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座仙舟不紧不慢破开层云涌来,各自不紧不慢,在天地间斗艳,隔绝了天光,人们在惊叹的同时,不禁望而生畏,在巨大的阴影中忍不住战栗起来。
仿佛生死与呼吸都被这群庞然大物所掌控。
三个小孩也忍不住贴近了萧墨和楚惊澜,轻轻抓住了他们袖口。
萧墨懂,这叫做巨物恐惧症,好在他没有,楚惊澜看起来也没有。
仙舟降至一定高度后停下不动,上面以灵力传出或清越,或洪亮的声音。
“轩辕门贺临安学宫开坛讲道——”
“剑宗贺临安学宫开坛讲道——”
“万灵岛贺临安学宫开坛讲道——”
一声声唱词此起彼伏,仿佛在空中便较上了劲,看不见的灵力波纹在半空碰撞,却不至于波及下面的人,这便是他们的讲究,既要压过别人,又要控好力道。
要是谁家灵力伤及下面散修,反而会被嗤笑:这点本事就别出来丢人现眼了,早点打道回府吧。
最后,两道声音由远及近,几乎同时响起。
“云端六宗贺临安学宫开坛讲道——”
“仙盟贺临安学宫开坛讲道——”
这两道声音放在最后,其余门派无人争抢,是属于横跨上界中界最大两方势力的碰撞。
本以为这就是结束了,却没想到唱词结束后,各个仙舟上都有灵光开始降落。
某些头次见的人还在呆愣,而有过经验的人已经一跃而起,直奔光团而去。
“仙门赐宝,快抢!”
萧墨一听,立刻飞身到半空,每个光团在触碰到后就会变成乾坤袋,袋子上有各家仙门标志,萧墨眨眼间就抓住五六个,落回防护罩内。
他们打开一看,就见某些袋子里是灵石,居然还有中品,有些袋子里是丹药,基本都是二品起步,还有的里面是各类法器。
对他们来说都是好东西!
萧墨眼睛瞬间亮了,把袋子往楚惊澜怀中一塞:“等着,我再去接!”
难怪跋山涉水也有这么多人要来挤学宫讲道,且不说听道时修为上的收获,就是这些乾坤袋也绝对值了!
还得是二十四府领头的仙门啊,大气。
萧墨在外乐滋滋地接光团,他为了掩饰修为,装模作样御了把楚惊澜的剑,好几次剑都没追上自顾自飘飞的人,得亏周围大家修为不高,而且忙着抢东西,没看见。
大部分光团在半空中就被截住,一小部分漏网之鱼落下来,被连御剑都不会的人捡着。
乾坤袋里的东西大多都不名贵,只偶尔一些袋子里装着品质稍高的宝贝,谁能捡着那是运气不错。
一个被漏掉的光团悠悠飘下,刚好落楚惊澜手里。
楚惊澜接住,光团散开,袋子上是云端六宗的标志,六瓣鸢尾。
楚惊澜打开了乾坤袋。
袋内只有两样东西,一块白灵玉,可制玄品法器;一枚护心镜,可抵元婴初期致命一击。
东西只有两样,但绝对是中大奖了。
楚惊澜不动声色将乾坤袋收起,仿佛不是开出了头等宝贝,而是捡了两块下品灵石,很是淡定。
他面不改色,脑海里却已经规划起了那块白玉的用处,长度够做一只笛子,法器分为天地玄黄四阶,萧墨手里的竹笛是黄阶,正好给他换根笛子。
剩下的料子应该还能再做几个护身符。
灵宝雨持续了半盏茶,萧墨满载而归,直接横扫百来个,一部分乾坤袋被他扔进了储物器,手上还抱着一堆,其实压根抱不住,是用旁人看不见的黑雾悄悄托着才没掉。
“来来,”萧墨将乾坤袋放下,“拆盲袋了。”
楚惊澜和三个小孩儿都没明白:“盲袋?”
