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桉翻了个白眼,就一个大写的无语:“左右都是鹿,荀呦呦到底是怎么看上你的,笨得要死。”
西里厄斯:“……”其实我觉得把苞米粒翻出来更有用。
弹幕一通狂轰乱炸——
【年轻的巡护员哪,你知不知道上一个敢这么盘殿下下巴的,坟前杂草都过腰了!!!】
【啊,是我来迟一步,桉崽你居然已经抢先对殿下无所顾忌地上手了吗,额滴心拔凉拔凉滴……】
【什么嘛,我们皇太子殿下不会嘬嘬很正常,但屏幕前的你也一定在跟着嗺嗺嗺[左看][右看]】
【哎呀我家桉桉崽好乖,背带裤配工装,走在幼儿园大班时尚的最前沿,妈粉真想抱在怀里muamua狂亲两口!!!】
荀桉最终还是屈服于现实,掏了把苞米豆放在西里厄斯掌心。可即便是这样,鹿群依旧警惕,遇见狼了似的,躲他躲了老远。
这直播还要不要继续了,双方大眼瞪小眼表示都不配合。
荀桉无奈抱臂。
此刻身后突然冒出只小鹿,两只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的口袋,还大着胆子莽撞地顶了顶他的腰。
两只刚长出来的鹿角宛若冒芽笋尖,被一层薄薄的绒毛覆盖着,满是稚嫩,蹭在人身上也痒痒的。
荀桉立马忘记了烦恼,扭过身子把手递到小鹿面前,一边宠溺地喂,一边揉着小鹿脑袋,软声细语地叫它慢些吞咽。
西里厄斯慢慢靠近,见小鹿低头吃的着急没发觉,才缓缓松了口长气。
弹幕时不时穿插而过:【我怎么觉得咱们殿下才像贼,蹑手蹑脚不安好心[幸灾乐祸]】
“你喜欢它们?”西里厄斯注视着荀桉眼底落满阳光的笑意,像沾满了碎金箔一样熠熠生辉。
荀桉唔了一声,微微转眸,瞧见地上直播球的倒影,更是压低了嗓音:“别离我太近,说好了你负责互动的。”
西里厄斯置若罔闻地读了一条弹幕:“巡护员看上去真的好专业啊!!!”
连带三个感叹号的句子,落在他嘴里却是语调平平,尤其是那个啊,字正腔圆。
荀桉红了耳根,不自然地别过脸去。
西里厄斯淡然抬眼:“就像他们说的一样,你很专业,但我是业余的。”
话外之音就是荀桉不想参与也得参与,毕竟谁开的直播间谁做主。
荀桉被新传支配了七年的恐惧顿时又涌上心头,想也没想就拒绝:“不行,我不擅长跟人打交道的。”
西里厄斯再次装聋,换了个角度大声念起弹幕:“巡护员转个身,劳资要为你爆灯!”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山里的美男让我来。”
【啊啊啊——殿下您念错了,美男那是说你的!】
【Emmm麻烦西里厄斯皇太子殿不要播音腔好吗?您每次在星际新闻专栏接受采访的时候,我都想提醒来着。】
【到底是变天了还是怎么回事?陛下您快出面管管吧,您儿子仗势欺人,诱逼我们桉崽出镜(ps:内什么儿太害羞,麻烦太子殿下以色/相逼,多露脸给妈粉们看看!)】
荀桉背对着镜头喂鹿,两颊已经烧红一片。他对热情观众的花式称赞实在是招架无力,于是小声问西里厄斯:“现在在讨论什么?有需要我解释的问题吗?”
西里厄斯瞅了眼屏幕,最上面那条大着胆子要@他老爹管教他的弹幕飞过,他薄凉地掀了掀嘴皮:“都在做梦。”
“哦,是在夸原始星像梦境一样美丽吗?”荀桉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我第一次来到原始星的时候,也被这里的生态环境震撼到了,它虽然离首都星很远,却有着世外桃源似的风光。”
西里厄斯面无表情:“有人问你原先来自哪一个星球?”
