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尔特嚷起来一声比一声大,荀桉缩了缩脑袋,捂住自己的两只耳朵:“……”好吧,无论任何时代,任何文明,仗势欺人的恶行依旧存在,处于下风的某些弱者,只能选择替身服务。
而对于沙尔特来说,这更是笔小额的横来之财,谁还不想不操心不出力地赚几笔外快呢。
荀桉拽了拽西里厄斯的衣袖:“松点吧,不是说他是你的人嘛。”
西里厄斯哼了一声,却依言撤去了力道:“我没有这么蠢的下属。”
荀桉:“……”刚才也不知道是谁介绍说是熟人。
“哎呀我的妈呀,可算松了。”沙尔特立马蹲下揉腿,拉着长调哀嚎,“都没感觉了救命,麻了麻了!该不会截肢吧!”
荀桉悄咪咪靠近西里厄斯:“你确定他是将军?”
“军校一批的同学。”西里厄斯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出了名的皮实血厚。”所以根本不用担心。
沙尔特听见这话,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谁皮厚,刚才疼死我了!你就仗着精神力觉醒欺负老同学吧!”
“我等会就和安迪说,叫他换个老大省的被欺负。”
“你还不能走。”荀桉忽的出声,指指地上努力翻身的小瓢虫,“它的问题还没解决。”
“虫族?”沙尔特眼神一变,拔出配枪瞬间瞄准,勾指扣动扳机。
“别——”荀桉来不及说全,抬臂便是一记手刀,沙尔特手腕吃痛十指失守,枪身哐当一声清脆落地。
惊的七星瓢虫一骨碌翻身成功,六条小腿加上涂漆般的翅膀迅速振开,机器人变身似的起飞冲天。
沙尔特还没来及发火,就被七星瓢虫逃命的这一幕震惊到了:“卧槽,这是长老院私底下琢磨出来的隐藏款摄像头吧。”
“它居然没冲过来和我厮杀!”
荀桉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一字一顿:“这是古地球生物,七星瓢虫。”
沙尔特一脸震惊,求证似的望向西里厄斯,却没成想西里厄斯也是满满嫌弃,那张臭脸除了“没有眼色的蠢货”七个大字外,更多了一条“没有常识的白痴”。
“你们……都认得?”沙尔特磕磕巴巴道。
“岂止认得。”荀桉可能是被七星瓢虫差点被宰刺激到了,明显严肃很多,连胆子都大了起来,“它还是荒星虫族的老祖宗!”
沙尔特瞥了眼西里厄斯,小声嘀咕:“祖宗就更应该杀了,断子绝孙才好。”
荀桉也猜到了他的想法,眼睛危险地一眯:“那不如我们还是说说它是怎么到这来的吧。”
???沙尔特茫然眨眼,刚才张嘴说话的是谁,十足的西里厄斯语气,可人怎么不对劲。
荀桉没想到自己在首都星上还能找回在原始星的感觉,某种职业本能突然苏醒:“七星瓢虫即便在古地球上也属于益虫,它以害虫为食,保护着植物健康成长。”
“可是我们这没有植物,要那些娇弱而不能自理的干嘛?”
“……你家植物才娇弱而不能自理。”荀桉黑了脸,想要反驳却被西里厄斯拉住了。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地看着沙尔特:“没事多读读书,边缘星球也通网,上去看一看军事研究,尤其是关于古地球植物克制虫族的新进展。”
沙尔特愣住了:“还有这事?我不造啊,咱们常驻军在外面,一点风吹草动没听说啊。”
“要不是这次紧急召回,我可整整三年都没踏入首都星了。”
荀桉学西里厄斯绷着脸:“所以才让你读书看报。”
沙尔特看着面前两张瞳孔颜色不同,但如出一辙的冷脸:“……好。”
“除了和你见面的布托斯家族成员,是谁让你到这里来的?”射击场外,拉蒙已经原地打转好多圈了,一看就知道是在纠结该不该闯进来,西里厄斯扫了一眼,黑眸晦暗不明。
“七星瓢虫并非虫族,没有操控人类神智的信息素。”荀桉抢在沙尔特之前开口,根本没有了先前一丝的懦弱,琥珀色圆眼亮堂堂的咄咄逼人,“挑唆你来射击场的一定另有他人,老实交代。”
沙尔特脑袋里空荡荡的啥也没有:“我就经过啊,老远看到你违反武器使用条例就过来了。”
荀桉语塞,西里厄斯却忽然开口,慢悠悠的语调和斩钉截铁的语气矛盾地结合在一起:“不可能。”
“沙尔特,我带桉桉来这里之前,已经提前三天清场,迁移更改射击点,全军上下都知道我在这里。”
“或者说,你以为我是那种——约会时还能容忍旁人横插的软蛋么?”
