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几月还得赚够10万,类似于这种。
“总得试试。”
陆云柯笑了笑,推出自行车,将简单轻巧的木架子和箩筐绑在车轮两侧,拍拍后座,让郴易风坐上来。
而后他用铁丝拴住房门,一蹬脚踏,车子就载着两人驶向了小路。
晨风吹过郴易风的脸颊,他回头看去。
看向这个上一世迫不及待逃离,但今生再次回
顾的村庄。
这里一直都是全国最贫困的乡镇之一。
凉风带着出苗的小麦特有的香气,地头和长满青草的水渠里点缀着金黄的蒲公英,一群鸽子从头顶呼啦啦飞过,村人扛着工具,三三两两结伴去地头除草。
水渠里的水缓缓流淌,有个孩子揪下蒲公英和喇叭花丢到水沟里,于是一群孩子就追着那朵花,跟着大人走向地头,欢呼着,蹦跳着,争吵这花儿会顺水流到谁家的地里。
走在路上的每个人,忙忙碌碌的每个农民,他们祖辈都勤劳但贫困,忙忙碌碌多年,却只能穿着露出棉花的破袄子,脚上是能看到脚趾的鞋子,脸上和手上都有还没消褪干净的冻疮。
穷困几乎写在每一个人的眉间发梢。
但只是春日暖暖的阳光洒下,他们就忘了寒冬来临时的苦痛,带着笑畅想几个月后丰收的喜悦。
他们身上,有着城市青年厌恶怜悯,打心眼里拒绝成为的模样。
可人和人之间哪有那么多的不同呢。
就像郴易风自己,明明经历了上一世的寒冬,但是此时看着路琢,嗅到他身上混合木质清香的气息,竟还是不受控制地生出了安心和悸动的感觉。
怎么能忘记那些苦痛呢。
绝不能忘记,不该忘记。
郴易风这么想着,随着车轮碾到石子的震动,他凑过去,将脸贴到了陆云柯的脊背上。
贴着对方暖玉般的后背,他紧紧圈住陆云柯的腰,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他隐隐理解了路琢上一世的苦痛和疯狂。
可这不是他要去做的。
他唯一该做的,是让路琢来理解他的苦痛,亲身体验到他的所有苦痛。
两人到了县城,陆云柯把郴易风送到医院,自己骑车带着箩筐和木架去了国营商厦后面的巷子。
这是个正兴起的菜市场,有一半都是卖肉的摊子。
牛羊肉,猪肉,鸡鸭咸蛋,甚至还有卖野生草鱼鲤鱼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每个摊子前都有些提着篮子买菜的人。
装着鸡鸭的笼子和关着牛羊的棚子就在肉摊后面,杀了牛羊后,内脏就被全部扔到一旁的桶子里,等忙完处理好也便宜卖出去。
污水混合血水从脚下淌过,流入路边的排水口,闻着腥味而来的苍蝇到处飞舞,路过的人捂着鼻子,买上肉赶紧就离开。
卖肉的商户抬手驱赶着苍蝇,一边招呼客人。买菜的人进到店铺,看到有苍蝇落到肉上,就会匆匆离开,找一个看起来干净些的店铺买上肉。
可天气暖和,哪里能没有苍蝇飞舞呢。
挑来挑去,最后买上的肉回家还得打水仔细洗上几遍,于是买家就指着肉上飞过的苍蝇和商贩讨价还价,抹掉一分两分的,这才拎着肉离开。
而一部分工人家属左看右看,最后还是拐弯去了国营大厦里。
菜市场和国营商厦只有一墙之隔,国营商厦也卖肉,但肉价比菜市场贵整整一毛,都能买一两肉包饺子吃了。
讲究些的城里人宁愿去国营大厦多花钱买点肉,要是有肉票就更好了,能舍得多买点,至于为啥——
国营大厦卫生条件好,有国家专门配备的冰柜存放肉类,肉干净又新鲜。
但在国营商厦外头卖肉的摊贩,哪个有钱买冰柜这种稀罕物,只能把肉挂起来,喷上浓盐水,时刻驱赶苍蝇防止它们在肉上产卵。
要是天气热,还得多撒几把盐,不然过几个小时肉就有了怪味。
陆云柯推着自行车,来到最偏僻处没人买肉的一个摊贩面前。
摊主扫了一眼他崭新的凤凰牌自行车,眼睛一亮:“同志,买肉啊,早上刚宰的新鲜猪肉,七毛一斤,您是要瘦点的还是肥些的?”
