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上顿时娇笑一片,女子们乐道:“那可等着了!”
说是等着,她们却没出声挽留,而楚惊澜听到萧墨的话,不但没有停下脚步,反而朝前走得更快了。
萧墨捏着花追上去,戏谑道:“小郎君,跑什么?”
楚惊澜被他一声故意拿调的“小郎君”给叫沉默了。
姑娘们调笑是吴侬软语,萧墨是……很难形容。
但对楚惊澜来说此刻有更要紧的危险,他眼含警告:“我不簪花。”
萧墨抬了抬手里的花:“多好看。”
一朵幽夜昙,白色的花瓣中隐隐透着极浅的蓝,清雅馥郁,是雪中仙;一朵风雨兰,红而缀紫,魅而不俗,是心上朱砂。
分明是看着他俩的样貌而挑出来的花。
萧墨和楚惊澜可能没有注意到这点,但并不妨碍萧墨觉得,幽夜昙跟楚惊澜非常搭。
萧墨在楚惊澜防备的眼神中隔空对着他耳边的位置比了比,而后缓缓收回手:“行了,不簪你头上。”
楚惊澜眼中的戒备却还没有退去。
事实证明他的警惕是对的,因为下一刻萧墨手腕一翻,就把花又快又稳地勾在了他腰带上。
楚惊澜身上没有佩玉,腰侧一朵幽夜昙静静舒展,把任何玉石金坠都比了下去。
萧墨收回手,退后两步,把楚惊澜整个打量一番,点评:“好看,雪中仙君。”
也不知他说的究竟是花还是人。
阁楼上赠花的人没能瞧见的模样,萧墨看到了。
楚惊澜低头看了看腰间被得逞的手笔,到底没有取下来,大约只要不簪在头上,还在他忍耐范围内,只是他目光略带探究:“你今日好像格外有兴致。”
有什么值得特别高兴的事?是昨天三个小孩的信誓旦旦,还是今天要去定做笛子?
可都是早知道的事,不至于愉悦成这样。
萧墨手里捏着那朵剩下的风雨兰,对楚惊澜摇了摇:“别露出怀疑的眼神啊,人生在世,总要多给自己找些乐趣,小事也成,不然活得多累。”
楚惊澜一时间有点想问,那你在意苏白沫,给他找麻烦,也纯粹只是想看他乐子?
但苏白沫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没正事时,楚惊澜并不觉有必要在萧墨面前提起他。
到底把话咽了回去。
风雨兰比幽夜昙的体积小,萧墨比了比,干脆用灵力把花别在了肩侧,颜色和衣服正好,像是在衣衫上绣了朵栩栩如生的花。
两人跟散步似的,总算走到了炼器铺子里。
真正的炼器宗师手艺金贵,开价不菲,但寻常铺子开门做生意,价格公道,师傅很热情迎上来。
楚惊澜拿出那块白玉,说了需求,炼器师测了下长度,点头:“可以做笛子,样式纹路有什么要求?”
楚惊澜看萧墨。
萧墨对着楚惊澜腰间的花比了比:“能照着这个,在笛身上雕一朵幽夜昙吗?”
炼器师傅:“当然可以!”
如果让楚惊澜做个东西自己用,他只讲实用,不在乎样子,而有条件的话,萧墨果然会挑剔外观。
“剩下的料子您说想做护身符,五个的话,大小只能这么切。”炼器师用灵力在上面勾出线条,比给楚惊澜和萧墨看,每个护身符做成方形小玉牌,会留出注入符文的器皿脉络。
“需要花样还是刻字?”
