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尧回忆了一下,想起陆星火似乎有去过一次厕所,应该就是那会儿偷摸钻进卧室,把这个电热宝塞进他的被子里。
电热宝圆滚滚的,似乎还顶着两个耳朵。
安尧掀开被子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兔子脑袋形状的电热宝,还是粉红色的,翻了个面,露出上面贴着的陆星火的大头照。
照片里的陆星火笑得清爽好看,脸整个怼到了镜头面前也不会显得丑。
安尧立刻把电热宝丢回被子里,他躺下,将电热宝踩在了脚底。
热乎乎的电热宝贴着安尧的脚心,他又想到电热宝上那张陆星火的照片,双脚慢慢磨蹭,把电热宝又踢到了另一边,不肯贴着脚心。
安尧第二天没什么工作,睡到很晚才醒,睁眼拿过手机,入目就是一连串的未读微信,大部分来自陆星火。
“尧哥,你醒了吗?”
“尧哥,我的砂锅落在你家了。”
“尧哥,我做了早餐,你吃吗?”
“尧哥,午饭你想吃什么?”
安尧看了一眼,最后一条微信就来自十分钟前。
这感觉很奇妙,仿佛他们中间分开的三年从未存在,仿佛他们还处在刚刚在一起的热恋期。
安尧拿着手机动了动指尖,点在回复框里,似乎想回复,又不知回复什么。
对面在这时又发过来了消息:
“尧哥,你醒了?”
安尧看了眼上面显示着“正在输入中”的状态,猛地扔开手机起身,走进浴室用冷水洗了把脸。
冰凉的水温将他被温暖被窝熏陶一夜的脸颊温度降了下来,也让他的大脑跟着冷静了好多。
三年,不是说跨越就能轻易跨越的。
况且安尧心中一直有根刺,陆星火有前科,哪怕他现在二十多岁了,放在安尧身边依旧小他八岁,定不定性另说,光贪图新鲜四个字就够安尧一再犹豫。
他像个战场上杀伐果断的战士,拿着刀却在面对一只小狗时犹豫了起来。
犹豫着放手,犹豫着给机会,犹豫着一再放宽底线,完全不像他。
安尧双手撑着洗手台,掌心下是冰凉坚硬的大理石,他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脸上还挂着水珠。
水珠顺着脸颊的弧度往下滑,汇聚在脂白的下巴,最终滴落回洗手池里。
这张脸曾拒绝了无数人,最终在一只小狗崽子面前败下了阵,想想都不可思议。
安尧抹了把脸,纷杂的思绪也跟着被抹掉,但心情却掉进了谷底。
他不想回复陆星火,也不想吃陆星火做得午饭。
安尧出门时,隔壁的门也跟着打开,陆星火像是一直在听着动静,安尧开门,他也跟着开门,一身穿戴整齐,仿佛猜到了安尧不会回他的微信,也不会吃他做得午饭一般。
他准备跟着安尧出去,只是在安尧凉凉看过来时,停在了原地。
一夜过去,安尧身上褪去的铠甲似乎又穿了回去。
三年后的安尧,时时刻刻都让陆星火觉得捉摸不透。
或者说,从他们分手那一刻开始,安尧就不再是他能掌控、猜透的人。
以前能一眼看到底,大概是安尧不设防,对他的信任。
安尧没说话,走到一旁等电梯,不再看陆星火。
陆星火站在自家门口,看着安尧走进电梯,突然快步跟上来,却没进去,只站在电梯外,满怀期待地说:
“尧哥,我等你回来。”
安尧抬头看电梯的楼层,等着关门,像是陆星火不存在。
直到电梯门关上,载着安尧的电梯缓缓下降,陆星火还站在电梯门口。
他低下头,整个人都显得有些萧索,像一只被抛弃的狗,被主人关在了门外。
陆星火最近时常会想,如果三年前他没有软弱逃避,没有试图用新鲜感蒙蔽自己,是不是如今他和安尧已经有了共同的家。
不用多大,温馨舒适的家,像避风港一样。
如果,如果,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他犯错了,错得一塌糊涂,错得消磨掉了安尧对他的信任,他活该。
安尧深夜才回来,身边还带了一个人。
一个穿着潮流时尚的年轻人,比安尧高一点,站在安尧身边,竟显得两个人有点般配。
陆星火一直在等,听到动静立刻开门看过来,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年轻人有一双湛蓝的眼睛,似乎是个混血,在陆星火开门时,疑惑地看过来一眼,只把他当个普通邻居,很快移开视线,跟着安尧进屋。
安尧听到了隔壁的开门声,低着头开门,走进屋子,一眼都没看向旁边。
等关门声传来,陆星火还站在原地。
许久他松开门把手,掌心一片红,是用力太大被门把手硌的。
安尧带了人回来。
那个人是谁?