陆云柯扫了一眼,指指无人问津的带肉骨排:“排骨怎么卖?”
摊贩拿出称,说话间就把肉最多的两根肋条和排骨丢到秤盘里:“肋条五毛,其它四毛,混合起来四毛五,您要几斤?”
上一次进城,陆云柯和郴易风用猪肉票换了一斤猪肉,两人炖了一顿土豆就没了,吃的一点也不过瘾。
考虑到他们都需要补点钙,陆云柯想了想,直接道:“混合,两斤,全包起来。”
肉贩子大喜:“好嘞!”
现在家家户户都没冰箱,肉也舍不得买多,大部分人一次最多买半斤,做菜有点肉味就行,虽说买的是不值钱的骨头,可一次性能买两斤的主顾很少。
舍得花钱买一整斤肉的,都会嫌弃菜市场不卫生,宁愿多花一毛钱到国营大厦去买,等国营大厦的肉卖完了,他们才会到市场来。
可国营大厦的肉,也都是菜市场前一天卖不完,便宜一毛提前送过去的。
等商贩称好排骨,陆云柯递过一块钱,等对方找零的功夫,他把带着的木架取下,问商贩道:“您买,放肉的架子吗?能赶苍蝇。”
“啊?”商贩一愣。
这时候可没推销一说,市场才开放不久,所有人见到卖的新奇东西都会好奇,于是商贩瞥了陆云柯拎着的木架两眼,纳闷道:“这不是打磨过的木架子吗,怎么个赶苍蝇法,我拿在手里敲,晃?”
这个摊贩摆摊子的位置不好,挨着国营饭点的垃圾桶,于是苍蝇蚊虫聚集的格外多。
他的肉比其他摊位还新鲜些,但大半天都没人光顾,都是这乌压压一片苍蝇的闹的。
“能,还防腐。”
陆云柯说着,将最小的一个木架放在案板上。
木架才搁下,一群怎么赶都赶不走的苍蝇瞬间就像遇到天敌一样逃得远远的,半天都没再飞过来,整个肉铺一下子安静下来。
卖肉的摊主看到这一幕眼睛的都直了。
他拿着木架朝苍蝇聚集的地方转了一圈,走到哪里苍蝇都退避三尺,但是放下木架,他自己走过去,苍蝇依旧飞来飞去,还招摇地落在了他的脸上。
“嘿,真是神了,这木头架子真能赶苍蝇!同志,你这是怎么做的?”
摊主低头嗅了嗅木架,闻到隐隐约约的草木清香,甚至还有些果香,闻起来根本不像是撒了驱虫药。
再说了,什么药效果能这么绝?
陆云柯也没隐瞒,他取出一个小瓶子,倒出一点药粉给摊主看:“木头,用药材刷过。这药,人能吃,虫怕,还防腐。”
说着,他自己蘸了点尝了尝,又让摊主闻一闻。
陆云柯处理木头的时候刷了层透明树漆,那树漆是他这个月上山采集的,为了达到防虫防腐的效果,树漆还掺了陆云柯从灵田拔出的那些附毒作物调配出的干粉。
灵田中天气一直很暖和,按理说种子中的虫卵会大量孵化,那些作物也会有病虫害危险,可这么久了,陆云柯却连一只虫子都没看到。
当听到村人商量筹钱买农药的时候,陆云柯忽的反应过来——那些附毒作物,本身就能防虫!
不光如此,即使温度很高,湿度也不低,灵田的作物却没任何病虫害危险,甚至连堆放了不知多少年的种子都完好无损。
由此可见,那些附毒作物不仅能防虫,甚至能杀死所有的微生物,真菌。
惊觉自己究竟错过了什么后,陆云柯便抓紧时间测试。
他将灵田里的作物移植到自己开垦的菜园子里,发现只要有那些作物生长的位置,蚊虫苍蝇都不会靠近,一棵植株笼罩范围正好是一平方米,他的那个菜园子只种了十几棵附毒作物,就再没招过虫子。
他拥有的这哪是一亩出产不了食物的附毒灵田,分明是一座植物宝库!
经过反复试验,陆云柯确定,那些作物因为毒性很低,只对蚊虫要效果,他见天气渐暖苍蝇和蚊子开始扰人,就琢磨着怎么把那些特殊植物推广出去。
灵田里的作物和现世植物不同,要是直接公布怕是会引起科学界和植物界的动荡,陆云柯
摊主也捻起药粉尝了尝,入口比黄连还苦,那股子药材特有的味道想忘都忘不了。
他呸呸两声吐掉粉末,喝了口茶漱漱口,再转头时,看着陆云柯的眼神就像看着一座金山。
“那个,同志,要不,你这药粉给我多卖点?”
