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当天道之子许多年—— by彦缡
彦缡  发于:2024年02月16日

关灯
护眼

只要一想到从此之后,他们之间便拥有了比之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要来的更为亲密和贴近的联系,渡鸦就觉得自己兴奋的连羽毛的末端都在跟着发颤。
“我既同你提起,那么自然是已经做好了决定。你放心,不会反悔的。”商长殷说,“我的信誉可是有口皆碑。”
“不过……在那之前,我有另一件事情想要从你这里得到解答。”
渡鸦顿时激灵灵的一抖,心知来了,来了!他就知道好事多磨,对方突如其来的答应必有蹊跷,眼下方才是决定一切的至胜时刻。
这是最后的考验。
于是渡鸦当下便肃容以待,纵然是以往帮助死之君裁定死亡之线的时候,也绝不可能比现在更认真和紧张了。
“你是来自亡灵国的、死之君的使者,甚至能够作为媒介,去从死之君那边渡来力量。”商长殷问,“换句话来说,你本便可以被视为那位死之君,对于死亡法则的理解的一部分。”
这是渡鸦以往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部分,然而眼下当被商长殷这样一语道破的时候,他回想一下却发现,似乎的确是这样的。
“我只是死之君所分离出来的、最微末的一点碎片当中的其一,并不拥有多少强大的力量,也没有能够移山倒海的权能。”
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渡鸦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一下商长殷,有些担心他是否会因为发现自己不不如期望当中的有用而改换掉和自己签订契约的想法。
毕竟,若仅仅只是从先前的那些来看,商长殷拥有着能够将五位超等位面之主都逼退的威能。和那不止一条的法则相比起来,渡鸦觉得自己能够拿出手来的那一点东西简直微弱到不值一提。
因此,尽管非常想要同商长殷订立契约,但是渡鸦仍旧踌躇着告知了对方“真相”:“我可能……并不能够给你带来很多的力量。”
然而听了他的话,商长殷的面上看起来却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变动和起伏,像是对这件事情不是很在意,又或者说,早有预料。
“我明白。我想要的本也不是要你给我带来力量。”商长殷的身体微微前倾,距离渡鸦非常非常的近,渡鸦觉得他能够清晰的在商长殷的瞳孔深处看到自己的倒影,“你先前同我提起过……只有和我签订了契约之后,你才能够也去使用死之君的力量,对吗?”
渡鸦不知道他为何突然这样发问,因此只是愣愣的点了点头。
很少有人会在意这一点的。
因为比起渡鸦能否化为人形、能否使用力量,迄今为止那些和拥有着不同编号的渡鸦们所契约的天道之子们并没有多少人关心这个事情。
他们真正在乎的,只有在订立下契约之后,能够通过渡鸦得到多少力量,而这一份力量又能够被他们如何的去使用,并且为自己谋取来更多的利益。
“那么。”商长殷的手指微微曲起,在桌面上轻轻的叩击了一下,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渡鸦,“如果我希望你能够帮我锁定一个人在生死线上的存在,确认他的安危……当你拿到力量之后,这样的事情能够做到吗?”
当话说到这个份上的时候,渡鸦已经明白过来商长殷想要做什么了。
他或许并不是不在意他和死之君之间的关系,也不一定现在就放下了对于自己的全部的戒备。但是,因为考虑到那一位如今因为超等位面的降格和自我封锁,而被一并困在月之西的尽头、尖晶塔所圈下的领地范围当中的南国太子,渡鸦觉得自己似乎又微妙的明白了一些什么。
他的心头有一点小嫉妒——就连渡鸦自己都为了这种嫉妒的出现而感到惊讶。
但是渡鸦同时也清楚,正是因为有南国太子,他眼下才能够尚且存在于商长殷的身边,甚至能够得到对方点头的这个订立契约的机会。
因此,渡鸦只能够小心翼翼的将自己心头的那一点嫉妒和不甘都全部藏好,随后以非常肯定的语气回答了商长殷的问题。
“是的,我可以。”他说,“那并不算难事。”
只是从死亡线上监测一个人的存在,甚至都不需要去做一些多的、别的什么——比如保障对方不会死亡之类的——如果连这样的小事都做不好的,渡鸦觉得都不需要商长殷多说半个字,他自己都可以主动爬去那烤架上躺好。
“好。”商长殷应了一声。
他站直了身体,拉开了和渡鸦之间的距离,随后将手递到了渡鸦的面前,低笑了一声:“那么,我应该怎么做?”
