣服出门,下楼,走到停车场。韩弘煊仍然站在车边,停车场的路灯照着他,他穿一身质地很好的灰色大衣,点了支烟,很有耐心地等着苏翎。
两个人站得近了,苏翎发丝间散出淡淡清香,韩弘煊觉察出来他刚洗过澡,转身把香烟在车里灭掉,然后解下围巾要给他,“冷不冷?”
苏翎摇头,“不冷。”也不接他的围巾。
韩弘煊还想与他多待一会,并不着急去搬后备箱里的东西。
苏翎穿了一件深色毛衣,加上自然的黑发,衬得皮肤很干净,侧脸轮廓在昏黄路灯下显得分外俊美迷人。韩弘煊尽量收敛视线,一手拿着围巾,一手摸出烟盒,是过去苏翎常抽的那个牌子,问他,“抽吗?”
苏翎看了一眼烟盒,淡淡道,“我戒了。”
在他的印象中,韩弘煊以前抽的不是这个品牌的烟。
韩弘煊愣了下,立刻又把烟盒揣起,说,“戒了好。”
停顿了下,重复一次,“戒了挺好。”
苏翎是在给他当情人那段时间,受他影响开始抽的。
现在他们分了,苏翎也把烟戒了。
韩弘煊心说,像是苏翎会做的事。一旦断了,就断得干干净净。
苏翎回头看了一眼轿车里面,低声问,“司机呢?”
韩弘煊笑了下,说,“来看朋友带什么司机。”
不待苏翎回应,他自顾自又说,“中途休息站买杯咖啡就开过来了,也没多久。”
苏翎能这么问,韩弘煊就挺高兴的。
自从分开以后苏翎从来没有主动问及他的情况,现在被关心一次,别说开四个小时的车,就是十个小时,韩弘煊也觉得这一趟来得值。
“还有多久才杀青?”韩弘煊主动找话。
“要过年去了。”
苏翎说话时嘴里呵出白色的雾气,北方乡镇的晚上,四野敞阔,气温比城市里更低。
韩弘煊没再征求他的意见,用手里的围巾直接将他圈住。苏翎脸小,被围巾绕了两圈,剩下一双熠亮的眼睛露出外面。
韩弘煊怕他再把围巾退给自己,立刻绕去轿车后备箱,边走边说,“买了些生活用品,有需要的你就留着用。”
车盖一打开,苏翎也愣住了。比那天他通过视频电话看到的东西还要多。
韩弘煊不让他搭手,说,“你回房间等着,我找前台要个推车。”说完就快步走向宾馆一楼,苏翎看着他的大衣衣摆在凛凛风里扬起来。
事已至此就变得很难拒绝了。
韩弘煊给了宾馆前台一笔钱,让他们找来一个拉货的推车,把东西全都运上五楼。
苏翎默默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工人一件一件往自己屋里搬东西,大到净水器小到坚果零食,韩弘煊一样都没落下。
到最后苏翎也没请他进屋里坐坐,或是喝杯水。韩弘煊就站在走廊上,等到工人把东西卸下,拉着推车从屋内出来,他和苏翎说了句“早点休息”,跟着工人一起走了。
来回八个小时的车程,就见了不到二十分钟。
苏翎回到房间,刚被卸下的包裹都靠墙堆着,原本空荡荡的屋子变得拥挤了许多。
他把围巾慢慢摘下来,发现款式和品牌都有些眼熟,再仔细看了看,才想起来这是两年前的情人节,他送给韩弘煊的礼物。
自从这次深夜见面之后,苏翎惴惴不安地过了几天。
他知道自己为什么心神不宁,突然收下韩弘煊送的这么多东西,两个人之间的界限一下模糊了,但苏翎并未做好回头的准备。
隔天醒来,面对着堆了小半个房间的礼物,他有些责备自己。韩弘煊还是太了解他,知道他在什么时候更容易心软。
苏翎甚至想好了,如果韩弘煊以此为理由拉近关系,他就在当地找个快递公司,把东西全都退回去。
然而韩弘煊辛苦奔波了一趟,却并未再联系苏翎。
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那些零食果汁逐渐被剧组同事分去了;宾馆提供的被褥有些霉味,后来苏翎也用了他送来的被子。收礼这件事,就此成了事实。
转眼剧组开工已经一个月,长期的村镇生活实在难熬,这天由剧中扮演男一号的演员出面,请了不少剧组的人去邻市吃饭唱K。
这在剧组里是论资排辈的事,出演配角的演员一般没有请人吃饭的资格,一定要主演牵头才行。请工作人员喝奶茶,请剧组职员聚餐,也都是主演分内的人情。
