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长得美啊—— by白孤生
白孤生  发于:2024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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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buff生效时间:72h(约三天)】
惊蛰白日一直忙着姚才人的事,天寒地冻,肢体僵硬,根本无暇去细问惩罚,也没觉察到逐渐积累起来的敏感,直到刚刚在屋外呆坐半刻,无忧拍上来的那一瞬,肩膀有奇怪的瘙痒感,惊蛰吓得跳了起来。
他这才急忙问了惩罚,听完两眼一黑,只有一个感觉。
……吾命休矣。
什么万中无一?在所有人眼前发癫的万中无一吗?
什么破玩意!
这系统怎么不砸瑞王头上,让他也好好享受这份“万中无一”!
惊蛰咬牙切齿,气得卷紧了铺盖卷。

他正在寿康宫内,来探望太后。
前几日,太后受了寒,咳嗽不止。瑞王得知后,连连上奏恳请,到今日才得以入宫。
“我儿,可是哀家的病,也染了你。”太后用帕子捂着嘴边,闷闷咳嗽了几声,往后靠了靠,生怕让瑞王也得了病。
太后年过四十,却仍是美丽妇人。
只有眼角,有着细细的笑纹,说话声,很是温柔。
瑞王回过神来,摇头笑着:“母后,儿子身强力壮,怎会这么轻易就得病。您就莫要多想,好好养着身体才是。如今年关将至,这后宫内也无皇后,上下都指着您操劳。”
说到此事,太后的神色严肃了些。
“哀家试探了几次,皇帝都不肯立后,你说他是真的不想,还是……”
瑞王:“母后,不论皇兄怎么想,后宫一日不立后,这大权就在您的手中,这于您有利。”
一说起景元帝,太后的脸色就不好看。
这也难怪,这寿康宫瞧着是好,可偏偏不是正统,古往今来,哪一个太后不住在慈宁宫的?
“皇帝的脾气这般强硬,满朝文武都有不快。他要继续这般下去,哼,哀家倒是要看看,他能作对到何时。”太后的声音,透着几分冷。
瑞王宽慰地拍了拍太后的手,“母后,您莫要担忧,大家是知道母后的苦心。”
“我虽不愿他娶什么高门大户,但也没刻薄什么,他待我却更似仇人,”太后皱眉,“罢了,惦记着他做什么,我儿,果真不是自己掉下来的肉,根本指望不上。如今母后,只能靠着你了。”
瑞王轻声说道:“这样的话,可莫要在宫里随意说。”
“这是哀家的寿康宫,又不是皇帝的乾明殿。”太后松开手,缓缓靠在软塌上,脸上带着几分讥讽,“他能爬上帝位,是因为先帝去得突然,不然……”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妒恨。
一朝登天,一朝地府。
当真是翻天覆地,却又无可奈何。
瑞王垂下眼,心里不是不失望。
毕竟父皇去世前,言辞间已经有几分流露,如果不出意外,太子之位必定是他的。
可偏偏不过一次出巡,回来父皇就重病在床,竟是连话也说不出来。母后那时只知慌乱,根本不知要趁机谋划,赫连端倒是有打算,可没想过父皇会去得那么快……一切努力都已成空。
没有遗旨,没有口谕,文武百官根本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越过就本嫡子又是长兄的赫连容,让赫连端登基。于是,他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赫连容登上帝位,而他,就做了十三王爷,封号瑞。
赫连容成了君,他落为臣。
瑞王怎可能甘心?
那时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未必不能……
瑞王掩盖住眼底的野心,嘱咐了太后许多,到了午时前,才出了宫。
上了车马,瑞王才闭了闭眼。
小厮打扮的贴身侍卫靠了过来,轻声说道:“王爷,陈宣名已经被救下。用了一具相似的尸体替代了他的身份,划破了脸,在流放名册上,‘陈宣名’已经死了。”
瑞王笑了起来:“甚妙。”
可真是好。
他重活一生,醒来得虽不算时候,已经是景元帝登基后,可他同样拥有了底气。
熟知后来发展的他,怎可能和前世一般被坑杀。
他一定要将属于自己的东西,尽数夺回来!