萧墨:“啊,意思就是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可能开出普通东西,但也可能开出宝贝,因为不知,所以是盲。盲盒,盲袋,贴切吧?”
确实很贴,楚惊澜已经适应了萧墨嘴里时不时冒出来些贴切又言简意赅的新词,小孩儿们也学到新东西,觉得萧墨真是好博学,纷纷露出崇拜神色。
楚惊澜给他传音:“我开到了好东西。”
他说完自己开到的两样东西,萧墨抚掌:“确实是好东西,护心镜你留着吧,玉有多大,给你和小孩儿们做点防身或者攻击法器?”
萧墨放下乾坤袋:“回头在临安城找个炼器铺子,以我们现在的家底,做些寻常法器的钱够够的。”
他说得太自然,却完全没把自己算进去。
楚惊澜听得指尖略蜷了蜷,一时竟没有开口,直到萧墨都招呼小孩们坐下拆乾坤袋了,楚惊澜才徐徐在萧墨身边坐下,低声道:“我准备先做根笛子。”
萧墨刚拆开一个袋子,闻言,不由偏头看向楚惊澜。
楚惊澜:“笛子给你。”
萧墨捏住手里的乾坤袋,羽毛落在心尖的感觉又来了,明明不重,但显眼得要命,他都快有化成黑雾躲开的心思了,但是、但是又挺舒服的。
萧墨:“唔,谢……”
“剩下的料子再做别的法器。”楚惊澜打断了他的道谢,“大家都有份,你不用道谢。”
萧墨眨眨眼:“啊,好吧。”
酥麻得让他忍不住想躲避的感觉化开了,变成了暖流,舒适地流淌,汇成一点萧墨自己也没察觉的嘴角弧度。
他从地上捡起一个袋子塞楚惊澜手里:“既然你运气这么好,快拆,没准再开出什么宝贝呢。”
萧墨微凉的手指擦过楚惊澜指尖,楚惊澜握住乾坤袋,垂眸:“嗯。”
【叮,精神攻击成功,积分+30!】
他们五个人围作一圈,将袋子放中间,这样周围人就不知道他们到底得到了多少乾坤袋,萧墨决定先把这些拆掉,再拿储物器的那部分出来,免得堆成小山被外人发现。
财不外露嘛,低调。
就在他们五人愉快地拆乾坤袋时,山上,幻剑门的队伍里却爆发了争执。
一人用法器挡开了楚蛟的剑,不可置信:“你疯了?至于吗楚蛟!?”
来自大仙门的灵宝雨,毕竟数量太大,不可能塞顶级的宝贝,对于他们这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门派来说,不值得抢,但大家也会蹭蹭气氛,意思意思捞一两个,拆开看看会不会中什么好品质的东西。
就当个彩头,要是谁拆了不错的东西,大伙儿也就闹他一下,笑几句运气好之类的话。
某些人甚至不会参与接光团,只是看人家拆,因此他们谁也没想到,接个乾坤袋,自己人之间居然还能争抢起来。
先动手的是楚蛟。
一个幻剑门弟子想沾点喜气,灵宝雨都撒了一阵后才飞身上去,想拿一个,他没注意到楚蛟已经先盯上了这个,更没想到因为他的动作更快,楚蛟居然直接拔剑朝他劈来。
弟子手快,立刻以法器震开,他的呵声传入身边同门耳中,两人落地,周围人看他俩都祭出了武器,不明所以。
沐简和戴子晟皱眉上前:“怎么了?”
被攻击的幻剑门弟子咽不下这口气:“少主,沐师兄,楚蛟这厮居然为了抢个袋子朝我拔剑!不是,真这么想要,长了张嘴不会说吗,我只想随便捞一个,你居然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楚蛟被奔涌黑暗的心绪折磨了一整晚,清心经先起了点效,但后面却越念越燥,他心底的郁气已经压不住了,只想狠狠发泄一通,让自己不再这么憋屈。
楚蛟眼底布着血丝,他冷笑:“你会让?昨天是谁还在背后说我为人不如何,以后绝对离我远远的?”
