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酽想也不想,抬脚朝他走去。
而随着他的走近,那些灼热视线也随之锁定到了盛星河身上。
充满了打量、艳羡,以及不可避免的仇视。
“……我来接你”,虽然经历了很多次,但还是不太习惯的盛星河,硬着头皮拉住一截盛酽的衣袖,埋头朝前走去。
一路伴随着诸如“这人谁啊”、“放肆,盛仙君也是他可以亲近的”、“呜呜呜我也好想牵仙君的袖袖”、“不,盛仙君旁边怎么不是云大师兄,我不接受!”
咦,好像混进了奇怪的东西。
盛星河耳朵一动,可还没回头去看是哪个小师妹在磕他爹和云若竹,便觉他爹扯出了袖子,随后手一紧,被人牵着走向不远处的台阶。
抽气声更加明显,盛星河都感觉听到了心碎的声音,如芒刺背的眼神如影随形。
直到走上三层,这些窥探才被挡在了结界后。
仙门的巨船足有三丈高,踏上三层甲板,眼前视线无比开阔,只见遥远天际乌云密布,海天间水波如泼墨,狂风呼啸,却悉数被挡在了结界外。
巨船层数按照等级划分进入,一般来说,三层只有各大门派长老、极少数的核心子弟才有资格进入。
盛星河走后门,蹭了他爹的光,在三层内获得了一个小房间。
虽说是小房间,但甚至要比他在太一宗的房间还要奢华。
尤其是,这里没有其他弟子们虎视眈眈的眼神。
“呼”,摆脱了恐怖凝视,盛星河长长舒了口气。
他爹不愧是万人迷,也太受欢迎了些。
盛酽见他如释重负的模样,眼中含笑:“都说了不用来接我,怎么还跑去一层?”
盛星河自然道:“我肯定放心不下师兄,要是妖兵看你这般美,要把你扣下怎么办?”
毕竟他爹扮作的狐妖,确实非常令妖难以把持。
盛酽听过的赞美之词数不胜数,他往往不屑一顾,甚至还会因此动怒,毕竟当美貌达到一种极致后,在世人眼中便只剩下了美貌。
万千修真者鼓吹他的美貌,吹捧他是仙门第一美人的同时,却很少有人记得他十五岁筑基,二十岁结丹,即便在第一宗门,也是一个当之无愧的天骄之子。
但在民间艺术中,第一美人的形象却往往是身娇体弱好扑倒,被各种修士强取豪夺,就比如该死的《霸道魔修俏仙君》,完全罔顾事实,要知道他只想一剑取了魔修的狗命!
然而,这夸赞美貌的话一从盛星河口中说出,便如一股暖流,从心到身都让他无比愉悦。
盛酽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眼神越发温柔,嗔笑道:“就你嘴甜”。
他上前抬手,无比自然地将盛星河一缕垂到肩侧的长发别在脑后。
“师弟”,不远处传来一道清朗声音。
盛星河闻声看去,便见云若竹立在船头,神情如他身后遮天蔽日的乌云一般凝重。
盛酽的一只手还抚在盛星河耳际没有离开。
见到是他,盛酽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手往下拍了拍盛星河肩膀,“好好在房间休息,我和大师兄还有事商量。”
然后朝他挥挥手去,便走向了云若竹方向,衣角在空中翻飞。
盛星河一时没有走开,留在原地看着两人推开船头最前端的房间,身影消失在门后。
那是整座船最尊贵的房间,自然是太一宗宗主云靖所住,他爹和云师兄去,莫非是云靖找他们?
话说回来,好像自从下山后,便再没看见这个便宜师父?
盛星河摸了摸下巴。
想到今天上午跟着小蝙蝠下山,一到客栈便被催促着收拾行礼打包走人,其他弟子分明也是一副匆忙之相,也就是说,这个决定是临时的。
今天早上发生的是……妖王回宫,那云靖肯定也回了客栈!
一个猜测浮上脑海,盛星河一双猫儿眼瞪大了些。
“不会吧”,他喃喃道,“难不成、掌门败了?”
来不及深想,方才紧闭上的房门却突然打开,他爹那张桃花面又出现在了房门外,不过此刻脸上的表情却是有些沉重。
他一转头,便看见了盛星河。
见他没走,盛酽微微惊讶,眼睛却下意识亮了些,然而想到什么,面上恢复了凝重,匆匆走来。
盛星河不知其故,站在原地等他爹走在身前,打量他的神色,试探性问:“师兄怎么了?可是谁惹你生气了?”
