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不知道他会遇见一个举止温婉、性情宽和、关爱弟子但是在除魔卫道之路上又杀伐果断的师尊;他也不知道他会遇见喜欢给他做甜点的大师兄、喜欢给他梳各类发型的二师姐、喜欢带他偷偷下山逛街的三师姐……
那时的他也不知道,他会在失去一个家后又重新拥有一个新的家。
他活了一百二十七年,却在八岁时失去父母和族人,在三十八岁失去师尊和同门。
紫阳峰是他的家,他住了一百一十九年的家,他却因为一时之气毁了他的家。温言此前从未后悔过自己做过的任何一件事情,可是这一次他后悔了,他不后悔指认牧炎,不后悔想杀了牧炎——
他只后悔自己不够狠,若是当时用什么办法威胁华棠,那他的家还在,那师尊门前的梅花还会有人每月浇上一壶灵泉水、大师兄的厨房还会有人打扫、二师姐的衣服还会有人定时拿出来晒,三师姐的书房也有人会定时补充一些新出的话本……
可是他毁了一切。
他何其可笑,天星宗何其可笑。
被天星宗逐出宗门的弟子都会被要求走一次下山路,因为在下山的过程中,天星宗的护山大阵将收回弟子在天星宗所学的一切内容。
温言感受着自己在天星宗所学的被一点一点剥去,那种深入骨髓的痛苦已经不再重要,他只知道师尊和同门在他身上留下最后的痕迹就这样正在一点一点消失。
温言却只能绝望地看着一切发生,无能为力,甚至他下山过程中没有显出一丝疲态一丝落寞的神色,因为他始终记得,师尊最不喜欢这样的人。
输,就输得有气度;败,就败得有傲骨。
这是师尊最常说的一句话。
随着温言下山,除了剥去所学外,护山大阵还会启动攻击阵法,攻击下山的弟子,而在此期间,弟子不能运用任何道术和法器,只能被动承受。
温言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本就受了重伤的他支撑不住一头栽到在地上。就在此时,一双鞋出现在了温言的视线中。
哪怕只是看到了一双鞋看到了一点衣角,温言还是立刻认出了这双鞋的主人——是还在望断崖的郁曜。
温言记得上次在那个荒废的别院遇险后,他在半梦半醒中答应了郁曜的求婚。虽然醒来后来阿曜再也没联系过他,不过他知道是因为阿曜在望断崖太忙了。
而且他还听说阿曜不傻了,变聪明了很多,他是真的为阿曜高兴,因为阿曜不必再经历那些流言蜚语,讥讽嘲弄。现在的阿曜是仙门的应劫之人,仙盟未来的仙尊,真好。
如果是阿曜的话,一定能理解他吧?
不过阿曜要在望断崖修行,他又受了重伤需要修养,他们成婚的日子应该要向后推迟很久了。都说凡人成婚需要彩礼,若是他要“封印魔种”作为彩礼,也不知道阿曜会露出怎样的神情。
“阿曜。”温言这样想着念了一声,声音却因为受伤而虚弱。
“阿曜。”温言又念了一声,原本傲骨渐渐消失,他第一次向外人示弱:“我好疼。”
站在他面前的郁曜却始终无动于衷。
在天星宗地牢时方音来看过他,还偷偷给他几颗丹药,所以此时温言的双手虽然是粉碎的状态,经脉至少修复了一些,也能控制手稍微做一些幅度小的动作。
于是温言强忍着巨痛,对着郁曜缓缓伸出右手,然而还没等他触碰到郁曜的衣角,他的胸口传来一阵刺痛。
一柄剑毫不留情地刺穿了温言的胸口,那柄剑很冷,几乎要将他炽热的血液冻结。
“阿曜?”因为胸口刺穿伤了肺部,此时的温言连呼吸都在痛苦更不用说在说话的时候了,可是温言依旧执着地唤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不过一个卑贱的仆从,也敢伤害你的主子?”