苏翎作为造型指导,少不得要跟着应酬,他搭了一位副导演的车,随着一群人开往市区。
吃饭时气氛挺好,众人一齐抱怨拍摄条件,讲些因为水土不服而闹的笑话,席间笑声没有断过,大部分人都喝了酒。
待到有了些微醉意,众人又转道去了当地一间很有人气的酒吧。
苏翎担负着回程开车的责任,一直没有碰酒。
进入酒吧以后,众人兴头更高,苏翎对这种场合谈不上多享受,但也玩得很自如。
他是想要低调一点应酬完这一晚的,可是自身的条件就摆在那里,自从跟组这些时日,已有不少人向他暗示过,想与他有进一步的发展,这其中同性异性都有。
苏翎在娱乐圈这么些年,光怪陆离的事情见得多了,剧组里的露水情缘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面对各种暗示,他大多圆滑一点拒绝对方,倒是一直没伤谁的面子。
只是没想到平时在工作中还算融洽的同事关系,到了酒吧这一晚却没防住。
中途苏翎去了一次洗手间,当他独自走在灯光昏暗的走道上,身后突然有人叫他“苏老师”。
不待苏翎回身,一双手臂将他强势拽住,浓郁的酒气一下喷上他的后颈。尽管苏翎反应很快地试图挣脱,却被对方猛地摁在墙上,又从后面拦腰抱住了。
第28章 打听打听,你动的是谁的人?
韩弘煊特意挑了苏翎生日的前一天到达,为了的是赶在郑泰鸣之前先送出蛋糕和祝福。
与苏翎同车的那位副导演正巧是他在剧组的联系人。韩弘煊开车行至半路,接到对方发来的消息,说当天有主演请客,一行人去了邻市吃饭唱K,又给他发来两个定位。
韩弘煊本来没有露面的打算,他现在八字还没一瞥,冒然去饭局或酒吧里接人,只会打扰到苏翎。所以余下的路程他开得慢了些,一直在犹豫是该先去酒吧看看,还是直接开去剧组入住的宾馆等着苏翎。
毕竟是有过将近四年的相处,韩弘煊知道苏翎是容易被人惦记上的。
尤其是在酒吧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就算苏翎与一群相熟的同事在一起,韩弘煊仍然有些不放心。
最后他还是把车开到了酒吧门口,先在街边抽了一支烟,给苏翎打了个电话。
对方一直没接,韩弘煊想了想,灭掉烟头进入酒吧,很快找到剧组聚会的包厢。
他给一个送酒的服务生塞了两张现钞,翻出手机里苏翎的近照,让对方进去替他看看人在不在包厢里。
服务生很快出来了,告诉他里面没有与照片相似的人。
韩弘煊经历的事情多,直觉也准,一听说苏翎不在包厢,转身就去了洗手间。
他刚要走进通道,站在走道口的两个人突然迎面上来一个,挡在他跟前,说,“兄弟,那边还有洗手间,你用那边那个。”
韩弘煊面无表情把人扯开,另一个又要上来,被他扣着肩膀制止了。
韩弘煊心跳加快,他认定苏翎就在里面,而且已经被人盯上了,现在守在外面的两人是替里头那个放风的。
他生怕自己到得晚了来不及保住苏翎,脸上表情冷戾得吓人,抵着另个阻拦自己的人说,“你再不让开,一会儿你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说完就开始撸袖子。
这两人其实都是剧组的场务,也是被一个执行制片叫来帮忙的。
毕竟不是混社会的人,给韩弘煊这么一摁,也都唬住了,对视一眼便让了路。
此时的苏翎已经被执行制片掩着嘴,拖到了与走道相连的消防通道上。
这个执行制片曾经是武行出身,加之今晚喝了不少酒,力量大得惊人。
他瞧上苏翎有阵子了,也打听过苏翎的来历,知道他是男团出身,队内的门面担当,模样绝对没得挑,只是传闻他被金主抛弃,资源一落千丈,后又遭遇舞台事故,黯然之下退了团,改行成为造型师。
执行制片从苏翎进组开始就看上他了,期间暗示过好几回,想有进一步发展。
偏偏苏翎极难搞定,拒绝的话说得滴水不漏,工作上也挑不出错来。执行制片被他吊足了胃口,久等之下好不容易今天在酒吧逮到了机会,酒壮色胆,决定对苏翎来硬的。