背后语人非君子所为,但被楚蛟劈了一剑的弟子也顾不上了:“怎么,你难道不是?”
沐简眉头蹙起:“你们二人皆有过错,你不该背后乱议同门,而楚蛟,你直接拔剑更过分,你们二人——”
“要一起罚?”楚蛟哈了一声,“沐简,你究竟是公正还是偏心!我只是听不下去这些人闲言碎语,何错之有!”
楚蛟的剑刃难耐动了动,杀意扑面而来,沐简面色完全沉下来:“楚蛟,你竟然起了杀心?”
楚蛟盯着那个弟子,食指忍不住在剑柄上刮蹭起来,发出刺耳声响,忍忍忍——凭什么要他忍,凭什么受这种窝囊气?
戴子晟剑未出鞘,但手已经按上剑柄,沉声威吓:“楚蛟,想清楚你在干什么。”
楚蛟看到他的脸就更来气,戴子晟修为天赋有多惊艳吗?没有,就因为他是幻剑门少主,自己苦苦才能挣到的东西,他却生来就有,而自己努力争抢的位置,却怎么也比不上戴子晟。
原就有的妒火越烧越烈,要将他整个人都焚了。
山下的萧墨睫羽动了动,有所感应,他歪头,远远看向山上:“要点燃了。”
萧墨将神识铺了上去,在一个不会被幻剑门元婴修士发现的位置停下,感知正在发生的事,他对楚惊澜说:“要我实况转述吗?”
实况,应当是实时情况的简称,楚惊澜理解着萧墨的词汇,慢慢拆着乾坤袋:“不用,他要是死了,和我说一声就好。”
萧墨漆黑的眸中有点点暗红的光流转:“行。”
萧墨“看”到楚蛟冲着戴子晟破口大骂。
“怎么,威吓我?戴子晟,你也就是生得好,要是没了幻剑门少门主头衔,你屁都不是!我一步步走到今天,还要被你个小屁孩管束,凭什么,你配吗!”
“楚蛟!”沐简骤然拔剑,“你真疯了!?”
幻剑门的元婴随使中有人皱了皱眉,觉得楚蛟状态不对,随手拽过一个弟子:“他平时就这样?”
那弟子从前受过楚蛟欺负,随口道:“是,他就这臭脾气。”
随使依旧觉得不对,一直这脾气,平日里还能忍得住?怎么偏偏今天在此处发作,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着立稳脚跟的少主发难,除非不想在幻剑门内待了。
沐简气极,戴子晟却朝楚蛟呵呵:“可谁让我就生在戴家,就是戴子晟呢,嫉妒啊?”
楚蛟气得牙根都要咬碎了。
苏白沫一直跟在戴子晟身后,此刻剑拔弩张,他心思转了转,拿着一个乾坤袋走出:“我这里还有多的乾坤袋,两位师兄都可拿去,大家同门一场,切勿伤了和气,分过乾坤袋,若有什么误会的言论,再互相道个歉,就能——”
“苏白沫!”楚蛟抬剑对准了他,“你不过是从前跟在楚惊澜身后的废物,什么时候也能教训我了,道歉?绝不可能!”
先前的几人修为多多少少有点看头,但苏白沫一个筑基,当他站到楚蛟面前时,那弱小、仿佛一剑就能毙命的感觉是那么清晰,燥怒不由分说冲刷楚蛟的脑袋,让他指甲刮蹭的声音越发响亮。
下一秒,指甲的声音停了。
楚蛟居然悍然朝苏白沫出剑!
苏白沫眼睁睁看着剑尖袭来,惊骇万分:“啊!”