荀桉一愣, 紧接着难以置信地往向西里厄斯:“清场了需要训练的士兵怎么办?”
两人的关注点不太一样,对面的沙尔特瞳孔地震,一跃而起, 像听到了什么震惊三观的荒唐事:“所以现在有两个射击点?你造的?耗费多少军饷?你特么有钱?!”
“西里厄斯, 首都星大块土地都归属贵族, 他们哄抬高价, 根本不顾及军队驻扎的资源需求。你特么花了多少,别以为帝国现在只剩你一个继承人,就嚣张跋扈挥金如土!军饷是帝国公民捐献的, 不是用来败的!”
西里厄斯抱着胳膊, 神情漠然:“不好意思,你可能不知道,雅各布的宝石宫殿充公, 本皇太子现在富可敌国。”
“你撬了他的宫殿?”
西里厄斯看了眼荀桉, 目光也肉眼可见地柔和了下去:“我是一个顾家的男人。”
“……”我怀疑你在炫耀。
“把嘴闭上, 没见过世面吗。”西里厄斯转过来就又开始拧眉, 抱着胳膊冷飒飒嘲讽,“沙尔特,如果我愿意, 这里完全可以成我的私人射击训练场。”
“……行吧, 你是皇太子你说了算。”沙尔特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脸,似乎想要拍醒自己那颗不清醒的脑子, “我只听说你快下嫁了,带走的嫁妆得从军部出。”
“天可怜见, 万年冰块都有伴了, 原来刚刚和擦肩而过的奈瑟尔,他怀里真抱的是喜帖。”
还说不是故意来的, 荀桉与西里厄斯两人互相对望一眼,在彼此的瞳孔中看见了对方果然如此的神情,而后齐齐调转视线——
沙尔特茫然抬眼,嘴巴里蹦出一个毫无底气的啊。
所以奈瑟尔是故意给他指错路的,原计划他该去观摩新机甲展来着。
西里厄斯鹰隼般的利眼扫向他,压迫感十足,只把两米高的大块头都生生地压矮一截:“奈瑟尔已经撤职。”
沙尔特呆呆愣住,下巴再没合拢:“陛下……舍得放秘书长走?”
“又不是地下情人,有什么舍得舍不得的。”西里厄斯冷嗤一声,双臂习惯性地环在胸前,“理疗师不就得贴身伺候吗?”
“啊对,他还是皇室理疗师,算半革职状态。”沙尔特鹦鹉学舌般地重复,再度流露出茫然神色,“所以,发喜帖算贴身?”
荀桉张了张嘴巴欲言又止,竖抓的离子枪口又不小心对准下巴,被西里厄斯轻描淡写地改拿过去,还在手上绕腕耍帅般的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重的东西我来拎。”
“……”再轻这枪就得是塑料的了。
荀桉哑然,看着西里厄斯轻车熟路地把枪放回武器台,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势扣上所有安全锁扣,到底是没再厚着脸皮去掏。
经过沙尔特这么一顿鬼操作,弄得他都没玩尽兴。
他的肩膀被从后面轻轻揽住了,有力的大手恰到好处地箍了箍上臂:“不要贪玩,万一回去肌肉酸痛怎么办,下次我们再来。”
荀桉看看被锁起来的宝贝们,又小幅度地撇了撇嘴,满不情愿道:“好吧。”
“别不开心,我带你去看从原始星空运来的种子好吗?”西里厄斯低头哄人,语气简直不要太娴熟,宠溺的没边儿,“多特利加急送来的,也是古地球生物移植首都星计划最关键的一环,如果一切顺利,利滚利、刮刮乐这些古生物都能够运送过来。”
“它们将在这片宇宙里,拥有第二个家。”
荀桉眼睛蹭的一下就亮了,想被清水洗涤过的琥珀,琉璃糖般布灵布灵发光:“现在就去!”
被两人旁若无秀恩爱行为闪瞎了眼的大龄单身青年沙尔特悲催捂脸,深深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对他的恶意。
先是被信任的秘书长摆了一道,然后又被西里厄斯不留情面地嘲讽了一顿,现在居然还要忍受两人的狗粮!
满满当当塞一嘴真特么噎得慌!