韩弘煊先冲进洗手间找人,一连踹开两个隔间,里面都空无一人。他又折返回走道,在隔墙传来的蹦迪音乐声中,似乎听到消防通道那边有隐约人声和撕扯碰撞的动静。
韩弘煊迅速跑过去,一推开液压门,眼前出现的一幕一下让他血涌上头。
苏翎正被一个穿皮夹克的男人摁在墙上,对方从身后压制住他,嘴里说着不干不净的话,一只手在抓扯他穿的单衣,还试图吻他的后颈和侧脸。
韩弘煊冲上去就是一脚,将人踹倒以后半分犹豫没有,立刻再补一脚,继而挥拳相向。
执行制片瞬间被打懵了,激痛过后也不示弱地开始还击。
韩弘煊并非一个久坐办公室的生意人,余暇时间他一直保持高强度的健身和拳击训练,加上执行制片处在醉酒状态,曾经的武行出身也不好使了,被韩弘煊摁住地上连揍了数拳。
还是苏翎出面制止,叫住韩弘煊,“别把事情闹大了。”
韩弘煊回头看了眼靠墙站在的苏翎,他的衣领撕开了一些,脸上有种强自镇定的神情,韩弘煊将揪在手里的人往地上一贯,起身去顾着苏翎。
他脱下大衣将他裹着,坐在地上的那个男人还在骂骂咧咧,韩弘煊居高临下地盯着对方,声音里有种不寒而栗的怒意,“去打听打听,你动的是谁的人。”
说完便护着苏翎出去了。为了避开剧组的人,韩弘煊直接带他从消防通道离开,苏翎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上了停在酒吧外面的车。
韩弘煊先把车开到一个处较为安静的路段停下,然后给苏翎递了一瓶水。
苏翎手有点抖,韩弘煊又把瓶子拿回来,拧开了盖再交给他。
苏翎喝了一口,慢慢咽下去,又喝了一口,皱着眉做了个掩嘴的动作,似乎有些反胃。
韩弘煊心都揪紧了,问他,“喝酒了没?”——他担心他喝过的东西里被人下了药。
苏翎不吭声,只是摇头。
韩弘煊很想抱他,想把他拉进怀里安抚,又碍于目前两人的关系不敢逾越。
他只能很克制地将一只手放在苏翎背上,来回顺了顺,说,“对不起,我该早点来接你。”
苏翎仍是摇头。这根本轮不到韩弘煊道歉,如果不是他赶来了,今晚自己可能难逃一劫。
一想到这里,刚才被强吻的画面又翻涌上来。苏翎觉得反胃的感觉更甚了,他把水瓶放下,去推车门,“我下车透透气。”
韩弘煊眼看着他下了车,这一幕似曾相识。只是苏翎下车的脚步还算平稳,走到无人的街沿边,站定不动了,把脸埋在大衣衣领下。
韩弘煊也跟着下了车,他停步在街沿下面,正好与苏翎一般高。
忍了又忍,最后他还是把人拥进自己怀里。苏翎的身体僵了一下,没有抗拒挣脱,韩弘煊终于安心地把他抱住了。
两个人都没说话,这个拥抱与前一次的相隔太久,也承载了太多东西。
片刻后,韩弘煊说,“我以前...是不是也那么对你的?”
他确信苏翎此刻的反应不单单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也与从前的一些的心理阴影有关。
苏翎将头埋在他肩膀上,漆黑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
韩弘煊又说,“对不起,翎翎。我当时错得很离谱。”
接着又是一段沉默。
韩弘煊不想勉强苏翎开口,毕竟那将近四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不是苏翎说一句“原谅”就可以一笔勾销的。
他一手搂着他,一手揉揉他的后脑。也许是苏翎觉得这样的拥抱太过亲密了,当韩弘煊开始揉他的头,他从他怀里退了出来。
“好点了没?”韩弘煊问。
苏翎点点头,被韩弘煊抱了一会儿,他的脸色没有刚才那么苍白了。
“回车里吧,外面冷。”
韩弘煊转身给他开车门,苏翎跟着坐进了副驾。
韩弘煊也绕过车头,回到车内坐定。
苏翎逐渐从刚才那场意外里回过神来,转头看着韩弘煊,问他,“你怎么会来的?”
