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疆病—— by瑜飒飒
瑜飒飒  发于:2024年02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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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捷远听了久久不语。
弓秩在旁幽幽开口,“如此艰苦,卫长兄弟倒也长得健壮。”
“所以说是贱命!”饺子糊得厉害,吃在嘴里发苦,梁健捏颗花生放在嘴里,“后来高世子殒了,北王重视了王爷一些,我们的日子也便好了许多。”
“高世子战殒之时年纪多大?”弓捷远把架上的几颗饺子都夹下来,问梁健说。
“刚刚及冠。”梁健见那饺子烤得鼓胀起来,觉得好玩,又捏一个吞进嘴里。
弓捷远知道谷梁瞻是遗腹子,在心里算了一下,谷梁高过世那年谷梁初已然十五,在父亲的漠视长兄的欺压之下长到十五岁,确实是很艰难。
弓石陪着夫人小姐去散钱了,跟前无人呱噪,弓秩便爱说话,“王爷捡得世子地位,也是福气。”
“都这么想。”梁健点了点头,他食欲好,这会儿又嗑瓜子,“我和谷矫也是高兴了好一大阵,见谁都想嘚瑟嘚瑟。可没多久便即发现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北王虽然一直脾气暴躁,对高世子却很慈爱,我们以为失了高世子后北王便会将那样重视全都挪在王爷身上,谁知他对王爷关注确实多了,却总严厉挑剔,觉得王爷事事都不合他的意。高世子性子如他一般狠厉,他就夸奖高世子为人高贵傲骨铮铮,王爷言辞寡些,他便骂说眼高于顶不懂亲和,凡此种种,不胜枚举。”
弓秩蹙紧眉头,不说话了。
“既然这样,如何还将瞻世子交给王爷抚养?”弓捷远喝了一肚子水,提下壶来不烧,拣了几个红枣桔子放在铁架上面。
“大概是北王妃的意思吧?”梁健答说,“最初那几年北王妃痛失爱子,根本不能听人提起世子二字,瞻世子就在亲娘身边养着。可是后来瞻世子渐渐大了,再养下去就懂事了,如何好动他的亲娘? 北王便与王妃商量,高世子殁时宁王只有十二,无论如何等不及了,只好给了王爷。”
弓捷远就想拽出谷梁瞻亲娘之事,立刻便问,“世子妃已为王府养了小世子,为何一定还要活殉?”
“什么世子妃?”梁健冷笑地道,“真正的世子妃当时就殉了高世子了,这是开武皇帝定下的制,丧夫无子的女人只能自认命苦。瞻世子的母亲是高世子的通房,因为身子强健,倒比世子妃先有了孕。按说有了儿子应该不用殉葬,但她那样出身,怎能一直都做世子的娘?高世子没了,北王和北王妃就把长孙看成继承人了,如何甘心将来把这王府交在一个丫鬟手里?”
弓捷远听得张口结舌。
这样一个家族,谷梁初的孤冷脾性就不奇怪,只望谷梁瞻将来不要一样阴沉狠辣。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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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亲接迎哄长情愫
夫人携着婕柔和弓石回到屋里,弓捷远正好不想再说这个话题,便问妹妹,“做主家的,年节应该准备什么,你都记住了吗?”
“哥哥记住了吗?”婕柔心情很好,便同兄长玩笑。
弓捷远摇了摇头,“男儿不管这些,只你记住就好。”
“哥哥莫要自大。”婕柔说他,“这是有我,若是家里都是男儿,你只不管?就让母亲自己去吗?”
