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当天道之子许多年—— by彦缡
彦缡  发于:2024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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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浮生朝着商长殷咆哮:“不过是区区纨绔,又懂什么!我忍了你那么久,才终于等到了这一刻,难道还以为只是凭借着几句话,就想要让我放弃?当真是不知所谓!”
“你这样的好命,根本不知道我为了成仙……究竟都付出了多少!”
“我是无论如何,都一定要成为仙人的!”
莫凭阑当即便是眉头狠狠的一皱。
什么东西,居然也胆敢对着哥哥这般狺狺狂吠?!
在幼童的眼底,那种深沉的红色看上去几乎快要像是流淌出来了一样。
然而一只手却是伸了过来,不轻不重的放在了莫凭阑的头上揉了揉。
这一下顿时把莫凭阑先前那刚狰狞着将将要露出来的凶性全部都给弄没了。他甚至是略微有些呆滞的仰起头来,看着商长殷,显然对于自己被阻止了这件事情感到有些茫然。
“我可以——”莫凭阑试图争取。
毫无疑问,他想要做的,是给眼前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柳浮生一个教训。
然而商长殷只是朝着他摇了摇头。
红衣的少年转而略抬起眼,重新朝着柳浮生看了过去。——只是,在那一双受到了血脉的影响,因此再也不可能变回先前人类一般的模样的、灼灼有如融化的黄金一样的双瞳当中,除了这已然在逐渐的失去“人”的模样与“人”的身份的柳浮生之外,似乎还“看”到了另外的什么。
商长殷的眸光微凝。
那是啼哭的环膝的幼子,目光忧郁的尚梳垂髫的手持罗扇的豆蔻少女,掩面垂泪着绫罗绸缎的妻妾,一脸痛莫大于哀的表情的相互搀扶着的老夫老妻。
子女。妻妾。父母。
这些人早已死去,如今环绕在柳浮生身边的、这寻常并不可能被看到的乃是死后因为心有怨憎与不甘而留下的亡灵,又或者也可以将其称之为某一片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所留下的最后的闪念。
他们实际上并不能够做什么,也无法对现实的世界造成任何的影响,因此根本都不会被察觉到。他们只是存在于这里,岁岁年年,而一直到被这等饱含着怨气与憎恨的闪念的那个灵魂也终于迎来自己身陨的那一天的时候,就会被这些闪念撕咬的粉碎,甚至不再拥有转世投胎的资格。
只是当商长殷将这一点同柳浮生点明的时候,后者的面上顿时流露出某种极为不可置信的神色来。
“怎么可能!”
他的情绪实在是太过于复杂,根本没有办法清楚的辨别推断出来。
“他们——他们分明早就应该——”
柳家世代豪奢,又兼有巨富,说一声名门望族,江左世家,并不为过。
而作为柳家这一代的嫡子,柳浮生三岁识字,五岁作诗,十岁中童生,十二岁中秀才。及至十五岁,开始参加乡试,最终六元及第,当为南国上下第一才子,无人不服。
对于他来说,无论是什么都是那样容易的就可以得到手中,根本不具有任何的挑战性。钱财也好,才华也好,来自贵人的赏识也好,还是来自美名远扬的姑娘的芳心暗许也好。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以及将要经历的一切都需要被划分出一个难易来的话,那么柳浮生拿到的一定是作弊的剧本,一路顺风顺水,被调整到了最低的难度,没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
在这样的情况下,柳浮生自然对很多事情都感到兴致缺缺,甚至是觉得这整个世界都缺少值得被特别的看在眼中的价值。
正是出于这样的原因,柳浮生作为六元及第的经世之才,却不过只是在入朝为官两年之后,便毅然请辞。自此寄情于山水,再不问朝堂诸事,让多少人为之扼腕。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根本没有想到的某一天,原本应该平静的生活被悄然打破。来自世界之外的入侵者大举踏入,而柳浮生,以及他所在的柳家,正好在被卷入分割出去的那一部分土地上。
起初自然多有惊恐,日日思及腰如何为才能够返回南国。云天仙城当中的生活有如苦行僧一般的古朴,自然远无法同南国之富庶相提并论。
就算是拥有着不老不死的永生,只要不出现“天人五衰”便能够长久的活下去——可是哪怕对于云天仙城这些本土的、已经在这里生存延续了不知道多少代的土著居民来说,想要完全的控制住自己并不产生欲念,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更遑论是早就已经享尽了这世间的千般繁华与种种的豪奢的南国世家?
