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当天道之子许多年—— by彦缡
彦缡  发于:2024年02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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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下意识的想要去请求来自商长殷的帮助。
“仙人哥哥……我有点怕。”
她这样说着,怯怯的伸出手来,想要去抓住商长殷的衣角,以从这样的行为当中汲取到一些力量。
只是在真正的抓住一些什么之前,却是半夏自己先微微愣住了。
她看着自己袖口上的那一团非常明显的污渍,露出了极为不解的表情来。
这是什么时候沾上去的?
她怎么……
完全没有印象啊。

第84章 长生道(八)
商长殷见原本走在最前方带路的半夏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停了下来,然后折返着朝他走来,面上隐隐的露出来了一些惶恐与不安的神色。
他觉得半夏看着已经快要哭了,并且正朝着他伸出手来,看上去就像是想要抓住点什么,并且从对方那里汲取到足够的力量一样。
商长殷并不介意自己成为那个能够提供这样的情绪价值的“工具人”。
但是,尽管商长殷并没有去要刻意的避开半夏的手,少女却自己先一步的住了手。她停留在原地,有些不解的睁大了眼睛,注视着自己的手腕——更确切一些来说,应该是注视着搭在手腕上的那一小截衣袖,面上流露出某种纯然的不解。
这完全是超出原先的构想之外的情况了。于是商长殷主动的朝着半夏走了过去:“怎么了,半夏?”
小姑娘愣愣怔怔的抬起头来,看向商长殷,扁了扁嘴。
半夏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她的确是在这一刻生出了某种巨大的委屈来,并且觉得自己下一秒都可以当场哭出声。
“我的衣服好像脏了……”她小声说,看着商长殷的目光当中写满了某种连自己都不一定察觉到了的不安与惊惶,闪躲的眼神看上去像是一只被绳索套住了脖颈、兽夹钳住了后腿的、林间猜中了猎人陷阱的小鹿。
而她的衣袖上,那一小块儿深色的暗斑看上去异常的醒目。
商长殷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小片颜色与周围的布料全部都格格不入的部分。
只是,尚且不等商长殷对此发表什么自己的看法,一旁的柳浮生却是有些惊讶的发出了一声疑惑的鼻音。
“这是怎么回事?”他问,“你的衣服怎么会脏?”
随后,柳浮生给商长殷稍微解释了一下。——他到底已经在这云天仙城当中生活了好几年,甚至是挣下了一份不菲的家业,几乎也能够被算成是半个云天仙城土生土长的原住民了。
原来,就像是云天仙城当中的所有人。无论身份的尊卑贵贱,以及个人的财富有无,都平等的享有不老不死的权利、以及近乎永世的寿命之外,在这仙城当中,同样还有着其他许许多多的常世根本不敢去想象的玄妙神奇之物。
比如说,永远都不会出现脏污的、精美并且连缝合的痕迹都没有的衣服。
柳浮生在发现这一点东西时候也曾经大为惊奇,甚至还特地为此而赋诗一首,感叹这样的奇景。
这满足柳浮生对于仙人所应该拥有的生活的一切幻想。如果这个世界上当真拥有着昆仑蓬莱一般的仙山云海的话,那么就应该是行使着这般的规则、拥有着这般的模样。
可是现在,衣服却脏了。
别说是柳浮生了,就算是在云天仙城当中土生土长的半夏都没有遇见过这样的事情。
她盯着自己衣袖上的污渍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才终于反应过来了一样,急忙用另外一只手非常用力的去擦拭,像是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去将那污渍直接出去一样。
但是这显然并没有什么用。
因为,即便半夏已经用了非常大的力道,看上去都快要将那衣服给直接错破了,上面的污渍却也没有丝毫的要减少的迹象。
半夏终于意识到,这并不是自己能够解决的问题了。
她有些慌乱的抬起眼来,朝着商长殷看过去,下意识的想要请求来自对方的帮助:“仙人哥哥,怎么办啊?这个污渍好像没有办法弄掉了……”
柳浮生并不觉得衣服脏了是什么大事。
——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至于这样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吗?女人可真是麻烦。
他于是打开了自己随身背着的行囊,从里面翻捡出来了没有穿过的新衣,搭在了半夏的肩膀上。
“这样可以了吗?”柳浮生弯了弯眼眉,笑着询问。
那是半夏以往从来都没有接触过的衣服,但是她却也在集市上曾经见到过——叫价不止百金,是非常非常昂贵的存在。
这下子,她也顾不得再去在意自己的衣服上染上了莫名的污渍这件事情了,当即便慌乱的想要将这一件并不属于她的、有些昂贵过头了的外套脱下来,还给柳浮生。
“这、这使不得!这件衣服太金贵了!”