弓捷远抬眼看看继母,微微笑道,“什么若是?既有了你,便得指望。”
婕柔忙了一圈十分口渴,要讨茶喝。
弓捷远重新将壶放在架子上面温着,隔着氤氲水汽望见梁健认真地剥一个桔子,粗大手指都被果汁染了,样子有些滑稽可笑,不由晃神地想,“这样一个雷公相貌,竟是委屈大的。谷梁初……”
使劲儿晃晃脑袋。
谷梁初谷梁初,自己不是回家过年的么?说的想的,倒全是他。
长夜漫漫,婕柔喝足了茶就闹着兄长带她去庭内放花筒。
天空仍飘着雪,雪朵给那花筒喷射出的烟火光线映着,片片都如粉蝶,越发好看。
弓捷远看着妹妹又蹦又跳,十足的小孩模样,心里终于觉得舒畅,微微笑了起来。
梁健陪在一边,仰头看那绚丽火焰,似是自言自语地说,“王爷也陪世子放这东西。这二年耽误了,前几岁的元宵夜都很成气势,总会一架一架地放。司尉若在,也必觉得震撼。”
弓捷远不由瞧一瞧他,“我倒觉得不止王爷,连你和谷矫也总不记得家里还有个小王子呢!莫叫他以后长大了,也认为自己多被父王亏待。”
梁健嘴唇动了几动,端的欲言又止,直等婕柔放空了四五只花筒之后方道,“司尉耳聪目明灵慧非常,若有机会多多留意正妃侧妃,心中当有计较。”
弓捷远闻言不由认真看他,知他不会随便说话且也必然不会细讲,便没有问。
放够了花筒重新入室烤火闲聊,夫人又怂恿着婕柔弹了段琴,梁健似未见过官家小姐,一等琴声落定便即使劲儿拍手,大声叫好。
弓捷远皱皱眉头,压低声音说道,“这是聆琴,不是听曲儿,叫什么好?先告诉你,莫打我妹主意。”
梁健诧得惊愕,“司尉在说什么样话?我是粗陋,并不粗鄙,小姐嫩如花蕊,我打主意不怕雷轰?”
弓捷远舒眉笑了,“这话说得倒是正经做派,一会儿交子饺子端上桌来,你却好好地吃几个。”
“几个怎么能行?”梁健也笑着道,“我这食量,总要吃上一盆半盆。”
弓捷远听了又不乐意,“怎么你跑我家来占便宜的么?王府厨子手艺不错,也不亏你的饺子,干嘛到了我家就吃恁多?”
“王府厨子手艺再好,轮到我时多已冷了,哪如夫人这里,顶着热气端来,进嘴还烫舌头,这才叫真正吃饺子呢!”梁健振振有词。
弓捷远勉强接下他的解释,“谁叫王府敞大,厨房离得恁远。就这你和谷矫还总嫌小,以后若是住到宫里面去,吃的还要更冷。”
“司尉慎言。”梁健立刻便道,“这里虽然都是自己家人,却也不该随便说话。王爷只是成年皇子,既没立为东宫又没继得皇位,怎么就住到宫里去了?”
弓捷远自知造次,没再吭声。
夫人瞧着夜深,又带几个贴身女侍去包饺子,临走拿出几个红封钱串,依次给了弓捷远弓婕柔弓石弓秩和梁健。
大家都只接了道谢,唯有梁健生受不得,连连拒绝,“这却如何使得?”
夫人紧着让他,“大人必然看不上这点铜钱,只是吉利意思。”
梁健还不好接,弓捷远哼一下道,“等下少吃一些饺子也就是了。”
梁健这才笑了,“那并不成。夫人调的馅料又鲜气又水灵,少吃不得。”
一岁之中最大的节,也便倏忽过了。
婕柔年小,勉强熬到子时,硬吞两个饺子就去睡了,醒来闻听兄长又要走了,满满的开怀又变伤心,整个早餐都在泪眼婆娑。
夫人自然好言劝她,“人就在京里,虽说不能日日回来,年节或者有事还是眨眼便到。男儿长大不能只在家里守着,莫要如此,白白让你兄长心焦。”
然而婕柔长日孤单,且又多为继母宝贝,性子难免有些耍娇,如何劝得住的?