戴子晟和沐简同时动手,沐简的剑招抢在戴子晟身前,一剑荡开楚蛟剑刃,君子之剑浩然如风,戴子晟拨开苏白沫,变招斜刺,配合沐简的招式,袭向楚蛟死角。
楚蛟到底也是金丹,不过为着对抗沐简,还是被戴子晟擦出了伤口,他险险避开,摸到血后几乎恨红了一双眼:“你当初怎么没死在下界石溪窟!”
戴子晟神色彻底变了,他终于被楚蛟挑起了火气:“你怎么知道是石溪窟?好啊,先前清算还有漏网之鱼,你居然也参与了四长老企图颠覆戴家的阴谋!”
楚蛟瞳孔骤缩,仿佛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他在滔天的怒意中闪过一丝惊恐:我怎么会说漏嘴?
不、不该这样的,明明……
明明什么?
楚蛟的眼中浮上一点茫然,明明刚对同门出了剑?
他的手开始颤抖起来,脑中开始混乱:今天是怎么了,再生气也不该做出这样的傻事,一桩桩,一件件,简直快不是他自己了。
但仿佛有个声音在心头道:不,这就是你自己。
楚蛟捏着剑后退两步:“我、我……”
幻剑门元婴随使上前:“楚蛟涉及四长老谋害少主一案,暂扣弟子牌,即刻封印修为由人看管,待听道结束,押回幻剑门受审。”
萧墨感知到此,不由蹙了蹙眉:别啊。
别让我失望啊楚蛟,再做点什么,你的恶念就只如此吗,做点什么,好就此去死。
楚蛟刚升起的茫然和惊惧在随使冰冷的声音里化作虚无,愤怒重新淹没他,他居然当着数个元婴期的面,转身就逃。
“审我?想都别——啊!”
随使完全不给他机会,一脚将他踩进地里,楚蛟喷出一大口血,随使冷声:“冥顽不灵。”
他说着,微微俯身,指尖聚起灵气,想探探楚蛟神识,确认这人是真自己疯了,而不是被什么邪气侵体。
然而楚蛟看到他的指尖,脑中却只有心声在疯狂尖叫:他要杀了你,你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不!若非要我死,我也要拉上垫背的!
恶念张牙舞爪,彻底支配躯壳,萧墨丹唇轻启,配合景象,发出一声极轻的气音。
“嘭。”
楚蛟怒目圆睁,双目变得赤红,浑身剧烈颤抖,元婴随使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不可置信一愣,随后飞快拔剑,一剑刺穿了楚蛟丹田。
楚蛟痛苦尖叫,随使却没有停手,剑身顺着丹田上切,划破了他内脏,几乎将楚蛟对半切开。
直到楚蛟再也叫不出来,嗓子里发出嗬嗬抽气声,没一会儿便歪过头,睁着眼断了气。
随使抽出染血的剑,面色很不好看:“他想自爆。”
周围人皆骇然,不过只惊了一下就放松开,好在随使反应快。
人死了,神识便散了,随使沉着脸查了查尸体,肉身上倒是没有沾染邪气的影子,至于神识,就成了未解之谜。
但天上的仙舟还没完全撤走,上面皆有大能,学宫内还有分神期在,不可能有魔修能混进来。
如同下界有修为压制一样,中界也有,最高修为是分神巅峰,如果是能在诸多大能眼皮子底下藏匿的魔修,没道理对付楚蛟这么个小角色。
魔修没有,魔族倒是有。
毕竟临安学宫讲道不拒绝魔族。
幻剑门不远处,就有一只魔族的队伍。
幻剑门闹了这么大动静,周围的人全都看了过来,学宫的弟子也立刻上前,那厢魔族只有五人,领头的也正在看好戏,接收到随使打量地目光,还无所顾忌冲他咧嘴一笑。
随使本人不喜魔族,仿佛吃了苍蝇,收回视线。
领头的魔族大马金刀坐在石头上:“怀疑我们呢。”
旁边的魔族打着扇子扇了扇风:“看了场好戏,如果不是真疯,自然是被算计了。”
“爱扰人神智的非心魔莫属,但心魔得夺舍成功,炼成了魔身才能出来杀人,”一个鼻子特别灵的魔族道,“附近没闻到心魔的味啊。”
“总不可能有谁自愿把身体借给心魔,让他动手吧?”