“哈湫,哈湫——”
北房内,太监房里,靠门的角落那张床上,正蜷缩着个人,他侧躺着,连头都没露出来,紧紧卷着自己的被褥,好似在睡。
无忧进来时,听到了惊蛰打喷嚏的声音。
“惊蛰,染了病,更要吃点东西。”无忧给他带了两个窝窝,生怕凉了,还是揣在怀里的,“你起不起,再不起,我可掀你被了。”
无忧和长寿关系好,和惊蛰的关系也不差。他是个爱笑的,活得也很无忧无虑,没多少心眼算计。
惊蛰听到无忧靠近的脚步声,不得已掀开了被子,露出了一颗闷得通红的脑袋,乱糟糟的头发,显得他有点呆。
无忧扑哧一声笑了。
他很少看到惊蛰这么乱的模样。
惊蛰蔫蔫的,眼睛湿漉漉,再加上鼻子有点红,看起来像是有点发热。无忧笑完了又拖了把凳子过来,唉声叹息地掰开窝窝给惊蛰塞。
“最近北房是怎么了?连着出事,明嬷嬷那样,姚才人又……现在你也得了病,再这么下去,是不是得拜拜神,去去霉气?”
他碎碎念。
昨日姚才人去了,其他宫人都得去处理后事,要不是惊蛰生了病,他也得过去。无忧是抓了个空,和明雨打了个招呼回来给惊蛰喂饭的。
果不然,惊蛰根本没起来。
惊蛰机械地咀嚼了几口,才说道:“姚才人的事……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无忧叹了口气,“就那样,说是自杀,太后赏了具棺材和银两,我看那意思,能停个七天,送去地宫就算不错了。”
姚才人是在北房去的,但她到底是长辈,停灵当然不可能停在北房,太后做事周到,特地点了一处宫殿让停,但也进不去正殿,就在偏殿停着。
这几天,北房的人怕是要好一通忙碌。
无忧给惊蛰再塞了两口,忽见把自己包成团子的惊蛰松开了被,探出手来,有些羞愧地说道:“我拿着吃就好了。”
无忧爽朗一笑:“这又没什么,喂你几口罢。”
他把东西都塞给惊蛰,又细细打量了他一番,只是越瞧着,这心里越是担忧。
“惊蛰,你可莫要瞒着我,难道是生了重病?”
他伸手要去抓惊蛰,惊蛰下意识往后一躲,抓着窝窝的动作也紧绷了起来。
惊蛰的呼吸有几分颤抖,重重吐了一口气,勉强支撑起微笑,摇着头。
“我没事。”
无忧狐疑:“你真的没事?”可要是真的没事,为什么他越盯着,惊蛰的脸色越红,看起来像是发了烧?
惊蛰抓着窝窝的力道,都几乎深深陷了进去,留下明显的抓痕。他努力控制着自己的呼吸,免得太过急促,引起无忧的怀疑。
……能不能别看他了?
惊蛰最开始,还没感觉到这个buff的恶毒之处。
昨晚被拍了肩膀,也只感觉到奇怪的酥麻,他将自己卷起来阻挡了目光后,也就这么浑然睡去。
可是清晨起来,他不过出去外面打水,几乎见到的所有人都会和他打招呼,包括原本对太监有点爱答不理的几个宫女。
每一个人,都会盯着他。
盯。目光。
——“注视”。
惊蛰真正意识到,这个buff究竟会带来何等可怕的后果。
在那么多人的“注视”下,他的身体敏感到了连衣服都受不得,粗糙的布料和皮肤每一次摩擦,都会引起身体的轻颤。
他脸色大变,当机立断装病。
众人看着他眼角带红,呼吸急促,皮肤发烫,自然没有怀疑。除了长寿嘀咕了几句,都在赶他回去休息。
惊蛰强撑着身体和陈明德回禀了一声,就躲回了屋,一连躺到现在。
避开了其他人的目光,的确能平复热浪。
可已经调高的触感却无论如何都没法降下去,如果不是无忧来找他,惊蛰怕是能维持着一个动作僵硬到晚上。
如今,无忧生怕他重病不肯说,一直细细打量着惊蛰,却根本没想到,他越是“看”,于惊蛰,就越是火上煎熬。
就在惊蛰险些忍不住阻止他时,门外有人叫。
“无忧,快些走,你做什么呢?”
是长寿回来收拾姚才人的旧物,顺便叫走无忧。
无忧看了眼门外,回头皱着眉:“你快休息,晚些时候,我和明雨说说,看能不能给你讨到点热汤喝。”
惊蛰勉力目送着他离开,待屋内没人,整个人软倒在床上。
他捂着嘴颤抖了两下,双腿不自觉搅着,赤裸的脚背摩擦着被面,抒发着压抑的情欲。
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惊蛰脸色煞白。
再这么下去,怕不是要害自己身份暴露?