车里昏昏暗暗的,暖气开得足,苏翎肩上搭着韩弘煊给的大衣,说话的声音淡而温缓。
在这个不算宽敞的空间里,有关苏翎的一切都变得近在咫尺了。这一刻韩弘煊无比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很爱很爱眼前这个人,刚在酒吧踹门找人的那短短一两分钟里,他经历了此生从未有过的恐惧。
应该再也不会有一个人,能带给他如此强烈的感受了。
韩弘煊把心里的情绪起伏掩饰得很好,冲苏翎笑着说,“明天你过生日,我不想有人抢在我前面和你说生日快乐,所以提前一天过来。”
说着,他探身去拿放在后排小冰箱里的蛋糕。
当他把透明的蛋糕盒子举到苏翎眼前,苏翎借着外面路灯的光,看清了蛋糕的样式,愣了愣,又抬眸去看韩弘煊。
男人的唇角浮起笑意,向他解释,“我看了你去年生日直播的录屏。经纪人一直在旁边提醒你,叫你少吃点蛋糕。现在没人拘着你了,想吃多少吃多少,不够我们再买。”
蛋糕也是去年的同款,蓝色的奶油包裹着双层蛋糕,上面站着一个染了蓝发的小男孩。
像是试图弥合那段无法挽回的时光。
苏翎默默把蛋糕接过来,听见韩弘煊用一把低沉的嗓音说“生日快乐”,他没敢抬头,怕被瞧见自己眼眶已经微微泛红。
酒吧里发生的骚扰事件并没有持续发酵,剧组同事们只当苏翎是被朋友提前接走了,隔天再在宾馆和片场遇上,各自的表情都与以往一样自然。
苏翎并不知道组里撤换了两名场务,只是从酒吧那一晚过后他没在片场见到那名执行制片,听人说对方生病了,需要住院,短时间内来不了片场。
苏翎知道这背后少不得有韩弘煊的插手,仅凭自己一个造型指导的能耐,是无法摆平执行制片人的。
自从他进组以来,韩弘煊前后两次露面,事情逐渐脱离了苏翎的掌握,向着他没有预料到的方向发展。
苏翎是能感觉出来韩弘煊的变化,他的确是变得很在乎这段感情了。但苏翎一朝被蛇咬,心里的戒备不能轻易卸下。何况四年前他错信韩弘煊,就是因为对方表现出一种为他着想却不要求回报的姿态,如今再面对这样事事替他周全的善意,苏翎已经不敢贸然相信。
在他生日两周以后,韩弘煊又一次联系他,想要送些冬季的保暖衣物过来。
这一次苏翎断然拒绝了,剧组在乡镇的拍摄临近尾声,接下来转道影视城取景,那边的条件完善很多,苏翎也不再需要准备生活用品。
韩弘煊吃了闭门羹,也琢磨出来一点苏翎的态度,他没有勉强再试。转眼就是新年了,各大公司都到了组织年会的时候,韩弘煊这天在北城的一家高档酒楼宴请几位生意场上的朋友,正巧齐耀诚名下的经纪公司也预约了同一天的公司年会。
韩弘煊的饭局结束得比较早,齐耀诚打电话让他来自己这边再喝一杯,韩弘煊想了想,问对方,“苏翎以前待的那个团,今晚也在吗?”
齐耀诚听出来他的言外之意,笑着应他,“在呢,全团到齐。你来了就能见到。”
韩弘煊想起他和郑泰鸣之间那些还未解决的私人恩怨,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契机,于是打发助理先回去了,自己则穿过酒店的廊桥,到了耀星娱乐的年会现场。
作者有话说:
韩总:去碰碰情敌
齐耀承在会场主桌给韩弘煊留了一个座。
台上正在进行抽奖,韩弘煊坐到了齐耀承身旁的座位上。
近来他们两人都忙,见面寥寥。齐耀诚一见韩弘煊落座,立刻露出玩味的笑容,问他,“苏翎好么?”