萧墨怼了怼楚惊澜胳膊:“你想一个呗。”
虽然白板玉牌楚惊澜觉得也能用,但萧墨都这么说了,他垂下眸子,姑且想了想。
楚惊澜不在意外观,但不是没有审美。
今日的光很和煦,微风正好,萧墨肩膀和楚惊澜腰侧的花动了动,楚惊澜视线略过萧墨光洁的额头,那里本有一个火红的莲花印,但被萧墨隐去了。
楚惊澜眼神动了动。
他提笔,在图纸上画下了九瓣莲,递给炼器师傅:“麻烦照这个做。”
不得不说楚惊澜画工也很好,有这么精细的稿子,炼器师拍胸脯保证定能雕好。
莲花与萧墨额间纹路并非全然相似,楚惊澜画的九瓣莲开得正盛,而萧墨的莲纹尚未完全绽放。
萧墨只觉得画略微眼熟,没有多想。
因为三个孩子要先上学宫,所以先做护身符,三天内来取,付过定金,事办完了,楚惊澜本想直接打道回府,萧墨却拉住了他。
“我们去酒楼再定几个菜吧。”
楚惊澜不解:“昨日已经给一个食肆说过,让他这几日帮忙送吃食。”
“我想加餐。”萧墨想了想,“嗯,还想吃灵食。”
楚惊澜在食肆里也定了灵食。
不过看样子萧墨大约是馋了,罢了,多几个菜就多几个菜,用萧墨的话来说,反正他们现在有钱。
吃穿还是不愁的。
去了城中最好酒楼,点好菜品,用食盒提着往回走,路上萧墨还买了些新出炉的糕点蜜饯,应当又是带给几个小孩儿的。
回家后,离饭点还有些时间,楚惊澜是不会荒废时间的,他回房,本想读几页剑谱,然后出去练剑,萧墨说他要去检查小孩儿们功课,施施然飘出去。
楚惊澜读过剑谱,起身时,低头看到腰侧的幽昙花,准备把它取出来,放进花瓶里去,不过还没伸手,房门就被敲响。
他打开门,外面站着莫知。
楚惊澜:“何事?”
莫知手里捏着一本册子,居然是刀诀,他挠挠头:“主子,我对这个感兴趣,但看不大懂,师兄说刀剑有相通之处,让我来问你。”
三个孩子中,唯独莫知能从萧墨和楚惊澜诡异的教学里凝练出新的脑回路,没想到莫知这么快就找到了感兴趣的法器,楚惊澜点头:“哪里不懂?”
莫知摊开书:“这里。”
楚惊澜视线停住,须臾,他出声:“你是不解其中深意,还是根本不识字?”
莫知噎了噎:“呃,这字儿我还没学过。”
“三字经里有。”楚惊澜没这么容易被糊弄,他阖上刀诀,“今日不看刀诀,你先抄书,三遍。”
莫知瞬间哀嚎:“不要啊——!”
楚惊澜把书放在桌面,古井无波道:“或者你告诉我,你们瞒着我在做什么。”
莫知的嚎啕声瞬间戛然而止,他先是一惊,而后欲盖弥彰补救,试图装出天真无辜的模样:“啊,什么,没有啊?”
莫知不知道啊。
但很可惜,他方才的反应都没能逃过楚惊澜的眼,楚惊澜:“哦,你们真有什么瞒着我。”
莫知:“……”
不是他不努力,是对手太强大。
莫知垂头丧气:“您怎么这么聪明啊,主子。”
亏他还特意跑来一趟,结果不仅露了馅,还喜提三遍抄书,亏大了。
楚惊澜语调不轻不重:“所以是什么?”
连萧墨也瞒着他。
难怪今日那样兴致勃勃,原来是想偷偷搞事。
楚惊澜并不急,他也不怕萧墨是否在谋划什么对他不利的事,毕竟对心魔来说,能从本体这儿得到的最大好处就是躯壳,可他如今废掉的身体,夺舍过去只会成为负担。
莫知说他聪明,可楚惊澜却没有猜到,如今萧墨有什么事需要跟三个小孩儿联手一起瞒着他。
楚惊澜起身,决定出去看看。
莫知一看他要走出房间,连忙大呼小叫:“等一下,那个——”
外面正好传来萧墨遥遥的嗓音:“——行了,不用拖时间了,让他出来吧。”
莫知倏地闭嘴,立刻侧身让开,双眼亮晶晶地盯着楚惊澜:“主子请!”
