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粒大小的奇怪石头中居然有一片农田!
连消失的天赋镜子,也与之融合成了浇灌作物的泉眼。
陆云柯环顾一周。
地头还乱七八糟的堆放着一包又一包的种子,土豆红薯芋头,大米小米豆类也都应有尽有,他翻看了一下包装,发现其中部分竟是自己在第一个世界替雪衣楼收集到的那些。
看来这枚灵芥子的存在,就是胥仲吉命人收集作物种子的原因。
可灵芥子中只有一亩地,收集这么多种子得种到何年何月?
刚打量了一阵,灵芥子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还有郴易风不耐的催促。
陆云柯拎起一包米,随手从长得乱七八糟的地里摘了些这个世界常见的时令蔬菜,直接退出空间,打开门让郴易风进来。
他将刚摘的新鲜果蔬递给郴易风,示意他去清洗干净,自己则舀了一碗米,淘洗干净用清水泡着,一边麻利地生火刷锅。
郴易风看着篮子里水灵灵的青菜、草莓和早杏,不禁有些意外。
要是他没记错,此时的路琢应该一穷二白,家里连几粒米都找不出来吧,他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这种稀罕水果?
上一世郴易风被村长安排在路琢家后,路二狗去邻居家厚着脸皮借了小半碗米熬了粥,怕郴易风饿着,他将米都扒拉给了郴易风,自己喝了两碗清粥,把郴易风感动得不行,这会儿他家怎么突然有米又有菜了?
郴易风捏出枚看起来橙黄鲜亮的早杏,刚咬了一口,眉头就皱成了疙瘩。
入口酸涩发苦,简直和外表看起来是两种东西,郴易风将之吐掉,擦了擦嘴,又尝了一枚草莓。
一样的酸涩发苦,他不禁怀疑这是路琢从山上采的野果子。
这么寒碜的食物,也就路琢那种皮糙肉厚的蛮牛能吃得下。
郴易风没有再尝果子,舀了水洗干净蔬菜,送到厨房后,就倚着门看着昏暗破败的厨房里陆云柯切菜炒菜。
灵芥子里的青菜格外的青脆新鲜,用荤油扒拉两下就散发出一阵浓香,还有股淡淡的草药味,不一会儿,两个青菜并一盆米饭就出了锅。
做好午饭后,看盆子里的水果格外水灵,陆云柯顺手拿起一枚尝了尝,然后就被苦涩的味道刺到,他咬着牙将手里的果子吃掉,捡出完好的几枚放在坛子里准备酿果酒。
将卖相很好的炒青菜端在桌上,陆云柯盛好米饭递给郴易风,两人拿起筷子齐齐夹了一筷子青翠欲滴的小青菜,结果刚尝了一口,就双双面色发青。
明明是最常见的几种青菜,吃在嘴里活像是在嚼黄连。
郴易风铁青着脸将菜咽下去,朝陆云柯嘲讽道:“姓路的,你想毒死我?”
陆云柯喝了一口凉水,皱眉沉思道:“没。”
这菜,真是难吃的要命,简直浪费他放的那一勺荤油。
因为那一勺荤油,陆云柯咬着牙将两盘青菜吃掉,吃完脸都绿了。
这个灵芥子有毒!
好歹是和自己的天赋融合的灵芥子,没想到种出来的蔬果这么难吃,到底是灵芥子的前一任主人有毒,还是他这个现任主人有毒?