他们在房间里会做什么?
陆星火走到安尧房间门前,无数次抬起手想要敲门,最终手臂都垂了下去。
安尧说他们回到原点,原点的陆星火和安尧没有任何关系。
他没资格质问安尧。
安尧想做什么,和什么人在一起,他都管不了。
他本来有这个资格的,只是他不珍惜,弄丢了。
陆星火将额头抵在安尧的门前,睁着眼睛,一动不动。
他在门前站了许久,久到浑身僵硬都不知道动一动。
走廊尽头的窗外是漆黑的夜幕,夜幕渐渐泛起白光,灯暗了下去,陆星火才恍然意识到,天亮了。
天亮了,那个人走进了安尧家里,一夜都没有出来。
一夜可以做很多事,他再清楚不过了。
“咔嗒。”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传来,陆星火没动,一双眼睛因为熬夜泛红,死死盯着大门在他面前打开。
站在门内的青年被面前宛如恶鬼的陆星火吓了一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神经病啊!”
青年的中文似乎不太流畅,紧接着用英语骂了一连串脏话。
陆星火充耳不闻,只盯着青年的穿着。
衣服整齐,只是头发有些凌乱。
青年被陆星火看得发毛,一连后退,穿着鞋踩进了屋子里,回头高声喊:
“安尧!这人是谁?你认识吗?”
安尧没睡醒,被青年吵了起来,从卧室走出来,看到穿着鞋站在客厅的青年,下意识的提醒:
“塞勒斯,别穿着鞋在屋里走!”
塞勒斯不动,指了指门口:
“安尧,有个怪人!”
名为塞勒斯的青年说话中英掺杂,口音也很奇怪,像是个华侨。
安尧看向门口,似乎这才注意到站在门口的陆星火。
“有事吗?”
陆星火看着安尧,双手握紧成拳,浑身像燃起了一团火,偏偏这火无处发泄。
他亲眼看着安尧穿着宽松的睡袍从卧室走出来,领口松散,露出漂亮的锁骨和小片胸膛,脖颈和胸口处分布着几点红。
安尧见陆星火整个人有些奇怪,语气难得放软了一点,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陆星火,出了什么事?”
陆星火几乎用尽了全部的自制力,才让他没有冲上去将眼前的青年撕碎,他后退一步,深吸一口气,僵硬着回答:
“没事。”
安尧看着陆星火转身,缓缓走向隔壁,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步伐都透着疲惫,他微微皱眉,不知道陆星火到底怎么了。
隔壁传来轻微的开关门声,塞勒斯偷偷往外走了一步,被回过神的安尧叫住。
“塞勒斯,这么早,你想去哪儿?”
塞勒斯僵硬在原地,回头尴尬地冲安尧笑了笑。
“安尧,你知道的,老师见了我,一定会打死我的。”
安尧不客气的冷笑:
“埃尔顿让我帮忙看好你,你别想着跑,中午老老实实和我去接机。”
安尧是名摄影师,他除了陈成这些普通朋友以外,还有很多艺术界的朋友,他们大多是忘年之交,比如埃尔顿,一位年过五十的欧美摄影师。
塞勒斯是个华侨,是埃尔顿的得意学生,这次师生二人一起来国内参加活动,只是塞勒斯贪玩先到,埃尔顿知道塞勒斯总是闯祸,便拜托安尧照顾他。
安尧见塞勒斯终于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有些头疼的揉了揉太阳穴。
他又忍不住抓了抓脖颈,只觉得脖颈附近发痒。
安尧走进浴室,看到镜子里脖子附近的几处红,在他的几次抓挠下更是红了一片,太阳穴一跳,忍不住高声道:
“塞勒斯!你半夜是不是偷偷开窗把蚊子放进来了!”
