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赫已经走到他面前,扬起胳膊,手掌摁在崔银赫的侧颈上,把他用力惯向了地面!
他的小臂肌肉绷起,暴凸程度将衬衫都撑出轮廓。手掌带着黑色的手套,手套和腕骨的交界处黑白分明,冷酷得像死神降临。崔银赫毫无反抗之力,连踉跄都没有,手臂徒劳地在空中挥舞两下,就重重砸到了地上。
他摔下的位置就在自己养的那两只“狗”身前,真是极其丢脸。没等他爬起来,或是那对男女来扶他,李赫在的皮鞋大头已经踢上了他的肚子,几乎能听到横膈膜被挤压的声音,崔银赫从胃里呕出一滩酒液。
“真是受不了啊。”
李赫在这时候才从眼尾爬出一点阴鸷,丝丝缕缕地缠绕在他眼睫上,像是活过来的鬼。
“崔银赫,你爸爸没有警告过你吗?要离我远点儿。”
他挥挥手,两个本来一起拦着黄秘书的室长,其中之一迅速上前,半扶起了崔银赫。并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一板药丸,往他嘴里喂了三粒,用手指压着他的舌根强行让他咽了下去。
“不是才回国不久么,听说就是为了戒这玩意儿才被送出国的。”李赫在俯身,手掌拽住了他的头发,笑着说:“……不知道你戒*的成效怎么样啊,崔银赫?”
药丸一咽下去,崔银赫脸上就露出渴望又痛苦的表情。
他在国外接受的是电击疗法,SK电子的董事,也就是他父亲是真下了狠手要让他戒这个东西。崔银赫在洛杉矶整整待了三年,好不容易有点成效,回国才半年不到,一切努力在此刻打了水漂。
“我爸……”他在药物作用下口水横流,深深呼吸,在即将麻痹神智的快感中挣扎着抓住最后一线清明,手指鸡爪似的抠着地板:“李赫在,他不会放过你的!”
李赫在松开拽着他头发的手,眼睁睁看着崔银赫倒回地上,然后笑起来。
“崔银赫,你搞清楚。崔家的儿子有很多,你是最不值钱的那一个。”
“就算今天是你大哥在这儿——”
李赫在居高临下地注视着他,抬脚踩上他的手掌,在咔嚓的骨骼摩擦声中踩断了他屈起的指节:“对着我,崔董事也只会选择亲自押着他向我下跪。”
崔银赫一瞬间露出吃痛的表情,但药效太强,他立刻就轻飘飘地痴笑起来。李赫在说完,眼神瞥向被拦住的黄秘书,对方触及他的眼神,立竿见影地瑟缩了一下。
这些话黄秘书也听进去了,他垂下头,冷汗沿额角淌下。他的目光落向地上狼狈的崔银赫,明白这位少爷不可能再有毅力熬过下一个三年,在几秒钟的死寂后主动开口。
“……少爷忍不住,又开始用这些东西。被药物刺激后招惹了您的人,非常抱歉,我会回去和董事长说明情况。”
李赫在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挥了挥手,黄秘书就上前,和那对男女一起强行扶起崔银赫,连同Vitamin的经理与他带来的两位室长共同退出了包厢,迅速完成清场。
这时候,李赫在才俯身拾起仍在烧灼地面的打火机,转向了尚宇哲。
尚宇哲在刚才的全过程中保持了奇异的安静。
李赫在想知道他在做什么。
尚宇哲什么也没有做,只是盯着他。