魔族众人顿时乐翻,仿佛听到什么笑话:“噗哈哈哈,怎么可能,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心魔和本体可是天生的仇家!”
而山下的心魔萧墨收回神识,懒洋洋伸了个懒腰,给本体楚惊澜传音:“死了。”
“他想自爆,被切了丹田内府。”萧墨托着下巴,“第一次尝试效果不错,也得到了新功法的使用经验。”
相当于学会一门技能后,刷了熟练度。
楚惊澜拆掉了手中的乾坤袋,他什么也没说,却从储物器里拿出了宛玉那只桃花簪,在掌心中轻轻摩挲了下。
簪尾的桃花染了去不掉的血,在大仇得报以前,楚惊澜也不打算清理掉这些血迹。
还没结束呢。
楚惊澜捏着簪子静了很久,而后对萧墨张口:“谢……”
“嘘,打住。”萧墨也打断了楚惊澜的谢意。
他将食指竖在唇边,眉眼弯弯看着楚惊澜,用传音和他说话。
【我练了手,你报了仇,双赢,你也不必谢我】
楚惊澜又摩挲了下手里的簪子。
“好。”他道。
他俩都明白,意思是,他俩之间,日后都不必事事言谢了。
第37章
楚蛟死在幻剑门自己人手里, 所以是内部事务,学宫弟子了解情况后也帮不上什么忙, 闹剧偃旗息鼓,天上仙舟里的大能们也不会投下更多目光。
幻剑门众人的面色都不好看,沐简和随使们分析,但谁也说不准楚蛟到底是自己憋太久了发疯,还是中了暗算。
人死魂灭,死无对证。
只有苏白沫受惊不小,他本意是在同门间卖个好, 却没料到楚蛟居然会不由分说朝他杀来,这会儿还面色发白,跟个可怜的受惊小兔似的, 旁边有同门正在安慰他。
近来种种发生的事,都让苏白沫那胆子在惊惧和破裂中反复受伤, 明明已经有厉害的人护着自己了,却还是经常陷入险境。
哪怕他一天十二个时辰里有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戴子晟身边, 但总有够不到的时候。
无论是那个灰衣的魔修,还是楚蛟,都能轻而易举杀死自己。
楚蛟的剑来到他眼前时,他什么也做不了,如果沐简和戴子晟出手稍晚, 他大约就难逃一死。
明明自己什么也没做错,楚蛟却要杀自己,是他不对, 他是恶人, 但在中界, 这样不讲理的恶人和未知的危险还有很多。
性命完全掌控在别人手里的感觉真的很让人不安。
苏白沫害怕又焦虑地咬了咬指甲:是他想错了吗, 依靠着别人而活难道行不通吗?
要是他的修为能够护住自己,的确就不用这么担惊受怕了。
还有各种法宝、灵兽之类的,能护着自己的东西越多越好,要是能应有尽有,他就不必过得如此小心翼翼。
可他修炼天赋不高,过了筑基后还用丹药等东西强行堆的话,对日后太不利;而关于法宝,戴子晟给过他一些,这是对救命恩人的谢礼,但还远远不够。
如果想再多拿些,怎么办呢?