他眸子里是雀跃和期待,楚惊澜想,似乎瞒着的不是什么坏事。
那他更不懂了。
萧墨和其他人应当在厅堂,厅堂的门正虚掩着,萧墨的声音便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楚惊澜走上前,推开门扉。
木门吱呀作响,随着门一推开,一团灵力光球忽的飘到楚惊澜眼前,速度很快,看似要撞上,却在离他三寸位置来了个俏皮的急刹车,而后在空中旋身,往上一飘,却是骤然炸开——
没有可怕的力量,只有灵光忽的散作星子,流光溢彩,如同绚烂的烟火,绽放出最美的风景后,化作萤火点点,从空中慢慢飘落。
身后的莫知和眼前的燕春初夏同时发出欢呼:“主子,生辰快乐!”
楚惊澜怔愣在门口。
萧墨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侧,把他往前推:“愣着干什么,快来坐。”
楚惊澜眼中难得闪过一丝茫然,他几乎是没有反应地被萧墨推着来到桌边,如同木偶,又被萧墨按着肩膀坐下。
面前的桌上放着一碗面条,上面卧着两个荷包蛋,寓意好事成双。
萧墨按着他肩膀噙着笑:“生辰快乐,楚惊澜,我做的长寿面,尝尝。”
楚惊澜盯着热气腾腾的面条,却没有动作。
“嗯?”
萧墨侧过身,歪头看他,伸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回神了,楚师兄!”
生辰……
楚惊澜眼珠缓缓动了动,是了,九月初七,今日是他十八岁的生辰。
六岁时楚家想以温情感化他,给他大办生日宴,却被他冷了场,不欢而散,楚家不再装着热脸贴冷屁股,楚惊澜自那之后也从不庆生。
以往若是初七当日过于繁忙,他根本不会特别关注时日,经常等到需要看历法的日子,才恍然间发现又长了一岁。
这样的庆贺让他非常陌生。
桌上已经布满一桌子好菜,每个位置前还有小份蜜饯糕点,萧墨今日种种行径,竟都是因为他的生辰……
楚惊澜开口时,嗓音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艰涩:“你做的长寿面?”
“对。”萧墨在他身旁的位置坐下,支颐着下巴,笑盈盈瞧着他,“笛子和画你可能比我强一点,但这个你不会吧,生辰吃长寿面,福寿延绵,吉祥安康。”
一根长长连绵不断的面条蜷成一整碗,面里揉了香芜汁,呈淡金色,汤汁清亮,散发着浓浓的香味。
楚惊澜在众人的包围注视下,提起筷子,将面条挟起,送入口中。
面条柔韧有嚼劲,本身就有香芜和醇厚的麦香,加上汤汁鲜美的提味,齿颊都化在馥郁的暖流里,一路从唇舌暖到心口。
一碗长寿面不多,楚惊澜很快便将面条吃完了。
他默然偏头,对上萧墨的眼神。
萧墨正在用眼睛无声询问:如何?
汤汁明明润泽了嗓子,但楚惊澜发现想要说几个字却无比艰难,被烫了的心口在悄悄颤抖,他攥紧了手指,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好吃。”
是真的好吃。
比以往他品尝过的任何珍馐都要美味。
楚惊澜仿佛终于找回了自己神魂,他重复一遍:“好吃。”
【叮,精神攻击成功,积分+500!】
萧墨吓了一跳,五百!?
单次积分刷新到了他先前根本不敢想的记录。
他虽然对自己的手艺有自信,但也不至于自负到以为楚惊澜是单纯被一碗面给拨弄到情绪掀起巨浪,只能是因为今日的种种准备,因为他们正在为楚惊澜庆贺生辰。
惊讶之余,萧墨只剩了然。
所以说嘛,七情六欲的人,何必装得嘴硬,被团团围着,给感动坏了吧?