“咎由自取。”
那声音和刺穿温言的那柄剑一样冷,还有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厌恶。
“阿曜?”温言又忍着胸肺的疼痛唤了一声,可是这一次鞋子的主人没有停留,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去。
温言想追上郁曜却无法因为站立只能忍住双手的疼痛向郁曜爬去,他好不容易轻轻触碰到了郁曜的衣角,一道剑影闪过,那个衣角轻飘飘地落在地上,上面还沾染着温言手指触碰时带来的灰尘。
随着衣角落地与混着鲜血的泥土融为一体变得污浊不堪,温言彻底失去意识。
等他醒来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此时他胸口的伤势渐渐缓和,不再大量出血。他强撑着站起身,走完了下山的最后一段路。
在天星宗的山门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温言倒在地上,身体因为到了极限而失去力气,他任由雨水打湿身体,将他的一切与污浊的泥水融为一体。
温言本以为自己要死在天星宗的山门外,一柄纸伞来到温言身前为温言遮挡了落下的雨滴。
“真可怜啊。”
温言听见一声轻叹。」
温言醒来时,发现自己似乎正在一家客栈中。
似乎是被人喂下了不少高品质的丹药,温言注意到他受的外伤和内伤已经好了大半,而且此时他感受不到一丝痛楚,明明他的双手手骨因为赵涛残存的内劲一直无法恢复,可是他就连活动双手时也感受不到任何疼痛感。
温言有些奇怪的看向自己的双手,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左手手腕上有一个印记,这个印记他曾见过,是能将疼痛转移到另一人身上的印记。
他手中的是母印,不出意外,他如今感受不到疼痛是因为有人将他身上的疼痛转移到了那个拥有子印印记的人身上。
梦境中的画面依旧历历在目,哪怕温言对梦境中发生的一切难以置信,梦境中发生的一切太过真实,那时遍布四肢百骸的疼痛,那种被抛弃后难以言复的悲伤,那个毫不留情的背影,和那块同他一样血污的衣角。
仿佛华棠是皎皎无暇的天边月,他却只是任人践踏的地上泥,是郁曜连踩一脚都要担心衣摆会不会沾上的泥。
“阿言。”郁曜端着一个瓷碗推开房门,发现温言醒来,他微微笑了一下坐在温言床边:“刚熬的鱼片蛋花粥。”
一勺冒着微弱热气的粥喂到温言的唇边,温言却愣住了。
梦境中的一切绝望而真实,就好像他亲身经历过一样,现在郁曜的态度和梦境中形成巨大的反差,一时之间,竟让温言不知道该如何对待郁曜。
他的记忆告诉他,他和郁曜之间一直都说同生共死、相依为命的,可是那个梦境告诉他,他和郁曜之间,不过是一个一厢情愿、死皮赖脸,一个横眉冷对、厌恶轻蔑。
最终梦境中如同惊涛骇浪般的情感战胜了温言的理智,他抿了抿唇:“阿曜,我自己来吧。”
郁曜继续坚持:“阿言,你手上的伤势未愈,我暂时由我来照顾你就好了。而且你我之间,不必客气。”
温言这才将目光落在郁曜身上,自然而然地注意到了郁曜手腕上的子印——郁曜将温言身上的所有痛苦转移到了自己身上。
若是平时,温言定要多问几句,可是此时他心神不宁,故而虽然看见却装作一无所知。
一勺粥再次喂到温言的唇边,温言知道郁曜在某些方面一向十分偏执,于是不再推辞,任由郁曜将粥慢慢地喂下。
粥的味道不错,温言也因此没再过多抗拒,等一碗粥喂完,他又说道:
“阿曜,你不是在望断崖吗?怎么忽然会在此处?而且我已经记不清下山路是怎么走完的了,你可是在山门外找到我的?”