本来还想靠着灵芥子解决未来的伙食,可看灵芥子出产的东西,靠这玩意儿果腹大约是不可能了,只能从镜泉里取点水,再把胥仲吉囤下的陈米吃掉,终究是得自己垦两亩地种些粮食才行。
吃完午饭,身体不适的郴易风从唯三的破房子里找出一间拾掇起来,陆云柯关上门,又闪身进了灵芥子空间。
镜泉散发出源自陆云柯本身的魔力,陆云柯将那些魔力聚集起来,画了个禁术级鉴定魔法丢出去。▂
“九级鉴定。”
魔法的光芒炸裂开来,眼前每一个物种上方都悬浮起一行小字,陆云柯一一查看。
大部分农作物上面都写着“1级变异,不适食用。”
少数农作物上显示“2级变异,微量毒素。”
而镜泉上写着:“2级镜泉,解毒。”
至于灵芥子中的那亩地,明晃晃的现出特殊属性:“4级灵田,可快速培育附毒作物(加速40%,小概率获得正常作物,极小概率获得极品作物),异化等级随培育时间增加而增加。”
陆云柯:“……”
别人的灵田能培育适合食用的农作物,为什么放到自己身上,得到的就是这么个不务正业的灵田?
难不成他还能拿着田里种出来的毒物去给别人下毒不成?
第52章 一亩灵田4
虽然看起来是个很废柴的灵田,但到底也是灵田,何况光胥仲吉积累的这些粮食也能吃上一段时间,陆云柯便决定好好收拾一下这亩长满毒花毒果的灵田。
4级灵田,加速40%的培育效果,有“小概率”获得正常作物,甚至还能“极小概率”的获得极品作物,这多少给了陆云柯一点希望。
先用灵泉水泡了些黄豆备用,随即陆云柯就地取材,折下果树的枝干做支架,将长得乱糟糟的作物架起来。
修剪掉植物的侧枝,掐掉一些浪费养分的侧芽,把地里的杂草拔掉,陆云柯在密密匝匝的鉴定术中仔细寻找,期望找到适合食用的作物。
结果找来找去,只在最角落找到一株快要枯死的瓜苗。
上面显示一行字:“瓜,1级。”
这是唯一一株没有显示不适食用或有毒的作物。
因为只是个小苗,还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的瓜,陆云柯摘了个葫芦挖空,舀出镜泉的水浇到快枯死的瓜苗上。
40%的培育加速效果显现,奄奄一息的瓜苗肉眼可见的恢复了生机。
陆云柯挑选着拔掉一半的有毒作物,将堆在地头的药材种子撒到地里,浇上水,荒废的灵田终于被拾掇得整整齐齐。
又撒了些本身就有毒性的药材种子和一部分与之相克的作物,拔掉的有毒作物除了丝瓜和能处理的果子,大部分直接埋在土里沤肥。
陆云柯特意选了一年生的药材,靠着40%的加速效果,到秋天应该就能得到部分成熟的药材。
到时候,借灵泉解毒的属性将药材炮制好送到药店去,多少也能赚一点购置过冬物资的钱。
灵田中一直艳阳高照,比外头还炎热几分,陆云柯忙活完,擦了把汗水离开灵田空间,
一看已经日头西沉,又到了准备晚饭的时候。
奇怪的是,郴易风却没出现。
陆云柯没去找人,他将灵泉水引出装满厨房里的缸,而后又从灵田里取出些能吃的食物。
只是短短两个小时,用灵泉水泡发的黄豆已经鼓胀脱皮,陆云柯搬出原身搁置许久的一个小石磨,清洗干净后,动手开始磨豆浆。
原身已经紧衣缩食过了好久。
这年头受生产力限制,所有人的日子都不好过,一年四季家家户户缺吃少穿,好在包产到户实行之后,大部分勤恳务农的农户虽换不了新衣服,但暂时不用饿肚子了。
村里唯一一年四季时不时就饿肚子的,就只有路琢。
当初路琢他爸也分了几亩地,路父务农的收成勉强能填饱肚子,直到他不幸得了那要命的病。