萧墨眉眼间笑意愈发充盈,今天果然是个好日子,大伙儿热热闹闹吃顿饭,他还能收获巨款积分,萧墨支着下巴哼笑:“知道我对你好了吧?”
楚惊澜眼睫动了动,一时间无言,萧墨听到耳边积分又叮叮加了一些,在响声中,楚惊澜忽的插话:“你也想过生辰吗?”
萧墨愣了愣,才摆摆手:“不想。”
萧墨也从来不庆生,他爹妈虽然不管他,但出生证明还是有的,萧墨好歹还是知道自己生日在什么时候,冬月初三。
说起来,如果按照穿越后的时间来算,他好像真比楚惊澜小几个月。
楚惊澜:“把你出现的那天定做生辰?”
他说:“明年我给你办满岁酒。”
“楚、惊、澜,”萧墨伸出手去一把要将碗筷捞过来,“你敢这么干就别吃了!”
楚惊澜眼疾手快,居然端着碗稳稳避开,当然,也是因为萧墨没动真格,不然一个元婴的伸手,不至于捞个空。
萧墨正要跟他拌两句嘴,却忽的停下视线。
楚惊澜正静静瞧着他,而长年寒霜淬雪眼眸中融化出清浅的笑意,不是冷笑、不是嘲弄,是真正的轻笑。
并且没有一闪而逝,就这么撞进萧墨眼中。
……他笑起来是真的好看。
疏朗如月,白玉无双。
本想呛嘴的萧墨就这么卡了壳,讪讪收回手,游弋着视线轻轻哼了哼:“你今天是寿星,不跟你吵架。”
楚惊澜见萧墨没有再抢的意思,放下碗,将碗中剩下的荷包蛋慢慢挑出来吃,一点点把温暖吞入肚中,替代风雪。
萧墨一时间视线却没敢落过去,但又忍不住悄悄觎上几眼,看楚惊澜的笑意还在不在。
想看,但好像又不敢多看。
萧墨不由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颊,冰冷的手背跟冰凉的脸颊一贴,他才后知后觉想起,对哦,心魔没血没体温,他在犯什么傻?
怎么会下意识探探自己是不是脸热呢?
有点怪。
咳,大约是今天太高兴了,没事,问题不大。
作者有话说:
萧墨:还好我脸不会红,从根本上杜绝问题!
楚惊澜吃完长寿面后, 桌上才算暖了席,其余人也开始动筷。
楚惊澜将面汤也无声喝完了, 一滴没剩。
说起萧墨做饭的手艺,是他小时候在福利院里帮忙,再大点则给某些烹调兴趣班的老师当助手,从而练出来的。
未成年要勤工俭学不容易,大部分事都不能做,得提交手续,由学校、相关部门等牵头帮忙找活儿。
好在萧墨自己花销不大, 从勤工俭学里也学了不少东西。
糕点蜜饯不止是买给小孩的,萧墨用碟子在每个人座位前都分了一份,楚惊澜的碟子中是桂花糕。
宛玉做的桂花糕最为香甜, 那种味道是再也吃不到了,但是……这里的桂花糕味道也很好。
萧墨递过来的东西楚惊澜都安静吃完了。
萧墨只能吃灵食, 重在尝味,昨天他说跟三个小孩谈心, 估计就是那时候在谋划生辰的事。
也不知道他还跟小孩说了什么,燕春初夏还有莫知今日显然都调整好了情绪,且眼神中还多了几分坚毅。
这也是楚惊澜不会的。
所以,楚惊澜觉得,萧墨会而他不擅长的东西, 岂止是做饭一项,那可太多了。
热热闹闹过了个生辰,萧墨不放心, 一再强调, 敢给他办什么满岁宴, 他就敢闹得楚惊澜不得安宁, 做梦都要在他耳边幽幽念经:不要满岁宴不要满岁宴……
真是人不可貌相,萧墨吐槽:这小子坏起来可真真蔫坏。
别在腰侧的幽夜昙被楚惊澜做成了标本,仔细收好了,又过两天,炼器师加急做好了护身符,萧墨和楚惊澜去取来,也该送三个孩子前去学宫了。