陆云柯笑道:“药粉少,得配置,不能卖。我只卖家具。”
摊贩搓搓手,眼神越发热切:“行,驱虫的家具也是宝贝。那个,您手里这宝贝,卖多少钱?要是便宜个块儿八毛的,我就多买些哈。”
陆云柯道:“不能再便宜,架子五元。筐三元。”
简简单单的木架子和手编的筐,成本价几乎可以忽略,要不是有驱虫效果,放街边三毛和五毛都没人买。
可偏偏,它能驱虫,效果还好得不行!
摊贩闻言一瞬觉得这东西无比划算,算了算自己的存款,他一口气买了两个架子五个箩筐,架子当即用来放肉,箩筐么,就带回家让自家媳妇晒咸菜。
将木架子摆起来,眼看蚊虫退避三舍,原本不光顾的客人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朝店里走来,摊贩越发这东西买的值了。
接下来,陆云柯用这种方法又推销了一阵。
等他买上六斤排骨三个猪肚两只活鸡一条活鱼,带来的二十个木架和十个箩筐全都卖完了。
因为原材料都没花钱,刨掉买了肉的钱,两个小时净赚115元。
陆云柯觉得自己赚了,买了防虫木架和箩筐的摊贩们也觉得他们占了大便宜。
要知道,国营百货里放肉的冰柜一台就要将近2000元,那还是国家配发的,对一般人来说,按照这个物价,他们卖一辈子肉怕是都买不起一台冰箱。
现在花千分之一的价格就能得到平替,能防虫也能防腐,可不就是赚大发了!
别说卖三块五块,就是卖十块二十块,怕是都有很多人愿意买。
等陆云柯收工骑着车去接人时,郴易风看到陆云柯挂在车上满满当当的肉食,不禁瞠目结舌。
这人是去赚钱的,还是来城里进货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一亩灵田12
陆云柯将自行车和货物寄存在停车处,对郴易风笑道:“饿了吗,我们去吃饭。”
“东西都卖了?”
“卖了。”
郴易风挑眉:“赚了钱啊,几块?”
“一百,一十五块,你要买书,和衣服吗?”
郴易风吃惊道:“用不着。”
就那些架子和草编箩筐,居然卖了这么多钱,这人是去偷了还是骗了?
陆云柯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也不恼,只带着郴易风到了国营大厦旁,推开了的国营饭店的大门。
“没偷没骗,我靠手艺,吃饭。”
两人就坐。
看到篆体毛笔字写的菜单和价格,郴易风也觉得过于贵了,物价比其他饭店贵了两三倍不止,这可不是他和路琢能消费得起的,郴易风便踌躇道:“要不,咱换家店吃饭?”
经过前世今生这些年,郴易风终究是从最开始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变成了知道柴米油盐贵的俗人。
陆云柯觉得,他们今天必须得吃点好的庆祝一下:“你得补补,我也饿了。”
郴易风闻言看了他一眼,眼底流光乍现,他竟出人意料地笑了一下:“行,你说的,我就点我喜欢吃的了。”
路琢舍得就行。
当然不舍得也行,他既然想装,自己哪能不成全他。
郴家条件一直不差,无论国外还是国内,郴易风都是活得最好的那一批人,所以他吃东西也是个行家,点了两个招牌硬菜,又点了三个考验师傅手艺的爽口菜,一道点心,一道汤点,两人又要了份面。
这年头国营饭店的大厨都是有真手艺的,用料相当实在,味道考究,分量也足,这些菜喂饱一家人都足够,可在座两个都是肚里缺油花的,还特别能吃,一会儿功夫,就把所有菜吃得一干二净。
郴易风放下筷子:“真他娘的好吃!”
