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在准备逃离,她的丈夫赵兵也不例外。
她舍不得父母和大哥,于是回娘家,想劝说他们一起逃。
他们都拒绝了,那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当年大哥并没有停下步伐,反而还将父母也带入了抗战阵营。
他们徐家,曾是南县数得上名号的富贵人家。十几年过去,为了支持革命,铺子一间一间卖,地一块一块售,家产早已败得差不多。如今可以说,除了这间祖宅,他们徐家也就剩一间药房两间米铺了。
其实那会说什么,她已经记不得了,就记得大哥的一句话。
“小宝,我们卖掉的土地和商铺,会变成飞机大炮保护我们。”
他们让她走,好好活下去。
她红着眼问:“那你们呢?”
父母,大哥,还有嫂子,都摇了摇头,表示他们不能走,他们的得身份不允许他们逃。
她陷入了挣扎,一边是父母亲人,一边是丈夫和儿子。她不知道自己该走还是留。
然而老天并没有给她留下太多的思考时间,第二天夜里,轰隆一声巨响,宣告南县百年的安宁结束了。
她这辈子都忘不了,那天晚上,飞机在夜空盘旋,一枚枚炸、弹像雨滴一样坠落在这小小的县城。
到处是火,到处是惨叫声。
慌乱中,她和丈夫儿子走散。
一夜过后,往日繁荣的小县城,一片狼藉,到处是尸山血海。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躲过那些炮火的,她想去找丈夫孩子,想去找父母,却被那些坏人抓住了。
和她一起被抓的还有好多人,她们被关在一个地方,过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尽头,好多人忍受不住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她也想,可她不能。她想知道她的父母亲人是否还活着。
就在她日复一日熬着,就快熬不下去的时候,她们得救了。
大哥没有骗他,他们卖掉的土地和商铺,真变成飞机大炮保护他们。
那天,救下她们的飞机来了。
她至今还能清楚记得那个从飞机上走下来的年轻人的样子,十八、九岁,脸上还带着稚气,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坚毅,就像他军帽上的那枚日徽。
她活下来了,又好像没有。
她的父母兄嫂,在那一夜全遭遇了不幸。他的丈夫知道了她的遭遇后,指着鼻子骂她为什么还有脸活着。其他人知道了她的遭遇后,也在背后指指点点。
她想父母,想兄嫂了。
如果他们还在,知道她受了那么多苦,一定只会心疼,才舍不得骂她。
她本以为她的眼泪已经在那个炼狱般的地方流干,却在被丈夫责骂时再次流下了眼泪。
然而这还不是最残酷的,丈夫日复一日的责骂,邻居们的指指点点,甚至也影响到了年幼的儿子。他也嫌弃她这个让他丢脸的母亲。
那一夜的轰炸,带走了她的血脉至亲,也带走了她所有的幸福。
她活了下来,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活下来。
父母走了,大哥走了。他们不在了,全世界的人都开始欺负他们的小宝。
昔日繁华的东市街不在了,她也再没能吃上曾经最爱吃的陈记瘦肉粥。
转眼几十年过去,回过头看,她都不敢相信,她竟然又活了几十年。
又或者徐宝饴早已经死了,不过是□□还在这世间又存活了几十年。
徐宝饴哭了,这几十年来,这些她没跟任何人说过,今日不知道怎么就和她们说了。
她哭了,所有人也都哭了。
傻蛋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哭,他只是看到母亲哭了,也跟着哭。这几十年他都是这么干的。
陆敏这个小奶娃,似乎也感受到了大家的难过,看看奶奶,又看看母亲,嘴一撅,也要哭了。
陆母连忙低声哄,最后只好抱着她出了病房。
陆老太太擦干眼泪,握住她那双比自己还粗糙的手。
明明比自己还要小十几岁,看上去却是比自己还苍老。
陆老夫人安慰鼓励她:“要好好活着,不要辜负亲人们流的血。”
徐老太太冲她笑了笑,很多事她都忘记了,但听到陆老太太这句话,她想起来了一件。
“你信吗?当时救了我的那个年轻小战士,也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一字不差,太神奇了。
但陆老夫人听后两手却是一抖,别人不知道,她可是清清楚楚的,这话是允知对她说的。
她两手抖的厉害,徐老太太以为她不舒服,苏彤也担心了,正想着要不要赶紧带她去看医生。
陆老夫人却颤颤巍巍开口:“不用,我没事。”
她加重了力道,问徐老太太:“你知道不知道那个小战士叫什么名字?”
