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九似乎笑了,短促的一声,又像是轻叹。
“晚安,席妄。”
“晚……?”
席妄话还没说话,他猝然身子一软,倒在了祝九的怀里,拢在头顶的外套赫然化作一张大网,将他全然包裹。
祝九抬眸,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四周嘈杂的人群已经消失,烟花转瞬消散,一切归于虚无的安静。
时文进就站在祝九的面前,他满目惊恐。
下一瞬,转身就跑。
没跑出两步,巨大的威压在一瞬间如洪水倾泻,无法形容的恐怖笼罩在头顶,足以撕裂一切的力量旋风般在脑海盘旋……
时文进无法形容这一刻的痛苦,他只能倒在地上,像是一尊摔碎的瓷器,抱着脑袋疯狂尖叫。
“啊啊啊啊啊!”
他不停的在地面挣扎、蠕动……
像是一个疯子,不停的用脑袋撞击地面。
难以形容,无法分解的絮语在耳边絮絮,他手指深深陷入地砖,鲜血从指尖滚滚溢出。
一团阴影靠近,时文进抬头,祝九将人横抱,甚至嫌弃的伸手捂住怀中人的耳朵,眼中无视一切的淡漠并不将他放在眼中。
只要他一个念头,时文进就得死。
“别杀我,别杀我……”时文进太害怕了,他终于意识到祝九到底是怎么样的存在。
他恐惧得涕泗横流,疯狂求饶,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
“杀了我也不能结束这一切,这是开始,还有好多好多的世界……好多好多……”
“梦梦,救救我,救救我,我是为你而来,我是来爱你的啊!”
时文进伸出手,装得深情款款,带血的手试图去拉扯席妄的衣角,被一脚踹翻在地。
他便就着这个姿势,哈哈大笑起来。
“祝九,你救得了这个,救不了另一个,这只是个开荒副本,还有好多已经开荒完的……”
“有多少呢,我想想,民国、星际、兽世……你不能杀我,你不能杀我……”
“这只是基础未开荒的世界而已,你救不了他,你救不了他……”
疯狂的絮语念念有词,祝九神色微变,俯下身,一双黑瞳中绽开妖异般的金芒,怪异的竖瞳极致缩紧成一条危险的竖线。
这一刻,祝九身上的非人感达到了顶峰,连玩家都感觉到危险主动闭上了嘴。
玩家惊恐的注视着他,眼睛像是看见了什么危险之物,只余下恐惧的本能,双眼刺痛得仿佛要被捏爆眼球,鲜血混着泪水从眼眶不住滑落。
祝九面上的阴影很重,像是连光都在为他避让,身披着黑暗,他只是垂眸,便已投射下寻常人无法抵御的注视。
“你知道什么?”
玩家浑浑噩噩,恐惧几乎击碎了他的意识,却怪异的有问有答:“我、我只知道,将系统编织的剧情线植入世界的过程叫做开荒,开荒之后,所有的原住民都会受到剧情线的影响,变成故事里的NPC。”
“这个世界还处于开荒阶段,玩家需要推动剧情线发展,攻略每个剧情人物,得到气运,然后……”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话语一顿,茫然抬起头,顷刻间失去了所有呼吸,直接倒在地上。
不可置信的神色还凝固在尸体上,在这一刻,祝九感受到了某种注视。
那目光……熟悉得令人感到恶心。
祝九第一次露出这么鲜明情绪,他仰着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那是压抑着不要意气上头、出去打爆它的愤怒。
他面上的冷诮与讥讽不加掩饰,浓重的厌恶如一笔色彩,在他面上加诸了许多负面的情绪。
“夺取世界气运,篡改他人命运……”
熟悉的手法。
作为每个世界的守门人,祝九孤独的游走在世界海中,清理着越界的越界者。
胆敢侵占世界气运试图成神的觊觎者,他没有见过一千,也有八百。
唯独没想到,居然盯上了席妄。
唯有席妄是不同的。
“败家之犬,真是找了一个好目标。”
他的梦境是一个个残破的世界,容易入侵,且绝对隐秘。
如果不是祝九意外掉进席妄的梦里,恐怕直到事成也难以发觉。
祝九仰起头,似乎穿越了这个世界,看向世界之外的画面。
他悲悯的垂下眸子,指尖挑开笼罩在席妄面上的衣服,什么都不知道的席妄睡得正香,他似乎做了一个好梦,唇角弯起露出好看的小酒窝,面上满是天真无邪的纯粹。
祝九手指微动,低叹般自问:“你是在向我求救吗?”