渡鸦跳了几步,凑上前去,随后小心翼翼的低下头来,啄了一下他的手指。
渡鸦这种鸟类算不上是猛禽,但是却同样拥有着有如铁钳一般带着弯钩的喙,以及锋锐的尖爪。因此不过是这么叨了一下,商长殷的指腹上顿时出现了伤口,血流如注。
黑羽边缘泛着幽蓝色光泽的鸦有些愧疚的看了商长殷一眼,随后用喙努力的啄食了一点商长殷的血液。
渡鸦那一双原本便显露出猩红色的眼睛如今更是在此基础之上又染上了一层暗色的血光,看上去邪肆、冰冷、危险,其中满是表征不详的意味。只是这样看着都会觉得后脊一阵发凉,仿佛冰冷的镰刀随时都有可能吻上脖颈,抿出一条长长的血线。
有无比奇异的、同样是血红色的纹案在空中开始一笔一划的逐渐显现。这纹案的外围是一枚倒三角,在中央则是一只似鸟又似是蝴蝶的生物正在振翅欲飞。
黑色的羽毛虚影在空中无端的掠起,绕着商长殷和渡鸦所在的这一小方空地疾速的飞舞,圈出了一片独立的空间来。有某种奇异的浅唱低吟在耳边幽然的响起,伴随着哗哗的流水声,鼻翼间也似乎能够嗅到虽然不知名,但是又足够馥郁的花香。
而那枚纹案在空中一分为二,分别朝着商长殷和渡鸦的方向飘来,落入了瞳孔当中,随后又逐渐的隐没到了深处。
至此,契约既成。
商长殷的确能够察觉到自己似乎与冥冥之中的某个存在建立起了联系,不过让他眉头略挑的是,链接的另一头似乎单方面的对他并不设防,摆出了一副予求予取的模样来。
……这可真是有些过于的慷慨和大方了。商长殷想。
简直是给他心头的、自己与那位死之君是否曾经有过交集的怀疑,又更添上了一笔。
渡鸦试探性的朝着商长殷靠近,在确认对方似乎并没有什么要将自己驱赶走的意思之后,他的胆子便不免变大了一些,用爪子勾着商长殷的衣服,攀上了他的肩膀。
“我需要能够用来【定位】你的兄长的存在的东西。”渡鸦一边说一边去看商长殷的脸色,生怕后者会因为自己提出了要求而觉得他没用、进而将他摒弃。
好在商长殷知道这是合理的要求。所以他在稍作沉吟之后,便带着渡鸦转身从这别宫的大殿当中离去。
他也该去见一见他的父皇了。
才刚刚发生了那样的、说是惊天之变都不为过的大事,无论是南国的皇帝也好,还是南国的朝臣也好,没有谁能够从这当中得到片刻的闲暇的时间。
需要他们去解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无论是安抚国民,还是重新勘探如今南国的地界,商讨之后如何治国、如何发展、如何应对那些伟力浩瀚的异世界……全部都并非一时三刻便能够确定下来的事情。
他们几乎就没有从奉天殿里面离开过。
遍数整座皇宫,居然只有商长殷这么一个闲人——当然,也可能是其他人自觉使唤不动他的缘故。
当商长殷踏入奉天殿的时候,最开始甚至都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还是上首的南国皇帝最先看见了他,于是原本尚还在和群臣们的讨论都稍稍停顿了一下。
而也正是因为这停顿,其他人也都顺着皇帝的目光,看到了正走入大殿内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和平日里没什么两样,仍旧是让许多的老学究看不惯的那种“有违礼法”。他同样未曾束冠,黑色的长发随着行进的动作在身后晃来晃去,看上去带着一种难言的跳脱。
而在他的肩膀上,更是已经连藏都懒得藏了的站着那一只黑色的、作为宠物的渡鸦。
若是放在平日,他敢这幅样子踏入奉天殿,早就已经被御史们连番上阵给喷的狗血淋头了;然而今日,当看见商长殷这幅样子走进来的时候,却居然是寂静一片,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不过商长殷和这些大臣们平日也是恨不得相互无视的关系,因此也并没有多想。
但就在他同他们擦肩而过的时候,身边原本站着的那些——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居然都仿佛提前越好了一般,整齐划一的朝着商长殷深深的弯下腰去行礼。