直等弓捷远出了二门,仍旧听见妹妹在墙里面哭。他心中甚不好受,隔着粉壁站了半天,直等夫人将婕柔劝回屋里去了方才红着眼眶出了大门,因怕路边过人发现自己失态,步子略微大了一些,不等弓石打帘先蹿上车,猛然瞧见厢内坐了个人,赫了一跳,险些跌落下去。
谷梁初伸手将他拽住,再抖一抖臂膀将他扯进厢内,轻声笑道,“做甚惊成这样?孤便这么可怕?”
“你怎么来了?”弓捷远吃惊地问,问完探出车窗朝外看看,并没发现马匹随从,越发惊讶,“自己走过来的?”
“和谷矫一起出的门,他先去给师傅拜年,孤来接你。”。谷梁初只是浅笑。
“一大早的,接我做什么?”弓捷远还是不太明白,“我也得去给你师父拜年么?”
“孤想见你。”谷梁初按他坐下,拍拍车厢示意梁健驾车,而后平淡地说,“咱们不去。孤王易沾眼目,大年初一招摇过市更要惹人猜测。师父并不在意这些俗礼,谷矫自己过去意思意思也就行了。”
清晨寒冷,巷内无人,弓石弓秩离得车近,早把谷梁初的话听在耳朵里面,不由对视一下,心头微微异样。
车子缓缓往回行走,弓捷远的惊诧慢慢平复下去,轻轻哼道,“你来这里就不招摇?我又未曾耽搁,哪用得接?”
谷梁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些等不及。今儿是大年初一,孤想早些见你。”
弓捷远的脸颊立即热了,然后福至心灵地想起今天是他生日,抬眼问道,“你用了早膳吗?可吃面了?”
谷梁初眼里的笑意更深一些,摇了摇头,“还没。”
弓捷远似顺口道,“婕柔缠我,也没吃下什么,等下回去陪你吃碗面吧!”
谷梁初不再说话,慢慢探手过来抓住他的几根手指,先是合掌捏着,然后分开,一根一根摩挲。
弓捷远喉咙有一些烫,身上也起了燥痒,却没抽回手指,反而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低声问道,“夜里守岁,可睡了吗?”
“没怎么睡。”谷梁初似是冻得僵了,过了一会儿方才答道。
“我也没怎么睡。”弓捷远说,“子时之后没有了事,以为能睡一会儿,梁健却打呼噜。你是派他来烦我的?”
梁健坐在车外驭马,清楚听见这话,又觉弓捷远的声音柔得令人发麻,又气他编排别人也不背着。
谷梁初轻轻笑了,“那也没有办法,换谷矫来也是一样,孤习惯了,想不到这儿。既缺了睡,一会儿吃完了面,咱们一起补上。”
弓捷远没有应声,只是闭上了眼。
梁健心中大为宽慰,暗想自己这番苦功可没白费。
谷梁初侧首看着弓捷远的脸,看了一会儿凑上那副嫩面轻轻吻着。
弓捷远没动也没睁眼,只将他的肩膀当成枕头一样,靠得安静而又乖顺。
谷梁初在他唇上流连一会儿,捏捏他的脸蛋问道,“困成这样?睡着了吗?”
弓捷远摇了摇头,“你在我家的眼线安在哪里?”
谷梁初没有说话,也没吃惊。
“珠子我给婕柔了。”弓捷远仍旧在他肩头靠着,“她那凤冠上的金银珠玉加在一起,也不值你这东西一半,实在委屈珍宝。下次再打听得小姑娘这些玩耍之事,不必当真。”
谷梁初又去捏他下巴,只不吭声。
弓捷远似终知道有人就在马车外面,沉默下去。
到了王府,二人直接回了书房,弓石提着一些点心和山楂酱,不知该送哪儿去,有些迟疑。
梁健掳去他的东西,淡淡地道,“点心是给王爷带的。”
“那酱……”弓石便说。
“可真小气!”梁健随手就塞回去,然后伸指点点他的面颊,“同你主子一样,吃他几个饺子也舍不得。王府常日好饭好菜好车好马,到不见他领情。”
弓石不肯吃亏,哼唧着道,“你可小心,我这主子万一也成你的主子,可怎么好?”