路琢年纪太小,路父生病也干不了农活,怕地荒废,无奈只得将地转卖给村里人。最后路父没救回来,没家产的路琢就吃起了百家饭。
这年代没家庭能有余粮,接济路琢的粮食都是村里人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路琢寄住后会帮村人干活,什么去地里捡麦穗拔草,给木匠打下手,跟着猎户上山打猎砍柴,一来二去,各家的本事路琢都学了点皮毛。
其中他最擅长是上山打猎。
路琢为了找吃的经常上山,对山上各处也算了若指掌,除了挖野菜捡蘑菇就是套兔子打野鸡,还会布置陷阱,靠着把子力气砍柴也是好手,所以往常虽然吃不饱,但也饿不死。
可去年冬天格外的冷,开春后路琢屯的野菜和冬天打到的猎物早就吃完了,用兔皮换来的米面为了骗个媳妇也都被他换了糖,到陆云柯穿越时,他已经饿了大半月。
原身饿得太久已经没了饿的感觉,今天早晨起来喝凉水时起的猛了点,低血糖一头栽倒在地上再缓过来,人就那么没了。
陆云柯穿越过来强撑着爬起来,将原身换来的一小包奶糖吃的只剩下几粒,这才缓过劲儿。
身体因为长期饥饿已经损耗过重,总得想办法补一补,现在肉是没的吃的,思来想去,就只能磨点豆腐熬点豆浆,好补充些优质蛋白。
陆云柯忙活了大半天磨出豆腐,加了点卤水,豆浆慢慢凝固成嫩豆腐。
切了一半豆腐,拿着一斤炒好的黄豆去村长家换了两斤面粉,路上挑了些野菜,回到家,陆云柯和好面后起锅烧油,用几勺猪油将嫩豆腐大火煎炒香。
掺上从村长媳妇给的一小把韭菜拌成饺子馅,陆云柯又从灵田□□些味道刺激的花果,剁碎当调料,调出清淡的麻辣味。
做还准备后,他擀了饺子皮刚开始包饺子,就听到外面务农的村人陆陆续续回来了。
不一会儿,门口传来女孩子咯咯的笑声。
陆云柯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郴易风在几个年轻人的簇拥下走过来。
郴易风正和路琢尝试勾搭的刘小兰说话。
这刘小兰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平时最受宠,性子被养的娇憨天真,长得也比一般的村里姑娘白净,也难怪原身瞅上了她。
此时村花刘小兰正一脸娇羞地看着郴易风,还将自己捡的一篮子麦穗送给了郴易风。
细白的手指缠着衣角,刘小兰鼓起勇气道:“郴大哥,明天我来叫你出工,你别忘了呀。”
“好。”郴易风一改面对陆云柯时的冷若冰霜,对着刘小兰和别的姑娘笑得温润,那副阳光开朗的模样简直要闪瞎人眼。
爱好挤兑郴易风的其他知青见状满面嫉妒,可不等他们发酸,郴易风就一脸诚恳道:“我以前不会干这些活,今天倒是麻烦了你们,明天我还得拜师学习,你们可别觉得我烦。”
这下子,连村长都笑起来。
他拍拍郴易风的肩膀,难掩赞赏道:“哪里 ,小郴同志干活麻利多了,简直不像是刚下地的。”
今天下午一干活,之前四个嘴上说的好听的男青年下地就暴露出了花架子的属性。
几个知青借口收拾行李偷懒不想去下地,被村长特意喊了两回终于喊到了地里,但他们一会儿嫌弃太阳热,一会儿把秧苗当成野草拔掉,不是来干活的,活像是去捣乱的。
倒是他们口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郴易风病着也没多休息,整理好行李就主动下了地。
他踏踏实实地干了一下午农活,不光认识所有作物,还会赶牛犁地,和另外四个一比,不知道多讨村里人欢喜。