这才是人活着该吃的东西。
听到郴易风飚出的粗俗言语,陆云柯便确定,这顿饭很对这小子的胃口。
他笑道:“好吃,我们就,再来吃。”
郴易风拿起餐巾擦了擦嘴,白了陆云柯一眼。
“你还想再来?一顿二十块,就算是有钱人也扛不住,你还是赶紧还钱去吧。”
回家的路上陆云柯又去了趟种子经销部,买了瓶农药,同时留下了带来的那一小瓶的药粉。
卖木架只能算是练手,重头其实是陆云柯带来的那点药粉。
麦子拔苗后,施肥之前先得打农药,整个县上就一个卖农药和化肥的供销合作社,有时候农药和化肥甚至会卖断货,最偏远的三水村村民经常买不到足够用的化肥和农药。
现在正是卖农药的好机会,于是陆云柯就打算试试。
回到家后,他又开始闷头开干。
他这头忙得腾不出手,郴易风下工就按点做饭,因为买的肉类太多,他便换着法子做各种肉食,只是短短几天,两人面上就泛起了红光,郴易风消瘦的脸颊更是肉眼可见的丰盈起来。
一周后和郴易风准备出发再去打疫苗时,陆云柯已经做好了整整一百个木架,编了二十个箩筐。
木架结构简单,看起来数量多,但串起来绑在自行车两侧,车子一样能平稳行走。
打量整齐的木架和穿在架子中间的箩筐,郴易风突然反应过来。
“喂,二狗,你做木架,是不是因为这东西好往城里带?”
路琢的驴车没了,要往城里拉东西格外麻烦,要是做个椅子凳子什么的,的确载不了一百个这么多。
陆云柯说了个“是”字,用力一蹬脚踏。
等陆云柯刚进菜市场,商户们看到他带着的木架和箩筐,竟都丢下手边的工作一窝蜂涌了上来。
“就是他!”
“就是这位同志!”
众人激动的模样让在菜市场买菜的顾客大惊,他们以为这是个犯了众怒的大恶人,赶紧拿起东西离陆云柯远远的。
没料到众目睽睽下,最开始买了木架的几个摊主上前,打头的商贩一手拉住陆云柯的手,另一手就开始拿钱。
“同志,你卖的东西真好用啊,我婆娘说晒咸菜的箩筐拿来蒸馒头都比平时好吃,你这回卖的箩筐不涨价呗,我再买几个走亲戚送人!”
“唉,老罗,你这人怎么不讲武德,说好了小同志卖的东西平分,你怎么还想占大头呢?”
“还有我们,我们都没买呢!”
一群人争先恐后,生怕出钱迟了就买不到。
陆云柯挡住他们,解开自行车上绑着的货物,扬声道:“木架子五块,箩筐三块。今天卖完,以后还有!别挤,各位按照,先后顺序,排个队啊!”
他练了这些时日,说话可算比以前流畅多了,吆喝起来也有了生意人的模样。
说完,陆云柯指挥着众人排好队,按照需求挨个给货收钱找零一条龙,因为定价是整块钱,找零不麻烦,只是大半个小时,木架和箩筐就被卖完了。
这一次赚得钱也更多,足足五百六。
陆云柯数了数钱,他已经赚够了一半的债务,端午还债显然绰绰有余,但木架和箩筐生意以后怕是没的做了。
县城里卖肉买菜的商户就这么多家,架子并非消耗品,这些人买上得用的就不会再回购,要是生意好,他们过几年就能买上冰箱,架子和箩筐的生意便能停歇了。
果然还得去问问经销社那边,农药化肥才是年年都能卖的必需品。
陆云柯将钱收起来,接上打完疫苗的郴易风,忽而道:“我们再去,买辆车吧。”
郴易风皱眉:“还买,一辆你觉得不够用?”
陆云柯盘算一下:“这辆我运货,再买一辆,你骑。还得买衣服,新被褥,枕头……东西多,再买辆车,好带回去。”
家里需要置办的东西可太多了。
现在两人盖的被褥都是路琢他爸结婚时置办的,因为经济限制,只用了两层羊毛,挺薄,路琢过冬都得两床一起盖才行。
被子面料洗的都和纸一样薄了,羊毛透出来扎得人生疼,既然有了钱,就得提前为过冬做打算,赶在被褥最便宜的时候买好才行。
郴易风想想也是。
“家里你做主,那就买吧,我和你一起挑挑。”
郴易风其实还真没过过穷日子。
就连上辈子的那些回忆,重生后随着时间推移,也渐渐变得不真切起来。
明明是自己经历过的,却觉得好似在旁观别人的人生,郴易风寻思大约是那些日子太苦了吧,大脑才会选择遗忘。
那样的苦日子本也不是人该过的,路琢要是舍得花钱好好改善一下生活,对他而言也是好事。
他们回到国营大厦时,售货员看到两人也有些惊讶。
郴易风和陆云柯风格迥异,一个斯文一个粗犷,但长得都挺好看,尤其是路琢,高冷到近乎扎眼,年轻的售货员短时间内还真不会忘了他们。
听到两人又来买车,售货员更吃惊了。
她收了钱麻利地开了票据,笑吟吟道:“同志,你们这日子过得可真红火啊,前几天才买了车,今儿又来了,是不是家里要办喜事?”