弹幕集体懵圈:谁特么问这个问题了?
西里厄斯紧接着补充:“当然,现在是直播时间,涉及到隐私方面,你也可以选择不回答,回头私底下告诉我也行。”
荀桉一时间没绕过来,手心的苞米豆喂完了,小鹿还咬着衣角不放。他却望向了远方,声音极轻:“来自一个很远很远的星系,和帝国比起来很落后,很贫穷,但那里的人都莫名自信,也莫名骄傲。”
看得出青年兴致锐减,像是被提到了什么不美好的记忆,垂眼时还略微带着局促:“换一个问题吧。”
西里厄斯胳膊一伸,抓苍蝇似的捞下直播球,手掌起码盖住了一半镜头,趁机又靠近了他一点:“你怎么会知道鹿喜欢吃苞米粒?这些既古早又昂贵的有机食材从哪里得到的?”
“一点也不古早。”荀桉就地坐下,软软的卷发在风里绒球似的打着旋儿,“是星际不种田,批量生产营养剂才让你们觉得罕见,我家乡的星球上就有很多,而且很廉价。”
“我小时候有一段时间就是在玉米地里长大的。”
不见其人只闻其声的弹幕:
【我怎么有种巡护员来自外太空的错觉……】
【妈妈咪啊,荀桉不会也是古地球的碳基生物吧?】
【拒绝恶意脑补,古地球上的人族八百年前就灭绝透了。】
小鹿凑到荀桉身边想拱他的口袋,结果被青年用手肘轻轻推开:“又想试试我这只NPC撞几次能掉苞米粒?”
“快离我远点吧,随身武器多,可能会伤到你。”
但倔强小鹿根本推不走,反而忽的转了个方向,警醒地竖直耳朵犟起脾气,后腿一蹬摆出副攻击的架势。
呦呦叫着就冲了上去。
荀桉迅速扭头,就见在他手下温驯听话的小鹿胆大包天地迎面撞上西里厄斯。
两只刚冒尖的鹿角铁铲似的,气势汹汹地准了他的要害。
而西里厄斯竟也不知何时只离他不到半米,斜落在地上的影子都已经盖过了他的衣角。
荀桉蹭的站了起来。
手捂镜头的西里厄斯则是被顶了个猝不及防,十指一松,智能直播球重获自由,飞上天际报复地对焦,直接发挥到4K分辨率,极速无压缩上传星网。
网友爆笑成一团:
【你就作吧皇太子殿下,怎么以前就没发现你身上还有这么多种搞笑细胞呢!?】
【西八哟~终于把爷从五指山下放出来了,快让爷吸两口来自原始森林的新鲜空气。】
【鹿:为啥顶你?你挡我太阳了心没数么[看]】
【kkkkk这直播怕不是个综艺吧?没有规矩,不按剧本走的那种,笑得我连早午饭都喷了!】
“快松手!”
荀桉急了,担心的却不是西里厄斯会被戳个窟窿,而是小鹿还没长稳的角可能会被西里厄斯没轻没重地掰断:“饿死鬼,你给我把手松开!擅自捕捉野生动物,割鹿茸犯法!”
直播间里再次笑作一团:【没想到呀没想到呀,向来只用发号施令,被捧得高高在上的皇太子殿下也有今天!】
“西里厄斯!”荀桉直呼其名,完全走进了摄影范围。
极致清晰的镜头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青年那张精致到过分面容,尽管情急,但那对偏浅的琥珀色瞳仁依旧盛满了这片林间所有的光亮,浮金碎影般微微晃动着。
某皇太子听见呵斥,从鼻子里挤出声闷哼,心不甘情不愿地收手,长腿一迈,裹着他那件不沾尘土的长硬风衣,冷飒飒地站到远处,满脸的“我很生气,生人勿进!”