韩弘煊近来走痴情人设。上次几个发小聚会就有人打趣他,说以后不带他玩了。坏规矩么不是。
不单要把情人扶正,还低三下四地去求复合。如今韩弘煊一得空就自己开车往片场去,一趟一趟跑得挺来劲,好像不知疲倦,这架势把周围的人都看傻眼了。
韩弘煊前几天刚被苏翎拒绝了探班,心里并不踏实,却还是嘴硬地说,“挺好的,苏翎现在是剧里的造型总监。”
语气里全然不拿自己当外人,还有一种替苏翎骄傲的意味。
齐耀承盯了盯他,服气了,觉得韩弘煊这回可能真是栽在苏翎手里了。看样子不单要从良还要从一而终。
他招招手,示意台上的主持人看过来,又对韩弘煊做了个“请”的手势,低声道,“来都来了,上去当一回抽奖嘉宾吧。”
台上的主持人挺有眼力见,一束追光立刻投过来,把主桌的几位贵宾照亮了。
韩弘煊不好扫兴,起身上了台,在主持人的引领下从抽奖箱里摸出一个刻有数字的彩球。
他抽出的是数字17,主持人环视台下,询问谁拿着这个号码,位于宴会厅中间的一桌立刻爆发出欢呼声。
竟然这么凑巧,被抽中数字的正是AT5。
上来领奖的人是队长郑泰鸣。
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两个男人的脸上都没有笑容。
韩弘煊把放在信封里的兑奖券交给郑泰鸣,以只有他们两人之间能听见的声音,问对方,“出去聊聊?”
郑泰鸣接过信封,没有应声。
但当韩弘煊回到主桌坐下没多久,找了个借口走向宴会厅的露台,郑泰鸣也起身跟了过去。
大厅里头的欢呼声还未停歇,一浪高过一浪的,反衬得露台这边分外冷清。
起先两个人都没说话,气氛有些别扭。
后来是韩弘煊先开口,开门见山地问郑泰鸣,“你喜欢苏翎什么?”
郑泰鸣愣了下。苏翎身上当然有很多叫他着迷的地方,但他没必要和韩弘煊交待,便有些尖锐的反问,“问这个干嘛?”
韩弘煊的情绪挺平稳的,不疾不徐地说,“我喜欢他的时间,应该比你早一些。”
郑泰鸣听闻,眼中有一闪而过的错愕,他没想到韩弘煊会当着自己的面承认对苏翎的感受。
韩弘煊又道,“那时候苏翎还是练习生,我也刚回国不久,去耀星娱乐找你们齐总,正巧撞见苏翎练完舞,坐在排练室角落休息。我对他...算是一见钟情吧,当时就有了要把他据为己有的想法。”
前面听着都是平铺直叙的回忆,最后一句话落下,郑泰鸣皱了皱眉。
韩弘煊坦然承认,“这种想法当然是错的。以他的心气,不会甘于成为谁的附属品,所以最后我没有留住他。”
郑泰鸣对于他今晚找上自己的目的愈发不解,“你没喝醉吧?特意跟我说这些?”