“你赠我的月光异动,我便知道你定然是出了什么事,于是偷偷跑了出来。”郁曜解释:
“我找到你时,你倒在半山腰上,所以我施了个幻术代替你走完了下山路。”
忽然,郁曜的眼眸动了动:“阿言,我已经从读取其他弟子的记忆,也知道了你的事情——”
“你也想为华棠责怪我?”温言骤然打断了郁曜的话,明明看起来十分平静,郁曜却从中听出难以掩盖的委屈。
“不,我相信阿言。”郁曜摇了摇头:
“我不信留影珠中展示的就是事情的全貌,我知道阿言你不会无故伤人,更何况华棠是月神转世,所以我想,你之所以针对华棠就是你说的那个原因——华棠想从你手中保下一个魔修。”
“而且……”
郁曜看起来有几分犹豫,他沉默片刻,说道:“师尊一心想阿言你交出紫阳峰,所以我想师尊是故意借此机会将阿言你逐出天星宗。”
温言没有料到一向不关心天星宗各峰之间的勾心斗角的郁曜能说出这番话,他挑眉,似有所指:
“既然如此,阿曜,你可愿意为我讨回公道?不过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怕你并不想忤逆掌门。”
郁曜闻言苦笑,他思忖许久说道:“阿言,掌门行事偏颇,赵涛偏听偏信,害你重伤至此,我定要……”
郁曜忽然顿住了,明明他心中只剩下心疼和愤怒这两种情绪,可是他却莫名觉得这样的情绪不是他的。
他是天星宗掌门的关门弟子,亦是未来的仙尊和天星宗掌门,他可以在将来掌权后为阿言讨回公道,不必急于一时。
然而心中的情绪汹涌,就连他也无法压抑,于是他长叹一口气,才说:“阿言,在此之后你想去哪里?”
郁曜在避开他的问题。
温言眼眸暗了暗,可是心中却没有多么失落。
郁曜肯为他不顾仙盟的惩罚偷偷离开望断崖,愿意帮他遮掩带他离开又精心照顾他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他那番话不过是一句气话,自然也没期待过郁曜答应。
人生在世,关系错综复杂,自然在人情世故上有为难的地方。
他若是鼓动郁曜在天星宗为他讨回公道,与掌门争执,才是违背了他的道心。
作者有话说:
言言梦中看见的就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情
回来了,之后几天会按照约定每日一更(除非卡文了)
第21章
面对郁曜的问题,温言没有迟疑:“我打算加入仙盟,在那里只要有足够的功绩就可以兑换我需要的天材地宝。”
“你想飞升?”郁曜想起温言之前对他说过的秘密,寒月族人可以十种天材地宝以五行之力融合月光制成神器五色月琼。
成为五色月琼的主人,就能立刻成神然后飞升上界。
温言没有迟疑:“是,这是我爹娘和我一直以来的心愿。”
郁曜对此没有怀疑,毕竟不论仙修还是魔修,飞升都是他们最大的愿望,只是大部分人因为种种原因飞升无望,才对此闭口不谈。若是能有一个飞升的机会,郁曜相信没有修士会拒绝。
理解是一回事,但是对温言的关心又是一回事。
“阿言,如今你加入仙盟,只怕要从最底层的成员做起。”
仙盟的规矩温言知道。
仙盟的的成员分为两类,一类是散修,只能从最底层的成员做起,在仙盟积攒功绩和资历一步一步向上晋升;另一类则是其他宗门的长老来仙盟挂职,他们因为自身实力不俗,一般一来仙盟就能成为长老。
温言身为天星宗紫阳峰峰主,原本要走的也是第二个路子,只是如今被逐出天星宗,他只能走第一条更为艰难的路。
好在他主修的寒月族的传承,如今虽然被剥夺了天星宗所学,自身实力却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
不过他的心境倒是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不论是华棠的那番大言不惭的言论还是被逐出天星宗与紫阳峰再无瓜葛,都令他难以平复自己的内心。
这些也更让温言知道,想要对付魔种也许不能仅仅凭借华棠,而是要依靠自己。
他已经是最后的寒月族人,所以不论付出多少代价他也要终结魔种之祸。如果不能依靠月神转世那就依靠他自己,就算赌上他的一切,他的生命,他也甘之如饴。
温言知道他的命本就不仅仅属于他自己,还属于他的父母、他的族人、他的师尊、他的同门……所以他不能白白死在除魔卫道的路上,直到炼制成五色月琼的那天,以他的生命为代价,彻底封印魔神。
“我知道。”温言回答:“但是没有关系。”
郁曜没有再劝:“大概再过三年我便能离开望断崖,等我加入仙盟,我们继续一起做任务游历四方可好?”
“好。”
温言养伤花费了一月有余。
郁曜一直从旁照顾温言,待到温言伤好后,温言打算前往仙盟总部,郁曜则不得不返回望断崖。
原本郁曜以为仙盟没有发现自己擅自离开,然而当他来到望断崖的入口时,却发现仙盟现任仙尊正负手而立,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郁小友,仙盟对你寄予厚望,甚至破格为你开启望断崖,你就是这样回报仙盟对你的恩情的?”