徐老太天摇了摇头,当时场面那么混乱,而且那会她更像是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哪里会记得问人姓名这种事。
不过,远久的记忆,似乎有什么被唤醒。
她拧眉努力想,想啊想,终于想起一点,那时候好像有人叫他……允先?云先?匀先?
这名字太特别,特别是在那样混乱的场面,也依然传入了她耳中。
陆老夫人更激动了,本就眼眶湿润的,这下更是老泪横流。
“是允先,允许的允,先行者的先。不会错的,一定是他。他们两兄妹的名字那么特别,绝对不可能有人重名的。”陆老夫人已经认定了。
原来当年,允知弟弟来过这里,解放了这里。
苏彤怕奶奶年纪大,太激动会受不住,连忙伸手去帮她顺背,引导她深呼吸舒缓情绪。
徐老太太没想到,当年那个不过一面之缘的小战士,竟然可能是今日帮助了她的好心人认识的,忙问:“你们是他的什么人?”
陆老太太此时激动的根本说不出话,苏彤代为回答:“他很可能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姨婆的弟弟,当年只知道他牺牲了,却不知道在哪里。”
徐老太太也深感意外,好不容易才止住的眼泪又出来了。
这算不算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当年她被他救了,今天又被他的亲人救了。
徐老太太已经麻木了半生的心,在这一天好像又鲜活起来了。
这几十年来,丈夫和儿子无数次说过她为什么还不去死之类的话。她也问过自己为什么还要活着。
如果那小战士真是她们口中说的那个人,她活着的意义也就是为了今日。
徐老太太也激动回握住陆老夫人的手,因为太激动,说话都开始哆嗦。
“我知道他在哪,我知道。”
未语泪先行,徐老太还没开始说,整个人又开始哭成泪人。
当年南县解放后曾遭遇反扑,又激战一个多月。
那个小战士牺牲了,和很多人一样牺牲了。
后来,他们被安葬在县城唯一的一座山脚下,再后来,在那里修了烈士陵园,立了纪念碑。那些知道名字的刻了名字,不知道名字的也没办法。
“他有名字的,他有名字的!”陆老夫人念叨着,有些不知所措看着苏彤。
苏彤知道她的意思,安慰道:“晚上爸下班,我们再和他商量下。”
公公当过兵,转业后又在政府单位上班,肯定比她们了解,肯定能想到办法的。
说到儿子,陆老夫人才定了些。
对,和儿子商量,他肯定知道该怎么办的。
天渐渐暗下,苏彤她们差不多要离开了。
临走前,苏彤对徐老太太说:“这件事可能还需要你帮忙,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安心在医院住下,好好治病。”末了还不忘强调:“钱已经交了,是不能退回来的。”
长期营养不良及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她的身体很虚弱,必须要住院治疗。
徐老太太叹了口气,也不再像之前那样抵触。
苏彤本还想给他们买好晚饭的,徐老太太让他们别操心。
“傻蛋虽然傻,一日三餐这点还是可以照顾我的。”
苏彤心想也是,不然这几十年怎么过来。
离开医院,陆家几个女人也没什么心情,随便找了间面馆凑合着应付了顿晚饭。
回到酒店,如果准时下班的话,这个时间应该也到家了。
苏彤决定拨打电话试试,嘟嘟几声后,还真有人接了,是陆一诚。只不过听着有些气喘,彷佛是奔跑过来的。
“你怎么了?”
苏彤没有怀疑他干坏事的意思,只是在家里,突然这样喘气真的很奇怪耶。
面对妻子的……关心,尚且就说关心吧,陆一诚沉默了半响。
该怎么和她说,自己才走到客厅窗户外头,就听到家里电话响,然后一路快跑回来接这个电话吗?
不讲怕她误会,讲怕她笑话。真是进退两难。
最后,他选择了如实禀告。
毕竟面子什么的,比不上忠诚。
一个不忠诚的男人,活在这个世上就是浪费空气。这话是苏彤说的,他记得牢牢的。
沉痛了一天的心,因为丈夫这话,忽然变得没那么沉重。
听到了电话那头的轻笑声,陆一诚连忙转移话题,问她们:“今天怎么那么早给家里打电话?几点到的目的地?”