但是柳浮生制止了她的行为。
“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我不至于计较这么一件的花销。”他的面上还挂着笑,但是那种笑却并不达眼底,“好了半夏,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的。”
尽管对方的话到此为止,但是半夏还是隐约的觉得自己好像从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青年身上,察觉到了某种若有若无的危险的感觉来。
于是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收下来了这一件衣服。
……的确很好看。在日光下都像是能够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来,仿佛是将日光采下来了一缕,织成了线,最后又全部都编进了她身上如今披着的这一件衣服当中。
是完全能够对得起价格的美丽。
半夏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也会拥有者爱美的天性。尽管忐忑着这被强加到自己身上的衣服的价值,但是也依旧会为了这样的美丽而陶醉。
天女的羽衣……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呢?半夏捧着脸想。
却是商长殷在一旁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这一路上,他们有遇到什么能沾染上污渍的地方吗?
商长殷疑心那或许是什么妖魔在作祟,因此便上前去,在同半夏说了一声之后,挽起属于柳浮生的那一件外袍的袖子,去看半夏自己的衣服上袖口处那一团小小的暗影。
他用手指在上面捻了捻,又搓了搓。指尖上并没有沾上任何的其他的物质来,也不曾摸到什么湿润的触感。
商长殷嗅了嗅自己的手指,那上面也没有任何的不对劲的味道。
就好像,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突然出现的污渍,而只是原本就存在于半夏的衣服上的图案一样。
“仙人哥哥?”半夏紧张的声音传了过来,“这、这个果然有问题吗?!”
“不……暂时没有什么。”商长殷收回手来,“先继续走吧。”
宽大的袖袍重新落下,将那污渍遮住。
半夏于是继续带着他们在山林当中穿行。
这一次,先前的那种可怖的错觉并没有再降临到半夏的身上。只是伴随着不断的前进,周围的环境已经开始变的越来越昏暗,即便知晓外面现在应当是日头正烈,然而那些日光却没有哪怕是一缕能够照进来。
到了最后,这里已经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了——就像是在一切开始的那个夜晚,妖魔在出现的时候,试图以身体作为幕布,来代替和遮掩天空。
这样的话,已经完全没有办法继续前进了。
好在,既然有商长殷在这里,那么这其实并算不得什么。
反正有黑暗的遮掩,商长殷索性正大光明的拿出来三支强光手电筒来——感谢科技,让很多事情都能够变的简单。他“啪”的按下开光,眼前的一切都骤然沐浴在光中,能够被清楚明亮的窥见。
“七殿下,这是何物?!”
在黑暗当中骤然出现光亮,原本应当是刺激的人眼睛都没有办法睁开的才对;然而柳浮生却硬是要顶着那种刺目,贪婪的睁大了眼睛注视着商长殷手中的手电筒,即便是眼睛生痛、甚至是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也舍不得挪开视线。
“手电筒罢了。些许小物,不值一提。”
商长殷一边这样说着,一边将手电筒递给了柳浮生和半夏。
旋即他便是一愣。
之前林间光线昏暗,因此并未有人发觉;只见半夏身上的那一件由柳浮生所交付的外袍上,也已经染上了大团大团的污渍,将原本华美的衣服涂抹的根本见不得人。
这下子,任是谁都知道定然是出事了。
半夏也像是如梦初醒一般,才发现自己身上的窘境。她惊呼了一声,慌乱的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这、这!怎么会这样啊?!”