塞勒斯自知理亏,只敢小声嘟囔:
“太热了嘛,你连空调都不开,像个老头。”
安尧皱着眉找药膏往脖子附近涂,陌城地处偏南,夏日的蚊子又大又毒,被咬了好久都不会好,有时还会让人过敏。
涂抹药膏的指尖慢慢停了下来,安尧看着镜中脖颈附近的红,想到陆星火大早上的不对劲,眉头渐渐皱起。
陆星火,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安尧指尖动了动,又继续涂药。
误会了又怎么样,他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他做什么,本就不需要给陆星火解释。
安尧心中这么想着,只是皱起的眉头一直未消。
他脑海里不断浮现陆星火那双泛红的眼睛,那双眼中的痛苦满到快要溢了出来。
安尧大片大片地往皮肤上涂药膏,直到本就不多的药膏再也挤不出来。
他有些烦躁的扔了空药管,走出浴室:
“塞勒斯,我带你出去吃饭。”
塞勒斯马上站起来:
“好嘞!”
他们收拾好出门,路过陆星火家门口时,安尧看了一眼,那扇大门紧紧关闭,直到他们走进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那扇门都没有打开。
在那扇门的后面,陆星火正靠着门坐在地上,身边放着几罐啤酒。
啤酒刚从冰箱里拿出来不久,个个冰凉带着寒气。
陆星火面无表情的打开一罐,仰头往胃里灌。
他喝得急促,呛咳起来,咳着咳着眼睛似乎也湿了。
陆星火扔了空罐子,身体内冰凉一片,偏偏眼眶泛着热,他赶紧打开另一罐酒,大口大口地吞咽。
直到冰箱内的酒被消耗殆尽,他的大脑依旧清醒。
越清醒,越刺痛。
陆星火脊背拱起,手掌盖住眼睛,小声呢喃:
“尧哥,尧哥……”
“原谅我吧,求求你了……”
“我知道错了……”
陆星火:我到底是个什么动物?
安尧:反正你不是人。
安尧带着塞勒斯去机场,接到埃尔顿便一起去吃午餐。
埃尔顿这次来是打算参加一个艺术交流会,顺便炫耀一下他的得意学生塞勒斯。
塞勒斯虽然不听话,总是气得他够呛,但在艺术方面的造诣却很高。
三个人在餐桌边闲聊,谈及到安尧自身。
“安,你的成就毋庸置疑,多少人一辈子都得不到的奖项,你三年内就拿了个差不多,为什么不办一个属于你自己的影展?很多人想办却办不了,你明明能办,却一直不办,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安尧其实有些走神,他总是不自觉想起陆星火那双眼睛,泛着红,痛苦藏在眼睛里,压都压不住。
被埃尔顿提到,安尧才回神。
“有想过,一直没机会。”
埃尔顿露出可惜的神情:
“怎么会没机会?正好这次我会在这里多待一段时间,你要是想办,我可以帮你,我经验还是多一些的。”
安尧微笑,跟埃尔顿客套起来,心中却埋下了一颗种子。
三年前他的个人影展无疾而终,三年后他是否该再办一次?
如今安尧与三年前大不相同,三年前的安尧只是个小有名气的摄影师,如今的安尧已经成为炙热可热、人们争相递出橄榄枝想要合作的青年艺术家。
再办影展,绝对不能儿戏,也不能因为一个人说不办就不办了。
结束用餐,安尧送埃尔顿去住的地方。
他并不住酒店,活动方会给他安排住处,只是塞勒斯提前来了,他的身份并不足以让活动方单独安排一个地方,所以要跟着埃尔顿住。
安尧昨天之所以带着塞勒斯回了自己家,是因为塞勒斯打算半夜去酒吧鬼混。
埃尔顿提醒过他,塞勒斯一喝酒就撒酒疯,特别能作,酒量还差,千万不能让他去喝酒,安尧怕塞勒斯人生地不熟喝多了出事,就强硬将他带回家看住。
送完埃尔顿已经是晚上了,安尧回家出电梯时,下意识看了眼旁边陆星火家的大门。
安安静静的,像是没人在家。
安尧慢慢路过这扇门,走过去按自己家的密码。
打开门时,他又侧头看了眼,发现旁边的门其实没关严,一直开着条缝隙,里面黑漆漆的,一点光都没有。
安尧停顿片刻,将自己家门又关上了,转身走向隔壁。
他站在门口轻声道:
“陆星火?”