他挣扎着爬起来,换了衣服鞋袜,致力于将身体裹起来,连手指都不露,踉踉跄跄地往外走。
外头风寒,雪落,冻得惊蛰清醒了几分,反倒比在屋内舒坦。
他将帽檐压得低低,挡住自己的脸。
出了这般大的事,北房大部分人手都被挪去处理姚才人的丧事,就连明嬷嬷和陈明德都不在,独独荷叶被留下来伺候众主子,但也不在外面这排屋。
惊蛰走到窄门,阖着的,没锁。
今晚众人回来,惊蛰或许还能撑,可要是明雨无忧那几个关心他,与他多见几眼,多说几句,那惊蛰指定要崩溃。
三天……今天才第二天。
他还要再撑一天。
一想起今日之漫长,惊蛰嘴巴满是苦涩。
他能躲到哪里?
惊蛰摸着粗糙的木门,触之即离,紧握成拳,靠着指甲扎进肉里的刺痛,方才能忍下那股乱窜的、怪异的热流。
他现在连东西都碰不太得。
这什么破身体,什么破buff?
他呼吸急促,用力吞吐了几下,勉强理清思绪。
姚才人的后事需要人手处理,北房大部分人都去了,这守夜,多也是他们。今夜能回来的人少,也许都不回来。
就算出了去,在其他殿宇逗留过夜,被抓了也是麻烦。
他不如继续在北房待着,横竖装病,死活不醒。
只是眼下,回到那张床上,总会让惊蛰有所不适,天黑之前,还是在外头冻着醒醒神罢……
他推开了门,摇晃着在门槛坐下,缩成一团。
雪仍在落,落满惊蛰一身。
呼吸仍旧热得发烫。
飒飒——飒飒——
由远而近的脚步声,听着有几分熟悉,趴在膝盖上的惊蛰疲乏地想,是谁回来了……他得起来,回去……
这脚步声……
惊蛰猛地抬头,对上一道微凉的视线。
许久不见的容九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一贯平静的声音里掺杂着几分趣味:“你在这……做什么?”
容九在“看”着他。
惊蛰抓着胳膊的手指,用力到痉挛。
他从未想过,他会对别人的目光如此敏感,就好似“注视”这个再普通不过的行为,也硬生生染上了淫邪的色彩。
惊蛰的身体颤抖,宛如紧绷到极致的弓弦终要崩裂。
那把被无数目光点燃的火,几乎烧干了他。
“我……”惊蛰每说出一个字,都似踩着刀尖跳舞,“在这,歇歇脚,然后,就回去,了……”
他将不住哆嗦的手指藏在衣服里,转身就要走。
“惊蛰。”
容九唤他。
他很少称呼他的名,难得一句,引得惊蛰终是回头,望向那双不曾移开的眼。
以及那张漂亮的脸。
滋啦——
惊蛰再压不住身体的怪异,抓住容九的衣袖跪坐在地,痉挛的手指撕开了布料,激烈地喘息着:“呜啊……”
……他终有一天,会死在他这个坏毛病上。

寂静的殿宇里,因着景元帝在,宫人都很是谨慎安静,不敢惹出动静。
宁宏儒恭敬地将手里的文书递给景元帝,欠身说道:“陛下,去襄樊的人,已经回来了。”
景元帝接过,却按在手边,没立刻看。
他手头在阅的,是各地送来的卷宗,如今已经看过大半。
宁宏儒往后退了退,守在边上。
直到晚些时刻,有宫人来报,说是偏殿的人醒了。
宁宏儒没拦着,将这消息报了上去,果不其然,本在看奏章的景元帝略一挑眉,便起了身。
这位殿前总管赶忙跟了上去,亦步亦趋地守着。
只是到了门外,景元帝一抬眼,宁宏儒就止了步,守在了门外。
午后,宁宏儒看着景元帝换了衣裳,就有几分猜测。
果不其然。
只是宁宏儒没想到,不过一时,便看到陛下从北房,抱着一个人出来。他和身后跟着的几个宫人,在看到两人时,都不知不觉地先看向景元帝怀中的人。
看不清容貌,那人好像是昏迷了,只是不自觉的,那眼神就会留意到他,好似那人身上,有什么古怪的,吸引人的地方,让人一眼就能瞧见。
景元帝是怎么想的,宁宏儒不知道。
他所知道的就是,景元帝堂而皇之地带着惊蛰去了武英殿。
不过,除了御前的人,不会有人得知。
景元帝不想让人知道的事,就不会有人知道。
就算是寿康宫那位太后,也无法将手伸到景元帝身旁来。
景元帝处理政务时,惊蛰就在偏殿歇息。
而今醒来,自然有人来告知。
宁宏儒守在外头,心里琢磨着……陛下应当没说破自己的身份,也不知道他将惊蛰安置在这么偏远的角落里,合不合陛下的心意……
他这么煞费苦心,惊蛰应当不能发现陛下的身份罢?