“席妄。”
快点醒来吧。
作为梦境的主人,梦境被一个一个侵占,席妄最终也只会迷失在梦境里。
而脱离这个梦境的方法。
祝九带着席妄站上了天台,已是越过了旧年时分,那破晓的阳光从地平线冉冉升起,炸开一线璀璨明亮的天光。
新的一年再次到来,世界却在此刻如镜子般裂开道道裂痕,诡异深邃的黑从世界外逐步侵入。
如阴霾般,从裂缝中不断向其中扩散。
在轰然破碎声中,祝九揽着沉睡中的席妄猛然一跳。
直直坠入碎裂的世界缝隙,被星星点点的黑幕席卷,卷如混乱的寂静中。
挂在席妄脖子上的银蛇探出脑袋,吐出支离破碎的系统,系统卡带般一字一字吐出。
[警告!警告!世界线破碎,副本即将关闭!]
[警告!警告!世界线破碎,副本即将关闭!]
[警告!警告!世界线破碎,副本即将关闭!]
“卖糖葫芦嘞~糖葫芦~”
“卖报!卖报!时隔三年,玲珑仙登台献唱《长生殿》!卖报卖报!”
热闹的海区,早市上人来人往,嘈杂的人声中,卖报的小童挥舞着报纸。
端坐桌前的绅士丢出一枚银元,他立刻喜笑颜开,掏出一份报纸递了过去。
紧接着又迎着朝阳挥舞着报纸,朗声大呼,滚滚热气腾腾的雾色下,占据大版面的伶人照片唇角含笑,美不胜收。
玲珑仙作为一代名角,自有南玲珑北牡丹的说法,在南方地界响当当的角。
早十年前,玲珑仙登台献唱《长生殿》,那雍容华贵的杨贵妃娇俏可人,一曲成名,红遍大江南北。
不知在多少大佬面前唱过戏,说得上话。
只可惜……
三年前坏了嗓子,戏班也一把火毁了,就此藏在屋里闭门不出,只余下一个老忠仆跟着。
都说人走茶凉,玲珑仙久不出门,不知哪里来的消息说他坏了脸,兼之唱不了戏,属于他赞誉也逐渐被新人取代。
玲珑仙三年后第一次登台,绅士戴起帽子,漫不经心的露出一个笑。
又丑又哑,也不知道唱得什么戏。
虽是这么讥讽,可登台那天,剧院灯火通明,这里灯火辉煌,彩带、绳结妆点成花,花灯样式遍地不同。
只见暗香浮动间人影幢幢,高朋满座,皆是衣着奢华讲究的富贵人。
红艳艳的绸缎从屋檐垂下,只见那花红柳绿,恰是登台演唱时。
只听锣鼓声响,幕声一响。
“端冕中天,垂衣南面,山河一统皇唐。层霄雨露回春,深宫草木齐芳。升平早奏,韶华好,行乐何妨。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①
从幕中出来一人,淡扫峨眉,美艳动人。
开口却是一折:“小姐呀、似水流年休虚度,莫负了这醉人大好春光。”②
玲珑仙开口:“见书生,文质彬彬性温存,含情脉脉意深长。心欢悦,意彷徨,忐忑不安心慌张……”③
一口唱腔婉转轻柔,似水身段纤细柔媚,行走皆是风情。
初一开腔,惊艳四座。
众人齐起身,面露怪异。
“怎的是《牡丹亭》?不是说是《长生殿》吗?”