“报告上将,经清点,机甲空运的种子损坏了至少百分之七十……”
西里厄斯面色显然不好,一边看着荀桉蘑菇似的蹲在种子堆边,心疼地挑着里面的幸存者,一边皱着眉头听运输兵汇报。
“据仪器检测,受到宇宙射线影响从而活性消失的只占百分之零点二,其他因为物理因素造成密封袋破损的情况为零……经过实物样本比对,六成种子的死亡状态和先前实验保持一致。”
就是古地球种子在首都星还是无法正常生存就是了。
荀桉低低地叹了口气,看着这一地荒芜心尖都疼得发颤。
为什么呢,黄腹角雉明明适应的很好啊,那些真菌蘑菇也适应的很好啊,就连早上训练场里的那只七星瓢虫,也是色泽艳丽,活性十足。
这应该不仅仅是水土不服的问题了,可从基因学角度又说不通,难道真的要像兰诺提的建议那样,在每家运输型机甲舱门上都贴上保平安的黄符吗?
荀桉头疼地抠了抠脑袋,指尖刚插进发梢就被西里厄斯捏住:“别急,伯格林和哈涅都在路上了。”
荀桉摇摇头,指着地上干瘪发黑的种子嘴角下撇:“不是他俩来不来的问题,而是它们本身拒绝适应环境。”
“生物是需要革新的。”荀桉捧了一把被自己也被自然淘汰了的种子,眼帘微垂,“物竞天择的大环境下,它们的消失很可悲,但见面追根究底是因为生命的不争,这比起脆弱无力,更让人心痛无奈。”
“咋,咋滴,这些小丑不拉几的东西还有独立意识呢?”沙尔特摸着脑袋听得云里雾里,大多植物对他来说连一个浅薄的印象都没有,更不必提它们的生长习性和自然生长状态。
荀桉松开手,细小圆润的种子从顺着指缝往下漏,失去灵魂的空壳子便砸在地上噼里啪啦作响:“你们听不见,但我感受的到。”
“可你不是没有精神力吗?”
荀桉本来就心情低落,冷冷地刮了他一眼,漠然回击:“是没有,但总比有也没用强。”
某·在场最强top·一不小心被顺带攻击了的皇太子:抿嘴。
自动把自己排除在外——
和你们这些空有精神力的蠢货不同,我和桉桉才是一组的。
沙尔特被噎了下,求助般的望向西里厄斯,挤眉弄眼交流:喂,我被古地球人讨厌了吗?我没歧视特殊人种的意思,帮忙求求情?
西里厄斯一副夫唱夫随的模样,双手背后挺直腰板,恶狠狠地瞪了回去:滚!
“哎呀呀,怎么弄成这样!”伯格林人还没到声音都响了起来,急促的脚步声乱而慌乱,他似乎刚刚从实验室里出来,身上的白大褂还没来及更换,被燃灯烧焦的胡子也没修剪。
看见这一地人间惨案,他忍不住地咂嘴开骂:“就说兰诺那死老头教评有猫腻吧!他丫的会干嘛,运个货都能出岔子!废物一只!”
“另一个多特利也不是什么好鸟,活着就是在浪费粮食污染空气,丫的就不长脑子!这么珍贵的种子,族群的希望,都不知道先实验再转移吗?!”
不说还好,一当面戳破,荀桉满嘴都是苦涩,草草遮掩的悲伤跟着翻涌起来,不知道是不是感知力加强了的缘故,他对古生物的共鸣感异常强烈,本来在原始星上还不明显,但一到首都星,连暖棚里一只竹荪早起伸懒腰摇了摇伞裙他都觉得惬意。
如今看到一堆东倒西歪的种子挺尸在地,他也不由得感同身受。
如果当初没有遇到西里厄斯,如果他选择留在原始星接受命运的淘汰,那么他也会像这些顽固的种子一样,自认没有能力反抗,变诚然接受悄无声息离去的最终结局。
本来他觉得这一切理所当然,可当换一个满满希望的角度审视,却是何等的悲伤与决绝。
“桉桉?”荀桉抬头,就看见了西里厄斯焦急的面孔,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眨也不眨地凝望着他,充斥着肉眼可见的关切与担忧,“别难过,会有办法的。”
荀桉耳边忽如其来一阵嗡鸣,好像硬生生拽着他往某个令人抗拒的地方拖,他忽然就回忆起每一次走投无路的场景,走马观花般地回闪在他眼前。
学不会怎么办,学死了也得应试。
不想露脸怎么办,把眼珠抠下来装成摄像头也要录。
拒绝与人交流轻微自闭了怎么办,放弃治疗安静等死总之不要打扰到别人生活……
荀桉眼前有些模糊,像是在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雾与西里厄斯对话,又像是在现实之中濒死之际产生的幻觉,他望向虚无的空气,感受着那里的精神波动:“什、么?”