一时间,原本拒绝收留郴易风的人家都后悔起来,恨不得拿自家住的知青和路琢换上一换。
郴易风笑得越发开朗,陆云柯却注意到,他的笑容分明没有一丝到达眼底。
上一世被村里人嫌弃的并不是那四个同行的知青,而是郴易风。
和所有人相比,国外长大的郴易风简直能称得上柔弱无力,他不会做农活不说,还很欠缺常识,因为村长说他恢复健康再去下地,不通人情世故的郴易风就当真在路琢家住了三天。
等到下地干活时,郴易风就成了其他知青的陪衬。
那几个人老早就看学识家世都比自己强的郴易风不顺眼,在郴易风休息养病的时候,他们就添油加醋将郴易风“作风不良”的谣言散布的到处都是。
什么勾搭同行的女知青,眼高于顶看不起村人,不服教化一直都是资本家做派……
原本村里人还不信,偏偏郴易风因为不熟悉环境一直冷着脸,无疑就将四人抹黑他的话坐实。
甚至连他生病休息,也被旁人说成是为了逃避劳动装病。
这个时代劳动最光荣,郴易风装病不干活的行径只有懒汉做得出来,于是村里人慢慢也对他有了成见。
有了郴易风做对照,那四个知青愣是被衬得相当优秀,他们慢慢的融入了村里的生活,得到了村人的接纳,也及时回家参加了高考,唯有郴易风因为高傲自始至终都和周围的一切格格不入。
村人排斥不接地气的郴易风,被排斥的郴易风自然对三水村没什么好感,那时候唯一对他很好的路琢,就被郴易风当成了倚靠。
可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整个村庄里,郴易风没有一个好友,村人都知道郴知青性子古怪不能接触,这才让路琢得到机会,毁去了能让他改变命运的那封家书。
重来一回,郴易风哪里会再犯曾经的错误。
郴易风本就在三水村生活了多年,各种农活干得虽不如村人,但也不差,这一次,那四个知青倒成了他一个人的陪衬。
眼看村人对自己改观,郴易风并未放心。
他还是很讨厌三水村所有人,但要报复路琢,他就必须先让自己在村里人眼中的分量比路琢更重,这样日后想做什么时,村里人才会偏向自己。
可路琢到底是村人看着长大的,怎么才能让村里人都对他彻底失望呢?
郴易风想到了刘小兰。
路琢是村里最贫穷的男青年,而刘小兰上面还有几个疼爱她的哥哥姐姐,刘家人绝对不会同意刘小兰和路琢有来往,所以路琢才会背着刘家人和刘小兰暗通曲款,靠奶糖这类小玩意儿勾引天真的小姑娘。
甚至上一世他和刘小兰结婚,也是先哄的她珠胎暗结,刘家才不得不答应让两人结婚。
郴易风不由动了心思。
若是他和刘家人交好,借机戳破路琢想勾引刘小兰这一点,村里人不就能看清路琢的人渣本性?
男女作风问题可是这个时代的禁忌,只要家里有女眷的,到时候都会提防路琢。
郴易风瞥一眼路琢,就见正擀饺子皮的路琢怔怔地看着刘小兰,神色相当奇怪。
想来是不敢相信他勾搭了这么久都没得手的女神会这么轻易的对自己示好。
郴易风又气又恨,同时心中隐隐生出痛快之色,脸上的笑容总算真切了些。││本││作││品││由││
这时一阵香味传来,刘小兰往院子里瞥了一眼,看到一盘凉拌野菜,一盘水煮芋头,以及还没下锅的饺子,忍不住有些嘴馋。
但对上路琢看不出情绪的双眼,她又有些尴尬。
路琢想追求自己,刘小兰看在他皮相不错的份上,一开始的确有点动心。
可今天见了温文尔雅的郴易风,路琢一下子被比到了泥里去,刘小兰登时庆幸自己没答应路琢的追求。
“那个,郴大哥,我就先走了。”