“没有,我们今天没离开南县。”
“发生了什么事?”陆一诚的心立刻悬起,想到的就是她们在南县发生了事情。
苏彤道:“确实是发生了一点事情,不过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们都没事,只是遇到了点事,然后决定留下来两天。”
什么叫没事,什么叫遇到点事?陆一诚都给搞糊涂了,心里的焦虑没减轻半分。
“是这样的……”苏彤将在南县遇到徐老太的事,简单又不是全面告诉陆一诚。
从在街上看到老太太被打,到意外知道了可能是郑允先的消息。这一切的一切,陆一诚听了都忍不住称奇。
陆老夫人根本没那耐心听孙子称奇,和他说了她现在最关心的。要怎么样才能弄清楚那到底是不是郑允先。
就在此时,准时下班的陆政也回来了。
看到儿子在讲电话,还没放下公文包就问:“聊多久了?”
他怕已经聊很久,妻子会没什么耐心和他聊。
果然,儿子告诉他:“有一会了。”
父亲回来,陆一诚便换成免提方式。
听到儿子回来了,陆老夫人因为太心急,不禁去埋怨他为什么这会才回来。
陆政感觉到老母亲似乎心情不好,等到听儿子简单说了下大概,他理解了。
“妈,你放心,这事交给我处理。”
陆政向来不对自己没把握的事打包票,会这么说,就是有把握能解决。
这下倒轮到陆老夫人不敢相信了,在她看来那么难的事,怎么儿子应的那么容易似的?
陆政解释:“本来就一直有相关部门专门负责调查当年战争中牺牲的那些无名烈士身世的这事。”
“原来是这样。”陆老夫人放心了。
解决了一件事,苏彤也有另一件事想问公公意见,就是徐老太太的。
是万不能让她继续和那对父子一起生活的了。
陆政想了想,对她们说:“要不先挂一下电话,我问一下另一个部门的领导,一会打给你们。”
“好。”苏彤留下自己这边的电话,啪一声,果断挂了。
快到让另一头的陆一诚人都傻了。她怎么不说他打声招呼就挂了呢?
十来分钟后,陆政那边了解清楚了,给母亲她们打电话。
一接通,陆老夫人急切的声音就传来:“怎么样?了解到了吗?”
陆政嗯了声,告诉母亲,他刚才联系了别的部门领导,了解到其实很多地方都有对战争受害女性的救助,让她们可以和当地妇联联系。
听到这答复,苏彤觉得不靠谱。当地妇联如果作为,怎么会任由徐老太几十年都这样。
不过总是要试试的,她原本也打算明天去找妇联的。
今天虽然没开车,但却让陆家几个女人觉得比开车好累。
于是,不过八点多,她们就嚷着要挂电话,准备洗澡休息了。
陆家两个男人真有一种,被利用完就无情甩的错觉。
临挂电话前,陆一诚忽然问妻子:“你们计划在南县待几天?”
苏彤想了想,明天找妇联,顺利的话,最快也要两三天后才能离开。
陆一诚只是嗯了声,并没多说什么,苏彤也没有多想。
第二天,她们兵分两路,苏彤去找妇联,兼带孩子,陆老夫人和陆母去医院看望徐老太,兼送陈记的粥。
妇联的人对于苏彤这个外地人为了徐老太的事情过来,还是挺意外的。
“你不知道,其实这事我们也出面过好几次……”
妇联的人显然也很无奈,关于徐老太的事,她们真的不敢怠慢。
上门不知道多少次教育赵家父子,教育左邻右舍,但效果都微乎甚微。
“既然教育没用,能不能将徐奶奶母子送去养老院?”