包厢灯光昏暗,以至于打火机火苗都还能映出模糊的光晕。这光晕落在尚宇哲的下巴上,好像流淌着一片华丽的纹路。
他的颧骨全然红了,往下是淡淡的粉,眼尾和鼻头又是红的。尤其是眼睛,原本那么深那么冷,眼型墨描似的,因为这红,与以往显出极大的差别。仍是黑的,却亲人许多,几乎随上挑的尾端透来媚了。
眼神也朦胧,迷茫而温驯的,是认识你了,所以这样看着你。并没有想什么,如同从林野深处认准同类追来的自然动物。
李赫在和他对视,浑身阴鸷的戾气都不自觉消减。他视线扫过桌上的酒杯,拿起来闻了闻,的确只是白兰地。
想到对方那份过于单纯的资料,他无意识地笑了一下,蘑菇不会喝酒,这是当然的道理。
李赫在难得有这种笑容,谈判桌上他是笑面虎,平时更是一笑就有人倒霉。好像“笑容”在他这里和别人那意义不同,只有在极稀有的时刻才会在他脸上回归本意。
“喂。”李赫在对尚宇哲说:“过来。”
尚宇哲听了他的话,马上就走过来了,毫无戒心。李赫在的唇角扬高,尚宇哲却忽然往他小腹上砸了一拳。
是真的砸,用得还是李赫在亲自为他展示过的方法。被成年男性这么揍了一拳肚子,即使是李赫在也不由发出闷哼,他不可思议地瞪着面前人,原来毫无戒心的居然是自己。
尚宇哲很有道理地对他亮拳头:“你是真的很坏,欺负我就算了,还欺负泰和!”
李赫在的不可思议飞快转化成了怒火。
“行,行啊。”他关掉打火机,一下子扔在桌上,撞出清脆的声响,大掌包住尚宇哲的拳头用力将他扯了过来:“你敢用我教你那套对付我,为了别的男人?”
他的表情阴森森的,鲜明的独占欲和扭曲的控制欲毫无保留彰显,如果是清醒状态下的尚宇哲,大概马上就吓坏了。
但是现在是酒醉蘑菇。
于是他被拉过来之后,自有一套自己的行事标准。他松开了拳头,张开另一条胳膊,很有胆量地抱住了李赫在的腰,把热烘烘的脸贴在了他的颈窝。
“我们是一起的,我们是……同类。”
他喃喃低语:“所以你不可以是坏人,李赫在。”
这是尚宇哲第一次正面叫出他的名字,在这么近的距离。语调因为酒精拖长,裹着含混的鼻音,有种腻乎乎的质感。简直像用嗓音舔了李赫在的耳朵。
他妈的……
“他妈的。”李赫在手掌攥紧又松开:“你确定你喝醉了?你知道怎么治我了是不是?”
可他为什么会被治住,他上一秒还想把尚宇哲揍到清醒。
现在尚宇哲一句我们,一句同类。这不是调情,根本和情话没关系,却成为一种别样柔软的熨帖,缠绕着李赫在的心脏。轻而易举摁下了他身体里时刻暴躁的可怖野兽,让它平静到甚至还能再被扇两个巴掌。
因为他松了手,所以尚宇哲用两条胳膊抱住他了。
他软哝哝地问:“其实你只是想让我去揍人,没有真的要杀泰和的,对不对?”
李赫在目光泄露残酷的冷意:“不,我明确要他们去杀人。如果他们没成功,你拦住了,算我达到了目的。但如果他们成功了,你没赶上,那个叫安泰和的死了也是一件好……”
他话音一顿,又一声闷哼抑在喉咙里。
——尚宇哲又给了他侧腰一拳。
他缓慢低头,对上尚宇哲的视线,对方郑重道:“保护泰和!”
“反了你了!”
李赫在怀疑自己上一秒被圣母同化了,才会生出任由尚宇哲怎么样的荒唐想法。保护一个人,甚至见鬼地教会他怎么保护自己,把鱼和鱼竿一同给出去,这该死的圣母蘑菇居然拿鱼竿来捅他!
