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梁初哑了片刻才苦笑道,“初也不是二王子了!父皇已经登基,初亦立府,跟着封了亲王!”
了孽闻言垂下了眼,“小僧不问世事,糊涂了些。王爷勿怪!”
谷梁初见他没有要请自己进僧舍里坐一坐的意思,只好介绍,“这是弓将军的独子弓挽,如今也在做参将了。”
了孽闻言再抬起眼,认真看看弓捷远,意味深长地笑,“有缘人!”
弓捷远赶紧见礼,“大师同我母舅相知,小侄如见亲人。”
了孽淡淡地道,“出家人六亲不认,白劳小将军看重。”
“他前中了倭毒,颇为凶险,”谷梁初见弓捷远微微一愕,接着说道,“全靠大师放在皇后处的起醒救回了命。当时初并不知道何……不知大师在此,今日路过,特来感谢。”
了孽又垂下眼,“起醒也与了孽无关,并谈不上感谢的话。王爷偶至,可当游历,余话烦收。了孽虽已跳离红尘一心向佛,因无大寺能容,需靠总兵布施安身之所,还请王爷莫将无收管的小僧放在心里想着,准礼佛事,无量功德。”
谷梁初深望着他,“初绝不会泄露大师的行踪,还请放心。”
了孽闻言又施佛礼,“阿弥陀佛,王爷有信,了孽感恩。小庙粗鄙,晚课已行,过午不食,并无茶点素斋可为款待,且又山虫众多,恐两伤损,还请早往锦绣去处,莫多徜徉为益。”
弓捷远听他几句话间就逐客人,不由诧异。
谷梁初倒不意外般,仍把眼睛盯着了孽的脸,“容初再问一句,大师真的再也不入红尘了吗?”
了孽眼睫不抬,“在即不在,不在亦在,如同死生,轮回往复。但能脱却,方是大成。”
没有办法多做盘桓,谷梁初只能与弓捷远一路下山。
两个人的心情都与上山时候不同,弓捷远既觉奇异亦很感慨,“他看起来文气秀弱,全是读书人的模样,想不出来竟陪伴过你那喜怒无常的父皇。”
“何叔的功夫也很漂亮,虽是秀才出身,却非手无缚鸡之力,”谷梁初叹,“只是生过几次大病,落了伤损。都是血肉之躯,怕累积的,所以你要好好地养。”
“如何生了那么多病?”弓捷远问。
“概是因为性格。你来登州之后,因为宁王生事,父皇常不爽快,孤进宫的日子更多,曾有机会与倪公公谈起过何叔的事。”谷梁初执着弓捷远的手,边走边说,“公公叹言何叔是要艳阳不要烈日的人,必难如愿。”
弓捷远将这句话放在心里想了好半天才又开口,“何叔叔无意多聊,我也不好硬赖着,其实想问一问舅舅的事,想必也是好学问有功夫的全才。”
谷梁初轻轻地笑,“何叔性冷不是出家后的事情。他若想说不需你问,不想说时问不出来。孤也向倪公公打听过了,他说你舅舅同何叔是县学里的密友,惺惺相惜,私交甚好,如此自然也是人品出众。然而少年时的情意虽总萦绕于心,分外难忘,也不见得就有许多能与外人说的事情,捷远能问什么出来呢?斯人已逝,且安息吧!”
弓捷远默默地走了很远才叹一声,“是这话哩!唔……倪公公那句诗真的是替皇上试探我么?”
谷梁初眼睛望向远处兵营,“公公陪伴父皇的时间久了,失去何叔之后,自然而然地把父皇当成了最最亲近的人,虽念旧情,每常顾念小辈,遇到利害相关的事还是要替父皇着想。这是爱屋及乌之后倒把当初最在意的那个给淡忘了,也不失为自宽自解之道,否则无根无后的人还有什么兴味活着?捷远莫太在意,孤同公公闲话之时曾随口问他喜爱你可是因着何叔之故,公公没有承认也没有不承认,只叹捷远同何叔均为枝头松果,却有阴阳之分,能得多少照耀都是命中注定的事。这话虽然含糊其辞,里面含的夸赞亲近也不虚假。”
弓捷远听了又想想何辞清冷孤洁的模样,点了头说,“我不计较一半句的试探,只要他把倪溪放在你那儿不是为了监视就成。”
谷梁初仍只是笑,“公公聪明得紧,该监视时必然监视,该帮忙时也会帮忙,这是他的难得之处,孤不介意。好男儿家,怕谁看呢?”