部分观众噼里啪啦一顿输出:
【咱们皇太子的臭脾气貌似从来不分生物,之前当着陛下的面也是这样。】
【我去,楼上的,你是皇宫里任职的哪位?】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荀桉一把搂过扑进怀里嘤嘤嘤抽着鼻子的委屈小鹿,给它多喂了几颗苞米豆,还责怪地瞪了西里厄斯一眼:“直播,你就不能收敛一点?”
“不能。”某人板着脸硬邦邦道。
“涉及暴力直播间会被封。”荀桉没好气道,翘起的卷毛立在风里,好像比小鹿身上的软绒还要蓬松,“你这样影响不好,去查查互动区有没有人被吓到。”
西里厄斯眼皮子都没抬一下,绷着脸:“没有!”
荀桉:“……说谎。”
西里厄斯冷笑:“你自己过来看。”
荀桉:“……那还要你干嘛?”
某厚脸皮眼都不眨一下:“全陪。”
荀桉放弃和无赖沟通,安抚好小鹿继续前行。
西里厄斯不紧不慢地落在一步之后,但吃人似的眼神却时不时扫过飞得极高的智能直播球,像透过网线拽着每个人的衣领,恶狠狠威胁:胆敢乱传,本殿把你们一个个扔到星际战场上喂虫!
可惜千万观众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被皇太子这样威胁了,反倒脱敏的多过于害怕的,一个个该笑就笑,该皮就皮,反正西里厄斯现在又不能顺着网线摸过来。
人巡护员可说了,星球离首都星远着呢!
“西里厄斯,观众有发问吗?”荀桉的声音不远不近传来。
“没有,他们只是想问候我的父亲。”西里厄斯不屑地哼了一声,眼也不抬。
荀桉警觉:“他们怎么会知道你的父亲是谁?”
西里厄斯面不改色:“星网上有种东西叫做人X搜索,族谱都能扒出来。”
“这怎么可以——”荀桉攥了攥拳,鼓起勇气似乎想凑过来看一眼。
西里厄斯看着满屏飘过的【冤枉】,善解人意地摆了摆手,对准镜头假装沉下脸:“再胡言乱语关直播,这里没有什么孩儿他爹,好大儿,桉桉崽之流!”
荀桉顿时小脸一红,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烟消云散。
他站在镜头照不到的死角,满脸认真地向直播间普法:“遵守星网文明公约,倡导绿色健康发言,人肉家长,随意叫孩儿他爹的恶俗习惯,都是不合理的,必须整改。”
弹幕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救命!我竟没想到,皇太子殿下高端玩家也自带绿茶属性。】
【俺觉得是被小鹿激发了潜力,纯纯的皇室心机boy。】
【该不该说,殿下好强势,和我们纯天然无污染的桉崽宝贝好一对天选CP。】
【NONONO哥哥他本身就是令人心动的存在呀……】
这条弹幕像流星一般闪过,拖着长长的会员色金尾,抹除不去的来自首都星的IP落款烙铁一般,深深烫进了屏幕后那双沉浸在黑暗里的墨蓝眼眸。
那人不停地把进度条拉回至荀桉露出全脸的那一刻,舔着虎牙,上划调高亮度。
嘶,够漂亮。
怎么会有一个四肢健全的大男人爬不动山的?!
荀桉极度无语,瞪圆了眼睛盯着背靠在岩壁上喘气的某皇太子:“停播前你没有说过自己不行。”
西里厄斯墨色的眼眸很冷,但呼出的气体却温热地化作水雾,像卡在山腰的金身佛像,脖子以上云海缭绕:“你也没告诉我这座山的后面积雪到腰。”
荀桉皱着鼻子:“原始星本来就四季共存,森林局的员工都知道。”
“你要是用这个借口装晕摔倒纯属碰瓷,本巡护员概不负责。”
西里厄斯抹掉额角的汗,泛白的薄唇轻轻抿着:“我是来疗养的,不是来找死的。”
荀桉抱着胳膊,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你从一开始就应该实话实说,主动告知既往病史,而且,有种东西叫做提前报备。”
“……那我请假了你自己直播?”