什么发小,从小的保护伞?如果他是尚宇哲的邻居,他会让对方少走十年弯路。
李赫在磨着后槽牙,像抡崔银赫一样把尚宇哲抡进了沙发里,不过力道克制许多。证据是被扔在沙发上的尚宇哲还有心情冲着吊灯傻看。
沙发很大,尺寸媲美一张单人床。
他皮鞋也没脱,不客气地骑跨到了尚宇哲的大腿上,西裤上移,和黑袜之间露出几寸过分苍白的皮肤。踝骨冷硬,青色的筋脉没入裤腿。
“尚宇哲,你知道你是谁的东西吗?”
李赫在俯视他。
尚宇哲呆呆地从吊灯收回视线:“我不是东西。”
李赫在又他妈有点想笑,换了个问法:“你知道崔银赫……就是刚才那个人,叫你过来是要干什么吗?”
尚宇哲沉思几秒钟:“摸我。”
李赫在的表情变得恐怖:“你被摸到了吗?”
“摸到了。”尚宇哲老实回答,但基于本能性的危险感知,慢吞吞补了一句:“不想被摸。”
李赫在显然被他后半句话取悦,浑身那种马上可以提着电锯把人切成几段的变态气场缓和许多,他直直凝视着尚宇哲,每个字都有着刀刻般的力度,让尚宇哲的神经都隐隐作痛。
“你不想,不能……以后也不会被别人摸。原因就是,”李赫在俯身,几乎是一头强悍的猎豹躬起身体,鼻尖悬在尚宇哲脸上:“你是我的东西。”
尚宇哲怔着。
“听好了。”
“只有我能摸。”
“只有我能碰。”
包厢里灯光如此黯淡,以至于李赫在可以不受刺激的显露他正常的瞳色。在这样近的距离下,尚宇哲也看得很清晰。肉粉色的虹膜舒张,似乎只是血管平铺在眼白上,或是一张类同食人花捕食猎物的网,正亟待将他吞噬,牢牢束缚住。低哑的音乐从角落泄出,连歌词都具有暗示性的缠绵,像一种预言。
“Look me in the eye Imma take it slow
River running high when I dive down low
I can go for miles water lets me grow
Imma wander south and make you feel good”
这是尚宇哲第二次在别人那儿经历这种事,对象是一个男人,绝对强势的男人。
但是同类,似乎也能接受。
喝醉的尚宇哲想不了太多,本能地信任这个人,于是如同崔银赫沉醉在药物作用下,他沉迷进李赫在。李赫在手心皮肤极其细嫩,指腹和指节没有任何茧子,揍人完全是靠天生过硬的骨头。
其实他徒手揍人也很少,权杖,高尔夫球棒……任何东西随取随用,都能充当武器。他的手是金贵的,用来揍人实在是不符合身价。
但在这种时候……
尚宇哲经验稀少,最开始当然很快。李赫在可以说是无动于衷地做了下去,于是马上进入第二回 合,男人的指骨简直就像钢筋,间或刻意收窄,灰姑娘的继姐们需要拼命挤进不合大小的水晶鞋,尚宇哲也差不多。虽然不至于像故事里那样削去脚后跟,但同样体会到混合着疼痛的感受。
半个小时过去,然后是下一次。
这时候尚宇哲的大脑已经陷入更深的混乱,酒精挥发到一半,浑身热汗,刺激过强还有点想吐。头昏,四肢滚烫。过于漫长无间断的快乐成为刑罚,他的眼眶填充生理泪水,睫毛被打湿,鼻尖无意识耸动。黑发蹭着沙发,整个人很凌乱也很可怜。
“可以了,不……不要了。”
“你说了算吗?”
李赫在却衣着整齐,衬衫外面是藏青色束身马甲,勒出精壮的上身轮廓。只单手脱了手套,另外一只手仍包裹在黑色皮料之下,不露分毫,看起来冷漠而禁欲。他冷酷地问:“你能给其他人摸,也能为其他男人对我挥拳头……你觉得你说了算?”