商长殷大步上前,一把扯下了那一件外袍丢弃至一旁。于是,在雪白的灯光的照射下,半夏的情况便清楚的呈现于所有人的面前。
若是说外袍还只是脏污的话,那么内里原本半夏所穿的那一身衣服就更是没眼看了。也不知道那都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污渍,把好好的鹅黄色的裙襦给涂抹的不成样子,简直像是一团从垃圾桶里面刚刚翻出来的抹布。
而此时此刻,就在三个人的注视下,那些污渍正如同拥有生命一般在飞快的蔓延,力图将最后一点布料也都完全侵占。
它们简直就像是……从半夏的身体里面、由内而外的渗透出来的一样。
半夏不安的张大了嘴,因为过于震惊而大脑一片空白。她为了查看自己的情况,于是微低了头,而就是这么一动作,商长殷和柳浮生便都看到,原本应该好好的簪在她发髻间的珠花因为这个动作而摇晃,接着倏尔从少女的发间落了下来。
“啪”。
非常清脆的一声响。
那朵珠花在众人的注视下,摔的粉碎。

第85章 长生道(九)
原本虽然算的非常的贵重、但是也绝对能够称得上是精致美丽的珠花摔的粉碎,上面串着的玉珠都向着四面八方散落,“咕噜噜”的滚了一地。
半夏的脸色在一瞬间变的苍白了起来。
那并非是简单的珠花,而对于半夏来说拥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实际上,如果平日里能够费上些心思和功夫去仔细的观察一下的话,那么就会发现,云天仙城当中的人似乎是格外的偏爱于各色的发饰,无论男女,无论老少,都会多多少少的有一些发间的装饰。
仿佛这已经成为了某种约定俗成的、所有人都应该遵守的社交礼节,如果有人不这样做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失礼。
而既然在这云天仙城当中,连衣物都因为拥有着这般仙家手段的功效,而需要使用特别的手艺和材料去锻造的话;相对衣物来说要更为精致小巧,同时也更为重要一些的发冠,自然也并非人间那样,只要拿着银子就能够从店铺当中购买到的。
每一顶发冠据说都是经过仙人特别的加持,可佑平安喜乐,亦有镇邪消灾之能。如果要“请”新的发冠的话,也需先提前沐浴斋戒三日,随后再按照发冠的贵重程度,进行或繁或简的恭请的利益,然后才可以将新的发冠带回家。
这已经是非常繁琐的流程了,便是拜仙祭祖,想来也不过如此。
而这些发冠,其实也不是单纯的“佩戴”。
发冠在被请回家之后,便需要花费七七四十九日的功夫,去和新的发冠建立联系。直到后者彻底的“敞开”,接纳和认可了日后的主人,方才可以佩戴。
而在戴上之后,这发冠也并不会如同寻常一般需要时常固定和重新佩戴。正好相反,它们将会像是一个身体的外置器官一样,无需对其投以特别的在意,它们自然的便会配合身体进行运转和固定。
很少会听闻说,发冠会像是这样仿佛没有戴稳一样,自己滑动跌落的事情发生。
半夏已经开始哭了起来。
在这短短的一个来时辰当中,她经历的事情实在是有些太多了。这对半夏这样的年纪的、其实并没有经历过多少事情的小姑娘来说,未免有些太超过。
实际上,她能够坚强的支撑到现在,已经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我、我记得的。”半夏抽噎着道,“奶奶死的时候,她的发饰也是这样被摔坏了的!”
这两件事情之间未必有什么真切的联系,但是对于现在已经有如惊弓之鸟一般惶惶不可终日的半夏来说,她会不断的发散,把很多事情都联系起来,并且疯狂的自己吓唬自己。
渡鸦用那一双在黑暗当中散发着凶恶而又不详的猩红色光芒的眼睛注视着半夏。
在渡鸦的眼中,正有无穷无尽的、旁人根本无从窥见亦或者是感知的不详的气息在张牙舞爪的朝着半夏包裹而去,就像是已经将她视为了自己的盘中餐,要扑上去撕咬分食得狩猎者。
而渡鸦对于“这些”东西的存在,也并不感到陌生。
因为那即为被世人所畏惧的死亡,便是在诸天的万千位面当中,也从没有哪一个世界能够完全的摈除来自死亡的威胁,以及对于死亡的恐惧。
有诞生就会有消亡,二者相辅相成又相制,共同构成了这个世间不变的规则。
而亡灵国的死之君,便是能够掌握这样的规则的,唯一而又至高的存在。
当看到那些围绕笼罩在半夏身边的死气的时候,渡鸦就明白,这个小姑娘或许活不了太久了。她正在一步一步无可逆转的走向死亡的深渊。
渡鸦将自己这样的发现告知给了商长殷。
“……我知道了。”
商长殷走上前去,一边安抚半夏,一边这样回答。
他的大脑正在飞快的运转和思考这件事情。
这一路行来,他们与半夏始终都保持着完全同步的行动,对方经历过的一切他们也都在经历,但是无论是他也好,还是柳浮生也好,都没有任何人身上出现同样的症状。
是因为他们其实原本并非是从属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所以才会被这样的变化给摒除在外吗?还是出于其他的什么理由呢?