西里厄斯揪着荀桉的死穴不放。
荀桉危机意识上头,软乎乎的脸绷了起来:“你很可疑,什么职业能允许你来这里疗养?还经过了主任的审批?”
西里厄斯权衡着回答:“官方雇佣兵。”
“雇佣兵?”荀桉斜眼瞧他,“你继续吹我在听。”
“任务受伤,被后勤保障部分配到这休养。不然怎么我一则通讯就有军队的战友过来收拾烂摊?”
西里厄斯脸不红心不跳,连气都喘匀了,说的真像那么一回事似的。
荀桉与他保持三米安全距离,撇了撇嘴,不置可否:“弱缺,以后下播了你就自己回屋躺着。”
“……”
“帝国之刃”西里厄斯无言可辩。
荀桉转身要走,旁的雪堆里突然扑棱出一只山鸡,飞羽发褐,布满了黑缘棕黄的斑纹,但又看起来很奇怪,因为它羽冠大部分是栗红色的,两侧还微微立着一对翠蓝色肉角。
西里厄斯分辨得了大大小小的虫族,却头一次栽在了一只鸡身上,沉默许久:“……嫁接的走地鸡?”
难道帝国丧心病狂的基因实验室没有被完全铲除,而是悄悄转移到了原始星?
荀桉可不清楚西里厄斯异乎常人的脑回路在加载着什么匪夷所思的玩意儿,只变了脸色,顺着雪面上的三叉脚印,一路往前摸索。
西里厄斯跟在后面,艰难地一步一拔腿,左右交换了十几次后,被某荀桉伸手拦了下来。
奶白色的皮肤看上去比板实的干雪柔软多了。
“别动。”
荀桉指着他即将踩上的平坦大路:“想再落地成盒就伸腿。”
西里厄斯默默缩脚,表示都听新手村村长的。
荀桉捡了根枯枝,在岩壁上使劲敲了下硬度,顺带答疑解惑:“这片雪被人动过,应该是埋了捕兽夹,触发机关弹簧咬合的那种。”
话音未落,他抓着枯枝一端抡臂插了下去——
哐当一声巨响!
西里厄斯三寸开外忽的张开一张铁嘴,深海巨鲨般的尖齿铁刺霎时合拢,一瞬间迸发的咬合力竟震崩了整个装置,直飞出雪坑,在半空中又被底部焊接的沉重铁锁扯回地面!
而被荀桉当做诱饵,标枪般掷出去的枯枝,底部已经完全被击穿,硕大的窟窿感觉北风都能倒吹进去,再往上就是四分五裂的树皮,然后是不成形状的裂纹,最后才是那只死死握住不松的手。
西里厄斯的视线从下到上扫过,最后停留在那只手的背面,声音哑了又哑:“松开吧,木刺扎进肉里会引起伤口感染。”
荀桉却置若罔闻,绷着那张小脸继续往前探路,然后又换了根木条,一捅而下,快,狠,准——
雪地嘭的炸开,又是一只全新的捕兽夹。
再往前,再探,再炸……
荀桉在齐腰的雪里辟出了一条路,而这条路上仿佛刚刚开过打桩机,三五步一深坑,十来步一木棍,青年在最后一只捕兽夹前停住了脚步,而那双琥珀色眼睛里,彻骨冷意也同步飚至巅峰。
一时间,跟在后面捡破烂的西里厄斯,居然感受不到到底是自己的精神力在咆哮狂躁,还是青年瘦弱身躯里掀起了看不见的惊天巨浪。
越过荀桉的肩膀,他看见地上躺着一只完全被贯通了腹部的雪雉,浑身纯白的羽毛破败不堪,辉绿蓝色的尾羽也整根折断了似的,连带着泛紫的末端一起覆满血污,身下的枯叶与冻土皆是暗红一片。
西里厄斯以为小巡护员会哭,啪嗒啪嗒淌眼泪的那种,就像之前一边开枪一边哭那样。
可他没有,原本弧线柔和的侧脸轮廓似乎被雪地冷光反打上了成熟的阴影,尤其是那锋利的下颌线,仿佛经过刻刀修削似的,在他微微昂头望天的时候,与整个大地形成了一道微妙的平行线。
或许他害怕的,从来都不是自然,更不是直面生死……西里厄斯心动刹那,从荀桉那双映满天光的琥珀色瞳仁里,竟读出了一丝既冷漠却又慈悲的神性。
“西里厄斯,我需要回密林清点一下黄腹角雉。”
方才的那只走地鸡?