盛酽对上他明亮清澈的眼神,心头郁气稍减,摇了摇头,“我没事,倒是你”,他顿了顿,表情严肃,“师父和其他长老要见你,一会儿,如果他们问你妖族王宫的事,你就实话实说,但如果涉及江平野,你就说之前完全不知道他是妖族太子,懂了吗?”
盛星河点点头,明白了,这是要□□,看他有没有跟王宫的妖扯上干系,顺便问点他看到的妖族王室秘辛。
要说这秘辛,那他知道的可太多了。
比如太子江平野养了只爱给别人做春-梦的梦貘,二殿下赤琅不仅是重度兄控,还很爱看些不入流的话本。
但这些,好像不适合在仙门大佬们面前说。
盛星河一边措辞,一边跟在他爹身后,跨进了房门。
这房间无比高阔,盛星河一进门就感受到了好几道视线,不同于其他弟子的羡慕嫉妒恨,这些是居高临下的打量、审视,伴随着不宜察觉的灵力威压,虽然长老们经过收敛,但强者的气场却还是让盛星河后背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一路穿过中间走道,垂下的眼角余光瞥见了一道道华贵的袍角,心中一惊,没想到竟然来了这么多门派长老!
他后知后觉,对了,仙门到底为什么要来妖族呢?
不过,盛酽此刻也没有时间同他解释。
两人走到房间中央,盛酽单膝下跪行礼:“禀告师尊,星河师弟已经带来了。”
盛星河紧跟在他身后行礼。
“起来吧”,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盛星河起身时,快速抬眼朝上位看了一眼,只见云若竹立在一旁,首位的云靖面色如常,依旧高大俊朗、不怒自威。
丝毫看不出受伤。
难不成是他猜错了?
疑惑还没升起,就听得旁边一句呵斥:“你本是太一宗弟子,怎么会和妖族为伍,还跑到了妖都王宫中?莫非,你是判出了仙门?!”
一顶大帽子猝不及防就要往盛星河头上扣,他猝然抬头,顺着这咄咄逼人的话,看见了一张不算陌生的脸。
清河谷的二长老温如鸿,温絮那朵小白花的爹。
怎么这老王八也来了!
盛星河暗骂一声,忙辩解道:“我没有!我是被迫去妖都的!”
他身前的盛酽也开口:“师尊明鉴,星河师弟如何阴差阳错进了王宫,我今早已向各位长老说明了。”
温如鸿嗤笑:“荒谬,不过一个普通弟子,北夜魔门的二皇子、妖族太子竟然为他大打出手?呵,如果抢的是你盛酽老夫还信,不过一个黄毛小儿,简直是荒谬!”
“你……”盛酽一时情急,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阿酽不可无礼”,在温如鸿借题发挥前,云靖终于开口,淡淡斥骂了一声盛酽,随后道:“两位小徒年幼,温长老不会和小孩子计较吧?”
“哼”,温如鸿不好当面拂了云靖的面子,放过了盛酽,但他那双藏着阴狠的眼神却落在了盛星河身上。
“兹事体大,即便年幼,判出仙门也难逃一死,到时候云宗主可不要徇私枉法才是。”
一道声音插了进来,“人家小娃娃还没开始说呢,怎么就叛出仙门?老温啊老温,少吓唬人。”
盛星河看了过去,见是一身穿素色道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
老道士慈眉善目,观之可亲,和蔼道,“来,小娃娃,你来说说,你在妖族王宫,都遇到了什么?”
老道士的话似有一种魔力,让人忍不住卸下所有防备,同他倾诉。
盛星河眼神迷茫了些,控制不住张开了嘴,在王宫的见闻,包括赤琅看的话本都全盘托出,但在说到一些致命的话时,盛星河眉心一热,脑海中有了些许清明,仓促带过,有关赤琅眼睛的异样、江平野的一切都被遮掩,只是道赤琅天生眼盲,江平野潜入宗门听说是为了找人,但找谁却是不知,而他误入王宫,也不过是因为卷入妖族王室之间的争斗。
盛星河说完,才如同从梦中清醒,重新掌握身体的主动权,不觉出了一身冷汗,惊魂未定地看向老道士。
!!!还以为你是个好人!