护身符上的莲纹栩栩如生,被三个孩子妥帖收好,除此之外,他们每人储物器中还有五颗中品灵石、三百颗下品灵石,以及三瓶灵药,传讯玉牌也都妥妥备好了。
这可比当初萧墨和楚惊澜上中界时身家还要阔绰。
从城内去学宫的路不算远,对修士来说不过几里路,提前一点时间过去能让他们先熟悉下环境,所以尽管三个孩子依依不舍,也都乖巧听从了安排。
在学宫门口,萧墨给三个小孩摸摸头:“有事传讯联络我们就行,学宫每月十五休沐,你们若无事可回宅院里住。”
三个小孩儿闻言眼神一亮,楚惊澜冷酷无情补充:“我俩不一定回去。”
很好,一盆冷水就把亮起的眼神给泼黯淡了。
不过没办法,这的确是事实,萧墨和楚惊澜还真没法保证每月有空回去,萧墨只得画了个饼:“有空我们会回去,到时候提前和你们说。”
小孩儿就是好哄,三人又精神一振,小鸡啄米般点头。
萧墨:“去吧。”
三人跟着临安学宫领路的弟子朝大门内走,那是一步三回头,萧墨和楚惊澜本准备在门口目送他们,一看小孩儿们好像要哭了,于是改了主意,朝他们点头示意后,便转身走了。
宽阔的石阶空空荡荡,林中偶尔一两声鸟兽清鸣,树影婆娑,身边没了三只机灵的小鸟,萧墨问楚惊澜:“忽然冷清了,会不会不习惯?”
楚惊澜还是那般语调:“不会。”
萧墨哼哼:“什么时候你不嘴硬了,反倒新鲜。”
楚惊澜没有出声反驳,但这次还真不是嘴硬。
早在楚家,他就习惯了独来独往,时常只是自己一人,包括苏白沫来见他,每次也都是帮完忙就分开,非常地公事公办。
独身一人的寂寥对他来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更何况……楚惊澜目光扫过前方悠悠踱步的萧墨。
还有个会吹笛子、会跟他拌嘴的心魔在,跟以往的日子相比,着实不能算冷清。
清风拂过临安学宫山道外苍苍古木,叶影摇曳,萧墨走在台阶下,回过头,发现楚惊澜与他相隔两三个台阶,从略高的地方向他投来视线。
那目光深远宁静,没有居高临下的俯视,却带着点悠远的庄重。
崇山林海,苍古绝景似乎都在他眼中,但却好像只印着一个人影。
从萧墨的位置看过去,碧空白云下,潇潇君子长身玉立,若仙人垂眸,不在红尘中。
浮云孤高,本是好景,但萧墨不知为何看得心头一跳,他松开懒懒负在背后的手,三两步就跨过三个台阶,走到楚惊澜身边,衣摆轻轻飘动。
楚惊澜:?
他不明白萧墨突然折回身干嘛,用眼神询问他。
萧墨清了清嗓子:“没事,走吧,回家。”
他没说,楚惊澜一个人站在那里虽然仙气飘飘,好看得不行,但总觉得过于空寥。
看你身边太冷,我来陪你。
心魔哼哼心想,我可真是个好魔。
又过五天,萧墨的玉笛新鲜出炉,洁白的笛子上果然雕着一朵幽夜昙,在白玉上开得正好,栩栩如生。
萧墨捏着新笛子,入手温润,爱不释手把玩一阵,竹笛由于是从商城里兑换的东西,可以直接放进识海里他开辟的小屋,于是将竹笛挂上墙作装饰,玉笛占了新位置。
就在他们出发那天,从灰衣魔修手里抢来的宝贝,也就是金焰流火凤的蛋壳有了动静。
楚惊澜将它从储物器里拿出来,在两人的注视下,金橙的蛋壳在清脆地咔咔声里慢慢裂开纹路,而后“啪”地一下,一个小脑袋顶着蛋壳探了出来。
“啾?”