哪怕是被追求的,刘小兰此时也有些窘迫,她不敢看路琢,低头匆匆离开。
其他几人也看到了路琢院子里摆着的丰盛晚饭,口水登时流了下来。
村长抽了口旱烟:“呦,二狗还包了饺子。倒是没看出来你这么会摆弄吃食,小郴啊,你也累了,赶紧去吃饭吧,别浪费了路琢的一片心意。”
郴易风转头看向忙碌的路琢,佯装的开朗活泼瞬间敛起。
路琢擦了擦手,上来拉章平:“叔,来。”
章平已经习惯了路琢这么说话,知道他是想邀请自己一起吃饭,可路琢自己都经常饿肚子,今天这顿饺子也是为了招待知青,他便摆摆手回绝了对方的好意:“你婶子早做好了饭,回去迟了怕是要挨骂,你们两个吃吧。”
说完,他将眼巴巴看着的几个男青年拍一把,撵着想蹭饭的几人回了家。
所有人都离开后,只剩下郴易风和路琢两个面对面。
郴易风寒着脸想回房间看书,路琢见状直接把盛着饺子馅的碗递给他:“你,包。”
说完,他回身洗了手,动作麻利地继续擀起饺子皮来。
嗅到嫩豆腐和韭菜的香气,郴易风的肚子也咕噜噜的叫起来。
他暗骂一声死哑巴,果然很会拿捏人的弱点,洗了手开始包饺子。
两人一开始谁都没说话,就闷着头动手准备晚饭,过了一会儿,发现路琢在生闷气,郴易风寻思对方怕是因为追不到刘小兰在郁闷,忍不住得意地哼唱起来。
陆云柯有些诧异。
之前他怀疑郴易风是阿莱蒂斯扮演的,现在却越发不确定。
阿莱蒂斯生性傲慢,哪怕是进入任务世界也不会屈尊降贵和人类打好关系,可眼前的郴易风不光耍心眼结交原住民,还去接近他最不可能靠近的刘小兰。
这可不是阿莱蒂斯的性子,倒像是重生而来情商上线的郴易风本人。
难不成是上个世界阿莱蒂斯发现和自己混一起太浪费时间
,终于要去做点正事了?
如果是这样……
那可真是太好了!
陆云柯大喜。
阿莱蒂斯的天赋技能太棘手,而他能用来反击的镜子偏偏和灵田融合,要是再遇上对方,陆云柯不一定能招架的住,如今阿莱蒂斯想开了准备放过自己,他岂不是得放鞭炮庆祝一下?
想到这一点,陆云柯也情不自禁笑出声来。
他这一笑,郴易风登时不高兴了。
“哑巴,你笑什么?”
陆云柯目光一扫,将郴易风刚包的饺子举起来:“笑,这个。”
郴易风包了一个元宝饺子,圆鼓鼓胖嘟嘟的,看起来竟是格外的可爱。
厨艺不差,也不是阿莱蒂斯的作风。
郴易风盯着陆云柯手里的饺子一阵,没做声,只低头继续包。
实在没必要和食物过不去,饺子可比路琢这个人渣有价值多了。
陆云柯觉得,这果真就是原本的郴易风。
——但也可能是不知为何突然失忆的阿莱蒂斯。
不过么,后一个猜想有点不切实际。
阿莱蒂斯把自己搞失忆是图什么呢,所以,这人果真就是原装版的郴易风了。
陆云柯决定释放点善意尝试改变一下自己的未来境遇。
郴易风重生前,路琢已经造成了伤害,被报复是必然的,就算已经不能改变男主的恶意,起码也不能让情况继续恶化,得保证自己不被提前诬陷送到监狱才行。
随着案板上饺子摆满,天色也渐渐暗下来。
不知打哪里飞来的苍蝇绕着郴易风嗡嗡飞舞,他驱赶了一阵没撵走,神色越来越烦躁。
刚将一大盘饺子下进锅里的陆云柯走来,一抬手就精准地握住了那只苍蝇,将之捏死丢到地上。
郴易风抬头看了他一眼,见路琢要端起刚包好的一盘饺子,他拿起筷子狠狠抽在对方手腕上:“洗手。”
“我,不碰。直接,端。”
陆云柯吃痛缩回手,努力捋直舌头,慢吞吞地解释道。
锅里下了一半的饺子,要是不现在就端过去,还得多下一遍,废柴火。
郴易风皱眉,语气也疾厉起来:“去洗!”