仙尊看向郁曜,语气很淡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你身上背负着天下人的安危,怎可如此儿戏?”
“晚辈愿意守护天下人,也不过是因为那一人在天下人之中。”
“胡闹!你是天道定下的应劫之人,这是你的宿命!仙盟予你种种优待,不是用来给你胡作非为的!你既然接下了仙盟的优待,接下了你身为应劫之人的宿命,你就该肩负你应有的责任,而不是一边享受身份赋予你的优待,一边却将自己的责任弃置不顾!”
“仙尊,晚辈愿意接下应劫之人的宿命,可是晚辈也做不到对那一人所受的苦难视若无睹。晚辈自知行事欠妥,愿意接受仙盟的惩罚。”
仙尊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他盯着郁曜看了许久:
“你认错如此迅速,想必也知道自己的行为欠妥。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本尊也不与你多说,自己去刑典堂领罚,一百雷杖。”
“是。”
看郁曜毫无异议的样子,仙尊不禁侧目。
郁曜只是擅自离开望断崖并没有造成什么危害,比照仙盟的法规,他给郁曜的处罚其实过重了。
但是有些事情并不是看现在造成的结果就能评判行为对错的,郁曜是未来仙尊,如今他能为一人不顾仙盟禁令擅自离开望断崖,或许明日就能为一人背叛仙门甚至入魔。
所以仙尊哪怕知道这一百雷杖下去,能令郁曜受尽雷击之苦,肋骨寸断,内脏破裂,半条命都要没了,他依旧定下这个惩罚,为的就是让郁曜明白他的到底犯了多么大的一个错误,以示惩戒。
三年后。
广陵仙城。
从仙盟那里交付任务后,温言来到长春茶馆在二层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说书人讲完了万年之前大魔劫中十大真仙围攻魔神时波澜壮阔的往事,下台休息,可是来此的茶客们却没有停止他们的交谈。
温言一向难得特意打听进来发生的大事,他只会来茶馆坐坐,然后被动地听听最近又发生了什么。
或许是方才说书人讲述了上一次大魔劫中的往事,茶客们交谈的内容总离不开一个人——华棠仙子。
他们说有个叫无咎的小人妒嫉华棠仙子,于是故意折磨华棠仙子还企图掩盖事实,好在天星宗明察秋毫,发现了真相,而后将无咎逐出天星宗。
他们还说,华棠仙子成为了天星宗明月峰峰主,而明月峰原本名为紫阳峰,却因为满门尽灭,后继无人不得不被改名为明月峰,重建道统。
温言本以为自己听见这些内容后心中会涌起愤怒、不甘、悲伤这样的情绪,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内心过于平静。
也许是听了太多已经麻木,他对此再难涌起什么情绪。
不论世人口中的无咎是怎样一个小人,无咎也不会因此放弃除魔卫道封印魔种的目标;不论天星宗怎样抹去紫阳峰存在的痕迹,只要无咎存在,紫阳峰就永远不会消失。
待到心甘情愿无咎死去的那一天,也是紫阳峰众人夙愿实现的那一天,这是对紫阳峰最好的祭奠。
“这位道友,不知这里可有人?如今茶馆内没有其他的位置,若是道友不介意,在下可否坐在此处?”
一个温润的声音唤回了温言的思绪,温言抬头便看见一个样貌平平无奇的修士正浅笑地看着自己。
明明他此前从未见过此人,脑海中却霎时闪过一个个不存在于他记忆中的画面:
“真可怜啊。”
“你的伤还未痊愈,不必这么急着离去。”
“我在这山间独居,也没有什么朋友,你若将我当作朋友,不妨常来看看我,无忧林随时恭候你的到来。”
“温道友,没想到出来一趟又遇见了,不过你怎么又是一身的伤?不如随我回无忧林,也好过在仙盟养伤。”
“我这人心气高也因此没什么朋友,可是却觉得与你格外投缘。”
“温兄,那郁曜这般苛待你,你为何还要当他的舔狗!”
“舔狗就是说哪怕一个人不喜欢你,利用你,甚至伤害你,你还要凑到他身边,帮他宠他,他要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他要什么东西你就给他什么东西。”
“温兄,你终于放下那个郁曜了,来日我也去广陵城逛逛,去照顾照顾你的生意。”
“温兄,我有一个愿望,只有你能帮我,等你可以封印魔种的那天,记得叫上我。”
“道友,你怎么了?”