梁健清楚听见,却没再说,只进书房去送点心。
谷梁初揭开点心盒子看看,赞叹地道,“果然精美,必然好吃。”
弓捷远但见梁健把好几盒都送进来,伸手挑出两盒,剩下的朝外推推,“只这些是给你们王爷的,那几盒是夫人带给弓石弓秩吃的,你怎么都给抢来?”
梁健呵呵地笑,抱着那些点心就走,“是他们的?我也跟着饱饱口福。”
弓捷远蹙眉看他去了,抱怨地道,“他倒嘴馋,肚皮又大,弓石弓秩可是亏了。”
谷梁初有些失笑,扳过他的脸去哄道,“等下孤给他俩大大封个红包,管保够买几月点心。”
弓捷远仍不乐意,“外面点心哪有夫人做的好吃?”
“那就准他们假,”谷梁初此时什么都肯答应,“再回将府去取。”
“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弓捷远只不满意,“夫人是专门做点心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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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梁初似乎有些无奈,扬声喊了一句,“梁健!”
弓捷远不料他会当真,连忙伸手去拦,“干嘛?我说着玩,哪会抠门至此?”
梁健已经探身回来,“王爷何事?”
谷梁初看看弓捷远又看看梁健, 淡淡地说,“嘱咐厨下面汤放宽一些。还有你们三个昨日辛苦,也叫厨下单做几个酒菜一处吃喝,换了吴江和阿辅过来伺候。”
“阿辅?”梁健有些迟疑。
“是。”谷梁初说,“她也没旁处去,老不懂得伺候也并不成。”
梁健只得应了。
弓捷远听这名字生疏,忍不住问,“阿辅是谁?”
“一会儿就能知道。”谷梁初捏起一块酥糕往他嘴里送去。
弓捷远扭头躲开,“一会儿还要吃面。”
谷梁初便即放进自己嘴里,细细尝了,又点头赞,“当真好吃。”
弓捷远脱口笑他,“好像没有见过点心。”说完猛然想起他从前的经历,心里悄悄一揪。
“凡是吃的东西,少了一味调料就不好吃。”谷梁初扣上点心盒子,淡淡地说。
“什么调料?”弓捷远自然要问。
“真心实意。”谷梁初答。
“胡说八道。”弓捷远立刻就哼。
谷梁初又拽他的手玩,“孤认真的。不管什么东西,只要做的人放了诚意在内,都会好吃。夫人是个贤良淑德的人。”
“贤良淑德有什么用?”弓捷远倒没反驳,“也挡不住命苦。”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谷梁初说,“人的福气有定数的。”
弓捷远只觉十个手指都被他给搓得木了,扯回去道,“这是聊以自慰的话。”
有人推开房门进来,弓捷远扭头看看,却是一个年轻女子。
女子长相不丑,神情却有一些呆滞,她端着黑色食盘,盘内摆着两碗汤面。
谷梁初声音平淡地道,“下次记得敲门。”
那个女子明知在对她说,却回嘴道,“我看两个卫长也不敲的。”
谷梁初并不生气,“他们不一样,孤听得出他们脚步。”
“王爷便也练着听听我的。”女子竟然又说,“手里端着食盘,不便敲门。”
谷梁初没有再说,瞧着她将食盘送到面前,本来端得还算平稳的面碗放在桌上时候力道没掌握好,里面的汤微微撒溢了些。女子神情自若,一句解释都无,甚至没有补救之意,转身就走。
谷梁初也没多言,拈块巾帕过来擦拭干净,然后端了一碗放在弓捷远的面前。
弓捷远一直都在惊讶,此刻方道,“这位大姐是谁?”
谷梁初轻轻一笑,“眼睛倒毒,怎知她比你大?”