西里厄斯脸色晦暗:“你是觉得事有蹊跷,密林里的动物怕冷,所以不可能主动往后山飞。”
“是。”荀桉吸了吸鼻子,已经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扔掉手里的枯枝,再没管倒在血泊里的雪雉,因为很快就会有食物链上端的猛兽闻着味道过来。
不需要像捡拾捕兽夹那样……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向西里厄斯。
啊这——西里厄斯离他不过半米,怀里满满当当一堆破废了的铁钳、夹片、丝索,杂七杂八各种玩意儿。
见他扭过头来,还有些无措地眨了眨眼,似乎以为自己没经过同意,擅自搜罗起这些东西又犯了什么低级错误。
荀桉:……
见面的第一天他似乎还有点高冷来着。
小巡护员看着当初用来打招呼的绅士手如今正面不改色地兜着一堆垃圾不撒手,开始认真地思考一个问题——
唔,原始星它,风水不好降智吗?
最后还是荀桉揪了根树藤,用匕首削掉倒刺,把那些零零碎碎的捕兽夹串成一条,斜挎到了他的身上。
虽然西里厄斯全程黑着脸,但自始自终却也没有拒绝。
转眼间又被荀桉闷着头甩了快五十米远。
两条长腿像摆设一样。
某人的脸更黑了,而且他根本不能理解,那只妖艳的走地鸡为什么去而复返,还贱兮兮地贴着他的脚东倒西歪?
他这张全帝国公认的禁欲脸在原始星上就只能吸引这些奇奇怪怪、花枝招展的臭恶东西吗?(家养的荀呦呦除外……)
顶着那张面具似的花脸,时不时诡异地抖动下肉角和肉裙,鲜艳的翠蓝色与朱红色交织在一起,晃得人眼花缭乱。
西里厄斯步伐加快,它也随之加快,西里厄斯突然停步,它也原地蹲下,歪着脑袋扑棱扑棱翅膀,朝着他眨眼放电。
西里厄斯:……你瞧上我啥了,我改。
荀桉发现身后的脚步声消失了,扭头察看,下一秒就看见了黄腹角雉在向西里厄斯求偶,艳丽的肉裙疯狂甩动,大有原地螺旋升天的架势。
西里厄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抬脚就想把这狂魔乱舞的鸡崽子踢远,谁知刚试探性地把脚外挪一寸,荀桉就掉头回来了,并且以一种打量神奇物种的视线打量着他。
“你,不回应一下?”
西里厄斯:“……没兴趣。”
喳喃——
某山鸡身形一顿,胸前彩色的裙带也不舞了,翠蓝色双角蔫嗒嗒垂下在脑门上,挺着棕黄色的腹毛,从西里厄斯脚边硬生生挤了过去,一头扎进密林。
荀桉没笑,但上扬的唇角已经暴露了内心。
他抿了下嘴强行遮掩,然后兔子似的一溜烟绕过西里厄斯,兜了个大圈追上那只飞速消失的黄腹角雉。
西里厄斯脑壳一疼,咬了咬牙,拖着完全麻木的腿认命般跟了上去。
这小巡护员怎么就意识不到自己认不得山路呢……他怎么就这么没有眼力见呢???
他喵的,来都来了,还被不同物种的奇怪东西色//诱了,回不去了!