门里没人回应。
安尧轻轻打开门,借着楼道的灯光看到扔了一地的空酒瓶,花花绿绿什么颜色什么牌子都有,角落扔着几张揉皱的外卖单。
陆星火就蜷缩在一地杂乱中间,手臂抬起盖着脑袋,似乎已经醉的不省人事。
安尧弯腰捡起外卖单打开看了看,上面都是酒的订单,什么都没有,只有酒,各种各样的酒。
他走进门,将大门关上,打开了客厅的灯。
灯光大亮,陆星火动了动手臂,似乎有了点反应,结果只是呢喃了一声,翻个身继续昏睡。
他呢喃的声音不大,但室内太过安静,安尧还是听清了。
陆星火说的是:
“尧哥,我错了。”
安尧站在门口,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他不知道该怎么对待这样的陆星火,如果陆星火还像曾经那样强硬、自我、工于心计,安尧自然有应对的办法,他大可以将陆星火不断推开,不用顾虑过多。
可陆星火一旦软化下来,安尧反而不知如何对待。
对着这样的陆星火恶言相向吗?
或者当做什么都没看见,出门离开,回到他自己家去。
安尧思考了两分钟,决定离开。
他刚握住门把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抽噎,特别轻微又小声,却让安尧难以忽视。
陆星火把一直搭在脸上的手臂放了下来,双眼紧闭,眼角泛着红,脸颊也是红的,整张脸都湿漉漉的。
安尧握着门把的手慢慢松开,叹了口气。
陆星火在哭,闭紧双眼,眼泪却不停地流,鬓角的碎发被泪水浸湿,全部黏在了脸上。
安尧在门口脱鞋,光脚走进去,找了个袋子把空瓶子收起来,周围打扫干净,期间陆星火毫无反应,只是蜷缩在那里不停地哭,也不知道他这么大的个子,哪来的那么多眼泪。
收拾完一切,安尧才蹲在陆星火面前拍了拍他的脸:
“陆星火?醒醒,自己起来,去床上躺着。”
在安尧一连叫了几声之后,陆星火才缓缓转睁开眼睛,因为长久的哭泣,双眼都有些肿了,睫毛黏在一起,湿漉漉的变成好几缕。
客厅灯光明亮,陆星火的双眼有些失焦,半晌才将焦点对到安尧脸上。
在看清安尧后,陆星火猛地起身扑了过来。
安尧吓了一跳,被陆星火压倒在地,好在陆星火还记得用手垫着安尧的后脑勺。
身上压着沉重的身体,安尧长呼一口气,使劲推陆星火的肩膀。
“起来!发什么酒疯!”
陆星火却越抱越紧,把湿漉漉的脸颊往安尧的颈窝蹭,边蹭边黏糊糊的说话:
“尧哥,尧哥,尧哥……你怎么会来……你不是跟那个人走了吗?”
“是我做梦了吗?一定是做梦,尧哥才不会来我家……尧哥不肯原谅我……”
安尧慢慢停下推拒的动作,手掌落在陆星火的后背,有些僵硬。
陆星火碎碎叨叨说个没完,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冰凉的眼泪全都流进了安尧的颈窝,打湿了他的颈窝不说,连肩膀附近的衣服都黏在了身上。
安尧抿紧嘴唇,抬起手轻轻拍了拍陆星火的后背。
他以前怎么不知道,陆星火还这么能哭。
特别能哭的陆星火在感受到后背拍抚的力道后,侧了个身,双腿也缠上了安尧,像个树袋熊一样,死命抱着自己的宝贝。
安尧被抱得不太舒服,想了想,凑到陆星火耳边轻声说:
“陆星火,你能不能听话?”
陆星火侧了下头,耳廓蹭到了安尧的唇,安尧立刻拉开了距离。
“尧哥?我听话,我听尧哥的。”
显然陆星火整个人还处于醉酒状态,到现在都迷迷糊糊的。
安尧又对着陆星火耳边说:
“你现在起来,去床上躺着,听到了吗?”