前世今生都没办过喜事,但亲眼看着身边人结婚的郴易风眉眼瞬间沁了一层霜,冷到刺人:“他是有喜事。”
这应该就是路琢买新自行车的真正原因。
售货员不晓得他怎么突然不高兴了,尴尬道:“那两位先生看看,县上的车子数量有限,一旦售出,概不退还,你们先检查好。”
两人这次选的是辆金红相间的车子,查看过并没问题后,就推着车自行车上了路。⑨本⑨作⑨品⑨由⑨
路上陆云柯也没自讨没趣问郴易风为什么不开心,他很清楚,郴易风这是想起了上辈子的往事。
两人骑着自行车走了一阵,等到下一个商铺时,郴易风就整理好了情绪,除了眸光更暗沉之外,看起来和平时也没不同。
他们按照计划购置了几套贴身的衣物,买了棉花被子,枕头,还有新的床单被套,等到返程的时候,两人的自行车上都绑满了东西。
陆云柯顺路又去询问经销社回复的时候,负责接待的工作人员突然变得极为不耐烦。
上次被陆云柯拜托后,这人还以为是遇到了能赚油水的供货商,但拿了东西给经销社的领导看了一眼,领导说瓶子里就是些防虫的药粉,估计掺了雄黄粉,纯粹是糊弄人的。
听领导这么说,经销社的员工就没了兴致。
后来又遇到个熟人,聊了几句后,他就再没了验证药粉效果的心,今天见了陆云柯,更是不掩鄙夷道:“你这小子又有什么事?没点眼力见儿,没看到我这里生意忙么,买不起东西就别打扰旁人。”
陆云柯见状皱了一下眉,伸手道:“那把药粉,还给我吧。”
“丢了!”
陆云柯不急不缓道:“真丢了,我就去写信,举报你。”
被举报可是会丢工作的。
经销社员工翻个白眼:“破事真多!行行行,给你,死穷鬼。”
他拉着脸从柜台里摸索一阵,将那瓶药粉原封不动的丢过来,要不是陆云柯动作迅捷地接住,药瓶就掉到地上摔碎了。
等陆云柯转身离开,没占到Hela便宜的男人还啐了一口唾沫:“真是穷疯了,打秋风打到这里来了。”
“老孙头,怎么生这么大的气?”
老孙头便和老主顾说道起来。
原来老孙头上一次那么热情,是以为陆云柯是镇上农药厂的工人,后来有相熟的人提醒,他才知道这小子居然是三水村的光棍汉。
三水村,那鬼地方谁不知道
穷的叮当响,地也不肥,连买化肥农药都是几家一起,一群人进了门斤斤计较半天,连一分钱都不舍得多掏,还就特么只买一袋化肥两瓶农药,甚至还有几次凑不够钱,要赊账。
在这种穷村里,连媳妇都讨不上的光棍汉有多穷可想而知。
这种穷鬼莫名其妙拿着药粉来谈合作,怕是想从经销社骗钱吧。
他老孙头多精明啊,可不会上这种当!
第61章 一亩灵田13
经销社员工的白眼都要翻上天了,陆云柯走出门外时,还听到那人扯着嗓门对屋里的几个熟客说话。
“刚才那骗子,就是乔娟家那口子他爹帮衬的拖油瓶,没爹没妈,也没媳妇!呵,当初媒婆上门,乔娟还不乐意理睬我,嫁到那种鸟不拉屎的鬼地方,一个女人家,就算当上了妇联主任又怎么样,过几年她就后悔去吧!”