“啊?”弓捷远结巴一下,“就这身形,这个做派……”
谷梁初笑了起来,挑面就吃,“她叫阿辅,冬至那天带回来的,你忘记了?”
弓捷远这才想起,心里仍不明白,“皇上就送你这样的人?”
“这样的人有甚不好?”谷梁初道,“直接,干脆。你不觉得她说话的样子同你很像?”
弓捷远立刻气了。
谷梁初见他拉着俊脸不肯言语,笑着哄他,“面坨了不好吃。”
弓捷远仍旧耷着张脸,谷梁初只好将筷子塞进他的手里,“让孤喂你?”
毕竟应了陪人吃面,弓捷远只好赌气挑了挑又搅了搅。
“好了。”谷梁初自己吃了几口,劝抚他道,“她是孤自己选的。皇后还是北王妃时去寺庙里祈福,路上捡到这么一个小傻丫头,四下张贴告示,好寻了一个月也没找到家人,就养着了。幼时也曾同孤玩过,如今皇后贵重,她进不去正殿,只在外面受人冷待,孤就要了她来。以后你就知道有趣。”
“她多大啊?”弓捷远便又忘了生气。
“二十一了。”谷梁初说,“叫声大姐你也不算吃亏。”
“傻到什么程度?”弓捷远又问他说。
“傻到知道吃饭睡觉穿换衣服,不够干净不够暖和还不成的。好看赖看就需旁人告诉,只要府里别分给她难搭配的,便也不用太过操心。”谷梁初真未吃饭,不过几句话的工夫,一碗寿面已然不剩什么。
“这样的人知道尊卑上下?”弓捷远仍然想问,“我看她会顶嘴,养在别处也就是了,何必专门放在眼前?”
“你也没有尊卑上下,”谷梁初非得撩拨撩拨,“孤也不想养在别处。”
弓捷远自又恼了,啪地摔了筷子。
谷梁初立刻得了见证,“说错没有?孤看你也不饿。”说着就把弓捷远的那碗面条也端过去。
弓捷远眼瞧着这人又把自己的面吃干净了,正要寻话滋事,却听谷梁初唤,“阿辅。”
弓捷远的心思转回那个女子身上,耳听她哒哒行来,呼啦推了房门,这回手上无甚东西,仍旧没有敲门意思。
谷梁初招手示意她到面前,指指两只汤碗,“这个送到厨房去。这两盒点心,一盒送给后面东院的瞻世子,一盒送给西院的小郡主和小王子,明说是孤给的,旁人不准吃,你也不可以在路上偷吃。”
阿辅盯着两盒点心,眉头皱起,似乎不大开心。
“你做得好,回来孤赏你一盒子糖,够吃很久。”谷梁初又说。
阿辅的脸便舒展了,立刻抱起点心。
“哎!”弓捷远吓得什么似的,赶紧唤她,“轻些。点心易碎。”
阿辅这才看见弓捷远似的,瞪着眼睛使劲儿瞅他。
谷梁初淡笑着道,“阿辅以后也要听他的话,他也会给你糖吃。”
阿辅闻言点了点头,这才放轻手脚,转身走了。
“这是什么祖宗?”弓捷远啼笑皆非,“王爷实在闲得无聊。”
谷梁初不接这话,“你药停了?”
弓捷远这才记起两人已然很久不在一处用饭,脸儿又沉一些,“早停了。喝到今天就把我给喝成药了。”
谷梁初莞尔地道,“你这忽晴忽阴,便和阿辅一样,还只说她祖宗。不用喝药就平平胃,省得一会儿睡觉积食。”
“我又没吃两口,积什么食?”弓捷远又不乐意。
谷梁初不搭理他,自去烹茶。
茶刚沸腾阿辅便回来了,大剌剌道,“阿辅一口也没偷吃,王爷给糖。”
弓捷远瞪眼看着这个身形还比自己宽粗些的的姐姐,如同见了异族。
谷梁初拉开抽屉拿出盒糖,问阿辅道:“世子说了什么?王妃说了什么?”