所以在那一段世间当中,柳浮生想要返回南国的的心情,简直是到达了最巅峰。
然后,在某一天。
柳家在落地的时候所靠近的、并且加入到其中生存的那个村庄,遭遇了洪水。
铺天盖地的水汹涌而来,看上去带有一种可怕的震撼,以及由这震撼之下所绵延而生的无尽的恐惧。
柳浮生自诩平日里面也是风度卓然、无论面对多大的事情都能够依旧面不改色、镇定自若的去思考对策并且将事情解决的人,可是当几乎要与天平齐的洪水真正的冲到了面前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往日最引以为豪的大脑居然根本都没有办法转动和进行思考,就像是被灌满了金水一样,完全的僵固住了。
而就在柳浮生以为自己将要被那些洪水所吞没,一生都会在今天葬送的时候,那几乎都已经逼到面前的水幕却是突然止住了。
柳浮生睁大了眼睛。
只见那弥天的水幕都似乎是被某种看不见的、无形的力量所阻碍,再动不得分毫;而在他们与洪水的中间,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位身着七彩的羽衣的女子的身影。
那女子背对这他们,于是柳浮生便只能够看到对方飞扬的发与长长的衣裙。女子伸出一只弱质芊芊的手来,指尖轻轻的点在了洪水上。
刹那间,方才还势不可挡的洪水像是被骤然抽去了所有的筋骨,颓然的摔在了地面上碎开,随后沿着来路倒返。原本可能吞噬数千人的性命、并且带来可怕的后续影响的一场灾难,居然就这样化作了虚无。
将一切都消弭于无形的神女并没有任何的、要与凡人接触的意思。她甚至都没有回眸看上哪怕一眼,只是轻飘飘的便驾着彩云离开了。
柳浮生都不知道自己站在那里,痴痴的望着对方离去的方向看了多久。直到有村民拍他的肩膀,担忧的询问他的情况的时候,柳浮生才堪堪的回过神来。
“那是谁?为何会拥有……这般的力量……!”柳浮生一把抓住对方询问。
被抓住的村民有些愣怔:“那、那是仙人啊?”
“那便是……仙人……”柳浮生喃喃自语。
自从来到这云天仙城当中之后,柳浮生便从许许多多的地方都听说过和仙人有关的传闻。但或许是因为他运气着实不错,一直以来既没有见过妖魔出没,那么自然也不可能见到仙人出面。
所以在此之前,即便是柳浮生知道,仙城当中有仙人的存在,却也从来都没有将那放在心上。仙人于他而言,不过是书籍上记载的寥寥几笔,就像是镜中花水中月,只是虚妄,无需在意。
可是当真正的直面仙人所带来的冲击的时候,柳浮生才终于明白,那绝非是自己所想的……一般简单。
柳家的人发现,柳浮生变了。
他开始像是疯魔了一般的想要得到和仙人有关的线索,想要成为仙人——可是这哪里是只需要嘴上说说就能够达成的事情呢?
如果仙人真的这么容易就可以成为的话,那么在这云天仙城当中,也不至于人人苦寻渴求成仙,但是人人都无法成仙了。
这是第一次,有柳浮生想要但是却没有办法做到的事情。他为此茶饭不思,郁郁寡欢,天长日久,浓厚的欲念当中诞生出了可怕的妖物,在月上中天的时候显露了身形。
那是一只黑色的蛇。冰冷。危险。
妖本该杀掉这让自己诞生的人类,以他的血肉作为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餐美食;然而,或许是因为柳浮生本人聪慧过人,以至于这脱胎于他的欲念而孕育出来的妖也并非愚物,而是拥有着远超寻常的谋略与大局观。
“你想要成仙。”妖笑着对柳浮生说,“不必多说,我都清楚。”
“只是,我的主人啊,为了能够成仙——你又能够,做到什么地步呢?”