老道士显然没有想到他能从自己的摄魂术下逃脱,不作他问,只沉思方才盛星河说的一切。
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只有盛酽担忧地看着盛星河方向,想要抬脚,却几次被云若竹拦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盛星河也察觉,对他爹安抚地笑了笑。
他回忆一下方才自己说的话,内心暗暗松口气,幸好,要命的话都没说。
不过,刚才眉心为什么发热?
他想抬手摸一摸,但动作又太过明显,只好先压在心底。
然后听见首位的云靖缓缓问:“你说,妖族二皇子的本命法宝是一种唤千丝藤的绿藤?而王宫花园中,还有一种血藤?”
这话一出,房间内的气氛便是一肃,盛星河敏锐感受到其他长老也直起身看了过来。
他心中不解为什么仙门这么关注赤琅的法宝,但还是如实回答:“正是,赤琅眼盲,本命法宝千丝藤可充当他的“眼睛”。千丝藤可分裂几十根,顶端触手还有獠牙,十分凶残。至于那根血藤,更为阴邪,破坏力也更强大。”
“那千丝藤和血藤,可是长这样?”老道士一挥袍袖,一道水镜浮现出一棵身缠满了绿藤的大树。
绿藤手腕粗细细,如蛇一般紧紧缠绕着苍天大树,绿意欲滴,然而大树却是干枯衰败,肉眼可见快要倒塌。
盛星河虽然不是很想理这老头,但还是不得不说了句“是”。
“那这个,可像那血藤?”水镜中换成了一片血池中,从水中伸出的几根血红藤蔓,即便隔着水幕,浓浓的血腥气息却扑面而来。
“是的”,想到上次近在咫尺的蛇坑,盛星河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老道士听完他所言,却没有再问,反而当场盘腿,手指掐诀。
其他长老竟也没有一人出声,都静穆地看着老道士。
这是什么,当场算卦?
盛星河不知道老道长的身份,但一身道袍却让他想起在宗门时遇到的某个小道士,不出意外,想必应该是——玄羽观观主黎爻。
果然,在老道士双眼一睁喷出一口血时,旁边有人急呼:“黎观主,你没事吧?”
“果然”,老道士用袍袖擦去嘴边血迹,双眼炯炯有神,竟然还笑道,“那千丝藤和血藤,都是菟丝子的妖族变异种,呵,取名千丝,还变作不同形态,恐怕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过,再多的,贫道也算不到了,这其中因果太大,不是能算出的。”
众人反应各有不同。
只有盛星河一脸懵,啊,千丝藤和蛇坑的血藤是一个东西啊?菟丝子又是什么?
他虽然不解,但这应该是相当重要的东西,因为就连温如鸿也不为难他了,盛酽在云靖的示意下,将他送出房门,然后又去忙些不知道的事。
直到回了宗门,盛星河也没有见到盛酽一眼。
只知道他很忙,每次去盛酽的偏殿时,殿中都空无一人。
盛酽的住处附近自然也蹲守着许多怀春的少年少女,曾有不少是眼红盛酽能亲近盛酽仙君的一员。
如今见他几次去往盛酽的寝宫都扑空,不知不觉生出了些许流言。
在盛星河去往玉衡峰时,竟然还有几个肩侧绣着“天璇”的弟子同他打招呼。
这可真是难得,他自从和他爹走近后,这些年轻弟子每一次见他都是表情复杂,不是羡慕就是嫉妒,很少有这种和颜悦色的。
盛星河也朝对方抬手,看着他们意气风发离开的背影,只觉老怀大慰。
看来他出去一趟,宗门风气好了很多嘛,看,各峰弟子之间都懂得和谐有爱了,真是难得。
“他们只是觉得盛仙君终于腻了你,然后自己有了机会,特意来奚落你的”。
“他们只是觉得盛仙君终于腻了你,然后自己有了机会,特意来奚落你的”。
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盛星河转过身来,外门弟子的一身短打服饰映入眼帘。
“你……你是杜半明?”
眼前这张瘦削的脸和记忆中讨喜的圆脸相差甚远,但那眉眼却又分外熟悉,盛星河不确定地开口。
那人听了他的话,略偏了头,不自在地扯了扯灰扑扑的衣袖,低低“嗯”了一声。
接着语气生硬说,“总之,你别再傻乎乎地认为谁都是好人!”