“我说,会有办法的。”男声语气凝重,郑重其事地承诺,笃定到仿佛连起死回生都有十足把握。
荀桉感觉到自己扑闪了一下睫毛,像溺亡在水底,沾满了许许多多意欲上浮的气泡。
吧嗒——
它们都失败了,在阳光照不到的的地方破裂。
可他被一双大手捞起来了。
那人娴熟地拍了拍他的背,另一只手摸过他的脸颊,指腹有枪械和操纵杆磨损出的老茧。
他的手上湿湿的,像是被自己弄脏了。
可他说:“不哭,明明刚刚还那么凶,怎么还和开始一样,是只爱哭的小哭包呢。”
“才没有。”
荀桉瓮声瓮气, 又被某只手趁机捏了下鼻子,气鼓鼓地撇过脸,小声嘟囔:“伯格林实验室里的培养皿我能用么?”
“可以!当然可以!”没等西里厄斯开口, 伯格林兴奋的大嗓门已经响起, 甚至猴急地搓了搓手, 迫不及待的神情溢于言表, “我立刻给你打包运到森林局?还是——”
“就用你的实验室,我需要无菌环境。”荀桉严肃起来语速飞快,尽管他泛红的眼尾还未褪去, “得把这些种子都抬过去, 不要磕碰也不要闷捂。”
西里厄斯定定地望着他,眼睛都不眨一下,像是又在不经意间被俘获了:“可以吗?”
荀桉看着一帮人在指挥下搬运种子, 抿了抿嘴:“不知道, 但我要试试。”
“说不定只是营养不良, 又或者恰好碰到冬眠……不试试怎么知道救不回来。”荀桉昂起脸, 忽的像想起什么似的,瞪了西里厄斯一眼,“你的办法呢?”
西里厄斯绷着脸双手背在身后, 端着工地监工的架势:“我替你去森林局请假, 我亲自去。”
荀桉:“……”大可不必。
【诸位!我今天借口去楼上送了回茶水,古地球人阁下的那间办公室是关着的!】
【好样的兄弟!再探再报![大拇指]】
【报什么报啊?我早就听小道消息说了, 桉崽这几天都请假了,根本不在森林局, 蹲也蹲不到的。[鄙夷目光.jyp]】
【我嘞个——去啊!难道咱们皇太子把人折腾地下不了床了?[捂脸][捂脸][捂脸]我可听说皇宫前几天招募古地球工匠, 筛选标准极其严格,我二大爷的外甥的堂兄的表叔都被刷下来了, 笔试图纸就是一套三十平的复古雕花大床!】
【靠!开眼界了!三十平是要在上面做啥子运动嘛!这动静远在边缘星球都听得见![自动变色.gif]】
【不信谣不传谣,楼上的那位,我转发一次算替CP超话做数据吗?】
【你们……你们都什么人啊!能不能正经点!住脑啊啊啊(默默磕到但我不说)】
【胡闹!荀小先生明明在为科研献身,你们一个个脑子里全特么装的是废料!昨天夜里我去送报告还看见了皇太子殿下门缝后一闪而过的神颜。】
【雾草!科学院的大佬!IP保真!】
【再说说啊喂!两位正主不营业,粉丝都快没粮了!】
【具体的不清楚,反正研究所生物部门的实验室被封了,进出权限也设置到了最高级别,皇太子殿下每每往那头张望,脸色都跟调色盘似的,但他不经常去,反倒是精神力武器研究部门的小助理天天往那跑,鸡一打鸣就开工……据我导师透露,伯格林院士似乎在执行秘密任务。】
【实锤,要素齐全,咱们家桉崽一定在里头闭关!】
【断网路人诚恳发问:什么要素?】
【有表情的皇太子!】
【……】
【还有还有!我弟弟在皇宫工作,他说最近陛下干活可积极了!似乎在筹划什么盛大的典礼!你们猜会不会是我想的那样?】
【原地爆炸!救命!】
【姐妹!这么大的事儿你不联系一下头版头条独家报道,就这么在评论区里交代了???[笑哭][笑哭][笑哭]】
【这有啥,我知道还多着呢,陛下他自己不介意!】
【你又不是皇帝!】
奈瑟尔面无表情地抱着自己的针灸包,看着文森特一条条评论疯狂输出,主打的就是一个与民同乐,胳膊肘堆满了尚未处理的公文,眉头止不住地皱了皱,感觉自己多年积累下来的秘书素养快要压不住了,现在就想恶狠狠的往他太阳穴上来一那么一针!