弓捷远听他一派豁达,也笑起来,又夸人又羞人地道,“是咧是咧!可是一个好男儿家。”
次日辞别韩峻,弓捷远眼见他去一趟南面容貌更加沧桑了些,养了这么久的时间也没细腻起来,心里有些唏嘘,暗道侯爷话里话外爱极了他,两个人却总蹉跎岁月,不得多少厮守,也太令人感慨,因此又多句嘴,“捷远虽是擅自回京,必能见着侯爷的面,将军没有东西带么?”
韩峻淡淡地笑了笑,“能捎带的东西我都想法捎带过了,别的没有办法,他心里知道。”
弓捷远闻言明白自己终归捎不回个相聚,多少有些黯然,垂眼进车,没再多说。
车马上了官路之后,谷梁初见他仍旧怏怏然地,抓着手劝,“你这想全万事的性子也得忍耐些个,人间哪有恁么多的如意圆满?只要难为自己更毁身子。养伯说了小心将养还不免犯,总得你自己知道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才好。”
弓捷远怕他担心,唔了一下,而后又道,“此前你尚担忧侯爷会因韩峻之故同咱们隔心,我品韩总兵未必是傻忠你爹的人,单从何叔叔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了。”
谷梁初点了点头,“非只何叔叔的事情,锦弟急捎书来说起醒时便是孤的恩人,以后自要彼此守护。”
弓捷远听了心内舒坦不少,“别的不说,我还真想侯爷了呢!”
“哎?”谷梁初立刻又道,“信赖是信赖,结交是结交,想还是别太想了。你那心眼儿也不甚大,都留着给孤才好。”
弓捷远自然就不乐意,“我的心眼儿怎么不大?还只能给你?我当真想侯爷,还想刘跃……呀,这一阵子却把婕柔忘脑后了,都不知她变没变了模样。谷梁初,咱们回了京城就各自回家,我得把妹妹接回来住几天,嗯,后面再同你去拜见太后,劳她照顾继母了!”
谷梁初见他顾不得为谁伤感了,抿着唇角笑起来,“别慌。不远的路,没几天就都见着了。”
因为谷梁立的病症仍未彻底痊愈,谷梁初虽是午后到京,也未多加耽误,换了衣服就进宫了。
谷梁立见了儿子的面,神情舒展了些,嘴里仍不悦道,“你还记着有父母么?”
谷梁初在他床边跪下,“父皇见好些么?”
谷梁立只恐越骂儿子越生疏远,也不预备太过计较,颔首说道,“朕有大起色了,御医们说一两日间该没事了。倒是慎儿还凶险着,他闹病的时间委实不短,小孩子身子骨单薄,不禁折腾,朕不爽利也没过去看他,心里惦记不过。”
谷梁初想了想说,“父皇,儿臣身边有一民医,虽然解不得乌血之焚那样的怪毒,调理身体还是很在行的。捷远和瞻儿都靠他的照看,得了大力。父皇若是信得过,等下儿臣请他进来,去给慎弟望上一望?”
谷梁立听了甚为高兴,“多个人看看总是好的。这也是你的兄长之心。初儿,厚儿此生也就在南京了,慎儿和修儿还太幼小,朕顾不全的时候就要靠你当兄长的照应,琳妃和俪嫔也会感你的恩。”
皇家父子也怕当面交心,谷梁初眼见谷梁立确实生病,圣颜憔悴,亲情涌长,埋怨多少轻些,“儿臣牢记父皇教诲,手足情深,不敢说能如爱护瞻儿一样爱护两位皇弟,有需要时不会犹豫。”
“嗯!”谷梁立甚为宽慰,“你回来了朕的心里就满当些,既然走了远路,稍歇歇去,晚点儿就领那大夫进来……对了,弓挽的身体可还好吗?”