一直以救命之恩要挟的话,肯定会引起幻剑门内其他人的不耐烦,沐简对自己的态度就是个好例子。
苏白沫一下又一下慢慢咬着指甲,直到指尖传来一阵刺痛,唤回他神智。
他竟无意识将自己手指咬破了。
苏白沫盯着被自己咬破的手指,有血线滑落,他委屈又难过,刚拿出一瓶药粉要洒下,却倏地顿住。
他方才混乱不堪的想法随着血水慢慢凝成了一条清晰的线,延伸往前,给他指出了一个新方向。
苏白沫眼神渐渐明亮起来:他想到了。
他分明还有个极好的武器没有使用,那就是自己的鸳鸯炉鼎体质。
只要他自愿与人双修,他与那人都能获得好处,他为什么不能用此来提升自己的修为,并且从双修对象身上获得更多好处呢?
苏白沫任由手上的血缓缓滴落,眼珠转了转。
曾经父母劝告他不要轻易与人双修,包括楚惊澜。
那时他们说,楚惊澜天赋放眼上中下三界也绝对是最好的,配做他的未婚夫,但他还未长成,若是去了中界后没护好身份以至于夭折在途中,苏白沫就还能换人。
不双修,是怕下一个合适的婚约者介意,嫌弃他。
他们谁也没想到,楚惊澜在下界就折戟,根本没走出去。
走上中界的是苏白沫。
苏白沫跟着戴子晟刚上中界,见到幻剑门的辉煌时,本以为戴子晟会是下个未婚夫好人选。
可他又来了临安学宫,见到了二十四府执牛耳高门望族的仙舟,还有云端六宗和仙盟真正的气势恢宏。
两股最大的势力出声时,其余所有人都成了陪衬。
方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幻剑门也不过沧海一粟,中界且如此,上界还有更广袤的天地。
曾经楚惊澜是有望叱咤三界的人,所以能做他道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如今遇上的人都没有那般本事和光辉的未来,怎么能占着他道侣的位置。
何必拘泥于道侣的名头,双修的人何必非得是道侣呢?
双修的人,又为何不能有许多呢?
苏白沫的眼神一点点明亮起来。
他弱小,所以还是要依靠他人,但与从前不同,他不能干等着别人来救,他要从他人身上索取,索取力量和宝物,变成自己的东西。
现在的戴子晟等人对他有帮助,他就从他们身上拿,他要攀住一个个人,吸取他们的价值,一步步朝上走,直到再无人能随意杀他、欺负他,他不要再站在猎物的位置,他也要生杀予夺,执掌大权。
天空的仙舟好大啊,真想登上去看一看。
苏白沫翻出一条帕子,将手指上的血擦净了。
他面上的焦虑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大悟之后的释然与愉悦,苏白沫轻快又略带羞涩地想:那么首先跟谁双修呢,果然还是戴子晟?
但沐简好像也不错,他骨子里是个君子,现在修为也比戴子晟高,双修后对自己修为的帮助一定也更大。
这两人,感觉无论谁与他双修了,都必然对他死心塌地。
不过沐简并不喜欢他,要是能有什么办法就好了……
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苏白沫身边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随着他的想法无形变动。
如果让系统前来判定,他会给出答案,答案曰:气运。
临安学宫上方,云集笼罩的仙舟缓缓退去,没了遮天的庞然巨物,下面修为低微的人都不由松了口气。
有些人拿着乾坤袋拆得飞快,迅速掩藏,绝不让人发现什么,也有人拆得比较慢,珍惜得很。
萧墨他们不快不慢,奈何数量多,拆了一拨又一拨。
楚蛟死了,萧墨心情很好,要是能从袋子里拆出什么好东西,那就是惊喜加倍。
他们的袋子里拆出了不少储物器,楚惊澜给了莫知一个,燕春和初夏十分羡慕,但是并没有不满。
储物器只有拥有灵力的人才能使用,他俩连门都还没入呢。
不过很快,萧墨也给了燕春和初夏一人一个。
两人掌心里躺着储物器,傻愣愣看向萧墨。
萧墨道:“没事,你俩肯定也能踏上修炼的路,提前给你们备着,收好。”
燕春握紧储物器,感动得不行,但觉得自己是男孩子,因此只忍着红了眼,而初夏直接感动得眼泪汪汪,巴巴道:“师兄,谢谢。”
他们一定要加油!