“所有。”面对着那狰狞的蛇妖,柳浮生不但没有感到恐惧于害怕,反而是在理解了对方话语当中所隐藏的含义之后,感到了一种无法用言语去表述和形容的、因为过于的激动而产生的战栗来,“只要你能够助我成仙,那么我的所有,你都可以拿去。”
“当真是……所有么?”蛇环绕起身子,将柳浮生盘绕在中间,细长的蛇信舔过他的脸颊。
“凡是我之所有,你尽可以拿去。”柳浮生从容回应,“我绝不会反悔。”
蛇大笑起来。
而在那之后——
柳浮生的父母,交换来了他不朽的青春。
柳浮生的妻妾,交换来了他永远都用不完的财富。
柳浮生的子女与亲族,交换来了他能够拥有的、本来并不是凡人所能够掌握的力量。
蛇让自己和柳浮生彻底的成为了一体。妖没有死去,妖永远都活在了柳浮生的心中。名为“柳浮生”的存在,虽为人之身,但是却拥有一颗属于妖的心。
在从柳氏一族的祖宅离开的那一天,柳浮生放了一把火。他站在燃烧的火焰前,冷冷的看着这已经空无一人的宅邸在大火当中彻底的被焚毁,就像是当日看着蛇妖将最后一名柳氏的族人在他的眼前活生生的吞吃掉。
曾经盛极一时的江左柳家自此,再不复存在。火舌吞吐,“噼啪”作响,像是在将曾经的那个柳家与作为“人类”的柳浮生都一并在其中焚毁,自此这世间,再也没有叫做“柳影”的人类,有的只是一只可怖的妖魔。
“你后悔了吗?”蛇“嘶嘶”的吐着信子,在他的心底若有若无的发出笑声。尖锐的、刺耳的、令人心烦意乱的。
“我不会后悔。”
柳浮生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
他的面容上冷硬一片,而他左边的眼睛,似乎有那么一瞬间,化作了金色的巩膜、漆黑的竖瞳,看着就像是一只冰冷、危险、携带着剧毒的蛇。过往的一切都被彻底的抛在了身后,再不会在心头激起半分的涟漪。
他已经付出了这么多、这么沉重的代价。
——必须成仙!

商长殷望着自己面前的这个人。
那或许已经并不能够再被称之为人了,而完全是一个狰狞可怖的怪物。似乎有着形似人类的体貌,但是在此之上却又彻底的丧失了属于人的——无论是心灵,还是外表。
他望着商长殷,看起来有一种非比寻常的凶恶,像是下一刻就会冲过来,将商长殷给直接撕成碎片。
“七殿下。”柳浮生近乎从胸膛的最深处溢出了这样的咆哮与怒吼,“您难道是想要阻拦我吗?!”
“你已经获得了道途的认可,这个机会对于你来说根本便可有可无——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让给我?!”
然而面对他的爆炸一般的情绪,商长殷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受到影响。他望着柳浮生,不知为何,柳浮生居然觉得自己从对方的目光当中察觉到某种令他感到无比难受的,悲悯的意味来。
“……那是什么眼神?”即便商长殷一句话都没有说,但只是被对方那样看着,不知为何,柳浮生却觉得更让他无法接受。
“这并不是让或者不让。”商长殷说,“无论你是什么,都没有踏上这条路的资格。”
“因为——”
“那原本就不是为了你而开辟的。”
几乎是在商长殷的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有无数的光剑从白玉京朝着这边直射而来,像是一场幕天席地的、密密麻麻的光雨。它们以无可抵挡的气势朝着柳浮生而来,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的反抗的余地。
柳浮生未尝没有察觉到那些危险的逼近,但是他的反应速度与之相比仍旧是慢了不止一筹。在他当真对此做出什么应对之前,那些光剑已经将他牢牢的钉死,几乎要捅成了一个马蜂窝。
“什、么……?”柳浮生完全料想不到,这样的情况究竟是如何出现的。
他近乎于茫然的低下头去,看自己胸口那一根最为粗壮的光剑,有些难以理解一般的出声:“为什么……?”