几声非议尚未形成风浪,便听那目光专注、披着浅色杜丽娘的牡丹戏袍的美娇娘,轻巧开口。
戏腔犹如丝网缠绵,勾魂摄魄,叫人不觉沉迷。
面上略施粉黛,发簪牡丹,艳若桃李,动人极了。
“谢苍天,如人愿,有钱人,终成双……”
“我若是此身难圆梦中缘,宁埋梅底了残生……”④
“好!!!”
玲珑仙惊艳亮相,唱得一折《游园惊梦》,又唱一折《还魂》,直把戏迷们迷得神魂颠倒,满堂喝彩。
热闹之中,唯有空荡荡的剧院后台显得格外冷清。
玲珑仙一人在屋里梳妆,就见一身着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眉眼动容:“丽娘。”
他动情唤着,伸手要去握玲珑仙的手。
玲珑仙撑颐一笑,问:“我是那被赐死的杨玉环,还是死而复生的杜丽娘呢?”
他这一笑鬼气森森,不知何时后台的灯也灭了不少,只有面前一盏,点在镜前,称得他脸苍白至极。
男人脸色微变,尴尬一笑:“席先生可真会开玩笑,这杨玉环还是杜丽娘,可不都是席先生演的角吗?”
席妄不轻不重的哼了一声,瞬间变了脸色:“滚!”
男人犹为不甘,又知道他难缠的性子,暗骂两声假清高的婊/子,便陪着笑走了。
徒留面上带妆的席妄就着昏暗烛火,面无表情的对着镜子。
手指抚摸着镜面,席妄又笑又怨,眼中的怨毒几乎快溢出来了。
“再等等,再等等,烧了我的戏班子,还想好过?”
他吃吃笑着,苍白的面孔越发娇俏,反比那吃人的鬼还要骇人几分。
玲珑仙登台一曲,唱到夜里,散场的人还止不住的议论。
不管那外界洪水滔天,这海区的人还是衣着奢华,安安宁宁的讨论着一出戏,打赏得面红耳赤,一晚上不知挥出多少钱去了。
醉醺醺的从剧院里出来,掏出银元给了拉扯的小哥,便醉倒在黄包车上。
轱辘轱辘的车轮碾过青石板,空荡荡的街巷里空无一人,只有隐晦的月光落在地面。
出了治安好的租界,外边就只剩下夜不出门的寂寥,唯有几个卖苦力的码头汉子还踩着夜色回家。
他们沉默走着,迎面走来一个瘦弱青年,像是喝醉般一边笑一边踉踉跄跄的走。
一股脑撞到他们身上,他们“诶诶”两声,一低头,眼睛都发直了。
那撞上来的青年穿了一身长衫,眼睛直勾勾的,看不大出年纪,看着那被撞的路人自个儿意趣懒散的笑,颇有几分自暴自弃的颓废。
偏偏眼神里像是藏着钩子,像是会说话般,勾得人眼睛发直,他本人却不自知,轻声道了句:“对不住。”不管不顾的往前走。
偏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
把这群汉子的眼睛都勾走了,被蛊得脑袋发昏,恨不得把这人按在地上,狠狠欺负。
却不想才头脑发热,脖子处衣领一紧,被狠狠掼到地上。
身形高大的男人半垂着眼,从发间露出一双凛冽凤眸。
正冷冷的盯着他们,薄唇淡漠:“滚!”
“我们马上走,马上走!”他们赫然惊醒,骇得屁滚尿流。
祝九一回头,却有一双柔软的双臂纠缠上身,冰冷得像是两条蛇,危险的缠绕在他的脖间,朝着他妩媚多情的笑。
“好俊俏的郎君,春宵苦短,是出来找乐子的吗?”