说完他端起那盘饺子走到厨房,用筷子拨到了锅里,又拿筷子轻轻撑了一下,顺手又往灶膛里丢了根柴。
很快,煮熟的饺子开始散发出香气。
陆云柯打水洗了手,将之前熬煮好放凉的豆浆端出来。
虽然没糖,只放了一点盐,但泡豆子和煮豆浆用的都是灵泉水,豆浆清甜没有一丝豆腥味,喝起来极为爽口。
陆云柯捞出煮好的饺子,将多的那一份递给郴易风,而后就埋头吃起来。
郴易风用筷子夹起一枚亲手包的饺子,只咬了一口,就差点落下泪来。
他已经很久没尝到如此可口的饭菜味道了。
撒了些碎青菜提香的豆浆是润口的汤,用荤油扒拉过的野菜,还有豆腐韭菜馅儿的饺子,配上切得整整齐齐的淡紫色芋头块,每一道食物都恰到好处香气四溢。
在遗传病发作慢慢失去味觉之后,郴易风几乎都要忘了味觉层次分明的食物和味蕾接触的刺激感,现在,饥饿感终于被完全唤醒。
在这个农村物资无比匮乏的年代,若准备这一切的不是上辈子害了他一生的路琢,郴易风怕是会再次动心。
可偏偏,为他做这些的永远是路琢。
重来之后不知哪里发生了改变,路琢对他越发尽心尽力,郴易风却只觉讽刺。
路琢明明有能力过上很好的生活,为了骗自己,他却能假装出最狼狈最可怜的模样,将他这个傻子哄骗的团团转。
眼前的一切,无疑将过去的自己衬托的更加可笑。
郴易风咬着牙吃了满满两碗饺子。
一桌子食物很快就被解决的一干二净,连青菜叶子都没剩下一片。
陆云柯先一步放下筷子,他坐在郴易风对面慢慢喝着豆浆,姿态竟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难得吃撑的郴易风瘫在椅子上,看着仇人这么悠闲惬意,忍不住一脚踹过去:“哑巴,去收拾!”
陆云柯纹丝不动,只抬眼看了郴易风一眼。
“嗯。”
幽暗的夕阳下,他灰色的右眼像是玻璃珠子一样透明,闪烁着玉质的光泽,面上没有任何情绪,就只是淡淡一瞥,随意地应答一声,郴易风就一激灵。
宛若有电流顺着脊椎骨窜上了头皮,郴易风心尖微颤。
随即他更加恼怒,阴沉着脸起身朝房间走去。
等进了房间,看到挂在墙上的两个煤油灯,郴易风又愣了一下。
全国农村此时都没有通电,家家户户都用蜡烛和煤油灯照明,比起更便宜的蜡烛,点灯的煤油难买且贵,因而煤油灯都算是稀罕的“家电”,得珍稀着使用。
郴易风根本没想到路琢会把家里仅有的两个煤油灯都放到自己房子里。
想来是对方白天发现他皮包里的书,知道他晚上要看书需要灯。
郴易风冷嗤一声,心说对方显然是为了他手里的那些购物票,才上赶着讨好自己。
想到自己上一世为了路琢干的那些傻事,连眼睛都被早早熬近视,郴易风也没客气,他将两个煤油灯都点燃,一左一右挂在头顶,摸出信纸开始写信。
【亲爱的父亲,逸风要为过去的无知和愚蠢向您道歉……】
昏黄的煤油灯下,笔尖颤动,流泻出一行行和皮包铭牌上一样的儒雅字迹。
郴易风写了很久,久到煤油灯灯罩被熏黑,黑色的煤油灰飞舞着落到他的眼睫毛上,他才停笔。
将厚厚几张信纸折起来夹在书中,郴易风取下发烫乌黑的灯罩擦干净,又小心地放好。
他垂目看着自己写好的信,沉沉地叹口气。
他很担心父亲的身体,想让父亲尽早去检查治疗,可惜,这封信现在还无法寄出。