说完这话,他便匆匆转头离开,微佝的背影透出落荒而逃的窘迫。
盛星河在原地,看着他消失在山门传送阵外,风吹起他垂落的发丝,拂过肩侧的“枢”字。
他垂眸,看着这金线勾勒的古体字,有些出神。
或许外门,才是杜半明的最好归宿。
更甚者,当初若不是他的出现,没准杜半明根本进不了太一宗!
到现在,他已经改变了很多人的人生轨迹……那对二十年后,是否又会造成什么无法预料的影响呢?
盛星河蹙了蹙眉,但又想到当时鬼气肆虐的修仙界,想到不惜一切将他送入时空的父亲,压下了心中担忧。
算了,反正就当时的状况,不会再有更糟的了!
况且,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他注定只能向前。
盛星河忽然笑了一声,清亮眼底倒映出广袤天穹和群峰。
他背着手,慢吞吞朝玉衡峰走去。
太一宗七峰各司其职,玉衡峰是专门发布任务之地。
为了清剿各地邪魔,也为了更快锻炼弟子,太一宗弟子除了每月的基本份例外,还可以来玉衡峰任务堂领取任务赚宗门积分,兑换相应的灵石灵药。
但为防止一些不缺资源的仙二代尸位素餐、过度躺平,规定弟子每晋升一个等级、必须要下山进行试炼任务。
仙二代盛星河:“……”
看着任务堂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师兄师弟,一颗躺平的闲鱼心稍稍刺痛,接着便为接下来的试炼任务深深叹气。
试炼任务有相应的等级要求,只能向上越阶挑战,堵住了盛星河想要向下的摸鱼心,他只好将目光放到金丹期的任务栏中。
显示的水镜上,任务千奇百怪,后面缀着的小字标注了难度,难度等级越高报酬越丰厚。
盛星河直接看向了最低阶,可惜到了金丹期,即便是最简单的任务,对盛星河来说也是充满挑战。
比如这个斩杀某地的三阶行尸、除去某门派叛乱的杀人魔弟子……盛星河越看越是心凉,这都是低阶难度,不敢想象那些中阶、高阶都是什么变态任务!
他划到最后,末端的一条终于让他冷透的摸鱼心重新跳动。
咦?斩杀清水村筑基期的树妖?
妖兽、妖植向来高修仙者一个等级,筑基期的任务放在金丹栏并不奇怪。
但妖植在金丹期才能脱离土壤的束缚,移动本体。
也就是说,这是一棵只有筑基期、无法移动的树妖!!!
想到储物戒还剩下的符篆,盛星河眼睛越来越亮。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任务积分,果然比其他的低价任务还少了一倍,难怪被排到最后吃灰。
毕竟谁想接毫无难度又只有几个积分的任务?就算是混吃等死的仙二代,为了家族脸面,也不会揽这种鸡肋活。
盛星河当然没有这种顾虑,立即向任务堂的师兄登记了任务。
那师兄听他说出任务名后,还抬头扫了他两眼,表情欲言又止,再次确认问了他一遍:“你就是天枢峰的盛星河、确定要接这个任务吗?”
路过的弟子大概耳闻过他和第一美人的绯闻,听见名字后纷纷顿步,有人探头一瞧。
看清他接的任务后,发出一声嗤笑,接着和同伴耳语传开,异样的目光不住投来。
盛星河经历了大风大浪,已经适应性良好,倒是登记师兄执笔的手微微颤抖,许是不适应这些灼热目光。
再次确认后,他便在盛星河的弟子令牌上挥毫写下任务编号,字体化作白光没入令牌中。
“试炼完成后,再来任务堂确认即可。”
盛星河道了一声谢,接过弟子令牌别在腰间,转身便想离开。
登记师兄却唤了他一声,开口道,“师弟,这任务虽然简单,你也多加小心。”
盛星河略有些诧异,看了一眼师兄。
对方却已经低头,重新登记下一名弟子的任务了。
不过他脸上还是露出个笑容,“多谢师兄提醒”。
果然啊,世上还是好人多。
盛星河难得感受到一点同门情谊,对上周围弟子鄙夷的目光,颇为友善地笑了笑,接着大步离开了任务堂。
这几天便要下山试炼,他得先通知他爹一声。
而围着登记处的弟子们,原本鄙夷、嫉妒的目光在看见少年笑容后,俱是一顿。
待他离开,才不自然地摸摸脸,对同伴小声嘀咕:“其实这小白脸,也不是那么可恶吧。”
“事实真相不予置评,但观他面相,就不像个坏人。”
一片低语声中,登记师兄道了句“不舒服”,叫另一个弟子顶上自己,敛袖垂眸转到了任务堂□□。
此处是登记弟子住所,法阵隔开了前厅的喧闹,曲径通幽,清静无比。
登记师兄绕过小径,穿过长廊,停在一处房前,推开了门,又快速合上。
他身后一道高大人影靠近,嗓音低哑,像从齿间挤出:“事情办妥了?”