“这……”妇联的人还真没从这角度想过,好像,也许,也不是不可以。
最后,妇联的人表示联系看看,这事不仅要养老院那边要办手续,也要徐老太这边同意。
“我想她应该会愿意的。”
这事,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妇联这边没结果之前,陆家几人并没有贸然将这是告诉徐老太太。
好在这事也很快有了结果,就在苏彤去找妇联后的第二天,妇联主任来到医院看徐老太太,和她说了这个件事。
苏彤佯装不知道,一脸兴奋对徐老太太说:“我觉得这很好啊,养老院条件并不差的。”
当然,现在的养老院条件和几十年后是没得比,苏彤敢说那句话,是因为昨天从妇联出来后,她特意打车去看过,是真的不差,里面住的基本都是五保户。
徐老太太苦笑:“我不是嫌差,再差能差得过我现在住的地方?我是怕不符合规矩,给政府添麻烦。”
妇联主人立刻批评她这种思想不行:“怎么能说给政府添麻烦呢?政府就是为人民群众解决麻烦的。”她笑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徐老太太忐忑抬起头,对上妇联主任关切的目光,眼一热,点了点头。
她也和妇联的人接触过很多次,她们对她一直都挺好的。偶尔松松吃,送送药。很多次,如果不是有她们帮助,她也许早就不在了。
徐老太太和傻蛋有了安身之处,苏彤她们也放心了。现在南县唯一还不能放下的,就是不知能不能确认郑允先的身份。陆老夫人直觉认为,那个小战士就是郑允先。
不过好在她也知道,这事急不得的。
徐老太太的事解决了,苏彤她们肯定是要离开的。
老太太也知道,所以问她们什么时候离开。
苏彤当然想等她出院后,徐老太却说:“不用担心我,你们为我做的已经够多了。不能再因为我耽搁你们的行程。如果你们非要这样,我今天就出院,反正我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
苏彤真怕她会这样,连忙劝阻:“怎么没大碍,医生说你长期营养不了,要好好吊几天营养针。你要把身体养得好好的,那件事后面政府的人说不定还会找你了解呢。”
她说的是郑允先的事。
陆老夫人适时站出来,捶着胸口说:“我这几天啊,心慌的厉害,是肯定要停下来休息两天的。”
虽然觉得可能是为了自己安心演戏,但徐老太太也不敢冒险。
上了年纪的人,身体就是格外脆弱。
心口大石落下,陆家几个女人感觉仿佛很久没试过这么轻松似乎的,于是和家里打电话的时候,都多了几分期待。
只是,今日电话那头只有陆政,陆一诚还在公司加班。
陆母听处丈夫语气好像有一点酸,好笑问他:“儿子加班你都妒忌,果然是操劳的命。”
陆政轻哼了声,说:“我妒忌你们一直关心他行不行?”
“行行行。”陆母也不和他较真,“我们都不在家,有好好按时吃饭吗?”
这么多天,才终于关心他有没按时吃饭。陆政委屈。
“有,放心吧,我又不是小孩子。”
陆母笑:“说自己不是小孩子,说的话却跟小孩子似的。”
没有陆一诚在,聊天的主角变成了陆母和陆政。
苏彤打了个哈欠,这些天神经绷得太紧,放松下来,她是真的困了,于是向两位老人示意,她先去洗澡。
陆老夫人挥了挥手,示意她赶紧去。
陆敏不知怎么的,今晚竟然想和苏彤一起洗澡。
苏彤顿时尬在原地,虽然她还只是个小孩子,以后长大了也肯定不会记得。
但就是,自己看她的裸体可以,她看自己的,不行。
苏彤从包包里拿出一根棒棒糖,问小奶娃:“一起洗澡还是吃糖?”
一根棒棒糖对孩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陆敏陷入了艰难的抉择中。
最后,在苏彤哄骗下,她选择了棒棒糖。
苏彤捧着胸口,佯装很难过。看得陆敏好愧疚,差点就要放弃棒棒糖。
陆老夫人笑她:“行了,赶紧去洗澡吧。不然孩子宁可不要糖也要跟你一起洗澡,看你怎么办。”
苏彤也正有此担心,连忙拿了换洗的衣服进浴室。
洗澡出来,婆婆还在和公公讲电话,她笑得特贼。
老房子一旦着火,可不是年轻人能比的。
没想到啊,公公那样严肃的人,竟然也是个粘妻子的。
她太困了,已经没精力腹诽。
此时的她还不知道,明天醒来,她将见识到,什么叫有其父必有其子。
如果第二天醒来, 梦见的人就在眼前,你会怎么样?