小东西第一眼就看到两道人影,它茫然地看了看萧墨又看了看楚惊澜,觉得他俩气息好像,但本能告诉它契约之主只有一个呀?
它脑袋上的蛋壳都还没掉,动摇西晃,萧墨抬手,将它头顶的蛋壳掀了,没忍住笑道:“它不会分不清我俩吧?”
也正常,毕竟他现在还是楚惊澜的心魔,诞生的根源都还连着本体,把小东西搞迷糊了。
萧墨拎开蛋壳,它下意识蹭了蹭萧墨手指。
凡鸟刚出生时身上肉色居多,但流火凤不同,破壳时浑身便覆盖着毛绒绒的初羽,但并不是金色,而是暗灰一团,很不起眼。
等它长大逐渐进阶,羽毛会变换几次颜色,最终成为金羽。
萧墨用一根手指摩挲它小脑袋:“哎呀,金球好像名不副实,暂时就叫你小名球球了。”
球球:“啾!”
萧墨愣了愣:“它说金黄黄……我能听懂它说话?”
妖兽被契约后,主人能听懂它的意思,也就是楚惊澜能明白它说什么,可萧墨居然也懂?
楚惊澜淡淡扫了他一眼:“大约因为你是我心魔吧。”
他一个在金丹期就有心魔的特殊修士,以及这位独一无二的心魔,许多事都得摸着石头过河,发生什么好像都不稀奇。
萧墨又揉了揉小鸟脑袋,毛绒绒的手感真好:“行吧。”
球球模样灰扑扑,可以假作其他品种的妖兽,反正没谁会一下就往流火凤上猜,楚惊澜从储物器里拿出准备好的灵宠袋,里面给它铺了窝,还放了吃食。
打开袋子后,球球对着黑漆漆的口子试探性伸出小爪爪,直到嗅到灵草香味,才扑扇着小翅膀,欢天喜地进去了。
里面空间很宽敞,够它撒欢。
出发当天喜迎新成员,总觉得是好兆头,萧墨转入楚惊澜身体里:“走吧。”
楚惊澜:“嗯。”
他将金色面具扣在脸上,由萧墨操控身体直接飞往玉山派,为了避免中途遇上其他人,遮面是必须的,因为楚惊澜的身份是个被废到只剩练气初期的修士,不能让人把他跟元婴联系起来。
元婴御风的速度可比两条腿走路快多了,用不了多久便到了玉山派附近,找个没人的地方,他们落地又分为两人,这才继续朝玉山派走。
玉山派没钱占金山玉山,门派坐落在一个小旮旯山上,山不高,山下还有村庄,非常地接地气,整个门派也就百人上下。
百人在中界确实是小门派。
小门派收人没那么多讲究,门口的守门弟子坐在桌前打盹,萧墨和楚惊澜站到他面前时,弟子瞌睡顿时醒了。
他眼前一亮,盯着萧墨和楚惊澜左看右看,眼中满是惊艳,并且没有过分,让人生不出厌烦,他清了清嗓子,拿出些热情:“两位有何贵干?”
萧墨:“久仰玉山派大名,我们想拜入门派,不知是否可行。”
“拜师啊?”那弟子愣了愣,从桌子底下摸出测试石和登记册,“行,先看看你们修为。”
玉山派收人用不着测年龄,萧墨先将手放上去,三灵根,筑基初期,弟子点点头。
接下来是楚惊澜。
测试石发出纯粹的白光,弟子讶异瞪大眼:“单灵根的练气初期?”
单灵根,还是变异冰灵根,哪怕灵根气海不宽,也绝对是修炼好苗子,又不是几岁的年纪,怎会修为如此低微?