嗓音冰凉,是尚宇哲现在能触碰到的唯一低温的东西。连空气都好像是热的,昂贵的香薰反而让空气变得粘稠,密不透风地包裹住他。尚宇哲感觉他的声音沿着耳道抚上神经,不自觉眯起眼睛,仰脸凑往李赫在的方向,从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喟叹。
这种可以说是邀请的表情,李赫在当然收下了。当下一次再紧接着下一次开始,尚宇哲终于有点痛苦起来,他只是年轻,体力不错,但他并不是农场里的牛。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思考李赫在之前说过的话,嗓子黏得像打不开,完全是求饶了。
“没有……不,不让别人摸。”
李赫在冷笑:“你是谁的?”
尚宇哲紧闭眼睛,眼泪和汗水混在一起:“你的,我是……你的。”
“说清楚,‘你’又是谁,难道是安泰和吗?”
“李赫在!我是李赫在的!尚宇哲是李赫在的东西!”
闻言,李赫在大发慈悲地笑起来,餐足的笑声回荡在包厢里,伴随着音乐声和尚宇哲的些微哽咽变成一种邪恶的恶魔序曲。他说,要给乖孩子一点奖励。
残忍的施压继续,尚宇哲在奖励中彻底崩溃了,他真的哭起来。最后的最后,当李赫在猛地扇下一巴掌,尚宇哲像海马一样蜷缩。
李赫在望着迅速洇湿的沙发,吹了声长长的口哨。
“宇哲,我的甜心,你已经过了尿裤子的年龄了。”
尚宇哲在经历包厢里的事后瞬间变回了蜗牛,恨不得把触角都全缩回壳里。
他一边觉得李赫在简直太恐怖了,一边又想不通自己喝醉之后怎么会变成这样。
众所周知,蘑菇是一种极度容易反思的生物。他不由觉得是自己先不由分说给了李赫在两拳,激怒了对方,才造成后来的局面。更何况李赫在那晚在干那种事的时候,时常“口头羞辱”他,醉醺醺的尚宇哲被他洗脑,也觉得自己有点浪荡。
事情发生的第二天,尚宇哲直接和Vitamin请了三天假,逃走了。
他有预感,去上班的话李赫在一定会在,然后两人撞个正着。被生活压迫的尚宇哲还是第一次因为情绪化的私事逃避工作,不知道能不能算是一种进步——不过,在Vitamin工作这么久,他其实攒下了一笔数目不小的钱。但他本身没什么花销,学校又免了住宿费,便把大部分存款打回给了家里。
收到了这样一笔钱,作为母亲的李淑珍女士十分意外,得知尚宇哲是打工赚来的之后就没有追问了。反倒是尚真希直接打来了电话,她倒没有怀疑哥哥去干什么违法的事情,毕竟尚宇哲的个性摆在那里。
“所以哥,你是被星探发掘了吗?”
“什么……星探?”
“对啊,星探。首尔不是遍地都是吗?你又长成那样。”
“没有,就算是星探怎么可能会看上我啊……我在酒吧打工,收入还可以。”
“这不是还可以的程度吧!什么酒吧啊,你不会在卖身吧?”
“你说什么呢……”
尚真希只是在开玩笑,尚宇哲也立刻反驳了。但话出口的那刻他脑中忽然浮现出李赫在的身影,以及在包厢里一切结束,他将将欲睡时对方亲手戴在自己脸上的,特地定制的护目镜。
他下意识抬手摸了一下,新的护目镜很合尺码,严丝合缝地贴在脸骨,不会轻易下滑。似乎连性能都升级了,视野比以前那个更加清晰。
于是嘴里的话不知不觉轻下去,最后干脆没了声响。尚真希听不到动静,疑云陡生,追问道。
“哥?”