原始星的密林深处全是虬结交错的树根,青苔随处可见,藤蔓犹如蟒蛇蛇身那样粗壮,蛛网似的通达四处,荀桉借着手臂力量迅速攀上一颗参天古树,站在粗壮的树枝上俯瞰四周。
然后开始一根一根地掰手指,一只,两只,三只……
全原始星上的黄腹角雉加起来也不过四十二只,它们本该是划归领地各自生存的物种,但迫于原始星的杂糅生态,天敌防不胜防,只得集体改成群居。
荀桉到原始星的第一个月,就发现了这处隐秘的聚居地,之后再每次经过,都莫名有种在深山老林里盘了个鸡圈的感觉。
西里厄斯左右爬不动树,盘腿靠坐在树根上,头顶被层层叶片无缝遮盖,通透的淡绿色光晕轻轻柔柔笼在身上,仿佛有种置身营养舱的错觉,呼吸间都没了憋闷,还叠加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心安。
他迷迷糊糊睡了一觉,某小只还待在树上没有下来。
百无聊赖的西里厄斯便接通了奈瑟尔的视频通讯,想问问前线战况如何,怎奈原始星信号不稳,蓝屏上投出的脸滋啦滋啦闪动,在幽林里乍一看像裹着冷焰燃烧的鬼火。
奈瑟尔那张尖脸露了出来,一如既往地蹙着眉头,但金丝眼镜却换成了隐形瞳膜,西里厄斯猜测应该是皇宫里正在举办盛宴。
毕竟他那位性情跳脱的父亲,总是嚷嚷着政务繁重,精神压力过大,一个月变着法子要捣腾三四场活动放飞自我,整得整个皇宫时不时地鸡飞狗跳。
可能是周遭人多,奈瑟尔迅速屏蔽了来电位置等信息,无缝对接地从秘书长角色转换到理疗师:“皇太子殿下,您身体不舒服吗?”
“没有,我只是很闲。”西里厄斯没什么表情,身后漂浮着金色灰尘的墨绿色背景与他这张板正的脸格格不入,“前线战报你应该及时发送给我,而不是让我提前在这里养老。”
“殿下,您应该放松精神。”奈瑟尔叹了口气,仿佛在应付一个不讲道理的小孩儿,以一种长辈的口吻安抚,“另外我非常抱歉今天没来及收看您的直播,等到宴会结束后我会补上的。”
“……不是我的直播。”
“殿下您不必否认。”奈瑟尔微微一笑,人影在通讯器上闪动了一下,“文森特陛下对此也很感兴趣,刚才还非常懊恼的问我可以在哪里回看您的视频。”
看怎么被鹿顶被人怼吗?
西里厄斯阴着脸:“大可不必。”
“你在和谁通讯?!”小巡护员直接从两层楼高的枝丫上蹦了下来,落地时发出噗通一声闷响。
西里厄斯仓促之下直接伸手去遮奈瑟尔的脸,毕竟身为皇室秘书长,奈瑟尔的身份信息在星网上是完全公开的!
可他动作还是慢了,奈瑟尔眼前不止荀桉一个人影坠落,他比转过头的西里厄斯看得更清,脱口而出就是一声惊呼:“苟苟少一横先生!”
西里厄斯倏地侧身,漆黑双眸瞬间放至最大,里间的瞳孔都在地震!
“荀,桉?!”
荀桉淡然地甩了甩右手的血浆,但脸上却有未干的泪痕,似乎是被人狠吓到摔下树的。
而地上和他一起栽下来的,竟是一具人类躯壳!
头朝下着地砸出了一个深坑,显而易见没有了意识,但一只黑色裤脚还被荀桉提在手里。
荀桉像狮子倒拖猎物似的把他拽到空地上。
然后出乎意料地,弯下腰来对准正脸就是一拳!
“你——”西里厄斯第一次从青年脸上看出如此不加掩饰的暴躁,连揍人的拳头都拉满了愤怒值!
但如果没记错的话,荀桉今天出门没有带□□。
只有一把致命的匕首——
那血浆?
荀桉他,捅人了?