惊蛰当然没能发现。
他醒来的时候,偏殿内空无一人。
他捂着刺痛的额头,一碰就斯哈了声,紧紧皱着眉。手中抓住一条湿冷的手帕,该是放着消肿的。
惊蛰侧过身,看着昏暗的室内推算了下时间,心中有几分可惜。他怎么不撞得更加重一点,能让他直接晕到明天就更好了,少熬一天是一天。
下午,惊蛰意识到自己要失控后,提起最后一点力气,把自己撞晕了。那个时候,惊蛰也顾不得多奇怪,能阻止自己才最要紧。
惊蛰勉强爬起来,感觉那股热浪压在了体内,至少没之前那么兴风作浪。看来没人在,那个buff不会太作怪,也正好让惊蛰能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看起来应当是哪个偏僻的殿宇,虽有些狭窄,可远比北房要好上许多,摆设虽少,却也个个精致。
这是哪里?
这里明显不是北房。
……是他把自己撞晕后,容九把他安置到哪了吗?
“你不觉得这不合理吗?”
惊蛰没力气,靠在床头有气无力地和系统说话。
“你的目的是让瑞王登基,成功了有奖励,失败了有惩罚。这听着像是那么回事,可你的惩罚都是些什么?要是瑞王真的失败了,他遭受这些惩罚,要一个失态,不就丢脸于人前,根本无法树立威严,这岂非是害他?”
哪个皇帝能这么尊严扫地?
就这么一段话,惊蛰要说完,还是努力分了几次。
【任务失败的惩罚,是依据不同人而自动制定。】
“你的意思,如果瑞王失败,他抽取的惩罚也未必是这些?”
【是的。】
“那我为什么这般倒霉?”
【宿主并非倒霉。而且会被随机选中的buff,若是能隐藏得当,也能增添宿主的人气。】
【若是瑞王任务失败,那惩罚多以暴露其目的为准。如今宿主身份有异,任务失败,自然以暴露身份为要,蛇打七寸,这个道理,宿主比系统更清楚。】
瑞王要是暴露了自己想要篡位的目的,那直接是要命的事……这惩罚的确掐住各人的命脉。
而且什么人气……
这么扭曲的办法,能增添个屁的人气!
惊蛰干巴巴地说道:“你和我干耗,也根本达成不了你的目的。”
【系统已经尝试过数次,绑定只有一次,一旦绑定,无法更换宿主。】系统一板一眼地说道,【不过系统已经在努力,尝试将任务进行调整。】
但这需要时间一点点磨合。
“……”
惊蛰揉了揉眉心,有些难受。
平心而论,系统发布的任务,对原定的宿主“瑞王”来说,并不难。
任务一比较麻烦,毕竟那是景元帝要杀的人,可是任务二是阻止流放,任务三是保住姚才人的命,这俩还是能做到的。
前者使力换个罪名,只要不是流放,便有和系统拉扯的余地;而后者更为简单,眼下寿康宫那位黄太后,不就把持着整个后宫?只要瑞王进宫求求太后,就能轻而易举地护住姚才人。
说到底,系统发布的这些任务,对瑞王来说,是指点他方向,告诉他谁能为他所用,谁藏有秘密,谁活着更有利……在他那个身份地位,想要完成大部分任务,都不难。
只是换成惊蛰来做这些,无疑倾尽所有都很难保得住。
他连自己的命都保得艰难。
再加上,惊蛰对任务消极怠工,如果不是这一回波及到了姚才人,他根本不会理会。
只是这些惩罚……
惊蛰蜷缩着身体,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嘎吱——
非常轻微的推开声,惊蛰下意识望向泄露了一丝天光的门口。此时应当是傍晚时分,天色暗淡,只当门推开时,才有多余的光亮。
一道身影站在背光的门口,看不清模样。
“太暗了,我去取灯。”
来人刚开口,惊蛰就知道是谁。
“不,不必了。”惊蛰脱口而出,“容九,这里是哪?”