祝九:。
他面色不变,只按着人肩膀扯开距离:“不,我要去搬砖。”
“哦?”席妄困惑,他视线上下一扫,见这人穿着打补丁的短衣,了然的笑笑。
“这样啊,那郎君不如来我的府上,这世道坏人多,跟着我还能混个饭吃,伺候得好我给你买个房子,养两个仆人,岂不比你在码头卖力来的痛快?”
他笑容妩媚,说话总有种怪异的柔和,带着某种韵味,婉转轻柔。
祝九不拦着,席妄就能滑腻腻的钻到他怀里去。
他欲言又止:“……好。”
算了,也挺可爱的。
祝九面不改色想。
“郎君,郎君~”
逗弄的手指在颈后不住打转,背后之人呵气如兰,双臂环绕着祝九的脖颈,如失了骨头般依赖的倚在男人肩头,一双琥珀眼美目流转潋滟粼粼春意。
他指点祝九喉结,挑逗般斜目问询:“郎君叫何名?家住何处?可还有人?”
席妄又闹又嗔,一连几声,跟查户口似的一句比一句频繁。
祝九背着他,双掌大张托着他的腿弯,慢吞吞的往前走。
走的时候席妄非说腿软脚疼,走不动道了,泪盈盈的要祝九背。
安稳了不到一会,这会儿祝九不理他,气意的伸手一拽他扎起的长发,不高兴的瞪人:“郎君好生无情,连话也不回人家。”
“……你是男孩子。”祝九觉得这个世界的席妄太娇气了点。
“男孩子不要人家人家的自称。”
席妄却不管,气哼哼的瞪圆了眸子,故意凑到他耳边用一双唇故意呵气,掐着嗓子用戏腔一叠声重复:“人家就不依嘛~”
他以一折《长生殿》扬名,扮演前期的杨贵妃娇俏又嗔痴,故意掐着嗓子,语气格外骄纵可爱,像是受尽宠爱的小姑娘。
席妄也不老实,手指顺着喉咙挑开衣领,直往祝九衣服里钻,喉间轻哼着音,像是在撒娇般。
又咿咿呀呀的唱:“见秀才,去怎的?和你把领扣松,衣带宽,袖梢儿揾着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⑤
他手越摸越下,活像是个食中色鬼,跟着词剥衣领、解衣带。
祝九默不作声的拎开不老实的手,冷声警告:“再摸你就滚下去。”
“哪里的淫/词?”
祝九手略微一松,席妄深怕自己当真被丢下去,连忙双臂圈住祝九的脖颈,老老实实的不甘扁嘴。
好不容易见着了那黑黝黝的大院子,祝九敲门,一个矮小的老人略微推开一条缝,只露出一只狰狞浑浊的眼睛,从门缝里幽幽打量着他。
见到背上的席妄,这才让开一条道来。
“吱呀——”
大门一声诡异响动,那开门的老者却不知去向,门后空空荡荡。
入眼却不及外面看得昏暗,一连串的红灯笼高高挂起,将整个院子衬得诡异,那红光落在倾国倾城的牡丹上,娇艳欲滴的牡丹花映着光在夜中灼灼盛开。
娇艳得不同寻常,暗香在其中浮动,略微一动便沾了满身。
祝九眸色微动,上前走了几步,席妄在耳边幽幽的笑:“郎君啊,入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了。”
“春宵苦短,还不快快送我入闺房?”他以指挑起男人下巴,呵气如兰,暧/昧的以唇摩挲着祝九下巴,逐渐要往唇上吻。
反而被祝九掐住下巴,上下左右看了一下。
席妄目露困惑,随即饶有兴趣的笑了:“郎君喜欢这个?”