弟子不由多看了楚惊澜两眼,试探开口:“你是刚踏上修行之路?”
楚惊澜收回手,他在弟子审慎的目光中直接道:“我修行已有十多年,前不久,丹田尽废。”
“啊……”弟子明白了,他悠悠道,“我说呢,你们是来找惊雷师叔的吧?”
萧墨就势行了礼:“不知是否可行?”
“自从他窝在门派里不出门,打着拜师的名号来见他的不是没有,你们不是第一批。”
弟子摇了摇手指:“但我劝你们算了吧,想见他一面不容易。”
萧墨嗅到了他情绪变化散发出的味道,懂人心真能便于办事,他摸出一块中品灵石推出去:“还请师兄指教。”
那弟子咧嘴笑了,接过灵石抛了抛:“行,还挺上道。”
“不过师兄叫早了。我可以告诉你们,惊雷师叔对能吃苦、毅力好的人多有青睐,但什么才算苦、得吃多少苦,这全由他判断。你俩修为不高,进来也就是外门负责杂活的弟子,日子不会轻松,可能运气好,一两月能见到他,但更可能十年八年也见不着。”
守门弟子一摊手:“如何,还要留下吗?”
楚惊澜并不畏难:“我既然来到此处,无论如何要一试,还请师兄准许。”
“需要提醒的我说尽了,你们非要试那就来呗。”他提起笔,“姓名。”
“楚惊澜。”
“萧墨。”
弟子嚯了一声:“听起来像真名。”
萧墨笑眯眯:“师兄说笑了,我们带着诚意来,怎么会用假名。”
弟子写完名字,起身要带他们进去:“好人做到底,跟我来吧。”
这时候另一个玉山派的弟子匆匆走来:“松轩师兄,谢谢你帮我看了会儿门……咦,这两位是?”
松轩笑得跟狐狸似地,当着萧墨和楚惊澜的面毫不避讳说:“新来的苦力,想见惊雷师叔的。”
大约是来找惊雷的人确实不算少,他们已经司空见惯,弟子了然:“原来如此。”
萧墨视线轻轻划过,他方才就在想,一个看门弟子都是金丹,玉山派门槛是不是高了点,原来松轩只是代班的,约莫是闲来无事,顺便给他们领路。
松轩好像熟人颇多,一路上遇见的弟子都在朝他打招呼,外门弟子住的地方当然不可能有多好,饶是有过心里准备,但松轩带他们走到住处时,萧墨眉梢还是轻微扬了扬。
这是座破破烂烂的小木屋,屋顶的瓦片掉了一大半,年久失修,没拿瓦片补,随意用茅草盖了,周围不见其他屋子,只这一座,孤零零在最深处,十分可怜。
萧墨怀疑风大点能把屋子吹飞。
门板歪歪斜斜,松轩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将门徐徐顶开,生怕动静太大让摇摇欲坠的门板直接寿终正寝,门一开,灰尘扑簌簌地掉。
松轩:“这就是你们的住处了,脏了点,但好歹有个睡觉地方。你们在此地稍等,我去让人把你们的弟子牌拿过来,会有人来告诉你们日后该怎么做。”
他说完,等着看两人的反应,楚惊澜没什么表情:“多谢师兄。”
而萧墨也规规矩矩:“谢过师兄。”
仿佛刚才扬眉的不是他。
松轩不由多看了他们两眼,而后笑道:“不谢。”
他摆摆手走开,萧墨和楚惊澜走进屋子,那门板晃晃悠悠自己阖上,萧墨给屋子施了个清洁术,神识铺出去,在确认松轩的确走远后,两人对视,同时点了点头。
萧墨化为灵体,倏地从屋子内飞出,眨眼便追上了走远的松轩。
却见松轩七拐八绕,最后走进一处传出刀剑嗡鸣声的院子,他门也不敲,自来熟推门而入,朗声道:“师叔练剑呢?”
一个中年男子回过头啐了他一口:“你小子不会敲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