发现温言正看着自己失神,殷益疑惑地看向温言:
“为何一直盯着在下看?难道道友见过与在下面容相似的人?”
“殷益?”
“道友认识在下?”
“也许算是。”
殷益有些不好意思:“真是抱歉,在下记性不好,一时间倒是没有记起道友的名字。”
“我叫温言,你也可以叫我无咎。”
“原来道友就是那个伤害华棠仙子的修士!”
温言早已习惯别人听见自己的名字后这样的反应,没有露出任何其他异样的神色,只是淡然地点了点头。
殷益却笑了笑:“干得漂亮!我也不喜欢华棠,不过就是关心了我几句,就一副我该对他感恩戴德将他视作生命的样子,真叫人恶心。”
殷益语气中的厌恶溢于言表,像是对华棠厌恶至极,温言倒是有些诧异,毕竟整个仙门爱慕华棠的人数不胜数,没想到竟出了殷益这个异类。
“道友慎言。”
“不过说两句心里话,难不成仙盟还能将我捉去?”殷益眨眨眼:“在下早就想认识温道友了,今日也算一见如故,不妨温道友就与在下交个朋友?”
温言思忖片刻正要答应,一个热切的声音突然出现:“阿言!”
郁曜来到温言身旁,看见殷益,打量起对方:“这位道友是?”
“在下殷益,方才与温道友一见如故,如今也算是温道友的朋友了。”
“原来是阿言的朋友。”
郁曜点了点头:
“既然是阿言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殷道友,幸会。”
殷益总觉得郁曜这番话有些奇怪,也没有多想,而是面向郁曜:“在下殷益。”
“郁曜。”
“郁曜?”殷益面露一丝惊讶:“不知可是那位应劫之人,郁曜?”
“正是。”
殷益正色:“原来是郁道友,在下殷益,见过郁道友。”
“既是朋友,不必如此慎重。”
殷益笑了两声:
“果然传闻不可尽信。传闻中温道友心胸狭隘,多疑善妒,冷漠无情,可是今日一见,却觉得温道友淡然自若,还有几分傻气。传闻中郁道友高傲冷情,与华棠师出同门是天作之合,如今看来,郁道友倒是与温道友交情匪浅。”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发生的内容在现实中无对应。大家应该看出来了原本是殷益救了被逐出宗门的言言的,在幻境中被郁曜抢先所以直到现在言言才初遇殷益
第22章
殷益这番话似是无心,郁曜却莫名听出些许不对劲,但是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也分辨不出。
温言没想那么多,而是微微笑了笑:“传闻本就不可信。”
殷益点着头,又与温言交谈起来。郁曜搬张凳子坐在温言身旁,没有加入温言和殷益的谈话中。
郁曜其实不是话多的性子,对于大部分人也没有闲谈的兴致,或者更具体地说,能让郁曜有兴致闲谈的人不出五个,温言就是其中之一。
殷益离开后,温言终于将注意力放在郁曜身上:“阿曜,你这次不会又是偷跑出来的吧?”
“并非如此,如今我的修为已经不输于那些太上长老,仙尊说在望断崖已经无法让我更进一步,我现在需要做的是修心。”
难道这就是先天道体?竟然有如此快的修炼速度。
温言心中这样感慨,又说:“我过两日就会去仙盟选任务,不如咱们一起?”