这并非是平日的跪礼,但是这种礼节当中所蕴含的深度与重量,却远非那种因为双方之间的阶级地位的差距而行的跪礼要厚重的多。
这一礼,并非是献给南国七皇子的。
这是献给名为“商长殷”之人、献给那位于大厦将倾之际力挽狂澜的天道之子,是他理应得到的尊重与感谢。
没有人说一句话,往日那些能言善辩、引经据典的文臣们;那些不善言辞,出口直爽的武将们,在这一刻都保持了沉默。
或许是在为自己往日对七皇子的轻视感到惭愧,以至于耻于开口;也可能只是单纯的认为,再多的舌灿莲花的言语也不能够表达即便是千分之一的、对于七皇子的复杂的感激。
但毫无疑问的、能够被确认的一点是,这一刻的奉天殿内,便是沉默之声都震耳欲聋。
商长殷在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惊了一下。说实话,他甚至以为那位站在最前方的、无论是头发还是胡子都已经全部花白了的阁老是终于气不过打算动手了的——毕竟就这样明目张胆的带只乌鸦来奉天殿,好像的确是有些荒唐哈。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显然并不在商长殷的计划之内,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平日里对他多有看不惯的王公阁老们一个个的都弯下了腰朝着自己郑重的行礼,有那么一瞬间几乎要怀疑他是不是起猛了,所以才会连幻象都看见了。
商长殷并不太同这些朝臣们打交道,因此,他眼珠略转了转,随后朝着上首的皇帝投去了带了些无奈的、求救的目光。
南国皇帝的眼底有笑意一闪而过,在稍微看了会儿自己的小儿子的乐子之后,他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一声。
“好了。”他说,“小七并非是会在意这种虚礼的性格。诸位也切莫做这种姿态,正常相处即可。”
随后,南国皇帝又将目光落在了商长殷的身上:“小七,你可是有事?”
倒也的确是有事的。
商长殷伸手一抓,把自己肩膀上停着的渡鸦抓在了手心当中,朝着皇帝递了过去:“想要从父皇这里借点东西,去找大兄。”
皇帝面容一动,整个人都坐直了身体。
“你大兄无事?”皇帝有些急切的问,“他如今在哪里?可还能够回来?”
其实早在五个超等位面接连入侵、碰撞而来的时候,南国皇帝就已经不再对太子还能够幸存抱有什么期望。而在此之后,商长殷横空出世,皇帝一般庆幸,却也一边心头有所黯然。
皇帝还记得太子当日谈及过,只有当他这位天道之子陨落了之后,他们的这个世界上才会有第二个天道之子诞生。而既然商长殷成为了天道之子……
皇帝有些不敢去想太子的结局。
如果说商长殷是皇帝最宠爱的皇子的话,那么太子便是皇帝最为器重的皇子。他在这个孩子的身上花费了无数的心血和精力,给予了最大的期望。
太子的启蒙是由皇帝亲自来的,那是他的第一个孩子,又是中宫嫡子,在皇帝的心中拥有着非常重的、并且与众不同的分量。
而太子又实在是龙章凤姿、天资卓绝,似乎永远都不会让人失望。南国皇帝常常为自己得了这样的一个麒麟儿而感到骄傲,在任何场合都不会掩饰自己对太子的看重。
在意识到太子可能遭遇不幸后,尽管并非在面上表露,但是南国皇帝的确是在一夜之间,原本的黑发当中都冒出了点点的白意,像是落在乌山上星星点点的雪。
而眼下,居然从商长殷这里听闻,太子有可能尚还活着,并且能够安然无虞的重新回来——这如何不让皇帝感到惊喜?!
“小七,你说的可是真的?”皇帝涩声询问,“你大兄他……”
商长殷勾了一下唇角:“我自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同父皇开玩笑。”
他把渡鸦不由分说的直接放到了皇帝的面前:“渡鸦,你先前说要我带你来见父皇,借走一些东西方才能够定位大兄的踪迹——说说吧,你都需要什么?”