“毒已去了九成。”谷梁初实言,“还有一成清不得了。”
谷梁立闻言沉吟片刻,“也是难为他了。”
谷梁初趁势就说,“父皇容禀,儿臣实在放心不下他自己在登州,未经诏命便给带回来了,还请责罚。”
孤梁立耷拉一会儿眼皮才说,“你哄朕玩。他是孤身回来养病,又未带得兵马,虽无诏命,有违臣职,朕却能怎么惩罚?不过是当儿女的偏要难为难为父母么!也罢,朕就告诉兵部补一道旨,诏命弓挽回京叙职。这几天里也别带进宫来,咱们都算着日子自欺欺人。”
谷梁初抿着笑意磕头,“多谢父皇!”
谷梁立靠起身来看他,叹口气说,“你这样子也实像朕,只是人总要为自己的任性受苦,心里需有一些计较。”
谷梁初的笑意仍很清晰,“儿臣不如父皇英武,却比父皇更多得了慈爱,有苦也不太怕。”
谷梁立又望他会儿,继续叹气,“朕也常如你的祖父,偶尔才有情绪爱爱儿子,更多时候想大事呢!大概是一代不如一代,总是英雄气短,才有机会补偿你些,也能算是咱们的福吧!去吧!歇一会儿去!后面再有礼官议立太子,你就是东宫了,时刻端住了皇家威严才是正经道理。”
谷梁初又磕个头,方才离开了乾清宫。
当晚养伯就给谷梁慎开了药方,明白说了没有性命之忧,喜得琳妃娘娘当场抹了眼泪,千恩万谢地给谷梁初行礼。
将军府久无主人居住,虽未破败,也极冷清,不像个人家样子,弓捷远一进门便吩咐弓石弓秩四下瞧看,自己也往各处细瞅,还没觉出怎么样呢,就被冯锦堵上了门。
性格热情的人一把就将弓捷远抱在怀里,使劲儿拍了几下方才又笑又唏嘘道,“你可属实是个牵挂人的,我在北疆被你吓个半死!后来明知没大事了,刘跃还跑到我的侯府里来哭了一通,许多难受,捷远如何赔我们啊?”
弓捷远见到冯锦就生一腔子温柔,很笑着道,“我方到京,正在安排府邸,准备整治酒宴请侯爷!”
“第一个就请我么?”冯锦笑着问。
“那有什么可不信的?”弓捷远认真地道,“侯爷救了捷远的命,按道理说,我该跪下谢一谢的。”
“可别说那不在路数的话!”冯锦忙挥手说,“都是捷远自己的福运,冯锦只不过是尽个知情人的本分而已,朋友之间别弄远了。”说着他的眼睛四下里转,“你这府邸且得收拾收拾,心急等不得它,这顿接风宴还得做哥哥的请!放着那么大的斋香楼不答对自己主人家,是道理么?这就走吧!我分个人去请刘跃,再看他哭一场!”
刘跃快马赶到斋香楼里,见着弓捷远的面果然就绷不住地红了眼睛,一把捉了手问,“你还好么?”
弓捷远笑得十分好看,“兄仔细瞧,捷远可有哪里缺了角么?”
刘跃左看右看,眶里的泪要掉不掉,“我是只字没敢同婕柔提,每听她念叨时都如针扎着心。”
弓捷远听他说得情切,难免感动,“如此我真感念兄的恩德,未叫婕柔跟着多受无谓的苦,她可安好?”
“好好好!”刘跃连连点头,“除了思念父兄样样都好。明日一早就驾车送回将军府去,与小舅兄好生团聚团聚。”
冯锦在旁看够了热闹,哈哈地道,“明日再说明日的事,今晚且得尽兴!捷远,你的毛病能喝酒么?”