尚宇哲把电话挂了,羞耻地揉了一把耳朵。
当然,不管怎么躲,三天的请假结束,他还是要回到Vitamin。
经理们因为李赫在的关系,加上他本身就是个吸金源,对他很好说话。不管是请假还是复工,流程走得都很顺利,还不会借此克扣工资。尚宇哲很珍惜这份兼职,在更衣间换上制服后,就努力抛开杂念,完全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而让他松了口气的是,今天那股如芒在背的感觉没出现,李赫在似乎没有来。
——不过,让人意外的,虽然李赫在没在,他却在一层看见了熟悉的人。
金允在、尹慧珍坐在吧台边上的位置,这里没有低消,只需要缴纳成为会员的门槛级费用。吧台并不是没有人坐,但一般是独身客人的选择,也有少数双人谈天的客人,在这些人里,金允在和尹慧珍无疑是最惹人注目的。
因为他们穿得过于正式,金允在穿着一身棕色的羊毛西装,胸口别着硕大的胸针配饰,尹慧珍穿着黑色的抹胸晚礼服,脖颈的珍珠项链几乎把整个前胸都挡住了。
屁股底下的椅子好像长了刺,金允在坐一会就要换个姿势,或是调整一下胸针的位置,或是抚平西装的褶皱。尹慧珍倒是坐得稳稳的,拿着手机不断对着自己自拍,偶尔会避开旁边的金允在往右靠一靠,镜头转动,佯装不经意间让右边男人手上百万级的名表入镜。
“慧珍啊,你在拍什么呢?”
“自拍呀哥哥。”
尹慧珍收起手机,笑嘻嘻地说:“这里可是全首尔最贵的夜店,怎么能不拍照呢?哥哥,我们也来合照吧?”
女友崇拜的目光让金允在底气不足的内心平静了些,他被对方的开心感染,凑过去一起拍照。两人噘嘴贴脸,没关的闪光灯硬生生把这一角照出了白昼。右边独酌的男人扫过来一眼,眉心微皱,叫来服务生换了远处卡座的位置。
服务生躬身,轻声在他耳边致歉。并把吧台上男人用过的酒具转移到卡座桌上,男人又点了一瓶人头马,服务生将酒和作为赔礼的餐点一起送上。同时,有另外的服务生过去提醒金允在和尹慧珍关闭闪光灯。
男人挪位置的举动他们也看见了,金允在骤生一种被看不起的愤怒,大力拍着吧台。
“什么啊!我可是交了整整五千万韩元!难道还要看你的脸色吗?”
“你一天才能赚多少钱,这辈子也当不了这里的会员吧,只能给我们端茶倒水!还敢让我关闪光灯?”
连喧嚣的音乐声也不能完全掩盖住他的声音,临近卡座的客人投来目光。服务生无动于衷,直起弯曲的脊背,微微偏头,就有维护秩序的保安抬步上前。
尹慧珍被这么看着,感到很丢人,赶紧关了手机,揽上金允在的胳膊,甜腻腻地说。
“哎呀哥哥,别生气啦,干什么跟他们一般见识呀?”
又转向服务生,嘟了嘟嘴:“我已经关掉了。”
保安停在了原地,金允在其实看见他们的那一刻就心虚了,还好有尹慧珍给台阶。他心里更喜爱了女友一些,脊背的汗水闷在厚重的西装下,故作不屑地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计较了。
尹慧珍却在这里待不下去,凑到他耳边说:“哥哥,就是我们坐在吧台他们才有胆子叫我们关的,简直是看不起人嘛!不如我们去卡座吧?”
金允在脸上的肌肉抖动两下,他和尹慧珍都没有考上大学,但最近家里已经把父辈传下来的报社的股权分给了他。作为庆祝,他带着女友来首尔旅游,尹慧珍缠着他撒娇很久,一定要来Vitamin看看。
一人五千万韩元的会员费让他犹豫许久,这基本上是他卡里所有能动的钱了,再吃一顿饭都要透支。但女友的请求和他本身的虚荣心还是同意了这个决定,现在两个人身上的衣服首饰,都是刷信用卡租来的。
现在还要去卡座……
金允在心里是不太乐意的,但服务生就站在旁边,他不好直接拒绝。便装作不在意地问了句:“卡座怎么收费?”