韩弘煊还是一脸平静的样子,“我就是想告诉你,苏翎特别好,你喜欢他说明你很有眼光,我们公平竞争。”
郑泰鸣一时间完全接不上话了。
韩弘煊却好像很难得的找到了一个能和自己聊起苏翎的人,又自顾自说,“我们在一起四年,最后发生那次舞台事故,我要负很大的责任。苏翎当时去意已决,我总以为给他施压,就可以让他改变想法,迫使他留下。”
他用短暂几秒的沉默掩饰自己的后悔,最后叹了口气,望着露台外面,说,“我不知道我这样尽力去挽回,对苏翎而言是不是一种困扰。但我总是想到他从升降台跌落地面的那一刻,他有没有想起我?哪怕他想到的全都是恨我的情绪,我也应该把那种仇恨抚平了,别让他带着创伤往前走。”
郑泰鸣原本以为韩弘煊找上自己,要么是宣扬他对苏翎的主权,要么是威胁自己从这场竞争中退出,但他所听到的话却与预期的全然不同。
他也不想对韩弘煊共情,但当对方说出公平竞争时,他听出的更多是对苏翎的在乎。
过去的一年多时间,数次挽回被拒,想必也让韩弘煊很难熬。
韩弘煊说完以后,没有再留的意思,转身返回宴会厅。
郑泰鸣看着他的背影,犹豫少许,出声叫住他,“韩总。”
停顿了下,郑泰鸣说,“苏翎生日那天,我送给他的礼物,被他退了回来。”
锲而不舍地追求这么久,郑泰鸣很清楚自己在苏翎心中的位置。
他们更可能成为惺惺相惜的朋友,而非亲密恋人。苏翎也从未对他有过任何暧昧暗示。
韩弘煊停住脚步,回头看向郑泰鸣。
郑泰鸣也一脸坦然地看着他。
他能帮到的,也就这么多了。最后韩弘煊能不能挽回,还是取决于苏翎的态度。
剧组在转赴影视城取景前,给部分工作人员放了几天的假。
苏翎的妆造团队有一批服化道的用品要运回北城工作室,苏翎就正好用这几天时间去补给一些后续的造型物资。
韩弘煊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他要回一趟北城的消息,执意要来替他搬家。
苏翎拒绝在先,消息发出去了,韩弘煊那边一直没有回复。
苏翎猜测他还是要亲自跑这一趟,所以才在微信里装聋作哑。却不想到了离开冀北村镇那天,苏翎带着团队前前后后花了几个小时整理搬运物资,直到傍晚开车返回北城,韩弘煊却始终没露面。
越野车行驶在颠簸不断的路上,苏翎的心里也有些不安宁。
他和周奕交换着开车,到了临近入城的一段高速,已是晚上九点。苏翎知道周奕是刚拿不久的驾照,在市内开车还有点露怯,就让她换到副驾休息,自己坐到了驾驶座。
手机响起时,苏翎扫了一眼车载屏幕上浮起的号码。
是一个未保存的电话,但苏翎曾经与之联系了四年,甚至比联系韩弘煊的私人号码更为频繁。
苏翎皱了皱眉,在周奕问出“苏老师,要接吗”的同时,他已经摁下了接听键。
许久没有听见特助吴旸的声音,对方不知是在什么地方,背景非常安静。
“喂?......我是吴旸。”吴旸的声音似乎被刻意压低了,带着丝丝气声。
苏翎应了一声,“吴特助。”
因为是在开车时接听的电话,一旁的周奕也能听到对话内容。
苏翎在心里祈祷吴旸别用曾经的方式称呼自己,还好对方很懂分寸,叫他“苏先生”,又说,“韩总这会儿在医院。他本来是要来接您的。”
前面路口就是一个红灯,苏翎刹车踩急了点,车身猛地一颠簸。
手机那头的吴旸又说,“高速上几车追尾,他的车在倒数第二辆......”
苏翎呼吸有点紧,打断吴旸,问,“人没事吧?”
吴旸大概还想渲染情绪,被苏翎一问,顿了下,说,“右肩肱骨结节骨折,刚打了石膏。”
苏翎觉得车窗外的一排信号灯忽然变得有点模糊,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
吴旸又要开口,背景里传出人声,不知是叫他去处理什么事。
由于他是背着韩弘煊打的这通电话,什么后话交待也没有,只问了句,“您要来看看韩总吗?我们在附二医。”通话就被匆匆挂断了。
信号灯已经转绿,苏翎发动了车。
他开了一段路,脸上神情愈显肃沉。一旁的周奕忍了又忍,几次偷偷看他,最后小声发问,“苏老师,您现在要去医院吗?”
苏翎望着车外延伸的道路,抿紧了嘴唇,片刻后狠心说,“不去。他有人照顾。”
苏翎先把周奕送回家,然后又拉着一车东西开往工作室。
这个点工作室早下班了,苏翎没有仓库钥匙,自己搬卸一大批货物也不方便,就把越野车留在停车场里,转乘地铁回到出租屋。
乘地铁时苏翎几次翻看手机,又上网搜索翼北高速的车祸消息,找出几条当地门户网站在稍早时候发布的新闻,都与连续五车追尾有关。
苏翎放大了其中的一张车祸现场的图片,按照吴旸的说法,韩弘煊的车是倒数第二辆。
苏翎看见一辆银色的梅赛德斯偏倒在路边,右侧车身受损,很像是韩弘煊的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