陆星火有些茫然地起身,低头看了安尧好一会儿才慢吞吞站起来,晃晃悠悠地往卧室走了没几步,又猛地转身,将刚坐起来的安尧给扛上了肩膀,一起带进了卧室。
卧室的床很大,一片深色,挡着窗帘,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陆星火莽莽撞撞的抱着安尧往里走,腿撞到了哪里发出挺大一声响也不知道疼,直到把安尧放到床上,用被子小心翼翼地将安尧包起来,他自己才躺下去,就躺在安尧的旁边。
安尧好不容易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侧身打开了床头灯。
陆星火就趴在安尧旁边,撑着下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安尧看,一双眼睛黑漆漆的,表情都没有,要不是眼尾因为之前的哭泣还有点红,都不像个活人。
安尧见这样的陆星火,突然觉得有点意思,伸出手轻轻碰了下陆星火的眼尾,问他:
“你在看什么?”
陆星火似乎有点清醒了,又似乎没有,说的话还是很含糊:
“在看……尧哥。”
安尧扒拉开被子,靠坐在床头,继续问他:
“我有什么可看的?”
陆星火往前拱了拱,小心翼翼地拉住安尧的一只手:
“尧哥好看,最好看了。”
说着陆星火又垂下眼睛,眼眸里的痛苦浮现出来。
“可是尧哥已经不属于我了。”
安尧低头看两个人握在一起的手,说是握着也不正确,只是手指交缠而已,随时都能松开的力度。
室内光线很暗,只有一盏床头灯亮着,窗外偶尔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两个人之间陷入了沉默。
安尧突然开口:
“陆星火,我很好吗?”
陆星火点头,指尖悄悄用力,让两个人的手接触得更多一些。
“你喜欢我吗?”
陆星火继续点头,整个人也往安尧身边靠了靠:
“喜欢,很喜欢,喜欢得满了,身体都装不下了。”
安尧眼神很沉,看着陆星火,终于问出了藏在心底三年的问题:
“到底是喜欢,还是新鲜?”
他的声音很轻,轻到像是自言自语。
陆星火的睫毛颤了颤,猛地握紧了安尧的手。
本来只有指尖交缠的两只手,如今紧紧握在了一起,掌心相对,紧紧贴着。
“是喜欢,喜欢尧哥,比喜欢还要喜欢……”
陆星火说着,又开始掉眼泪,他握着安尧的手,小心翼翼地将额头贴了过来,靠在安尧的手背上。
“尧哥是我第一个喜欢的人,第一个爱的人,第一个亲吻的人,第一个拥抱的人,是第一个,也是唯一……我不会再逃避了,永远都不会了……”
安尧沉默着听陆星火呢喃,呢喃声越来越小,到最后,陆星火突然说道:
“可是……尧哥从没有说过喜欢我,从来没有……我以为尧哥……我以为……然后我看到了那张照片……”
听到这句话,安尧愣了一下。
大抵杨家人都有点喜怒不形于色,虽然安尧没有杨禹那么严重,但也不喜欢把情爱挂在嘴边。
在和陆星火相恋时,他的确没明说过一次喜欢。
可爱与不爱,喜欢还是不喜欢,生活里哪点细节体现不出来呢?
陆星火要直白地表达,安尧在最后也打算给他了,就是那场无疾而终的个人影展。
“陆星火,影展你没去。”
安尧柔和一晚上的声音又有了冷下来的趋势,陆星火似乎感觉到了,干脆把脸埋进安尧的掌心,不停地道歉,肩膀都颤抖起来:
“尧哥我错了,再也不会了,以后尧哥在哪里我就在哪里,尧哥……”
话到最后已经没了声音,安尧低头看去,陆星火睡着了。
他起身,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自己的手从陆星火手中拽回来。
给陆星火盖好被子,安尧悄悄离开了陆星火的家。
陆星火那一声声的哭诉和呢喃似乎还萦绕在安尧耳边,让安尧觉得头疼,导致他睡梦里都是陆星火。
各种各样的陆星火。
第二天临近中午,安尧慢悠悠的起床,打开大门就发现门把手上挂着早餐,应该挂了很久,已经凉透了。
安尧看了眼,心道陆星火醉成那样还能记得早起给他做早餐。
听到他这边的开门声,隔壁的门立刻打开了,似乎一直在等。
陆星火站在门边,有些期待地看向安尧:
“尧哥,午饭你想吃什么?我做。”
安尧挑了下眉,问道:
“你昨天……”
陆星火赶紧解释:
“我昨天睡得太早,没有注意到尧哥晚上回来的时间,本来打算给尧哥做红烧鱼的……”
其实安尧也没有和陆星火约定过什么,陆星火也没有等门的必要。
可自从陆星火搬到安尧家隔壁,这似乎成了他的习惯。
安尧有些诧异,看样子陆星火完全不记得昨天他喝醉后发生的事了,不过也无所谓。
“不是要做红烧鱼吗?中午做吧。”他打断陆星火,直接说道。
陆星火愣在原地,他以为安尧一定会拒绝他,没想到安尧却答应了。
安尧见陆星火一直不动,也不说话,又问道:
“不想做?”