服务生掩去眼底深处的嘲讽,如实回答:“低消八千万韩元,入会费不计入内。”
金允在差点喊出你们怎么不去抢,挨着他的尹慧珍还在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他硬生生吞下了嘴里的脏话,侧头极小声地对尹慧珍说。
“慧珍啊,反正照片我们都拍了。你看这根本是在诈骗嘛!我哪有那么多钱……”
“哥哥,只是卡座而已。旁边那么多人盯着我们呢,这个服务生也在等着看笑话。”
尹慧珍说服他:“再说你是有股份的人啊,报社会源源不断给你赚钱的,先刷一下信用卡没什么大不了的。”
金允在听了她的话,后知后觉抬头,正好和附近卡座的一个女人对上视线。顿时挺了挺腰杆,不愿意作出没钱的姿态,是啊,反正他手里有股份。八千万,一年不够,两年总能赚回来了吧?
他从钱包里拿出信用卡,递给服务生,上面还沾着掌心渗出的汗水。尹慧珍专注地凝视他,让他豁然觉得自己像站在聚光灯下,是全世界最令人瞩目的男人……
服务生用手指捏着信用卡一角,接了过来,带领他们去双人卡座。路上金允在高高昂着下巴,急迫地和任何一个看向他的人对视,尹慧珍也毫无必要地提着短裙的裙摆。然而,直到他们走完了这段距离,才发现原本投来的目光都消失了。
视野所及之处,几乎所有人都在望着一个方向。
尚宇哲换好衣服走出来,随手摘下头上银色的发箍,理了理头发。他修长的手指穿进黑色的发丝,将额上的头发往后捋去,几缕黑发凌乱地散落于鬓角和侧颊,遮挡住小半眼睛。阴影填充于颧骨和鼻梁之间,让棱角分明的骨相更显深邃。
当发丝全部捋顺,发箍在灯光下晃出一道闪光,随即隐没于他的发顶。男人的脸再无遮挡,浓密的睫毛抬起,一双眼如刀锋似的亮了出来。唇线清晰又饱满,看上去很适合接吻,却在压下的唇角结着冷漠的寒霜。
他行走在黯光中,神情自若地取走吧台的托盘,旁边的客人忽然叫住他要求点烟。于是他将托盘夹在臂下,抬手给那位客人点烟,橘黄的火苗随着他躬身的动作燃起,映亮他指腹上的一条伤疤。
明明做着服侍人的工作,却坦然得近乎傲慢,好像是某种奢侈品,与生俱来的昂贵。
他出现后,原本平静的一层迎来点单高峰,再无人在意刚刚闹出笑话的小丑。小丑本人似乎也隐隐自知,心里瞬间涌现极不舒服的感受。
“哈,什么啊,他是鸭子吗?”金允在对尹慧珍说:“看他长的一副小白脸样……”
话说到一半,发现女友也在痴痴地盯着对方,丢了魂的模样,顿时怒意上头,甩手不再管她,猛地坐到了卡座沙发上。
尹慧珍听见声音才回神,脸上尴尬了一瞬,赶忙也跟着坐下来。只是还没等她去哄金允在,忽然发现……那个出现在视野里的,天神似的男人看了过来。
……认真的吗?
尹慧珍对上尚宇哲穿过重重人群落过来的视线,心脏停跳了两秒。
她赶紧整理项链和衣服,再抬头时对方却已经移开了目光。
而这边,尚宇哲的心脏也有一瞬间的停跳。
不过他完全是出于身体的本能恐惧——金允在,尹慧珍。这两个人统治了他整个中学时代,被他们欺负的时间几乎占据了他生命的六分之一,他从来没想过能在这里见到他们。
但也许是已经大半年没见了,又或者是他变了。
这两个记忆中的魔鬼褪去校园滤镜,在眼前显得那么局促而苍白,似乎并不多么可怕了。
他们带给尚宇哲的影响甚至还没有李赫在那个晚上来得大,他决定不去管他们。只是在服务其他客人时,偶尔忍不住瞥过去几眼,也会刻意避开那片区域的点单,让其他服务生去服务。
尚宇哲以为自己做的很隐蔽,但这里是Vitamin,只有个个身价过亿的人精,没有蠢蛋。
“搞什么啊?”