第277章 交大权将府缺床
谷梁初刚从宫里回来就听到了弓捷远出门喝酒的信儿,连忙赶到斋香楼时,先见到了等在外厢的公孙优,顿下脚步看了看他,声线柔和地说,“可还好吗?”
只是数月未见,公孙优的气质却同之前很不一样了,亲热而又有礼地答,“小优一切都好,姐夫也顺遂么?”
谷梁初点了点头,“孤甚安好,午后方才回来,匆匆应了容儿明天好好要陪她玩耍玩耍,舅舅若是有空不妨过来凑凑热闹。”
公孙优甚是恭顺地应,“小优感谢姐夫的邀,早起就同侯爷告假,定能过去。”
谷梁初不再多说,往他肩上拍了一下,伸手推开包间的门。
弓捷远已闹热了,双颊泌血样红。
谷梁初吓了一跳,赶紧就问,“这是饮醉了么?”
冯锦见他进来立刻眉花眼笑,“可算见着王兄的面。莫要担忧,捷远只喝了两小盅淡酒,浓烈的不给他尝。”
刘跃也赶紧见礼,“王爷越见风采,小舅兄并没多饮,很小的两盅。”
谷梁初这才放下了心,缓了紧张情绪同二人寒暄一番,坐下来缓缓叙些别后情形。
许多话讲,谷梁初到时三个人才说到弓捷远去辽东的情形,待他来了就全接过去,容着馋小酒的人偷懒歇气不费嗓子。
谷梁初素来不好夸张,只拣梗概没加渲染,仍把冯锦和刘跃听得拍案称奇感慨不已。
“这委实是惊世之功,只差一层请示就不得赏,真真遗憾!我们是不敢替捷远说话的,”刘跃言道,“皇上不肯松口,可把宋大人气坏了,当庭发难,端的震骇。”
弓捷远忍不住细问当日详由,听过了叹,“大人如今干的全是文官的活,武将的脾气丁点儿没改。这不论了,倒是捷远的恩长!”
刘跃笑不住地,“这位恩长难打交道,我父亲偷着同他说了回谢,理也没理。”
“不理是好的了!”冯锦也跟着笑道,“后来我找由头跟他攀谈,给记大白眼呢!谁不知道是在骂冯锦明哲保身?他出头出的够快了,连珠箭般,我等还都跟上去围攻?真没个君臣上下了!”
“侯爷说得对!”弓捷远立刻就道,“真要罚我也不能那么做,想把皇上气死不成?况且没罚?赏不赏的打什么紧?倒是察合台那边都是什么情形?也说来听听。”
冯锦这才讲了些个他去北疆打援以及受降等事,也甚精彩,把弓捷远听得津津有味。
谷梁初永远理智,看着时辰不早,说实话道,“不瞒二位,捷远虽然大难不死,毕竟落了病根,还需长久调养,我们午后方到,应该回去休息。后面总在京里住着,尽可多多来往,不差一时的见面。”
冯锦和刘跃闻言毫不迟疑,连忙起身相送。
弓捷远见谷梁初跟着上了自己的车,就问他说,“不是说好分头住么?世子安顿下了?见过王妃郡主和小王子了?你爹那边没有事了?”
谷梁初留心看他身上的红,薄责地道,“实能操心。孤是何样速度?自都安排明白。只是容儿缠人,不是一半会儿能亲热得够的,明日你在家里接待妹妹,孤就专心陪女儿么!”
弓捷远听了这话才落踏实,微微笑道,“难为你总忙着嫁在将府里面,为夫自然得关心啊!”
谷梁初听他声音调皮精神甚好,心里的担忧也轻去了,乜起眼道,“难为就只放在嘴上说说?你下什么聘礼?”
弓捷远啧了一声,“大姑娘么?我都不嫌你拖家带口经历多呢!还贪钱财。将府穷得四壁雪白,看不见的?”