他伸手要解衣,被祝九捞着腰直接扔回床上。
他在床上打了两个滚,扑在绣满牡丹花的软被上,娇娇气气的“哎呀”两声。
“人家腰酸腿疼,郎君也不疼疼人家。”他挑开肩头的衣服,眼神欲语还休妩媚动人。
手指一勾,朝着祝九勾引。
祝九当真走上前去,一本正经的俯身,席妄面上的笑容还未绽开,便见那软被一抖,将他捆个结结实实。
美人在怀,他干这个?
席妄不可置信,一把坐起身瞪圆了漂亮的琥珀眼,如花瓣般的唇抿得发直。
他险些还以为自己样貌出了差错,抖着手摸了摸,指尖触及一片光滑,这才制住浑身的颤抖。
席妄泪盈眼眶,朦胧着可怜的雾色,泪盈盈的抓着软被看向祝九。
“你要做什么?”他不轻不重的软软呵斥,又作势瑟瑟发抖的委屈道。
“这院子里只有我与一耳聋眼花的老仆,便是你想要做什么,我也反抗不得,怕是叫破喉咙也没人听见,还不得任由你颠鸾倒凤、胡乱作弄?”
他抽泣一声,哭得梨花带雨,好似那雨中浮萍,好不柔弱。眼中带着钩子,一下一下轻撩着心弦。
祝九困惑:“我作弄你做什么?”
席妄面色一怔。
“你怕,我走。”祝九或许是觉得席妄害怕,主动说。
他真的转身就要走,背影没有丝毫迟疑。
席妄炸了。
他挥开被子,厉声尖叫:“你敢!”
席妄指着他,高声威胁:“你入了我的门,就是我的人,你要敢走你就别回来了!”
“你就是死在外面、被恶狗咬、走路踩中臭水沟、找不到工作饿死在街头、被水淹死、被贵人打死、穷到娶不起媳妇……”
眼见祝九回头,席妄瞪着眼睛,凶巴巴的威胁,眼中却藏着委屈,委屈的直到眼泪。
“你走了,那大房子、伺候的仆人,我都不给你了,叫你在外面饿肚子去。”
“……快三十的人了,好委屈。”祝九垂眸给他擦眼泪,指腹往眼尾一抹,粗糙的老茧在面上擦出一片红。
席妄敏感一颤,趴在祝九怀里委屈得直掉眼泪:“我十八登台,如今也才二十八,你嫌我老,哪有这样的事。”
“嗯,还小。”祝九四平八稳的“嗯”了一声。
席妄无论是梦里的年纪还是真实的年纪,在不知活过多少岁月的祝九眼里都还小。
他任由席妄撒娇,心想着年纪小就是心思不定,娇气的很。
席妄在他怀里被安抚了,便不肯起来,吵着闹着要祝九陪着他睡。
脱了外衫,只穿着单薄的衣服往祝九怀里钻,祝九眉头一蹙,他便委委屈屈的掉眼泪,耍脾气直闹着不穿衣服了。
一边掉眼泪一边作妖。
祝九闭上眼,睡得像是个死人,任由他胡乱去了。
夜里,屋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半夜不睡的席妄睁着眼睛,拿着灯烛凑到面前,苍白的手指点在祝九的喉结、胸膛,眼神幽幽如狰狞的怪物。
他目光打量,上下衡量着什么,手指在心脏上方做出个掏挖的动作,看不出年纪的好看面皮上挑起一个充满恶意的笑容。
他扑在祝九的胸膛,侧耳听着有力的心跳,嗓音娇柔:“等我玩腻了,再把你的心,掏出来陪我,嘻嘻。”
“哼哼~”他轻哼着唱词,嗓音几乎轻得听不清,若是个老戏迷,约莫能隐约听出是今夜那一折《还魂》。
夜里的大院子寂静无声,只能隐约听见风穿堂而过,模模糊糊好似鬼啸。
那庭园中摆满的牡丹花在黑暗中盛开艳丽,好似被人永远定格在最美丽的时间,于黑暗中艳丽得恍惚能滴出血来。
玲珑仙登台一曲《牡丹亭》,再次惊艳四座,来听戏的人只觉得入了仙境,听了一出神仙折子。
回忆起那夜的玲珑仙,只觉是靡颜腻理、肌映流霞,娇艳尤绝。
第二日,就有不少人试图登门拜访。
登门帖子递上来的时候,席妄正撑着额头坐在饭桌前打瞌睡。
他夜里不知干了什么,吃着早餐也能犯困,一碗白粥喝得险些栽进去。
听得那些拜访人的姓名,撑着额头嗓音含糊:“拒了吧。”
他沉静多年,一招回归,不想着造势,只觉得厌烦。
只到听到了一个名字,这才精神几分,直勾勾的盯着那老仆:“韩家的韩大少爷?”