苏彤不知道,她只知道, 此刻的自己肯定很呆。
她昨晚确实做梦了, 也梦到了陆一诚。但是她也没想到,大清早突然有人敲门, 打开门看到的,竟然是本应该在遥远G市的他啊。
“你怎么来了?”最后,她混沌的脑子, 很诚实说了这句话。
一身风尘仆仆的陆一诚, 嘴角市抑制不住地往上翘。
“谁来了?”正在洗漱的陆母从卫生间出来, 看到站在门口的儿子,先是一愣,随后笑得极开心。
陆老夫人听到小声, 本来在赖床的陆敏玩的,也忍不住走出来张望。
看到是孙子,脱口而出:“哟, 你怎么会来这里?”
陆一诚是在大前天接到妻子电话, 知道她们可能会在南县停留几天后决定过来的。
她们出门几天后, 厂里也基本没什么事忙。闲起来, 便老是想在千里之外的她们。
没人知道,短短几天,他经历了怎样的一场心慌意乱。
然那天,得知她们要在南县停留,他脑子忽然有一道光闪过。
他和父亲不一样, 他是自己的公司,如果不忙, 完全可以离开一段时间,有事再赶回来便是。
这么想,他整个人忽然轻松了,心情也愉悦起来。连夜去了火车票代售点委托别人帮自己买票,连夜收拾行李,第二天一大早就坐上了开往南县的火车。
当时挂了电话后,他就和父亲说了这个打算,父亲妒忌得面目全非。
不过他可不管,还让父亲保密,想给她们一个惊喜。
如今看来,惊喜确实挺到位的。
他笑看着妻子,母亲,还有奶奶,难得俏皮问:“意不意外?”
“意外。”苏彤愣愣点头,她现在都还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突然就过来了呢?
“你有事要来南县?”苏彤只能想到这个。
为了她们,也算是有事吧,陆一诚笑着点了点头,随后扬了扬手中的钥匙:“我在你们对面开了个房间,先去把行李放好,一会再说。”
“好。”苏彤再次点头。
陆母笑看着一早上呆愣愣的儿媳妇,开玩笑道:“开心晕了?瞧你一整个人晕乎乎的。”
苏彤揉了揉额头,老实说:“应该是没睡够,脑袋还晕乎乎的。”
“跟你打个赌,一诚那孩子肯定是为了你来的。”
“不至于吧,他不是那种会为私事影响公事的人。”虽然还晕乎乎的,这点苏彤还是知道的。
陆母不置可否,笑眯眯继续对着镜子抹刚才没抹完的护肤品。
以前她老担心,儿子性子这样清冷,做他媳妇可得辛苦。谁能想到,遇到个苏彤这样没心没肺的,到头来竟是他吃苦。
这就是一物降一物吧。
陆一诚放下行李,没几分钟就又过来她们这边。
看到苏彤又倒回床上,挑了挑眉。
“这是打算睡回笼觉?”
苏彤掀了掀眼皮,对明明刚经历了长途奔波,却格外精神抖擞的丈夫说:“徐奶奶那边的事可以暂时歇口气,睡个懒觉不过分吧?”
陆一诚笑:“不过分。”
他扫视了全奶奶、母亲、女儿,几天没见,真是看着格外亲切顺眼,自告奋勇道:“我去给你们买早餐,有什么想吃的?”
一会等她们清醒过来,肯定会追问自己怎么来的这里,怎么会来这里。他得趁着在她们清明起来详细追问之前,好好表现一下,让她们看到自己的作用。
苏彤张口就表示要陈记的瘦肉粥,这两天陈记两个字老在她脑海窜,却一直没机会吃。
陆老夫人和陆母也不挑,就让他看着带。
其实原本她们是打算出门吃的,吃完再给苏彤带回来。
听到陆一诚说要给她们买,不知怎么的,忽然也都不想出门了。
果然,近朱者赤的厉害了。
陆老夫人把宝贝曾孙女才刚穿好的外套剥了,塞回苏彤被窝里,也回床上躺着。
不一会,房间里只剩下安静的呼吸声。
浅睡了半个小时,等陆一诚拎着早餐回来,房间里的几个女人已经没有早上刚起床那会的倦意。
陆母边翻着儿子带回来的热粥热包子,边对其他人说:“原来睡个回笼觉这么舒服,我这几十年真是白活了。”
苏彤一个睡懒觉经验丰富者纠正她:“是在很疲惫的时候能睡个回笼觉特别舒服。”
打了个哈欠,苏彤理所当然想,只不过她每天都很疲惫就是。
吃饱后,人果然思路清明,苏彤已经开始审问陆一诚了。
“怎么来的这里?”