“没钱也成。”谷梁初道,“孤要理事做主。”
弓捷远虽然未醉,确已觉得疲惫,闭上眼应,“不过数间房子几个人而已,都交给你怕什么的?”
谷梁初将他揽在怀里搂着,嘴里轻声地哼,“说得好听。别个都好管,唯有你是最难缠的。”
婕柔思念兄长远远甚于思念父亲,一见到弓捷远就眼泪汪汪。
弓捷远生怕刘举没听自己的话,回去之后到底说了中毒的事,笑着试探妹妹,“这做什么?大姑娘了还总抹眼睛么?”
弓婕柔抓着哥哥的手臂摇晃,“从前有爹照看你,可以少挂念些,如今却是独自出去当武官了,我自然是惦念极了。”
弓捷远听着她的话音不像知道更多的事,微微放下了心,“哥哥是大人了,也不能总同小时候一样。你在刘府过得如何?可顺意么?”
弓婕柔听哥哥提起婆家,微微露了新妇羞赧,简短道,“还好啊!”
弓捷远看清妹妹是故意藏着幸福的样子,心里突然发慌,他才别过阿辅,某些惊讶还未走远,生怕妹妹恁小年纪也怀孕了,赶紧就问,“身子呢?也爽利吗?”
“除了想你和爹,我样样都好。”弓婕柔笑容真切地说,“婆婆性子好,不太约束儿媳,嫂子们也贤淑,没有谁难为我,还经常能去德寿园里看望太后和母亲。重阳节才去登过香山,不憋闷的。”
弓捷远听她还能爬山,松了口气,想着闺阁里的种种人情世故总有继母教导提醒,自己帮不上忙,就没多问,“那比剩你自己在家还好一些。”
兄妹二人凑在一处说了半天的话,多数还是小时候的种种趣事,碰上刘府的倒被二人刻意收敛着,毕竟与从前不一样了。
但见婕柔神色之间并无苦闷隐忧,想事却比之前周全了些,做哥哥的人越发安定,收了观察只留团聚之心,只想好好亲热亲热,未料用过午饭刘家就来车接少夫人回去,哪有给住几天的事?
不好分人伉俪,弓捷远无奈,只能扶着妹妹上车去了,而后略歇了会儿,突然就问弓石,“咱们有多少钱?”
弓石奇怪,“少爷怎么管起钱的事了?”
“我要买床。”弓捷远很认真地说,“现在这张实在窄些,自己睡着还好,谷梁初的老宽身子总过来挤,不剩什么地方给我。”
弓石忍俊不禁,“人人艳羡王爷身材健硕,少爷倒像嫌弃一般。买床是甚为难的事?告诉郭全就张罗了。”
弓捷远摇摇头,“师兄手里都是谷梁初的钱,在将府我想睡自己的。咱们是没钱么?”
弓石心说你那几两俸禄不够一副药的,还想分家另算?嘴上不敢瞎讲,硬对付着,“有呢有呢,得看少爷要买什么样的。”
“你拿来给我。”弓捷远还没个具体计较,“我自己掂掇着买,有多少钱办多少事。”
弓石假意去取,出来就找郭全讨要,“我是半个铜子没有,说了怕少爷生气,快给一些。还不能太多,不然露馅。”
郭全给他拿了一两多银,笑着嘱咐,“有钱也不能轻易就放小主子出去,他没全好,王爷知道不是闹着玩的。”
弓石觉得受管,回来给钱的时候就做醋道,“这京里的治安也不知道怎么样了,少爷还是跟王爷打好了商量再出去。他能把你放倭国去,我们若敢随便就得挨打骂了。要不说不是打小的主子怎么都差一层呢?昨晚我在外面等着,亲眼看见王爷笑呵呵地同那公孙优说话,语气温和得很,真是一样守门不一样的待遇呢!”