那话明显就是说给陆云柯听的,连等在门外的郴易风都听得清清楚楚。
怕是厌恶路琢的紧,听了这话郴易风还是瞬间站直,眼神也带上了戾气。
他环顾四周,眼看得周围路过的众人纷纷对路琢行注目礼。
一半怜悯一半嫌恶,不像是在打量一个活人,倒像是在评估对象的价值。
自始至终都淡漠的路琢拧着眉沉着脸,分明是被这话刺伤了。
郴易风一直在想,前世今生都表现的很珍视自己的路琢,为何会背着自己结婚,甚至从不觉得他的行为是背叛了自己。
他想了很久,这一刻猛地想明白了。
因为人情,因为世故。
路琢很穷,穷到挣扎一生也脱离不了他生存的环境,十里八乡都知道他这个光棍,甚至对他好的人都要被闲言碎语,本就自卑的路琢为了维护自己本就落入尘埃的自尊心,便要顺从世俗的眼光,做最世俗的人。
他得娶妻,他得生子。
他得还债。
他得隐藏自己的弱点,连天生的口吃都不能暴露。
活得太累,但他首先得活下去。
所以那个人才觉得将自己爱着的人拉入泥淖,将郴易风的自尊踩碎到尘埃里,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察觉自己居然在用路琢的思维思考,走向陆云柯的郴易风猛地止住了脚步。
可凭什么啊!
他没再看那群人,只是偏移目光,看向天空尽头洁白的云朵。
就在这时,陆云柯走到了他的面前,询问道:“你说,我们自制农药,经过药监局,认证,是不是,能挂牌营业?”
现在市场开放了,各种行业百花齐放,各种新事物层出不群,那他们尝试卖农药赚钱,是不是也能行?
看着他豁然开朗的模样,正绞尽脑汁思考回家怎么给他做午饭的郴易风气结:“你一直在想这个?”
“是啊,得赚钱,还债。你觉得,我在想什么?”陆云柯好奇道。
“你……算了。”郴易风无语。
郴易风不知第几次怀疑自己上一世的记忆——路琢不是该敏[gǎn]又自卑么,眼前这个被金钱遮蔽了耳目的人,真的是路二狗那个只要面子不要里子的渣渣?
陆云柯回到村里,拎了一瓶酒,两斤鸡蛋,带着被供销社嫌弃的药粉又去找了章平。
章平一直没打断,听他结结巴巴说完后才问:“你说的这个自己配的农药,真的有用?”
章平的年纪只比路琢的爷爷小几岁,可村里讲究辈分,路家辈分大,所以章平和路琢他爸算是同辈。
路琢就叫老爷子是老叔。
“有用,叔,以前村里,用烟叶防蜜。”
蚜虫嗜蜜,所以在本地方言中蚜虫也叫蜜虫子。
听了路琢的话,章平思索一阵,又翻开日历看了看。
以前村里会拿烟叶子和水配防蚜虫的药水,可现在烟叶子越来越贵,人都抽不起,那法子自然就被淘汰了。
农村防蚜虫的法子不少,种韭菜也有作用,不过么,韭菜得人精心伺候,不好种,种韭菜的法子只能在菜园子里用,村人也试过别的土法子,可都没农药来得效果好。
村长抽了一口旱烟:“二狗,你的这法子,是谁跟你说的?”
他从没听过草药能防虫,第一反应是路琢是不是被外头卖假药的人骗了。
“我爸吃药时,买了书,我拿着书上山,找的药草,配的。防虫草,还长在,我院子里,您跟我去看看,效果。”
章平拢了拢衣服站起来:“这样啊,你爷你爸都是文化人,我们大字不识,也看不懂,要是书上有这法子,说不定能成,我去和你在你园子里看看。”
等到路琢的菜园子里瞅了两眼,章平看到连苍蝇都不落一只的菜园子,便有些信了。
他思索一阵:“你说的这个药,要怎么配?我先在我家地里试试,有效果再给乡亲们说说,让他们少买些农药,在你这买点草药用,也省些钱。你定个合适的价格,可别吃亏,好好攒点钱,过些日子就娶个媳妇儿。”
章平以前对路琢也挺关照,但路琢从不为以后考虑,章平多少有些失望。
而今看路琢终于想明白要好好过日子,开了窍不说,还给自己送了麦乳精、鸡蛋和酒,章平觉得这些年的照拂到底没白费,便打算也替路琢坐回主,给他找个媒人说道一下。
“叔,还要麻烦你。”
陆云柯自己倒没把娶媳妇的事情往心里去,和村长一起配好药,路琢扛着药箱打完了章平老两口伺候的两亩自留地,就等着过些日子出效果。
眨眼间,端午就到了。
下午村里人早早下了工,做起了防虫过节的准备。
天气越发热了,郴易风之前进城扯的布料也做好了春夏换洗的衣服,还纳了两双合脚的布鞋,他现在身体彻底恢复,精气神儿都回来了,穿着里外都崭新的衣服走过时,立刻吸引住了村头巷尾的大姑娘小媳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