荒唐的猜测在他脑海里反反复复地放大,西里厄斯甚至没有注意到光脑前换了个人,他的弟弟雅各布正凑到蓝屏跟前,笑嘻嘻地望着他震惊到失语的面孔,张扬的微笑浮在金碧辉煌的大殿背景前像一轮太阳。
而被礼貌请走的奈瑟尔则从侍从手上拿了杯酒,不远不近地站在边上候着,回想着刚才被挤开的那么一瞬,二皇子似乎绷紧了脸,神色异常惊诧,虽然很快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身为首席理疗师,他的病人只有两个,一个是除了面无表情根本不会笑的冷血西里厄斯,另一个便是除了微笑根本不会板脸的暖男雅各布殿下。
偏偏两人遇见荀桉都破了功。
而蓝屏里的荀桉此刻很不正常,仿佛在极力忍受着什么令他反胃的恶心玩意,原本软乎乎的白嫩小脸又拧巴又阴沉,反手就砍了条结实的藤枝把人活绑起来,然后,毫不犹豫地把匕首抵上了他的咽喉。
嗓音嘶哑:“说,噶了我几只鸡?”
西里厄斯一愣,然后倏然松了口气,心想着以后还是得替小巡护员把麻/醉/枪随身带上。他伸手去关奈瑟尔的通讯,没想到雅各布的脸却突然转了过来,冲他甜甜一笑:“哥哥,你在首都星外偷偷养鸡凑军费吗?我听说黑市借贷是非常讲究利滚利的。”
西里厄斯脸色难看:“偷听是很无耻的行径。”
下一秒直接挂断。
奈瑟尔在边上一口酒都没敢咽,直到皇帝陛下亲自走过来按他的肩:“亲爱的秘书长,愉快晚宴上,你为何要独自一人心神不安呢?”
……不安的是您的儿子们才对。
文森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雅各布,以及他手里眼熟的光脑通讯器,挑了下眉:“雅各布很久没见到西里厄斯了,如果他刚才的行为冒犯到你,我替他道歉。”
“……不必了陛下。”奈瑟尔额角黑线。
“你也知道,雅各布从来没有去过首都星之外的地方,他一直很向往他哥哥的生活。”
皇帝的金盏碰了一下奈瑟尔的酒杯,却没有喝:“他的眼睛真像我,是大海幽蓝而深邃的颜色。可惜西里厄斯却是平平无奇的纯黑,不然即便他不喜欢笑,也会有活泼的姑娘主动朝他伸手。”
……那必不可能,我的陛下。
“好了,放松点奈瑟尔。”文森特又碰了下他的酒杯,墨蓝双眸中笑意流转,望向的却是被单方面挂断的通讯。
“今日这场击退虫族的庆功宴很热闹,我想稍晚的时候,你应该很乐意代我向西里厄斯说一句Cheers~”
“你说呢,雅各布?”
两双一模一样颜色的眼睛彼此对视,雅各布手放在胸前,笑得纯善无害:“当然了,父亲。”
比起皇宫里觥筹交错,密林里的这头情况却更加复杂。
匕首冰凉的触感像蛇,瞬间激醒了昏迷的俎上鱼肉——杀手零零壹。
他不太冷静,可能是醒来就被自个儿雇主躲在悬赏目标背后阴恻恻地咧嘴斜笑刺激到了。
更可怕的是,他在原始星潜伏受罪了这么久,偏生今天手欠,开荤前把自个儿后槽牙的自杀毒药抠出来了。
现下是死也没法死,活也活不得……
他眼睁睁看着此颗星球上有且仅有的两只高等生物,一个挥起了拳头,一个翻开了刀刃,恨恨地咬紧了牙关,赴死一般闭上双眼。
“不说?”
荀桉顶着两条未干的泪痕,眼里却极端相反地划过一道危险的寒芒,握着匕首顺着零零壹的喉咙往下划:“你肚子饿,正好隔壁的金渐层也饿了。”
仿佛呼应似的,远处赫然传来一声虎啸,声波滚滚,震的枝叶乱晃,紫红野果噼里啪啦掉了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