弓捷远把这话听在心里,脸上却没有露,晚上谷梁初来时也没什么异样表示。
待再晨起他要出去看床,谷梁初自然惊讶,听他抱怨床窄,好言商量,“今日孤得进宫见父皇去,你再忍上一忍。嗯,要不然今夜换去王府住住,明日再说不迟。”
“我没自由的么?”弓捷远歪起些脸问他,“做什么都得被你看着?”
谷梁初哄他,“孤也睡的,一起看看不好?”
弓捷远觉得也有道理,没再坚持,“你也载着我吧!到官署里瞧瞧宋大人。”
宋栖见了弓捷远如见儿子一般,真真地喜形于色,颇有一些不管不顾地说,“不枉老头子识你一场,做得真好,我没什么遗憾的了。”
弓捷远笑,“我在外面也不记挂大人别的,单是想念这句‘老头子’呢!”
两个人对着笑了一通,而后细聊海线的事。
弓捷远说,“但有东倭国在,东面就没永久安宁,那是他们的本性,绝改不了。所以下官海留了些人手在登州,有心建造一只以攻为守的尖兵,已在练着,只要朝廷和韩总兵不加阻挠,再有被迫凫水渡海的时候,必然更稳准些。”
宋栖既喜又忧,“这自然好。只是朝廷么……韩峻还不得听皇上的话?”
弓捷远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所以下官不能躲着,怎么被皇上讨厌也还是得去见一见他。”
宋栖闻言连忙嘱咐,“你不是我,一把岁数活腻歪了,尽没顾忌。小孩儿脑袋金贵,还得知道敬畏君王,见是该见,不能任性。”
弓捷远点头接下老上官的爱护,“宋大人放心,捷远多少学了点乖回来,总得留着头颅才好做事。”
作者有话说:
还有三章完结啦!
第278章 生嫉妒贤侣有情
谷梁初与刚见好的谷梁立说了一堆岁修钱税的事,用心琢磨国事之际也惦记着官署里的弓捷远,生怕他贪快意累着自己,言听皇上要留自己午膳,忙推辞说,“今日就不叨扰父皇。父皇既大好了,明天儿臣专门带瞻儿过来陪父皇用膳。”
谷梁立虽总忌惮儿子精明,却也喜欢他的能干,觉得他一回来身边就很有了生气,闻言甚是高兴地说,“那也好。公公记得嘱咐御膳房明日准备一些瞻儿喜欢的吃食,咱们祖孙三代多待上一会儿。”
谷梁初辞宫出来,果见弓捷远不知时间地待在工部里面,连忙将他揽了回来,还得好言哄他的不高兴,“养伯说的那些苦楚,咱们能少受些就少受些。不是孤总拘着你,总得认真养上几年才成。”
弓捷远觉得几年实在太长了些,却也不忍罔顾谷梁初的一片好心,捺着性子跟他回了王府,因久没入故地,挺有心情地瞧看各处。
刚到书房门口就有一个年轻侍女打帘出来,行万福礼迎接,“衔儿见过王爷。”
弓捷远没料到谷梁初的房里会走出女子来,听这名字十分耳熟,仔细打量两眼,想起是同阿辅一起入府来的宫女,立刻回目看住谷梁初。
谷梁初挥手让去,“吩咐厨房送膳食吧!”
衔儿驱步走了。
弓捷远紧紧盯着那个婀娜背影,似笑非笑似恨还冷地问,“这是得了王爷的抬举么?”
谷梁初不料他竟这样误会,连忙来牵手道,“什么抬举……”
弓捷远哗啦一甩袖子,脸颊跟着红涨起来,狠狠盯了谷梁初两眼,想说什么似的,终没有说,转身就往大门口走。
谷梁初特别见不得他红脸,何况还要走呢?连忙施展身形挡住,好言劝抚,“你想差了。孤并没有想理睬她。”
弓捷远根本不听,只是要走,“我不与你闹笑话,先回将府再说。”
谷梁初伸手就把他给抱住,同时喊梁健道,“快与你小主子分说分说是怎么回事!”