“我有名字的……”渡鸦挣扎了一下,扭过头,朝着商长殷看过来。
过去的时间越长,那些从死之君处朝着他流过来的记忆也就越来越多的融入、成为渡鸦的一部分。
在那亡灵国当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已经无人可知,除非有朝一日亡灵国小位面外的黑雾散去、结界碎裂,又或者有谁能够走入其中一探究竟。
现在唯一能够探明的一点是,祂在最后的时刻,将自己全部的情感割舍,所有的记忆封存。这些情感与记忆原本应该被绞灭,像是星屑那样散落消失,只是如今不知究竟是哪一部分的操作出现了差错,所以非但未曾被销毁,反而全部都来到了渡鸦这里。
融合这些记忆和情感需要时间,但是这并不妨碍渡鸦拼命的扭着头,同商长殷道:“我有名字的!”
他并不想被用“渡鸦”这样的,没有任何的特殊意义和指代、过于冰冷的名字去称呼和形容。
商长殷闻言,眉头微挑。
“好吧。”他问,“那么,你叫什么?”
“莫凭阑。我有名字,是莫凭阑。”
商长殷在自己脑海里面转了一圈,对于这个名字依旧没有任何的印象。
他于是便道:“那我唤你阿阑。”
这个可以有!渡鸦愉快的接受了。
他心满意足的看向南国皇帝,后者虽然为乌鸦居然手滑了感到惊奇,但是毕竟这个世界上已经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发生了,因此倒也并不差这么一桩。
“我需要他的生辰八字,气运所托之物,以及生身父母的舌尖血。”
其实原本用心头血应当效果更佳的,但是渡鸦本能的意识到,他如果今天真的敢开口要,那么商长殷也就真的敢把他撒上孜然送上烤架,因此才话到嘴边改了口。
与心头血相比,舌尖血只是略疼那么一下,除此之外倒也还好。
这并不是什么难以做到的事情,因此很快就已经被完成。
太子的生辰八字、金印、皇帝和皇后的舌尖血,如今都已经集齐,被摆在眼前。皇后听闻是要定位寻找太子的踪迹,当下也顾不得许多,直接便奔着奉天殿而来,定是要亲眼见证着才行。
皇帝和商长殷都没有意见。
而既然他们没有意见,那么其他人也当然不敢有什么意见。
渡鸦注视着那几件摆放在桌上的物什。明眼人都能够看到,他并没有任何的动作,但偏生那四样东西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给托举起来了一样,一点一点的缓缓升了起来。
随后,写有太子生辰八字的纸张在空中自燃化作灰烬,其上以朱砂书写的字迹却是自纸上脱出,朝着那金印飞去,虚虚的附着在了上面。
装有舌尖血的两枚小玉碟骤然破碎,其上的少少的几滴血则被某种力量给收拢了起来,以血滴的形式同样漂浮在半空中。
倏尔,在那血滴之上燃起了猎猎的火焰,渡鸦则是立即将附有生辰八字的金印投入到了这血焰当中。只见空间都开始些微的扭曲,所有人都隐约嗅到了沉香的味道,也不知究竟是不是错觉。
紧接着,便见有黑色的、极细的线隐隐浮现,错综纷杂,占据了整个奉天殿,看上去像是密密的挂起来的蛛网。
商长殷眼睛微眯。
他能够认出来,这些都是“死线”,每一条线都代表着一个生物——乃至于是数个生命的死亡。
死之君便是弹奏这常人看不见也无法接触的死线,便能够轻而易举的裁决他人的存亡。
诸天万物,不过是掌中拨弄的琴弦罢了。
而在这些死线当中,有一条则是直直的穿过了那血焰当中的金印。金印早就已经因为高温而融化,成为了一整团的轻微沸腾鼓动着的金色液体,眼下便在渡鸦的授意下,沿着那一条死线渲染了上去,将其涂成了灿灿的金色。
殿内其他的死线都开始重新变淡,直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唯有这一根,或许是因为其上缀了已经开始凝固的金液的缘故,居然并不能够跟着消失,就仿佛是被用这样的方式给“抓”住了一样。
“这就是你的兄长的死线。”渡鸦仰起头来,同商长殷道,“死线还存在,就代表你的兄长还活着。”
包括皇帝和皇后在内,已经有不少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原本悬着的心也少许的放了半颗下来。
“而至于你大兄如今在哪里……”
渡鸦一边这样说着,一边举起翅膀来,去触碰那死线。
“——只要像是这样,沿着死线,就可以找到了。”
然而他的话语到此便戛然而止,仿佛突然被谁掐住了喉咙,以至于一句话都无法吐出来。
商长殷顿时眼皮一跳。
他对于死亡法则,虽然自不可能像是死之君那样拥有着如此出神入化、臻至大成的掌控,但是多少也有些理解。
因此,商长殷倒也是艺高人胆大,敢直接上手去抓住那死线。
——莫凭阑表现的如此反常,必然是因为顺着死线看到了什么场景。而能够让他如此束手束脚,除了大兄可能正在遭遇什么难以启齿的大难之外,商长殷根本不作他想!