文森特似乎感受到背后不加掩饰的杀意,抬起脑袋,笑眯眯道:“亲爱的理疗师,我今天的日程再往后推推吧,我还想给西里厄斯再添一份嫁妆。”
“原始星穷乡僻壤,那小子自个儿糙没关系,但总不能带着我娇贵的儿媳妇受苦……呔,需要注意的细节实在太多了,可累坏了我这个热心肠的好皇帝。”
“奈瑟尔,你不恭喜我再一次喜当爹吗?我的新儿子从三千万年前而来,又飒又甜,再没谁比他更适合当我的儿子了,西里厄斯也比不了。”
奈瑟尔眼角抽了抽,连带着金丝镜框细微一抖,捏住针灸包的指尖已经摸到了针头:请问可以直接把他扎哑吗?
文森特瞥了眼他的动作,手里的光脑识趣地住上一抛:“得,你现在长本事了,敢威胁皇帝。”
“但你是不是忘记了该感谢我这个建议您去攻读第三学位的引路人,嗯?”
奈瑟尔:“……感谢。”
文森特笑眯眯地又勾回了光脑,伸爪在上面戳来戳去,每一下都像直接抠进了奈瑟尔心底,猫儿似的在他耐心告罄的边缘反复试探。
笃笃笃——
清脆的敲门声响起,间隔均匀,彰显着来者一贯严谨的习性。
文森特头也没抬,继续在屏幕上划拉:“进。”
一对灰色双眸瞬间从门缝里露了出来,紧接着是踏进来的军靴,服帖到没有一丝褶皱的军装。
利维斯穿戴齐全地站在皇帝面前,胸口缀满军功,金属光泽在灯光下熠熠生辉,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即将赴宴。
文森特却像根本没注意到他的穿戴,眼也没抬:“我亲爱的老朋友,怎么有空回首都星找我。”
利维斯皱着眉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听说……犬子在皇宫养鸡?”
“啊~~~”文森特故意拉长语调,双手交握在桌上,视线也从光脑转移到了利维斯脸上,这稍稍使面色难看的奈瑟尔往后收回了掏针的动作。
“养鸡怎么了,养鸡很好啊,这是一项其他人都得不到的殊荣。”
利维斯脸黑一度:“这是因为首都星只有一只鸡!”
“对啊,物以稀为贵嘛。”文森特直了直腰,后背却微微往后靠了几度,“但我想你应该不介意他在照看什么动物,来找我也并不是因为这种小事。”
“布托斯家族的联姻申请被您驳回了。”利维斯的语调很是冷静,像是只是单纯的在陈述一件事实。
文森特表情不变,微微上扬的弧度依旧美好,可嘴里吐出的话却一反常态,残雪寒冰般的异常冷酷:“她算什么东西。”
“她是您皇妃的堂妹。”
“利维斯。”文森特冷冷点名,语速极慢,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久居高位的威慑力,“我不喜欢提陈年往事,尤其是一些腐烂的东西。”
利维斯灰眸闪动了一下:“可我就是那陈年往事的一部分,陛下。”
一时间两人沉默,办公室里安静得吓人。
好半天后,文森特才敲了敲桌面:“说你的要求。”
利维斯淡淡地瞥了眼奈瑟尔,希望避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奈瑟尔职业病再犯,立马条件反射地要往外走,给这两为大人物腾出私密的谈话空间,可他还没转身,手里捏着的针灸包就被文森特一把抓走。
皇帝翻过来覆过去在指尖把玩,似乎根本没有还他的意思:“站好留下,万一来的又是个被虫皇操纵的反叛者呢,我可不想再被贯穿肚子了。”
利维斯神情平静:“我永远不会背叛撒迦利亚皇室。”
针灸包顿住,从里朝外竖直向上顶出一根尖锐银针,瞬间刺破布袋,文森特眯着眼,帮他补充:“……的皇后,对吗?”