梁健忍不住要笑,“小主子莫闹。府内仆佣不多,王爷又久不在家里,王妃生怕书房和寝殿生虫受潮,特命衔儿姑娘过来看管着些,只此而已。不是属下维护王爷,小主子实在严狠了些,从前阿辅总在这里随便出入,并不见你生她的气!”
弓捷远本已醋海生波,闻言更加怒了,“真是我的不对。”
谷梁初赶紧把他举到书房里去,同时呵斥梁健,“你要劝人还是架火?”
梁健更加要笑,咧嘴转身,“还是属下去看膳食吧!也好叫衔儿姑娘回去歇着,别往这边来惹小主子不痛快。”
午膳安排上来弓捷远的情绪也没变好。
谷梁初耐着性子解释,“是孤疏忽,实在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在意她。”
“是我小气!”弓捷远只管别着脸哼,“容不得人。”
“捷远不用容任何人。”谷梁初越发好言好语,“孤只有你便很足够。若有意她,哪会等到如今?”
“王爷不必说话好听!”弓捷远终于开始翻前帐了,“怎么只有我就足够?一家之主皇王之身,小丫鬟小舅子都得顾念顾念才是道理。你当弓挽没听说吗?久别重逢,从前的狠心也绷不住了,对那公孙优一派温情脉脉!”
谷梁初听他又扯起公孙优来,不再言语,垂着眼睛静坐。
弓捷远自己气了半天,见他一味默然,更恼怒些,“这是假话也没有了?”
谷梁初轻轻地叹,“捷远叫孤说什么呢?谷梁初未能只身有你,总是愧对,凭挑剔吧!”
弓捷远让这话说哑了火,好瘪了会儿脸,十分委屈起来,“你也太会装可怜了?我又为自己不忿,又心疼你,这样难受可怎么办?”
谷梁初听他语气转回来些,立马又把笑容好好贴在脸上,“能怎么办?孤哄着么!这次委实是孤的疏忽——都已回来两天了,早该把她打发明白,不该随便行动刺着捷远的眼睛,难怪会恼。后面绝不再让任何女子来书房了,王府就找不出个小厮来晾书叠被子么?”
“小厮也不行。”弓捷远非常霸道地说,“就找不出个张叔李叔王老哥吗?”
“好!”谷梁初马上答应,“就照白二哥和倪溪那样的找。”
弓捷远总算舒坦了些,仍旧绷紧了脸哼,“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罚你拆好鱼来。”
谷梁初从善如流地去拆鱼,根本未当责罚,当奖赏了。
弓捷远吃了几口东西心又软了,“那个衔儿也是个不得自主的人,好不容易得着机会谋点出路,因为我的缘故再关回后院去也不太对。瞧着她的样子聘婷柔顺,不似太可恶的,总得安排好些。”
谷梁初点头答应,“孤想起来德寿园里还缺一些使用,总是忙这忙那的也没顾得上安排,她既勤快,这两天就送去太后跟前。祖母宽和,又好为媒,能到她身边的都有福气。”
弓捷远闻言心里越发舒坦了些,好好用了些鱼又喝了点汤。
谷梁初觉得他吃得差不多了才又说,“公孙优早已不是孤能管到的人,他现在也很知礼,轻易不来,看容儿时眼睛只在容儿身上,是个舅舅样子。咱们日夜都在一起,莫多疑忌。”
弓捷远其实是忌多于疑,谷梁初何样对待自己,心里怎会不明白呢?正是因为晓得了好,越发要独占了,因此一听这话又不大乐意,起身走一旁去坐着。
谷梁初跟着他说,“稍待一刻就去寝殿歇个觉,路上没少折腾,回来就见这人见那人的,也没好好躺躺,精力用太狠了又要憔悴。”
弓捷远抓了本书随意地翻,“明日你都要做什么?”
“没要紧事。”谷梁初道,“只陪着你。咱们回来就是养身子的。”
“那就出去买床。”弓捷远便说,“家具当在东市还是西市?真不知道。老大的玩意儿挺难挑的,你陪着去出出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