他似乎颇有兴致,漫不经心的笑:“他不是出国去了?”
老仆恭恭敬敬的回答:“许是回来了吧。”
“那就见一面吧,总要给那些老朋友一点震撼。”席妄指点着下巴,笑得妩媚动人。
眼神瞥到旁边的祝九,又跟没骨头似得倚在他的肩上,手指戳着他的胸口,娇娇气气的挑眸问:“阿九可是吃味了?”
“旁人比不得阿九,阿九不喜欢,我便不见了。”
祝九拂开手指,漫不经心:“不必。”
席妄脸色瞬变,阴晴不定的掀了整张桌子,各种瓷器撒了一地。
他面色倔犟,仰着小脸居高临下的晲着祝九,像是只傲娇的小猫,艳丽决绝的质问。
“不必是什么意思?你不在乎我?你不喜欢我?”
“我今夜就留韩大少爷过夜,他此前订了婚,还很喜欢我,定会想与我春宵一度。”
“反正你也不喜欢我,不在意我,我今夜就脱了衣服,我就去做人家外室,什么时候就被主人家打杀了去,被一卷草席胡乱裹了埋了!”
他又哭又闹,敏感得直到眼泪,倔犟的甩开祝九的手:“你别扒拉我,你又不喜欢我,我才不和不喜欢我的人牵手。”
“到时候我就把你赶出去,让你在外面饿死、冻死、病死……我们一起裹着草席丢到乱葬岗去!”
祝九简直头疼欲裂。
他忍无可忍的闭了闭眼,一把把席妄捉到腿上,伸手拍了下屁股。
席妄瞪圆了眼睛,还没挣扎就被人强硬的压着背,祝九冷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还闹吗?”
祝九的声音太有压迫感了,席妄这么多年都没被人打过屁股,瞠目结舌的红了眼眶,后知后觉的羞红了脸。
“你、你、你——”
“做外室?”
“不、不——”席妄连连摇头。
祝九掐着席妄的下巴,强迫他看着自己,目光深邃如渊海般包容所有:“席妄,想要什么就直白点,闹是没有用的。”
席妄委屈:“我知道、知道了……”
祝九满意,正要放开他,却不想被牵着手,席妄脸红红的,羞羞答答的扯裤子。
“疼,阿九揉揉。”
祝九:……
他闭了闭眼,还是忍不住又拍了一下软乎乎的白屁股。
“穿起裤子下去!”