在死线的作用上,渡鸦倒是并没有欺骗他。于是在商长殷的眼前便顿时浮现出了画面。
那似乎是一件研究室,无论是苍白的墙壁还是惨白的灯光都让人下意识的心生不喜。而再定睛细看,却能够发现太子如今正双目紧闭,似乎失去了所有的意识,整个人则更是被浸泡在了一个巨大的、装满了不明绿色培养液的罐子里面!
罐子上延伸出去了一眼之间难以数清的管子与电线,分别连去不同的方向。商长殷暂且看不出这一套装置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但哪怕是三岁小儿看到这一幕也该知晓,太子如今的处境,可绝对算不得好。
从他那些袒露在衣服包裹之外的皮肤上,似乎能够看到一些隐约的、有如荆棘一般的血红色的纹路,甚至有部分已经在太子的侧脸上若隐若现,蠢蠢欲动的想要拥有占据更多的位置。
也不知道这些荆棘般的纹路,究竟代表着什么含义。但是唯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那便是,它们的存在,绝非益事。
而死线也正朝着商长殷传递来一些模糊不清的信讯息。
——他的大兄,固然活着,可也只是“活着”而已。
少年人的眉眼压低了下来。他面上神情微动,可是周身的气势却已经压的极沉,会让人联想到风暴到来之前的海面,又或者是火山喷发之前的天空,带有一种诡异的、压抑的平静。
可谁都能够察觉出来,一旦那种暂且维持的平静被打破,那么之后所会爆发出来的东西……或许便不是任何人所能够承担的了。
商长殷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父皇。”他说,“今日来,除了要借物去寻大兄的踪迹之外,还有另一件事情。”
“我想去往那些已经被封锁的小界,带回大兄,同时也收复失落的土地与国民。”
他的眉眼间有一闪而过的狠色,这让他原本算得上是漂亮的面容在一瞬间都变的锐利了起来,看着像是一把铮然出鞘、寒光毕露的宝剑,拥有着让任何看到的人都会忍不住为之低头臣服的锋芒。
“凡是吃下去的,我要他们连本带利……全部,都给我还回来。”

第19章 尖晶塔(一)
天空一如既往地被银白色的液态金属所包裹着。整片天幕看上去都是一片时不时拥有着波纹从其上静谧的流淌而过的银白色,如同一整张秘银的薄膜,又或者是一个鼓胀的泡泡。
尖晶塔屹立在正中央,高的一眼都望不到尽头。在同样是银白色的塔身上,镶嵌着无数的赤色的尖晶石,每一块儿尖晶石都在散发着淡红色的光泽。
无数的尖晶石所散发出来的光芒汇聚在一起,成为了在那银白色的界膜之下的最大的光源。除了让任何地方看上去都像是蒙上了一层略有些不详和令人焦躁的、血红色的光泽外,其余倒也没有什么大事。
夏安深一脚浅一脚的在满地的垃圾当中艰难的行动。
这里是垃圾区,不被任何一座【塔】所庇佑的场所。生存于其中的人绝大多数都是被界定为“没有才能”进而被放弃掉的存在,就像是被弃置在这里的那些垃圾一样。
不会有人在意他们,不会有人关心他们,不会有人看见他们。
他们即为这个世界上被抛弃的存在,是在生理意义上存活、但是又在社会意义上“死亡”的,有如幽灵一般分布散落的废弃品。
这便是——尖晶塔所统筹总管的【硅基】位面。
而夏安,便是生存在这样的区域的、这些人当中的一员。
他用脚踢了踢旁边的一堆被新鲜投放下来的垃圾,在其中翻找姑且还能够使用的完好品。
周围有很多人在隐秘的观望,但是没有谁敢真的上前来同他抢夺——毕竟在这一片区域当中,夏安的凶名就和他那个虽然漂亮但是却残疾的妹妹一样声名在外。
夏安并没有在意他们。
数日之前,主塔做出了入侵其他位面的决定……虽然最后好像失败了,但是他们的世界的确已经离开了原本的坐标,而并入了一个新的世界当中。
夏安对此并不在意,但是让他比较厌烦的是,主塔将一部分新世界当中的土地给纳并了进来,连带着那些土地上原本生存的民众一起。
夏安冷眼旁观,判断出那原本应当是一个发展极为落后的位面,几乎没有科技的运用程度。