利维斯这次没有回答,可笔挺的站姿已经表明了他的立场。
“你可真是一个矛盾的人。”文森特用手指去戳那根针,不小心扎出了血珠,圆滚滚的,像是很多年前从眼眶里掉落的一滴泪,炸在掌心腐蚀皮肉。
滚烫到经年以后依旧记忆犹新。
这场景就像是两头雄狮对峙,彼此虎视眈眈互不相让,奈瑟尔适时换了口气,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两位,要不还是放我走吧,我去给你们倒杯咖啡。”
利维斯转头:“不用。”
文森特弓起身子背部前倾:“去。”
奈瑟尔:“……”请问怎么原地消失,在线等,挺急的。
研究所大门口。
拉蒙杵在边上,虎视眈眈瞪着周边前来打探的各路群众:“看什么看,这里是禁区!该干嘛干嘛去!”
“……你呢,你也不是研究所的。”有人表示不服,高声驳回,紧接着就是许多争讨——
“就是,你谁啊,工作牌出示一下。”
“拿证件啊,别是个无关人员。”
“那个……桉崽是不是在里面,你是不是他的私人保镖?”
“让让,让让,都挤在这里干嘛!”
人群突然散开,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巨石,水花四溅。
“靠,皇太子殿下来了!”
一语落下,嘈杂的围观人群轰然退却,像听到了毕生最可怕的事情,你推着我我推着你脚踩着脚乌泱泱离去。
“快快快,是皇太子殿下!”
“快走!护妻狂魔上线了!”
西里厄斯一出飞船,就听见了这么多杂乱的叫喊。
侍卫紧张地望向西里厄斯,却没在他脸上发现一丝不悦,反倒有笑容逐渐扩大的趋势。
侍卫:???
西里厄斯在实验室门口停住脚步, 强大的精神力一把捂住了头顶的感应装置。
军士跟在后面一下紧张起来,纷纷调动精神力,宛若人手控制一架无人机般扫描周遭。
上将, 实验室异常?
军士们互相交换眼神, 露出严阵以待的神情, 就连才归队还没来及安排职务的沙尔特都主动走到了断后的位置, 如此一来便是里间破门袭击,众人也能进退有度。
可下一秒,西里厄斯当着他们的面, 郑重其事地理了理自己的衣领, 又纹丝不乱地把肩膀上那两道象征上将军衔的肩章抚平,板板正正地横直。
理顺这一切,他才松开遮挡感应器的精神力。
众人面面相觑, 在彼此异彩纷呈的瞳孔里看见了自己一脸懵逼:什么战术?麻痹?伪装?
直到断后的沙尔特重新挤回前排, 脸黑得活像冻梨, 见两侧士兵一双双茫然的大眼睛眨啊眨, 到现在还没明白最前头那位的英明神武,咬着牙恨铁不成钢地给了他们一人一巴掌。
“蠢!”
西里厄斯后脚已经迈进实验室,走的又急又快, 根本没察觉到身后发生的一切, 自然也错过了这句个人情感极其强烈的指桑骂槐。
他看着不远处蹲在拟态泥缸前的小小一只,嘴角不由自主勾起:“桉桉。”
荀桉回头, 手里还握着把小巧的铲子,是伯格林不知道从哪架废旧机甲上拆下来的高密度材料, 转头就拿给他当种地的工具了。
就连接纳种子的缸形容器, 使用的也是透明材质,荀桉蹲在边上, 就能直观地观测到种子的生长进度。
但他忘记自己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转脸看见大步而来的西里厄斯,心底不由一喜,正要站起来,僵住的腿脚却忽的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去。
好在西里厄斯及时张开双臂,把人稳稳地接进了怀里:“累了就该休息,怎么——”
荀桉扒着他的胳膊,伸手捂住了他的嘴,顺带着把粘到指尖的泥巴也抹了上去:“不要大惊小怪,我一时没站稳而已。”
西里厄斯紧紧拧眉,张口又要说些什么,却被某只小手再一次严严实实地堵住,触感又软又暖和:“你别凶,看看我种的种子,我觉得它们活过来了。”
……我没凶,西里厄斯感受着某处柔软,硬生生把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脸色也在小家伙轻轻柔柔的语调里缓和了不少。
尤其到了后半句,每个字都带着小小的欣喜,甚至可以说是雀跃了,像原始星清晨在树林里听见的鸟叫,清脆而又欢快,闻之便令人心生愉悦。
荀桉故意做坏,手背不经意地往男人脸颊一擦,泥印瞬间扩大,把西里厄斯衬得像被盖了私章的物件,就像刻了编号的机器人和他独一无二的主人。
“你看,它们在迅速扎根,不少都已经冒芽了,我往土里滴了点营养剂,没想到真的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