农忙时间,自己去逛县城会让刚扭转的印象一落千丈,为了后续计划,郴易风必须先和村中众人打好关系,所以即使信中写满了上一世的满腹心酸和担忧,郴易风也不能把它立刻送到父亲身边。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翻开带来的书籍看起来。
郴易风看的是两年后高考恢复时考试需要的教材,这还是已经听到些风声的郴父临行前特意为他搜罗来的。
重生前郴易风错过了高考,等回到S市时父亲已经病危,虽然错过了几年,可郴易风还没放弃,他想继续读书深造,想办法攻克身上的基因病,但还没考上大学,他也发病了。
当时整个国家都太落后,全国上下没几个研究过这种稀有基因病的专家,远在国外的母亲想将郴易风接过去救治,但才联系上国际知名的医生,郴易风就病危了。
这种家族遗传病发病之后对大脑的损伤完全不可逆,但可以在发病之前有所预防,尽量延迟发病时间,如此才能得到救治的机会。
郴易风也算幸运,他重生在了身体最强健的时候,原本的自己晕车失去意识陷入深度昏迷,郴易风就重生到了这个节点。
一下车,重生的郴易风看到三水村来接人的村民,他差点失控扑上去掐死路琢。
但杀了路琢又有什么用?
终究是他太傻太天真,才会落入爱情的陷阱被毁掉一生,重来一遭,只要足够冷酷无情,他就能避免那些可笑的陷阱。∫
何况,杀了路琢也太便宜他,唯有从精神和自由上一步步毁掉他,让他经历过自己经历过的一切,郴易风心中的怒意才能平息。
郴易风耐着性子读了一阵,就听到隔壁传来隐隐约约的水流声。
隔壁正是路琢的卧室。
这房子只有门面是红砖的,里面都是土块,四处漏风不说,因为住了好多年,墙角四处都有老鼠和鸟雀钻出来的洞,隔壁打个喷嚏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根本没有丝毫隐私可言。
随着夜深人静,那水流声和人的走动声便一个劲儿钻入郴易风耳中。
想到影响自己看书的是路琢,郴易风一秒都无法忍受,他丢开书,扒拉开挡住两道墙之间破洞的报纸,对着破洞烦躁道:“路二狗,你又在干嘛?”
陆云柯正站在一个大木桶中泡澡,他舀起一勺温水,从头浇下,抹了一把脸后,皱眉道:“洗澡。”
郴易风一愣,眼神下意识顿在路琢身上。
小麦色的皮肤,随着动作隆起的流畅肌理,顺着黑发和喉结滚落的水珠,还有……
路琢被冒犯到后不悦但克制的冷郁眼神。
顶着郴易风的注视,陆云柯身体一矮,提醒发呆的郴易风道:“厨房,还有,热水。”
虽然陆云柯性子豪爽,但被上一世和原身有染的基佬这么注视,还是会觉得很怪。
被挡住视线后,郴易风面上也浮现些微不自在,他啪的一声将报纸掀下来,坐回床边,继续翻开教材默记。
然而书上的字怎么也看不到眼里去。
郴易风想起路琢就一阵作呕,可方才猝不及防看到烛光照耀下的那副躯壳,郴易风却觉得如此陌生。
那活像是长着路琢面孔的另一个人。
虽然是一样的皮相,不同的气质却带来一种截然不同的气息,在有旁观者的时候他和曾经的路琢毫无二样,沉默且自卑,但某一个时刻,他就会猝然显露出不同于路琢的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