他依稀看到门口似乎还有其他人。
“门外是……”
“是同僚。”容九平静地说道,“此处是侍卫歇息的地方。”
惊蛰眨了眨眼,借着一点落日余晖,刚才他也看清楚了屋舍的情况。
宫里待侍卫这般好?
惊蛰不肯让容九点灯,容九反手便把门阖上,漫步走了过来。那脚步声越是靠近,惊蛰的身体越是紧绷,最后更是掩耳盗铃,整个钻入了被里,将自己给卷起来,连一寸皮肤都不露在外面。
没办法,容九盯着他看,惊蛰的身体就开始发热。
容九在床边顿了顿,惊蛰的心也提了起来。
今日他的诸多举动,都十分古怪。
“你额头不疼?”
容九的声音淡淡,坐在床边。
惊蛰气虚,更心虚,蠕动了两下,到底没敢露面,闷声闷气地说道:“不疼。”
“是吗?”
容九冷淡地说道,隔着一床被,抬手就按在惊蛰的额头,这般快准狠,惊蛰压根没反应过来,就吃痛嘶嘶了两声。
“不疼?”
“……不疼。”
惊蛰含着两包泪,险些掉下来。
隐约的,他好像听到了一声轻笑,但又不分明。屋内沉默了一会,惊蛰想问,但又莫名尴尬,硬着头皮提个话题:“你,之前的同僚不是说你出宫办事,已经都做完了?”
容九漫不经心地说道:“都做完了。”
惊蛰:“可是些麻烦事?”
容九:“不算麻烦。”
他又笑了笑,很淡。
“收了点东西。”
把京城焦家满门抄斩,收割了所有人头。
“又送了点东西。”
把尸体送到了镇北侯的府上。
“再做了点好事。”
给几个气得晕厥的老臣叫了御医,顺便让他们请辞,告老还乡,一路派人护送,非常良善好心。
末了,容九温和总结:“我做得还算不错。”
惊蛰困惑地眨了眨眼,虽然隔着一床被,他看不到容九的脸,可他甚至都能想象得出容九说话时的表情……他是知道的,容九的脾性,的确有些坏……希望那些人没事。
他躺了一会。
容九既没问他为什么这么做,也没问他下午为什么给自己撞晕了,惊蛰心中虽很感激,可时辰越发晚了,要是落钥时分还没赶回去,到底有些麻烦。
正当惊蛰犹豫着接下来的话,就听到容九开口。
“你身体不适,今天就在这歇下吧。”
惊蛰惊讶:“这不合规矩。”
“我在侍卫处还有些脸面,你就在这歇着。”容九不紧不慢地说道,“至于北房那边,今夜怕是无暇管顾你。不会有人来打扰你。”
看来,姚才人的事,就连侍卫处的人都知道了。
“多谢你,容九。”惊蛰叹息着说道,他的确累了,有一处能安静歇息,挨过这次惩罚的地方,于他而言,紧绷的神经也能稍稍放松,“你人真好。”
黑暗里,容九的眼眸微动,好似一个微弯的弧度。
似笑,似讥讽。
惊蛰虽醒来,躺着聊这几句话的空隙,又昏昏欲睡。他整个白日都很煎熬,为了压制体内的热浪耗费了许多精力,如今隔开了目光的注视,这身体虽过分敏感,却也不是不能坚持……毕竟习惯之后,那些细微摩擦带来的快感,也能勉强忽略。
只是半睡半醒间,惊蛰心头的困惑,伴随着和容九的日渐相处,好似也越发多,以至于某一瞬,他都没意识到,自己喃喃说出了声。
“……”
“……我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容九重复惊蛰的话,那是怪异的、带着几分扭曲的腔调。
不过此时此刻,惊蛰已然睡了过去,再听不到。
若他真的听到,怕不是会卷起铺盖卷立刻逃出这处门户,因为只是一句,只是一声,都带着显而易见的危险与阴郁。
男人的手指,掀开了包裹着惊蛰的被面,露出了一张布满潮红的脸,在近乎昏暗的室内,几乎看不分明,潮湿的水渍,却染湿了容九的指腹。
他的目光,凝视着惊蛰。
长久的“注目”,令昏睡中的人都有些颤抖,仿佛一点点无声息累积的压力,正在层层笼罩下来。
“你很有趣。”
容九轻轻地,泄露出少许恶意的阴郁。
哪怕少许,却已经无比浓稠,好似潮湿的沼泽,轻易将人吞噬。
在整座皇宫腐朽,糜烂到将要枯萎的时候,惊蛰的确是一个意外。糜烂之际误闯的雀鸟,颤抖得可怜,也带着异样的蛊惑。
非常偶然,非常不经意的一个意外。
意外地闯入奉先殿,意外地在他手里讨了一条命,意外地……活到了现在。
在他的身上,有什么特别有趣的存在。
容九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
但更为有趣的是惊蛰。
——秘密。
男人的指腹无所顾忌地蹭上惊蛰泛红的眼角,带着几分兴味。
在他的身上,也藏有无数的谜团。
一个又一个缠绕在一起。
抽出一根,底下还藏着一卷毛线团。
到底扒下几层,才能看得清楚?