“坐火车。”
“来南县做什么?”
“找你们。”
“找……”差点凭本能往下问你们做什么,好在思绪够清明,苏彤立刻抬起头,带着几分不敢相信看着他,“你厂子没事吧?”
那么大的厂,而且正处于欣欣向荣,不可能几天就倒闭的。
“嗯,就是没什么事,所以我才临时决定不如出来跟着你们玩几天。”
“原来是这样。”苏彤懂了,任性陆总要给自己放假。
她看了眼婆婆,表示佩服,果然知儿莫若母。
陆一诚继续面不改色说:“我们应该明天才继续出发吧。”
瞧,他已经非常自然说‘我们’了。
太过自然,以至于苏彤都没觉得他这话有什么不妥。
“嗯,这两天精神绷得太紧,得好好休息下,而且……”既然允知姨婆的弟弟很可能就安葬在南县烈士陵园,她们肯定是要去拜祭下的。
吃过早饭,其实时间也才九点,这个时间出门刚刚好。
陆一诚显然也想到了这点,刚才去陈记买粥的时候,还特意留意了沿途有没卖鲜花的花店。
别说,还真是有看到一家。
所以当陆老夫人嚷嚷出发去烈士陵园时,陆一诚适时表示,可以去哪里买束鲜花。
听得陆母忍不住称奇:“明明你是上午才来南县的,而且之前也没来过,怎么熟悉的好像在这里生活了一段时间?”
陆一诚只是淡淡一笑,深藏功与名。
陆母继续咋舌:“所以真不是我错觉,我们陆家的男人就是踏实靠谱。”
儿子在身边,她都快要觉得,任何事情都不棘手,都能处理,甚至可以安心甩给他处理。
有这感觉的还有苏彤,要是他早两天到这,徐奶奶的事说不定能处理得更好。
几人出了酒店,打算先去花店买束鲜花。
凑巧了,才走到第一次看到徐老太被打的地方,就看到了她那个大儿子和那天在赵家看到的那个妇人。
他们也一眼就看到了苏彤,徐老太的大儿子张口叫住她。
“你把我妈弄去哪里了?”
苏彤好笑看着他,可不认为这个没良心的儿子会关心自己母亲在哪。
但好烦,法律上他就是徐老太的儿子,自己就是个外人,人家还真是有资格问。
苏彤没好气告诉他:“徐奶奶生病了,你要是真关心,我可以告诉你她在医院几号病房。”
男人还想张口说什么,旁边的妇人连忙扯了扯他衣襟,低声说:“卫国,那天老太太确实病得挺严重的。”
过去那几天,丈夫和公公刚好去外地干活,并不知道徐老太太生病的事。只是回来看到人不见了,她才解释那天被一个女人带走了。
结果,平日里根本不在乎老太太的丈夫,竟然气冲冲要出来找带走老太太的人。
听到这话,苏彤冷笑,原来是知道老人生病的,不过是坐视不理罢了。
“别问了,走吧,病好了老太太自然就回来了。”女人说着,用更低的声音提醒丈夫:“小心她跟我们要医药费。”
这话一出来,赵卫国果然合上嘴巴。
妇人的声音压得很低,苏彤是没听到,但是不难猜测啊。
还叫卫国呢,名字虽然质朴,但眼前这男人真配不上。
她真不想跟这样的男人浪费时间,反正老太太不会再回那个家,不过未免他们父子知道后使绊子,苏彤还是忍着不适,和这个赵卫国说了这事。
果然,赵卫国暴跳如雷。
“敬老院?我还活着,死老太太就想去敬老院,是想让我被左邻右舍戳脊梁骨是吗?”
苏彤冷笑,毫不留情揭穿他:“你们父子俩那点小心思,就好好收着吧,别以为人人都是傻的看不出来。你们那样嫌弃徐奶奶,几十年如一日折磨她,就不怕别人戳你脊梁骨?徐奶奶不住在你们眼皮底下,不受你们折磨了,就怕别人戳脊梁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