但是有一点商长殷倒是非常的确定,那就是半夏已经不适合再停留在这汤山当中了。
她需要从这里离开,去往更安全的地方。少女如今毫无疑问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再往下便是彻底的崩溃和被摧毁的结局——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
思及此,商长殷便同渡鸦道:“你带着他们先离开汤山,回去庄子里。”
横竖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后面的路便是没有半夏指引也无妨,不过是多花费一些时间和功夫。
与那相比,自然还是半夏的情况更为重要一些。
无辜被cue的柳浮生愣了一下,随后有些讶然的朝着商长殷望了过去。
“七殿下,您这是……要抛下我了吗?”柳浮生的面上流露出了非常震惊的、仿佛被打击碎裂了一样的表情,“您分明先前同我应允过,会允许我一直跟随着同行的……”
他还是不了解商长殷。
君子重诺,说出口便不会更改,便是为此要九死一生也无悔。
然而柳浮生或许并没有想过,商长殷并不是一个君子。以前不是,以后也没有打算要是。
对于商长殷来说,只是要把自己曾经说过的话再全部都吃回去而已,这根本都不算个事儿啊,他可熟了呢!
所以,面对来自柳浮生的控诉,商长殷只是非常轻松的,丝毫不在意的道:“嗯,没关次,那是那时候的我给你的承诺,不是现在的我。”
“渡鸦。”他喊了一声,“带他们走。”
渡鸦自然是听他的话的。
半夏尚且还处于一种混乱的精神状态当中,眼下除了抓着商长殷的衣角流泪之外,对外界的很多事情都做不出多少的反应来,像是一根软软的面条那样任人施为。
所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其实只有柳浮生一个人看到。
只见那原本一直都不被他太过于在意的渡鸦的身形在一瞬间开始涨大。
甚至都不需要多少反应的时间,只不过是几个呼吸的功夫,出现在这里的便是体型庞大,羽翼伸展开来足有数米长的巨鸟,看过来的时候带有一种无法轻易用言语去表述形容清楚的、极大的压迫感。
对于柳浮生和半夏,渡鸦当然就不会像是对待商长殷的时候那样小心呵护——当然更不可能让他们骑到自己的背上,而只是嫌弃的将两个人抓到自己的爪子当中。
柳浮生还是想再挣扎一下的,但是看着那将自己虚虚握住的,比他曾经见过的任何精兵利器都要来的更为锋锐、尖端甚至像是都流淌着锐利的寒光的爪子有如铁箍,将他牢牢的控制在其中。
柳浮生审时度势了一番,默默的放弃了一些先前原本的想法。
不敢动,不敢动。
回去也挺好的,既然是七皇子的命令,他当然应该遵从。
但是对于要和商长殷分开,渡鸦依旧是怀有忧虑的——毕竟自从他来到对方身边后开始,就再也没有和商长殷分开过。无论商长殷如何觉得,至少对于渡鸦来说,他已经习惯了陪伴在商长殷的身边当个称职的挂件。
眼下骤然要分开,商长殷如何想渡鸦不知道,但是渡鸦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难受,就像是有非常重要的东西缺了一块儿——又或者是,曾经的什么时候,类似的选择造成了根本无法接受的、极为不好的结果,所以当再一次遇到这样的选择的时候,渡鸦便下意识的感到了抗拒。
可是就连他自己其实都说不明白,这样的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那么,自然也就更不可能以此为要求和条件,要求商长殷改变自己的主意。
“好了。”商长殷说,“带他们回去吧。”
柳浮生的目光不可避免的滑向了商长殷的手腕——即便是隔着好几层的衣服,依旧能够看到那之下隐约的光芒,又尤其周围还是一片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就算是有强光手电筒,也依旧能够被清楚的窥见。