商长殷叹了一口气。
他的目光越过了柳浮生,不再看他,而是看向了柳浮生的身后。只见在那可获长生、直通仙途的道路的尽头,原本应该身处白玉京之中的那位仙尊却居然是已经从那白玉京的深处走了出来,如今正站在巨大的门扉之下,只需要再多踏出一步,便能够从中走出来。
只是,白玉京似乎拥有着某种非比寻常的能力,让这位白玉京之主、云天仙城至高无上的仙尊终归是没有踏出这一步。他站在那里,向着这边投来了极为冰冷的目光,几乎像是两柄锋锐的长剑。
他的目光与商长殷遥遥的对上,随后,这看起来仿若霜雪,又或者是万古不变的顽石一样的仙尊开口,却是足够让任何人都为之而惊异的、对于商长殷的过分的熟稔在其中。
“我未曾想过,会在这里见到您……师兄。”
至于那地上的柳浮生,显然就像是什么不起眼的虫豸,又或者是路边随便的一粒灰尘一样,根本不存在被这位白玉京之主看在眼中的价值。
“但是我却是在一听说了云天仙城当中的五座城池的名字的时候,就已经大概的猜到了会有这一幕。”
商长殷叹了一口气:“这可正是……时隔了如此漫长的时间之后的第一次见面。”
“白玉京。”
世人只知云天仙城当中有十二楼五城,知道那比四象的地位还要来的更高的位于整座云天仙城的最中央,地位独一无二的尊贵的白玉京之城。只是伴随着时间的流逝和时代的更迭,这个名字也已经被埋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直到昔日的第一仙门也终于覆灭,“白玉京”这个名字再被提起的时候,世人便只以为那是对云天仙城当中的某一座城池的代指。没有人想过,更不会有人知道,这其实原本是那位仙尊的姓名。
时至今日,这个名字即便是对于云天仙城之主自己来说,似乎都变的有些过于陌生了起来。
因此,当听到商长殷用这样的方式来称呼的时候,就算是白玉京自己也是稍微的愣怔了一会儿之后,旋即才有些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他的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当非常仔细的去端详他的脸的时候方才能够发现,在那一双眼睛的深处,白玉京的瞳孔正在剧烈的颤动着,显示出他内心的最真实的感受。
“能够再听到您这样喊我,真的是非常……”白玉京终究还是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他只是望着商长殷,随后振了振自己手中的剑,“师兄此来,可是要与我为敌?”
商长殷并没有先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怎么认出我的?”
“……剑。”白玉京隐约觉得这个事情的顺序和逻辑好像都不太对,但是回答商长殷的问题对于他来说近乎于本能,因此也没有怎么耽搁和犹豫的便回答了,“只要师兄握住了剑,我就能够认出来。”
因为对于白玉京来说,那是他曾经在无数个日夜当中都贪婪的注视着、学习着、模仿者的身影,其中所经过与耗费的时间远非寻常所能够去想象的。
百年千年有如白驹过隙,眨眼而过。当白玉京终于成功的让自己的名字,在仙门当中能够排在了距离商怀歌最近的那个位置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的敢主动去同对方搭话。
“师兄。”
所以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呢?
就算是姓名改变,外表改变,身份改变,力量的属性改变——就算已经和记忆当中理应有的那个往昔的影子完全的相悖,只要对方一握住剑,那么白玉京就一定能够将他认出来。
没有人能够理解,对于白玉京来说,“师兄”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师兄。道标。信仰。
他受到对方的影响深远,那是白玉京之所以能够成为“白玉京”的源动力。若非如此的话,或许他也不过是仙门当中普通的一员,在时代的淘洗下彻底的成为过去的残影。
其他人修仙,要么是求大道,要么是觅长生。此前的种种皆一掷而过,在此之后,于白玉京而言,他修仙所为的,不过是那么一件事情——
“我只要能够成为像是师兄一样的人,就可以了。”
这一份记忆——这一份执念,即便是经过了无数个世代也依旧一如昨日般的色彩鲜妍,从未有过褪色。白玉京以这样的要求规束着自己、并将其视之为自己无论如何都要践行的道路。
而现在,从未料想过的人站在了自己的眼前,与他处于完全的对立面。
“我做的有什么地方不对吗?”白玉京望着商长殷,非常真心诚意的发出了疑问,“师兄,请来到我身边。请和我一起完成这大业。”
“你所说的大业,便是这云天仙城?”