日光透过房门窗格,映出来者俊朗却含煞的脸。
是方庭盛!
登记师兄见了他,皱了皱眉,低低“嗯”了一声,语气复杂:“他果然选了清水村的任务。”
方庭盛从鼻间嗤笑一声,眼中却划过恨意:“那小白脸贪生怕死、偷懒耍滑,况且有盛酽师兄给他提供灵石,他自然不用像其他同门那样辛苦赚取积分。可恨!也不知师兄看上了他哪点,竟然为了他还让我父亲蒙冤!”
他表情越来越狰狞,悬在腰侧的重剑也发出阵阵颤动。
师兄忙加固了结界,又到门口确认无人听见,这才略微放心。
他想说废黜方长老一事是得到掌门和其他长老许可,同盛酽师兄无关,跟刚进门的新弟子盛星河更是八竿子打不着。
但看方庭盛一脸疯魔的样子,登记师兄闭上了嘴巴,想来对方也清楚是自己父亲做了叛逆宗门之事,才会受到如此严厉处罚。但他无法接受这事,更没有胆量埋怨掌门和其他长老,于是只能自欺欺人,将满腔怨怼愤怒发泄在一个弱者身上。
想到那盛姓少年单纯无知的笑,师兄心下叹气,转而想到清水村的异常,愧疚之余又生出些隐秘的不安:“盛星河也就罢了,但清水村……三名筑基期的师弟都在此断了讯息,会不会真的有什么棘手的妖物?”
盛星河并不清楚,有些历练任务可以多人组队参加,比如他这次清水村的任务。
方庭盛也是看中这一点,况且目标还只是对付一只筑基期的树妖,他完全有把握在完成任务的同时,神不知鬼不觉将盛星河给弄死。
按照计划,盛星河领取任务时,登记师兄便暗中任务了锁定,也就是说这次队伍注定只有他们两人。
至于前一个失败并且断了讯息的三名弟子,方庭盛不以为意:“是那些弟子太废物了,连区区筑基期的树妖都对付不了!”
“可……”登记师兄还想说什么,被方庭盛不耐烦打断,“好了师兄,这次多谢你帮忙,父亲当初也没算白提携你。你就放心吧,出了事,都算我方庭盛的,绝不会连累你。”
“我就不信,他盛星河这次还能逃!”
听到小孩说要下山试炼,盛酽便一直提着颗心,连日来都是忧心忡忡的模样。
即便知道只是一棵筑基期的树妖,他也总觉得有些不安,狠下心抓着盛星河操练了几天,累得后者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血脉暴动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动不动就咳嗽吐血,小脸泛白,看得盛酽更是眉头紧皱,放不下心来。
绝不能让小孩一个人去做任务!
可仙门无故不得下山,他上次擅自离宗,已经让师尊不悦,这回若再犯一次……他自然是无所谓,但就怕师尊迁怒于小星河。
得想个办法。
于是,累了几天的盛星河又恢复了闲鱼瘫的状态,因为他爹早出晚归好像没空鸡娃了。
盛星河松了口气,他一连几天挥上千次剑,觉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嗑了好几颗高级灵药,这才缓过来。
他爹就是关心则乱,不过一次下山,就担忧成这样。
盛星河看着他爹送来的、塞满储物戒的各种灵药符篆,难得生出了几分进取心。
等他顺利完成试炼,也让盛酽看看,他也不是弱不禁风,至少砸装备还是能能砸赢的!
盛星河握住拳头,随后肩膀一松倒回了松软床榻。
还是再睡会吧。
终于到了下山这一天。
盛星河一早便特意换了身雪白衣袍,绛红腰封,一白一绿两枚剔透的小叶子垂在腰侧,旁边悬着小白,山风一吹,发丝顺着黑色发带飞舞,多少有些翩翩少年的意气风发。
他爹今日也难得没有穿弟子服,而是一身天青色长袍,玉冠束发,淡漠的表情在看见盛星河时,多了几分笑意,从清冷如山巅雪飘坠到了人间。
不过,盛酽旁边却还立着几位弟子,都作常服装扮。
盛星河看了几眼,认出有一两位是新生秘境时那群紫衣弟子。
玉衡峰的人,他们在这?