巧的是,因他生于惊蛰那日,所以他在家的小名,也叫惊蛰。
襄樊不算远,一来一回,加上查的时间,之所以耗费了几个月,自有缘由。
岑家祖籍襄樊,惊蛰父亲岑玄因,曾经是户部一个小官,母亲柳氏是一介平头百姓,一共生下两个孩子。
长子就是惊蛰,幼女岑良。
十二年前,户部揪出一起贪污案,岑玄因牵连其中,因监管不力,接受贿赂种种原因,数罪并罚,一家老小都被抄了。
岑玄因的父母已去世,岑家本也是泥腿子,是从岑玄因起才有了发家的苗头,结果还没在京城站稳脚跟,就出了事。
岑玄因被砍了脑袋,女眷充入教坊司,岑文经受了宫刑入皇庭。被押去教坊司那天,柳氏寻了个空当,抱着岑良跳了河,连尸体都没找到。
岑文经入宫后,被教养的太监改名惊蛰,到了十岁,各宫挑选新人时,他主动向着陈明德举荐自己。陈明德到底收了他,而后惊蛰就一直生活在北房。
惊蛰过往的事迹非常清晰,纵是不派人去查,也是干净。
宁宏儒还记得,景元帝对惊蛰的兴趣,是从数月前燃起的。
那一日,恰是慈圣太后的忌日。
每年到这时,宁宏儒就很是担忧,生怕哪个不长眼的在这时候冲撞了皇帝。景元帝的脾气不好,一旦发作起来,谁知可有命在?
整座皇城古老,腐朽,浸满了晦涩的记忆,身处其中的人,也很是容易被其吞噬。又或者与之一同沉沦,成为死寂、枯燥的怪物。
景元帝是这古老城池里孕育出来的恶兽,当他登基时,暴戾的本性带来的只有毁灭。
只是手握着权杖的王者坐在御座上,怨恨和血仇凝结的躯体充满寒意,更似凝固的石像,正在无声无息地腐朽。
宁宏儒敬畏这无声蔓延的死寂,稍有靠近,仿佛也被这种凶残的阴郁所拽扯,轻易撕成碎片。
他战战兢兢地守在景元帝的身旁,日复一日地注视着御座上的石像。
“去查一查今日承欢宫出去当差的是哪几个。”
忌日当天,总算现身的景元帝道,漫不经心地擦拭着手指。
猩红的血液如同涂抹的燃料,渗透到缝隙里,鲜艳的色彩燃烧在冷白的皮肤上,有那么一瞬,宁宏儒以为,那座死寂的石像好似活了过来。
“再去查一查,北房一名……叫惊蛰的小太监。”
景元帝对某个人,某件事,产生了兴趣。
对宁宏儒来说,这当然是好事。
他生怕陛下再这般无心无情下去,连靠近几分都要冻僵。只对于那个被景元帝看中的,不管是人还是东西,那就未必是好。
因为每一个令景元帝感到“有趣”的人,下场都不怎么好。
惊蛰七岁入宫,入宫的原因,经手的人,怎么去到北房……这些来龙去脉,很快呈现在帝王的桌案上。
景元帝的手指点了点一个人名。
“陈安?”
他是惊蛰入宫那年,负责这批小太监事宜的大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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