席妄性格乖张,这会儿哼哼两声,扭着屁股撒娇,踩着祝九的底线见好就收。
他站起身,裤子却没提,长衫下光着两条腿,娇气的一翘,踩在祝九的膝头示意般蹭了蹭。
“郎君,春宵苦短日高起,春宵被你浪费了,可还有大好的良辰呢。”
他眼神示意,手指拨开长衫,露出光洁漂亮的小腿。
席妄从小学戏,身子骨软得不行,腰细嗓娇。
不知是不是戏学得多了,那些淫/词也瞧了不少,暗示般蹬掉鞋子,脚掌慢慢往祝九腿上蹭。
眼波流转间欲语还休,含蓄勾起唇轻咬唇瓣,将一瓣红艳艳的唇咬得水光潋滟,面上涂了脂粉般漂亮。
“你喜欢,可以让我更疼一些。”
祝九捉住不老实的脚,又给他把布鞋穿回去了,认命的提起裤子给他提溜上去,遮住漂亮的白屁股。
席妄看着瘦,该长肉的地方却不少长,无论是雍容华贵、清丽脱俗还是风情万种,演得都是一等一的好,面上总带着女儿家娇俏的神情。
生就男生女相,眉眼柔和,五官融合在一起美得恰到好处,活像是画里走出来的般,一颦一笑都不显违和。
祝九只盯着他,看了他许久,只把席妄看得坐立难安,收起笑容不再作妖,这才移开目光。
“困,回去睡觉吧。”他面色淡淡,长发束着披在肩上,垂下眉眼时总显得恹恹不快。
祝九说睡觉真睡觉,带着席妄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眼睛一闭,睫羽在面上落下一片阴霾,遮不住眼底的青黑。
席妄还想作一作,见他安静下来,自个也打了个哈欠,觉得困了。
好不见外的蹭进祝九的怀里,趴在他身上唇角微翘,闭着眼睛乖乖巧巧睡了。
却不知他一睡着,闭着眼睛的祝九眼眸微睁,垂眸若有所思的看了席妄一眼。
安睡的席妄面容恬静,像是没有受过苦难的乖宝宝。
但他性格乖张,入戏太深,明显还陷在三年前的梦魇里。
祝九一进入世界,就短暂了获取了世界线。
为了夺取气运和世界主导,世界线往往会将关键人物边缘化,藏起来,一点一点的磋磨。
而席妄,作为军阀主角攻稍纵即逝的白月光,因同为伶人的主角受与他有几分相似,由此引发强取豪夺的he救赎甜宠戏码。
主角攻救赎了自卑的小伶人,养成了只漂亮的金丝雀。
可席妄本身的命运,却远比这还要不堪。
他的前半生颠沛流离,自小被遗弃雪地,被戏班班主捡到带在身边走南闯北的唱戏,满九州流离讨生活。
十八岁那年,机缘巧合得了当地军官的青眼,登台一出《长生殿》艳惊四座,红遍大江南北,却也因此招来许多觊觎。
从不曾有人了解、亲近他,那些追求者痴迷他演的贵妃娘娘,只一味追求、打压,追寻着戏中绝世的美人。
席妄战战兢兢的走在群狼环伺之中,勉强保存自身。
却没有防备的被信任的人毒哑了嗓子,视作亲人的老班主更是在一场大火中为救他而死。
他在大火中毁掉了容貌,被人为毒哑了嗓子,失去了一切。
那些疯狂示爱的追求者此刻对他避之不及,嫉妒他的同行用最恶毒的言语诋毁他。
最终,席妄穿上戏服,唱着杨贵妃自刎的戏,自缢在了房梁上。
直到他的皮肉发臭、长发逶地……
一个无处可去的老仆人推开了房门,发现了早已腐烂的男尸。
如席妄威胁祝九的一样,裹上一卷草席,潦草的丢进乱葬岗,埋进了泥土里。
而现在,剧情或许有出路、隐情。
席妄正躺在他怀里,翘着唇角睡得正香,可爱的打着小呼噜。
嗯……还是个不安分的小作精。
席妄的睫羽颤了颤,像是蝴蝶落在了枝头,煽动着漂亮的小翅膀,随着呼吸扇呀扇。
祝九安慰般摸了摸他的头发,散落下来的长发从指缝中溢开。
柔顺的长发与祝九的头发纠结在一起,覆在席妄面上,越发显得乖巧柔和,白净的面皮好看得超脱性别。
乖得不像话。
这一觉,席妄从白日睡到天色昏黄,他睁开眼时,祝九还老老实实的平躺在床上,他趴在祝九的怀里,懒洋洋的打了一个哈欠,翘着唇角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