柳浮生必须承认,自己对那非常的感兴趣;但是商长殷却像是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样,或者说完全没有要给柳浮生解惑的兴趣,只是提醒渡鸦该离开了。
渡鸦哼哼唧唧,但最后还是按照商长殷的意思离开了。当这里只剩下商长殷一人的时候,他关掉了手中的灯。
黑暗瞬间将他彻底的笼罩在了其中。
商长殷什么也没有做,甚至动也不动。就这样在原地静默的站了一会儿,有什么东西开始窸窸窣窣的动了。
“沙沙”。
“沙沙”。
那声音在幽林当中响起,时快时慢。渐渐的,有诸多的声音在商长殷的耳边响起,眼前原本应该一片不变的黑暗当中像是也有深深浅浅的色块儿开始起伏鼓动着,居然形成了五彩斑斓的黑这样的效果来。
而那许多的嬉语、轻笑、蛊惑,又或者是嘶吼、惨叫、痛哭,全部都在他的耳边爆发了出来,几乎要让人以为自己坠入了阿鼻地狱当中。
过来我们这里。
成为我们的……一部分吧。
那些声音如同杂乱无章的交响曲,高高低低,纷乱不明,可偏又能够让人明晰在这一切的混乱之后所潜藏的、那些想要被传递出来的信息。
妖魔原来并不只是以人为食的。
对于没有“营养”的人类,他们吞吃;对于有价值的人类,他们吸纳。
毕竟无论是其中的哪一种形式,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便是成为新的妖魔,区别不过是是否还拥有着属于自己的意识,是彻底的消亡于这天地间,还是改换了另外的模样活下去。
只是,想要用这样的手段去对付商长殷的话,未免就有些太过于可笑了——他也不是那种会轻易的就被其他的外物动摇了心智的人。
少年站在黑暗当中,轻声的叹了一口气。
随后只见有雪亮的剑光从眼前一闪而过,将周围的所有的黑色都全部划开,宛若撕裂了夜的幕布。
而在被撕开的幕布之后,露出来的是一条漆黑、幽长、深不见底的通道。
商长殷的手中握着骨白色的长剑,扯了扯嘴角,没有半分迟疑的朝着那通道走了进去。
半夏、渡鸦以及柳浮生,并没有按照原先所计划好的那样返回到庄子上,等待商长殷的归来。
因为不过是路飞到一半的时候,原本安静的瑟缩在渡鸦的爪子当中的半夏突然发生了非常激烈的异动。她尖叫着,奋力的挣扎,要去到地面上。
渡鸦没有办法,又不敢真的让半夏受到伤害,最后只能顺了她的意,落到地面上。
渡鸦不过是刚刚松开爪子,半夏便像是一只兔子那样“呲溜”一下的蹿了出去,随后一头扎在了旁边的河流当中。
“??”这一手着实是给渡鸦弄不会了。
但是紧接着发生的变化,却足以让任何看到的人都为之感到目瞪口呆。‘
——因为,那原本应该清澈的河流,自打半夏跳进去之后,便开始变的浑浊了起来,仿佛有根本化解不开的巨大的淤泥落入了其中,任凭水流如何冲刷也无济于事。
而与此同时,从那河水当中,也逐渐散发出某种酸臭的气味来。
半夏抱着自己,在河水当中瑟瑟发抖。渡鸦看着她,却在电光火石之间,想起了一个古老的传闻。
斯有天人,于将死之时,将会一一复现衣服垢秽、头上华萎、腋下流汗、身体臭秽、不乐本座。
此之谓——
天人五衰。

第86章 长生道(十)
“天人五衰”的传闻最早是从哪里传出来的,现在已经不再可考;实际上,如果一个传闻从未被落实的话,那么就算是它能够在诸天当中所有的位面当中都流传,也不会有人将其放在心上。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面,这个词语甚至并不为人所熟知。
但是,一切都在某一天发生了变化,几乎是一夜之间这个词语便风靡了全部的、能够同诸天拥有交流的位面当中。
因为那个过往无风无浪的传闻化作了现实,“天人五衰”真切的降临在了某个位面当中。
那是一个以佛学为主导的位面,即便是在诸天当中也薄有声名。不如说,那便是在其之下所有的佛修无论如何也想要飞升前去的三十三乐天,是至尊的果位,是佛修所能够抵达的终点和要去证明的道路。
即便由于一些细微的差距,所以这一个位面并没有能够位列超等位面当中,而是遗憾的屈居次位。