陆星火赶紧摇头,又马上点头:
“尧哥你想吃什么鱼?昨天的不新鲜了,我这就去买一条新鲜的。”
安尧摆摆手:
“随便,你看着办吧。”
说罢安尧又重新进屋,将外套脱下来挂上去,低头发信息,取消了今天的行程。
在他关门后,隔壁也很快传来关门声,紧接着是急促的脚步声。
安尧靠在门上,听着脚步声消失。
他知道,陆星火是跑出去买鱼了,走得那么快,一定很着急。
是在为他着急。
陆星火出去买鱼两个多小时才回来,拎着活蹦乱跳的鱼按响安尧家的门铃。
安尧一开门,他立刻就要解释:
“对不起,尧哥,新鲜的鱼附近都没有了,走得有些远……”
“别说对不起了。”安尧打断陆星火。
对不起这三个字,最近总是出现在安尧耳边,听得他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陆星火立刻闭嘴,小心翼翼地观察安尧的神色,抿紧嘴唇走进来,直奔厨房。
安尧家的厨房大多数时间是闲着的,基本调料有,再复杂的就没有了。
陆星火就这么在自己家和安尧家之间来来回回的拿东西,每次路过安尧都要仔细看一看安尧的神情,就怕安尧不耐烦。
以前的陆星火何时有过这样的神情?
安尧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喝雪梨汁,这雪梨汁都是陆星火拿过来的。
他轻轻叹口气,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向来张扬自我的陆星火,也会有为了一个人而小心翼翼地一天。
这件事三年前安尧没做到,分开三年后反而做到了,他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他既然说了给陆星火机会,他们重新开始,他就不会反悔,但陆星火似乎是不相信,处处小心翼翼地,像个随时害怕被重新抛弃的流浪狗。
陆星火很聪明,他的聪明几乎遍布了各个领域,包括做饭。
红烧鱼的香味很快从厨房里飘出来,安尧揉了揉肚子,似乎因为这香味,连他的饥饿感都被放大了。
陆星火端着红烧鱼出来,紧接着又去厨房端出来几盘其他的菜,有汤有时蔬,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
一眼望去,没有香菇,一点都没有。
安尧坐到餐桌边,看了眼面前摆着的碗,问道:
“陆星火,你自己的碗呢?”
陆星火愣了下,立刻去厨房又拿了碗筷出来。
他走到安尧身边,刚想坐下,身体一僵,想到了什么,又直起身,打算坐到安尧对面去。
安尧直接伸手拽着陆星火的手臂,将他拉坐下来。
“坐下吃饭!”
陆星火眼睛亮了,老老实实的坐到安尧身边,拿起筷子夹了鱼肚子处最好吃的那块肉,仔细确认没有刺后,放到了安尧的碗里。
沾着汤汁的鱼肉扑在米饭上,看着就让人食欲大涨。
安尧有点愣神,陆星火却会错意了。
他立刻扬了下手里的筷子解释:
“尧哥,这是公筷。”
安尧听闻,转头盯着陆星火看了一会儿。
陆星火很紧张,把另一双筷子往自己这边推了推,示意他没有说谎。
安尧又长长叹了口气,低头把面前的鱼肉吃了,然后主动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陆星火的碗里。
“我用的不是公筷,你吃吗?”
安尧夹得也是肚子肉,还特意沾了下汤汁。
这回轮到陆星火发愣了。
他们谈恋爱的时候,什么亲密的事情没做过。
用一双筷子,一只汤匙,一个碗,甚至是偶尔早上穿错内裤,哪会想到有一天,就连夹个菜,都要小心翼翼地用公筷。
陆星火太谨小慎微,这不像他。
“吃啊。”
见陆星火一直不吃,安尧又催促了一下。
陆星火放下公筷,拿起自己的筷子,缓慢的将鱼肉塞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