白玉京点了点头:“我花了漫长的时间,打造出了天上的桃源乡。这里不会沾染到任何地面上的污浊,亦不会受到浮世的影响。在这里不会有病痛,不会有死亡,不会有争斗,以及任何不美好的一切。”
他的表情平静,徐徐的讲述,仿佛在描绘一副安静、祥和、唯美的画卷:“若是师兄助我,那么诸天万界,尽可囊括于仙城当中——”
然而白玉京的话甚至都还没有能够说完,便已经被商长殷打断了。
“不。”红衣的少年人说,“我并不觉得,这是一个好主意。”
白玉京于是看着商长殷,在他的目光当中开始逐渐的沾染上了一些哀伤的情绪。
“这样啊。”白玉京喃喃着,“那么就没有办法了。”
“师兄想来定然是被什么给蒙蔽了双眼,所以才会与我产生这样的分歧。”
他横举起手中的长剑,剑身上有雪亮的剑光一闪而过:“算起来,我已经有很多年都未曾同师兄论剑了。”
昔年他们都拜于第一仙门当中。而在仙门里面,有一项不成文的规定:凡仙门弟子,皆当善待同门,不得自相残杀。如有分歧与争斗,便上比武台。
剑修论剑,符修论法,医修斗药,器修比炼。一场比斗泯恩仇,以胜者的意愿作为这一场分歧的最终结果。双方均需遵守,不可再违背。
而如今,白玉京便是要向商长殷发出这样的比斗的邀请和挑战。
的确,或许曾经在仙门当中,师兄是绝对的“第一位”,没有谁能够越过他。白玉京在那些年当中所有的努力,都只是让自己能够停留在第二名的位置上,不至于被商怀歌抛下的太远。
但是如今已经距离上古莽荒的纪元过去了太久太久的时间,更何况,白玉京不认为自己的行动与选择有丝毫的错误。
白玉京这样想着,手中挽了一个剑花。
“师兄,请。”
商长殷的眸光微敛。
他也同样挽出一个剑花来,摆出了起手式。
“那便让我看看,师弟你这么多年,又有多少的静进。”

第130章 长生道(五十四)
那将是绝无仅有的、即便是在诸天万界当中进行对比,都绝对能够立于最高规格的一场比斗。
以“剑”入道,当时绝无仅有的、凌驾于诸天之上的仙尊。
和……昔年第一仙门当之无愧的魁首,即便是今日的仙尊也只能够仰望其光辉的万世的救世主,其存在本身便已经如天上的太阳一般昭耀。
双方像是有着某种难言的默契,这一场比斗并非是以力量的多少来决定,而仅仅只是以剑招见高低。任何一个剑修——又或者,哪怕此人生平从未握过剑,而只是稍有一些悟性,在见到这样的一场极致的对决之后,都必然能够从中受益匪浅。
白玉京几乎想要大笑出声。
诚然,在这比斗当中,他并非是占据了优势的那一方,甚至还要反过来,一度落入下风。然而白玉京并不为自己的劣势而感到担忧或者是恐慌,他只会觉得“果然如此”,这——正是那让他苦苦的追寻了无数个万年,却也依旧只能够看到对方的背影的师兄,是只要跟随追寻在对方的身后,便永远都不会迷失前路的、他独一无二的太阳。
尽管一别经年,尽管师兄如今已经和自己完全的站在了对立面,但是能够看到对方依旧是这样强大而又耀眼,就会让人觉得时间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流逝。
一转眼,似乎世事流转,经年不再,他们并非异界的天道之子与此世的仙城之尊,而依旧还是当年的仙门当中关系亲密的师兄弟,而这场对决也是如此的含义纯粹,不附带有任何的旁的附加意义,只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对练。
“太好了。”在某一个短兵相接之后的那个擦肩而过的瞬间,白玉京在商长殷的耳边笑了起来,“能够见到师兄没有变,还是这个样子……”
“对我来说,这实在是太好了。”
商长殷的眼睛微微转了转,朝着白玉京看过来:“但你倒是变了很多。”
至少,商长殷印象里面的白玉京可绝非是今日的这般模样。在他的记忆里面,这位总是跟在自己的身后,像是只要一回头就能够看到的师弟是安静的,温和的,就像是水一样,温润而不具有攻击性,但是又似乎无处不在。
更妙的是,白玉京不但拥有这样的心境,还拥有着足够强劲的实力。所以在商长殷扭转了莽荒可能有的危机,成功的解决了所有的问题并且处理了全部后患,完成了“救世”的最终任务,将要从这个世界脱离的时候,便将“仙尊”之位转交给了白玉京。
如果是交给白玉京的话,商长殷自觉是非常放心的。又或者说,当有白玉京这个珠玉在前,会让人觉得,抛开他去考虑别的人选的话,似乎怎么都要差上一点劲。
既然都已经有了最完美的答案,那么又何必委屈自己去选择次一等的选项?