“世子说多谢王爷多谢司……尉,王妃什么都没说,立刻就给郡主和小王子分了,郡主端着碟子吃,阿辅看得好馋,王妃给了阿辅一个苹果。”阿辅答道。
谷梁初瞧瞧她手上已经啃掉半个的苹果,点头夸道,“阿辅办得很好。”说毕送出糖去,“孤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回自己房里玩吧!”
阿辅乐颠颠地接了糖盒,跑出书房,这次门也没关。
谷梁初淡定自若地走去关门,然后回来喝茶。
弓捷远拍了自己额头一下,“老天,王爷这是善心还是恶癖?就只干养着她不成么?”
“那不闷出毛病?”谷梁初说,“别的院子确是不敢用她,自然只有孤用。”
弓捷远说不出话。
谷梁初喝了会儿茶,见他只是发怔,问道,“你渴不渴?”
弓捷远回过些神,捏过茶盅喝了几口。
谷梁初待他喝完起身拉他,出了书房往寝殿走。
弓捷远这才不想那傻女子了,心里异样起来。
拔步床里帷幔厚重,虽是白日,光线也不甚明。谷梁初一言不发,伸手就替弓捷远宽衣。
弓捷远先是挺着,突然又乍了一下,“那个……阿辅,会不会闯进来啊?”
谷梁初唇角噙着笑意,拦腰抱住他问,“闯进来就闯进来,怕什么?”
弓捷远听他声音低沉磁哑,又不像是玩笑,更结巴了,“那……怎……么行?”
谷梁初垂首就吻住他,一双大手朝上摸索,探他肩胛的伤。
弓捷远肌肉骤缩,似是伤处怕碰,整个团进谷梁初的怀里。
谷梁初却知他为什么,将他身体扣住,尽情吻了个够,“想孤了吗?”
弓捷远不可能答,他揪着谷梁初胸前的衣物拼命喘息,初次觉得呼吸也是一种自由。
衣衫单薄,谷梁初觉到弓捷远的骨骼肌肉正在起伏上下,心里受不了,横臂将人按倒,推起背上织物去看伤处。
床内氤氲,没伤的那片肩胛仍如一只白蝶,振翅欲飞,伤了这边还在青肿,好似白蝶掉在染缸里面,沾了颜色又经了撞,可怜兮兮,另有一种惊人心肠的憔悴之美。
谷梁初碰碰那片伤胛,“还疼不疼?”
“一点儿。”弓捷远嘟囔着道。
谷梁初便用手指轻轻揉抚,过了良久,似困倦了,朝旁躺下。
弓捷远伏在枕上,睁开眼睛想了一会儿,问他,“我来多少天了?”
谷梁初闭目不语。
“你还忍得?”弓捷远又道。
“你也送孤年礼?”谷梁初轻轻一笑。
弓捷远哑了半天。
“你还不甚愿意。”谷梁初说,“孤知道。”
“你等不到那天。”弓捷远声音无情,“但有机会,我就会走。只要不让父亲蒙上反叛之名,我会毫不犹豫。”

第63章 世子瞻怀柔起效
“你若够狠,”谷梁初说,“便做反叛又怎么样?天下人皆骂谷梁立是篡位之贼,又能如何?只要不敢进到皇宫里头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就能做不知。”
“我爹和他不一样。”弓捷远既不屑又难过,“他的将士可以流血,却只该因卫国。”
谷梁初不说话了,过会儿又将手掌抚在弓捷远的背上,似是商量地道,“你回来睡。喜欢瞻儿院里,日日过去就是。”
弓捷远又闭上眼,“那怎么说?”
“用对谁说?”谷梁初声音不高,却很清晰,“孤的王府,孤不能做主?”