主脑是怎么输给这样的位面的?不理解。
不过夏安希望主塔能够尽快就这些人怎么处理,划分出一个章程来。
送去边缘区也好,留在垃圾区也好,他们的下场夏安并不关心,也不重要,但是他希望这些人能够明白并且遵守既定的法则,不要做出一些让人觉得麻烦的事情。
不守规矩的新人,无论在哪里都是会让人觉得苦恼的。
这一点就算是放在垃圾区当中也同样成立,并不会因为社会结构、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而发生分毫的改变。
今天的运气不错,夏安不但找到了食物、一些价值比较高的金属构件,甚至还捡到了一条藕粉色的长裙。裙摆上缀着大片大片的荷叶边,捏在手中的时候能够察觉到布料舒适而又柔软,应该是边缘区那边的上等货。
阿廖莎应该会很喜欢。
少年原本显得有些冷硬的面容都因为想到了妹妹而有所柔。他将那一条裙子叠好,然后和其他的东西一起提上,朝家走去。
夏安年轻,也能打,在这一片是出了名的吃人不吐骨头的狼崽子。所以他也得以占据了一处还算不错的房屋,并且能够在垃圾区当中护住自己的妹妹,甚至还把小姑娘养的白白嫩嫩的。
平日里面碍于夏安的凶名,并没有人敢轻易的靠近他的居所。
这正是夏安所希望的。
毕竟他的妹妹阿廖莎不良于行,又身娇体弱。就像是枝头的花,即便是稍微猛烈一些的风雨都有可能将她从枝头给直接打落。
夏安会为此而感到担心,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情。
只是今天,似乎和平日里比起来,又稍许的有所不同。
因为夏安甚至都还没有进屋,只是站在门口,都能够听见从里面传来的陌生的少年的声音,说着一些在夏安听来实属油嘴滑舌的俏皮话。
那些俏皮话大抵真的起到了一些什么作用,因为你紧接着,夏安就听到了阿廖莎的笑声。
在他的印象里,阿廖莎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
夏安觉得自己的心情一时之间有些复杂难明,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堵在了心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
怀抱着如此诡异的心情,夏安推开了房门。
“我回来了。”他说。
在推门而入的同时,夏安便已经飞快的扫视了一圈。房间内除了阿廖莎之外,还站着一个陌生的少年。
少年看上去与他差不多大的年纪,留着很长的黑发,高高的束成了一个马尾垂在身后。
他穿着并不符合【硅基】日常风格的服饰,玄色打底的大氅上有着许多繁复的配饰与图案,衣服统共分了数层,环佩、金链与花状的挂饰层层交叠、错落有致的垂下。
眼下,少年正因为他推门走入的时候发出的声响而朝着这边望过来,面如冠玉,眸若点星,是会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很难让人生出恶感的好相貌。
而在对方的肩膀上,则是停了一只黑色的、非常大的乌鸦。眼下正随着少年转头的动作而跟着一并看过来,一人一鸦的动作居然有种诡异的同步感。
……夏安觉得他可能大概懂了为什么阿廖莎能和对方交谈甚欢。
——毕竟这一款,根本不是平日能够在垃圾区见到的啊!
他心下哼了一声,一边给阿廖莎打手势,示意妹妹先到自己的身边来;一边颇有些戒备的朝着少年看过去。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他开口,语气极为生硬。
那少年笑了笑。
但是在少年打算开口说话之前,夏安先感到自己的胳膊被人狠狠的一扯,他毫无防备之下,整个人都一个踉跄,险些原地摔个狗啃泥。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