盛星河脚步一停,觉得有些奇怪,但跟他爹对上眼神时,还是抬脚走了上去,唤了一声“师兄”。
瞬间,那群玉衡峰弟子的目光也投了过来。
那凌厉的眼神,不同于平日吃瓜弟子的打量,而是从修为上带着隐隐的压迫和审视,看得盛星河一阵头皮发麻。
幸好,盛酽开口了:“我们走吧。”
盛星河紧跟在他爹身后,不过玉衡峰的弟子们同样跟了上来。
盛星河原本以为他爹跟这些师兄有任务,只是顺道送他,但当越过山门盛酽还没有停下的意思时,盛星河察觉到了不对。
“等等,师兄,你们也要下山?”
盛星河停住脚步,身后太一宗高耸入云的山门白光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此刻已出了山门法阵,长空掠过飞鸟,千道山梯蜿蜒而下,长庚镇在山脚缓缓铺开。
盛酽转身看他,山风掠起他一角衣袍,在苍翠群山映衬下,侧颜温润,眼中含着笑意:“自然,师兄此次也接了任务,前往清河谷给温二长老庆贺一百二十年大寿。刚好,清河谷离清水村相差不远,我将你的名字也加入了庆贺队伍中,等祝寿完,便陪你去做任务。”
他说得不紧不慢,表情自然。
盛星河却缓缓张大嘴巴,发出一个“啊?”
是他记错了吗,修仙者寿元漫长,普遍成百上千岁,这一百二十岁在仙门中勉强还能算在“年轻”一辈的行列,怎么就大寿了?
况且没听说仙门也流行人间祝寿那一套?
盛酽许是看出他的疑惑,摸了摸他脑袋,“放心,我们太一宗要祝寿,他便也只能举办寿宴。”
“……”
好的,强行祝寿,盛星河不用想,都能知道温如鸿那老王八有多憋屈。
毕竟修仙者一百二十就称作大寿,颇有祝你短命的感觉。
想到这人在巨船上讯问时故意针对他,盛星河心下也暗暗生出快意。
不过清河谷毕竟也算一大宗门,要想堂堂二长老捏着鼻子办寿,恐怕还得要掌门那个级别的大人物发话。
他余光瞥过身侧那六位玉衡峰弟子,看来这次去清河谷的目的也不单纯啊。
但这就不是他考虑的范围了。
盛星河没有再问,很有自觉地跟在他爹身后,除了几句低语外,便只是转过头看看山下的风景。
落在玉衡峰几个弟子眼里,倒是少了几分带着累赘的不满。
甚至还觉得这小弟子……看着挺乖的,跟只小猫一样,难怪盛酽师弟喜欢。
长庚镇上,方庭盛坐在离宗门山梯不远处的酒楼里,等得都不耐烦了,方才看见盛星河的身影路过。
他眼中瞬间浮现出嗜血光芒,光是一想到盛星河知道要和他做任务后的慌张无措的表情,便兴奋地战栗,迫不及待拿起重剑走出酒楼,想要上去拦住盛星河。
呵呵,不过一个傍上盛酽师兄的废物。
方庭盛越过行人,目光死死盯着盛星河瘦削的身影,恶劣地想,既然师兄这么喜欢这张皮,到时候便扒了送他。
手中握着的重剑也发出细微嗡鸣,他正想要上前,眼神触及到盛星河旁边靠近的身影时,瞳孔猛地一缩,身形一转又旋回了酒楼中。
与此同时,买了几袋零嘴的盛星河回头,却只见来往行人,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盛酽帮他付了钱,无视旁边不住响起的惊叹声,低头问他:“怎么了?”
盛星河摇了摇头,拎着零嘴:“没事,我买好了,师兄我们走吧。”
酒楼里,跑堂和掌柜都将信将疑地打量着这古怪的客人。
方庭盛却恍若不觉,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盛酽?他怎么也来了!
第五十九章
清河谷位于云雾之森中,往东南方向穿过这片茂密森林,便是明光城,而盛星河此次的任务地点清河村,便是位于森林东侧边缘,相距不远。
因此盛酽才接下此次清河谷的任务。
他们一行不过八人,没有动用飞舟,只是通过仙门各大据点的传送阵赶路,饶是如此,也足足赶了一月有余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