弓捷远当真困倦起来,声音变得低长起来,“我冷了。”
谷梁初拽平他的背衣,扯被盖好,之后想了一想,又翻回身,将人轻轻搂住。
弓捷远已然走在梦的边缘,此时便又嘀咕,“那个阿辅若闯寝殿,我立刻就回世子那儿去。”
谷梁初还没困意,闻言笑了一笑。
两人睡了大半日,仍旧是谷梁初先醒转来,他干躺了一会儿,见弓捷远没有动弹意思,就伸手触碰他的睫毛。
“为什么睡得越香越急如厕?”弓捷远不甘心醒,嗓音发哑地说,声调粘得如要化掉的糖。
“好了!”谷梁初笑着推他,“再睡便要夜醒昼苶晨昏颠倒了。”
弓捷远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嘟着脸颊起身,“世子房里什么都好,床也宽大被褥也软,就是凌晨无人添炭时候冻手冻脚,没懒觉睡。”
谷梁初坐在床边看他穿衣,半晌儿才道,“回来就好了。”
弓捷远扣上衣服,瞧瞧他问,“昨夜你们放花筒了吗?”
谷梁初推他出去如厕,“放了一阵儿,瞻儿喜欢。”
“小王子不喜欢?”弓捷远解完手后整理下裳。
“他还小呢!”谷梁初只瞧他的手指。
“两岁也知玩了。”弓捷远似未发觉他的目光,“王爷不能总拿人小当做借口,老是厚此薄彼。”
谷梁初不接这话,只询问道,“醒来就问花筒,梦见了吗?”
弓捷远点了点头,“昨夜也陪婕柔放了,可能是眼睛给绚着了,刚才睡着还只在看焰火。梁健说元宵时你也会放。婕柔这孩子不禁晃,我就不回去惹她哭泣,在这儿看你的花。”
谷梁初闻言瞧瞧他说,“你既喜欢,咱们不在府里。虽说刚迁完都皇城还未颁布烟花法令,这里宅邸密集又离宫近,总受限制。孤带你和瞻儿去庄里放,先派人去告诉白二准备。”
弓捷远立刻高兴,“那样世子必然快活。”说完又有一些不忍,“怎么觉得对不起小王子呢?”
谷梁初笑了起来,“过两年他能自己走路,也带他去。”
弓捷远这才安心,“元宵不用进宫?应了我可不能食言。”
“天子也要与民同乐。”谷梁初说,“孤是日间进宫,回来就带你走,到了庄子正好天黑,正好不必等着时辰再放。”
“说得我现在都有点儿急。”弓捷远不由向往,“今儿才初一。”
“真是小孩儿。”谷梁初笑话他道,“这是怪孤说早了吗?先知会你,这次去了若还伤病,以后只有书房寝殿,别处都莫去了。”
弓捷远哼了一下,“我成美人灯了,那么脆弱?不去庄子我的不系得多思念主人?”
谷梁初扯他的手往寝殿外面走。
行到门口处,弓捷远抽回道,“我去看看世子,用过晚膳再……回来。”
谷梁初抬眼看见吴江立在暖廊里面,便唤他道:“跟着你的主子。”
谷梁瞻见着弓捷远特别高兴,“早就听说你回来了,让我等得好急?”
弓捷远脸有些红,“急个什么?我只走了一夜。”
谷梁瞻永远人小鬼大,“只走一夜,以后却不在我院里住着了吧?”
弓捷远伸手去捏他的鼻子,“莫学你父王到处都是眼线那套。”
谷梁瞻咯咯笑了起来,“我们这样的人没有行动自由,不想当活瞎子给人哄骗,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弓捷远初次听到这般解释,竟有些许入心,不由怔了一怔。
倘若是谷梁初这样说,弓捷远会毫不犹豫地归为强词夺理,可是换了十岁的谷梁瞻来讲,就不能不激他的思考。
没有办法拒绝的身份地位,如同怀璧其罪,千方百计强大也许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倘若自己也没办法保护生母不被戕害,倘若自己幼时也得缩在没有炭火的屋里苦熬冬日,一定不会狠辣多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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