不过,就算是这样,也绝对不会有人小瞧他们便是。在仅次于超等位面的、同样为数不多的那些一等位面当中,三十三乐天是其中存在感十足的一尊庞然大物,需要被放置在非常重要的位置上去考虑和谨慎对待的存在。
然而,就是这样的三十三乐天,却突然在某一天无声无息的湮灭消亡。甚至在死之君点明这件事情之前,没有任何人、任何位面,察觉到三十三乐天当中有任何不好的事情发生。
那样的一整个曾经盛极一时的位面,就这样消亡了,甚至是连半点的水花都没有渐起来。这简直是发挥全部的想象力,去尽可能的联想最为荒谬的场景,都不可能出现的画面。
为了避免同样的事情降临在自己的身上,五大超等位面、已经几十个一等位面全部都派出了调查的小队,前往三十三乐天一探究竟。
他们被下达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也必须要找出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探明其中的真相才可以。这样才能够有所防范,不让自己的位面也陷入到同样的、连一声预警都来不及便跟着消亡的境地当中去。
而当那个由数个位面高等位面所派出的佼佼者组成的先遣小队进入到三十三乐天之后,看到的便是满地的白骨,亦或者是尚未来得及化成白骨的尸骸。曾经的三十三乐天如今已经彻底的沦为了一片死域,在其中根本没有哪怕是半分的、尚且还有生命存在的痕迹。
而先遣队在整个三十三乐天当中进行了地毯式的搜索,即便是地皮都被他们翻搅了不止一次,最后终于从一位大能在死亡之前所尽可能的留下来的记载,隐约的窥见了一些在三十三乐天当中所发生的事情的全貌。
最开始的时候,这件事情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在意。尽管很多人都察觉到自己的衣服似乎开始毫无征兆的变脏,染上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脏污,但是也不过是口中抱怨了几句,这件事情便就此作罢。
没有人认为这值得多么的在意和劳心费神。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如果脏了的话,那么换掉便是。
可是事情逐渐的开始向着更加不妙的方向发展了。
继衣服脏污之后出现的是原本不应该萦绕在这些已经多少修炼有成的修士们身上的——脱发,这简直是一件能够让所有人都为之感到震惊的事情。
随后更让人崩溃的事情出现了,原本身体的代谢应该已经被削减到近乎于无的修士们身上,时间像是重新开始了流动。他们的腋下大量的出汗,酸臭难闻,用什么样的方式都没有办法根除;他们的身体上开始不断的有可怕的污秽产生,无论怎样去冲洗和擦拭也都无济于事。
曾经有檀香与莲香逸散的三十三乐天,忽然在一夕之间成为了脏污、恶臭的地方,像是被从云顿之上一下子打入了泥泞当中。
而到了最后——他们已经没有办法再安心下来去做任何事情了,无论看见什么都感到无比的厌倦。
就在这样的、不管是对于自己也好,还是对于周围的环境也好,都感到无比消沉的情绪当中,他们迎接来了生命的消亡。
整个三十三乐天当中没有一个人能够从这样的命运里逃脱。
探索小队将这个可怕的噩耗从三十三乐天当中带了出去,一时之间,众多位面都为之哗然,并开始觉得惶惶不可终日。与之一并伴随的,是“天人五衰”之名,开始迅速的被熟知和极为广泛的流传。
那是能够让一个强大的一等位面都为之覆灭倾落的罪魁祸首。
作为超等位面亡灵国的一员,渡鸦自然对于“天人五衰”不感到陌生。如果说最开始的时候,尚且还没有朝着这个方向去想的话;那么伴随着种种的迹象都开始在半夏的身上依次出现,渡鸦如果还认不出来的话,未免也显得太过于废物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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