郑智薰笑着说,眼睛里却毫无笑意:“我们的小宝贝今天在躲什么呢,谁惹他生气了吗?”
南圭丽放下夹着烟的手,打发掉过来为她们点单的服务生,拧着眉头问。
“他在看谁?”
“那两个乡巴佬?怎么了,他们认识吗?”
“崔秘书,你去把他们叫来问问。”
被叫做崔秘书的男人身量高大,气质沉稳。得到指令后点了点头,过去对金允在和尹慧珍发出邀请。
这两人很快来了,脸上还有些藏不住的受宠若惊与自得。南圭丽注意到金允在直勾勾落在自己胸口的目光,心底暗暗冷笑,表面却仿若未觉。
几句寒暄,郑智薰和南圭丽轻易摸清了他们的底。出自十八线还在依靠种植业生活的小县城,中学学历,家里经营着破落的八卦报社。
金允在和尹慧珍也得知了她们是知名药企的千金,那两个药物品牌他们也经常用到,心里大为震撼。
郑智薰微笑着说:“所以你们是第一次来首尔,对吧?”
金允在用力拽着微短的西装袖口:“也不算吧,我长辈常来的。只不过他们觉得没意思,我又要学习打理报社,所以没有空闲过来。”
郑智薰拿酒杯挡住自己的嘴巴,掩去唇角的讥讽:“是吗,我还以为你们在首尔有熟人呢。”
金允在问:“熟人?谁啊?”
郑智薰说:“那个服务生,你没发现吗,他看了你好几眼。”
“怎么可能!”金允在想也不想:“区区一个服务生,我怎么会和他熟悉!我最讨厌像他那样的小白脸,活该端一辈子酒的穷鬼。”
郑智薰收起了笑容,和南圭丽对视一秒。南圭丽叫了两瓶拉菲,亲自给他们倒上。
“尝尝看。”她美丽的脸颊流露着亲切:“我一见你们就觉得很投缘,说不定我们能成为朋友。”
和知名药企的千金当朋友?无论是金允在还是尹慧珍都血液沸腾,两个人兴奋无比,觉得天降好运。酒精放大他们的情绪,金允在开始大声吹嘘自己,尹慧珍娇笑着倒在旁边的崔秘书身上,丰满的胸部蹭着男人的胳膊。
郑智薰、南圭丽冷眼旁观,偶尔应和一声。直到服务生被叫来买单,把刷卡机递到了金允在面前。
他骤然一惊,失智的大脑像被冷水泼了,三魂六魄恍然归位。
“这……”
他愣愣地看向对面的人,郑智薰却笑着说:“只是一场酒而已,你家的报社不是经营得很好吗?下次换我来请你们。”
“啊,如果有困难的话。”南圭丽贴心补充:“我们来付当然也没问题的。”
怎么可能说自己没钱……而且有下次,说明这条线搭上了,这不是亏本买卖。对,他不亏,金允在的眼珠神经质地转动了两下,没有问价格,嘴唇颤抖地将信用卡递了出去。
服务生却说:“先生,这张卡的额度已经到了。”
金允在像被抽一巴掌,勉强笑着说:“哈哈,拿错了、拿错了。”
他连续换了三张卡,才把账结清。下一刻郑智薰递过来两颗药丸,关心地说。
“你看起来脸色不好,吃一下解酒药吧。”
金允在头脑混乱,没多想就吃了,尹慧珍也被崔秘书喂下。然而,这个解酒药入口反而加剧了身体的不适,很快两人就感觉到浑身冷汗直冒,体力流失,伴随剧烈的头昏耳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