然而商长殷算漏了一点。他自己是这世间少有的性格坚韧之人,如同磐石不移,但是却并不代表着其他人也同样能够做到如此。距离上古莽荒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便是沧海桑田都已经经历过了不知道多少轮,更何况是一个人的性格。
甚至白玉京的变化,都已经勉强可以归类为比较少的了。在经历了了很多事情之后不可避免的会成长和改变,这才是人,而并非是已经设定之后便就此框死,从此再也不会被允许增删分毫的白纸上的角色。
白玉京听了商长殷的话也不恼,只是低低的笑了一声:“我知道自己变了许多,已经到了连我都会为了这样的变化而感到惊讶的程度。但是师兄,我并不抗拒这样的变化。”
“只要本心未变,那么我便是【我】。”
他们各自站定,卸下方才那一击所带来的附加的力度,看着对方的时候,目光当中是一种绷到最极致的慎重的打量。
因为他们心里都清楚,前面的一切都只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重头戏,也是决定今日这一场战斗的胜负的关键。
“师兄,请。”白玉京向着商长殷笑道,“也请您看看,这些年里,我究竟又有多少的进步。”
“却是不知又是否能够超过您,登上天碑的头名?”
商长殷并没有说话,只是他手中握着的骨剑在剧烈的颤动着,发出嗡鸣之声,显得比他这个主人还要来的更为激动许多。
当那两道同样都是雪白的、一剑足以惊天下的剑光撞击在一起的时候,在最初其实并没有引起任何的巨大的变动。只是周围的一切在那一刻都像是变的不真实了起来,有某种诡异的凝滞感,仿佛连时间都被一并切割碎裂。
随后才是剑光在天空当中骤然炸开,有如暗夜里划过天际的那一刻最璀璨明亮的极星,拥有着任何人都绝对无法将其忽略掉的极致的光彩。于无声处听惊雷,于无色处见繁华,莫过如是。
骨白色的剑穿透了白玉京之主的胸膛,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的沿着长剑流淌和滴落——于是这时候似乎才能够意识到,原来就算是高高在上的仙人,他们的血也是红色的,滚烫的,似乎和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商长殷松开了握剑的手,转而接住了白玉京朝着他这边倒下来的身体。后者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才堪堪的保持着没有直接扑倒的状态。
但饶是如此,他的血也依旧濡湿了商长殷罩在外衣上的大氅,血将灰白色的皮毛染成了无比妍丽的红,看着颇有一种触目惊心之感。
他们的动作亲密无间,像是能够在战场上毫不犹豫的就将自己的后背让给对方的、绝对信任的那种关系,丝毫不担心对方可能会背叛自己。只是看着他们这样的相处方式的话,几乎让人没有办法想象到就在方才,他们还在拔刀相向,以足够致死的凌厉的攻击指向对方。
“……是我输了。”白玉京对于这样的结果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发出了有些低沉的、仿佛是闷在胸膛里面的笑声。
他想,不愧是师兄——是那个他一直以来都在追随着,生怕自己只要慢上哪怕一点都会再见不到对方的身影的师兄。
“可是师兄,我仍旧认为我的决定才是正确的。唯有这样的治理,方才构成了云天仙城万千世的稳定与不朽的声名。”
“我是云天仙城唯一被承认的城主,以己身镇压无数魍魉鬼蜮数千万个纪元。师兄开拓了最开始的道路,但是我将这条路走下去并发扬光大,建立起来了【仙】之道最终的顶点与绝对的天花板。”
白玉京并不顾那插在自己胸口的长剑,像是也根本感受不到其所带来的任何伤害与疼痛。他只是执着的盯着商长殷,试图说服对方同意自己的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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