所有人里,手气最好的还属楚惊澜,又开出了一块不错的金晶石,于是萧墨干脆把自己手里的袋子都堆给楚惊澜。
楚惊澜:?
他刚才看萧墨拆得挺开心的,怎么不拆了?
萧墨接收到他眼神,振振有词:“这叫代抽,蹭蹭你的手气,有小红手为什么不蹭,快拆。”
楚惊澜:。
反正萧墨总有自己的想法,楚惊澜于是默默帮着拆……帮着代抽。
五个袋子中,最好的东西是一柄玄阶灵剑。
楚惊澜从下界带上来的剑也基本都是黄阶,萧墨拿过来,拔剑出鞘,剑身银亮,闪过寒光,他在剑鞘和剑身上敲了敲,萧墨不懂剑,但灵剑也是法器,注入灵力能感受个大概。
“还不错。”萧墨将剑按回,抛给楚惊澜,“正好你能换把剑了。”
楚惊澜抬手稳稳接住,这柄剑的重量和手感对他来说都挺合适,他说:“不是代抽?”
既然有“代”字,意思就是帮忙、替代,那么开出来的东西应该属于萧墨。
他俩的东西现在根本没分那么清,谁那里有空位,东西就往谁那儿放,萧墨心说不错啊,楚惊澜居然也会说侃话了,虽然语调没什么起伏,除了他肯定没人听出来就是了。
萧墨大方回应:“赏你了。”
乾坤袋终于都被他们拆完,楚惊澜换了个大的储物器,萧墨也将背包里的小储物器换掉,他们将东西都重新装好,部分放在楚惊澜随身储物器里,部分躺在萧墨背包格子里,给几个小家伙的储物器里也分了些东西。
因为今天有大仙门的灵宝雨,学宫外众人的兴奋持续了一整天,都觉得不虚此行,不过夜间大家都早早休息了,因为明天就是开坛讲道的日子,而学宫弟子们已经传过话,卯时一到就将开始。
对散修们来说,虽然有防护罩在,但还是要守夜的,更别说今天有灵宝雨,越不容易得到资源的人,便越会珍惜,某些人也会紧张过头,捂着东西,完全不敢休息。
萧墨仗着自己的修为和种族优势,已经好多天没休息过了,睡觉虽不是他如今生存必须行为,但时间久了,精神还是会疲惫。
篝火将他们不大的地方烘烤得暖洋洋,有防护罩挡风,不需要帐篷,三个孩子裹了薄毯子已经躺着睡了。
楚惊澜用树枝拨了拨火堆:“今晚你休息,我守夜。”
萧墨靠在树上,已经懒得快跟树融在一块了,听到楚惊澜的话,他屈起膝盖,抱着胳膊,半张脸慢慢埋进臂弯里,白皙精致的下巴被挡了去,只剩下银色的面具露在外面,被篝火镀上橘黄的暖调。
萧墨的声音从臂弯里闷闷传出:“我睡上半夜,我本来就不需要睡眠,休息一会儿就行了,你下半夜叫我,我来换班。”
楚惊澜:“好。”
当楚惊澜偏过头去时,萧墨已经闭上眼,似乎睡着了。
因为方才换了姿势的缘故,他只有一点后腰蹭在树干,蜷缩抱膝,是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姿势,但却又倔强地只靠自己撑着,不会轻易打开保护自己的蚌壳。
楚惊澜拨弄篝火的手停下,须臾后,离萧墨坐得近了点。
天上的月亮逐渐偏移,后半夜的时间到了,楚惊澜却迟迟没叫醒该换班的人。
萧墨就着蜷缩的姿势,在原地一直没动过,莫知已经在地上睡得四仰八叉,被子被楚惊澜给他盖回去多次,跟萧墨简直形成鲜明对比。
又过了一会儿,萧墨身形终于略微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