郁曜没有拒绝,他这样强行提高修炼速度本就是为了能早日回到温言身旁。
自那日别院分别后,郁曜发现自己的感情变得越来越失控起来,他会莫名从梦中惊醒,醒来时却是流着眼泪,他也会莫名地愤怒或者悲伤,同时,他发现自己格外思念温言,然而当面对温言的那一瞬间,他心中涌现的不是喜悦和激动而是愧疚和痛苦。
这样不受控制的情感,就好像并不属于郁曜自己,可是当深究这些情感到底属于谁时,郁曜却发现这是一个没有答案的问题。
温言在不需要闭关时都保留了睡眠的习惯,而郁曜因为经常和温言在一起相处,也受到了温言的影响,也保留了睡眠的习惯。
温言从客栈的床铺上醒来后起身出门,一般而言习惯早起的郁曜这时都会在客栈的空地上练剑,然而当温言向空地望去时却发现没有郁曜的身影。
他又来到郁曜的房间外,敲了许久的门却无人应答。他心中奇怪,因为郁曜事先在阵法中给他进入房间的权限,温言直接进入房间,发现郁曜躺在床上,似乎还在睡梦之中。
“阿曜,醒醒。”温言来到郁曜身旁,伸手推了推郁曜,却发现郁曜毫无反应。
更令他吃惊的是,郁曜的身周出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魔气,若非他是寒月族,修为又精进了不少,根本无法发现这丝魔气。
温言见此的第一反应就是想起当年念雪公子给郁曜种下的魔印,于是立刻拉过郁曜右手的手腕渡了一道灵力进去。
随着那道灵力在郁曜身上移动最终停留在丹田深处,温言猛地睁开眼睛,眼中尽是震惊。
怎么可能?
温言难以置信,他再次渡了一道灵力进去,得到的结果却如出一辙。
最终温言反复尝试了五次,又用了三种不同的方式,结果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先天道体,应劫之人……
可是他是魔种啊。
难怪魔种已经降世却迟迟没有觉醒,谁能想到魔种竟然成了仙门的应劫之人,是仙门下一任的仙尊。
温言心中这样想着,觉得这个世界太过荒谬。
他宁愿舍弃生命也要封印的人竟然在他身边和他生死相依了三十二年。
不过这也是一件好事,至少他发现了还未觉醒的魔种,而此时的魔种还将他视作挚交。
郁曜醒来时,发现温言正在自己的房间中坐在桌旁正在看书。
“阿言?”
听见郁曜的声音,温言转过头笑了一下:
“阿曜,你可算醒了,我之前不论怎么叫你你都没醒,我本来打算再过一个时辰你还不醒我就去找医修,还好你没事。可是之前在望断崖太辛苦了?”
“是。”
郁曜应了一声,认可了温言的说法。
“阿言,我们今日是不是要去仙盟选任务?”
面对郁曜的问题,温言轻轻摇了摇头显得有些苦闷:“原本是要去的,可是我最近的修炼陷入瓶颈,若想更进一步需要考虑其他办法,这段时间我或许要找寻突破之法。”
郁曜从床上站起身来到温言身旁,伸手放在温言的左肩:“阿言,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
“暂时没有,我正在翻阅爹娘留给我的寒月族传承,或许能找到突破之法。”
“那这段时间我也陪在阿言身边好了。”郁曜刚说完,突然发现传讯玉符显示有新的传讯——
是天星宗掌门的传讯,要求郁曜返回天星宗说·有重要的事情需要与他商量。
郁曜看了眼温言,一时间进退两难。
温言陷入瓶颈,郁曜自然想陪在温言身旁,可是掌门对他一向十分放纵,很少这样认真地叫他返回宗门,想必是真的有十分重要的事情需要他的断决。
温言看出郁曜的犹豫,他稍稍偏过头看向郁曜,微微笑了笑:
“阿曜,你不必担心我,我需要闭关一段时间,既然天星宗掌门有要事找你,你还是先去为好,等你的事情处理完了,咱们再联系。”
天星宗的主殿上用阵法刻下了万千繁星构成的图景,郁曜踏入主殿时就仿佛进入了天外之上飘渺的星空。
掌门负手站在巨大的星盘边凝思,似乎是在考虑什么复杂的问题。
“师尊。”郁曜行礼:“不知师尊召回弟子所为何事?”
“棠儿身为月神转世却久久无法从神石中获得月神传承。”掌门抬头,略显锐利的目光落在郁曜身上:“为师去了一趟听天阁,终于找到了解决之法。”
“是什么办法?可是要弟子去寻什么灵药或者仙器?”
“并非如此,棠儿需要的是一个合适的道侣。”掌门侧身走了两步:“为师思来想去,这北冥界唯有你最合适。”
“棠儿是月神转世,你是应劫之人,你们二人又是同门师兄弟,可谓是天作之合。”
掌门说话的语速不快,语气却在一点一点加重,明明是在陈述他心中的事实,可说出口时倒像是在说服郁曜。
须臾之间,郁曜心中的情感早已翻天覆地,他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不断闪现一个一个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