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长得美啊—— by白孤生
白孤生  发于:2024年02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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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你看看去罢。”
有他发话,就相当于将此事揽了过来。
惊蛰心里松快不少,出了门就去看明嬷嬷。他不想惹事,但要能救人,到底是一条命,能救还是要救的。
他在别人眼里是个太监,不男不女的东西,去碰明嬷嬷的手腕,把个脉象,倒是没人谁什么,但换衣服擦汗这些事,还是交给了几位宫女去做。
待一切都理完,惊蛰松了口气,和荷叶说话。
“明嬷嬷只是气急攻心,所以发了热,这几日吃清淡点,好好养着,不会有事的。”
荷叶之前是着急才失态,如今意识到明嬷嬷不会出事,那态度又端了起来,朝着惊蛰点了点头,又谢过了他,转身就进屋去。
等他们出来,无忧扯了扯惊蛰的袖子。
“荷叶姐姐一冷静下来,又瞧不上咱们了。”
荷叶是不太喜欢太监的,总觉得不男不女,心里犯着恶,要不是这一次实在太着急,她连太监房都不肯去。
过几日,果然明嬷嬷恢复,但也起不来身,都是几个宫女伺候,这样一来,就怠慢了主子那边。
惊蛰少不得多做一些。
他和明雨说完话,就去收碗筷,一路走一路收,最后面,却是那位姚才人的住处。
也就是那位系统提及的人。
惊蛰想不通,姚才人为何会死?
他这几日看过,姚才人的身体还算健康,要是吃食无忧,不生大病,再活上十来年都未可知。
不是身体问题,那就是有人要她死?
他心里想着事,脚步缓了缓,屋内姚才人就破口大骂。
“不长眼的狗东西,见我沦落至此,就疏忽轻慢,茶也不倒,衣也不洗,做点事情就推三阻四,手脚这么慢怎么还不快点去死!”
北房这么些主子,最蹉跎人的就是姚才人。
她脾气不好,更爱骂人,有时候心情暴躁,骂起贱货婊子,那更是一句接着一句,根本不要脸皮。
宫人都不爱往她那处去,更不想做事。
惊蛰进屋来,姚才人脸色才好了点。这北房里,她唯一态度好一点的就是惊蛰,毕竟其他人不做,那做的人,就是惊蛰了。
只是哪一日她心情不好,便是惊蛰,也会惹来她破口大骂。
惊蛰收拾了东西,叹一声:“您要什么,说便是,奴婢来做。”
姚才人年纪四五十,眉眼刻薄,很是尖酸。
正穿着件棉衣,手指缩在衣里。
“那群贱蹄子,说几句就不乐意,要真有本事,怎还窝在北房?”姚才人嘴上不饶人,抬手给惊蛰塞了个干巴巴的果子,“滚滚滚,你也滚,别来碍眼。”
惊蛰出了门,又叹了口气。
姚才人说话难听,人也刻薄,不过偶尔,也会塞他点东西,什么都有,权看她那时手里抓着什么。
虽人不讨喜,惊蛰也不想她死。
头一回,惊蛰打起精神,想做做这个任务。
“你说姚才人会死,那她是怎么死的?”
【系统不知。】
惊蛰哽住:“那你,知道什么?”
【系统只能发布任务,宿主完成的任务越多,系统能做到的事情越多。】
这其实是相辅相成的事。
惊蛰蹙眉,那这么说,这系统要是落在瑞王的身上,那岂不是相得益彰,互利共赢?
惊蛰迈开步,朝着雪中走去。
任务不任务不说,姚才人这条命,他还是想争上一争。
【宿主愿做就好。】系统道,【也可免去惩罚。】
说起惩罚,惊蛰脸一垮。
这该死的、要命的惩罚……可真是阴魂不散,他可不想再来第三回。
他可真是个倒霉蛋儿!

一旦惦记着姚才人的事,惊蛰不免多加关注。
姚才人是先帝的妃嫔,区区才人,在先帝宫中只是过眼烟云,却会被贬入北房,多少有些不同。
姚才人嘴巴坏,脾气也不好,爱骂人,北房宫人私底下都骂过她。
平日里,惊蛰不爱说闲话,都没怎么听过,开始刻意探听后,才发现,其实大家伙对这些主子的来龙去脉,还是多有猜测的。
这日,明雨听他问起姚才人,便笑了起来。
“我还以为惊蛰你不喜欢听别人说这些,你要是问别人,我可能还不知,这姚才人,还是知道一些的。”
他略有得意地笑起来,也不招人讨厌。
“这话我是听八齐说的。”明雨道,八齐比他们大,知道的也多,“姚才人原来是慈圣太后的人,据说还是远方亲戚,慈圣太后生病时,她被点来伺候,可是慈圣太后却在这次病中去世,先帝生气姚才人伺候不好,就把人给贬到北房来了。”
慈圣太后是景元帝的母亲,当年生病,不过是一场风寒,起初谁都没想到,最终这位元后,竟然会撒手人寰。
惊蛰若有所思,他想起了那处小殿。
奉先殿边上有一处小院,小院里有一处小殿,当日他在殿内看到了慈圣太后的牌位。
说起来,那日,容九为何会在小殿?
惊蛰蹙眉,容九不是巡逻北房的侍卫吗?奉先殿和北房的距离,还是有些远的。
明雨不知惊蛰心思,还在说。
“姚才人来到北房后,最开始那几年,还很是安静,可是后来不知发了什么疯,开始每日咒骂,把人骂得不敢靠近,连偶尔走动的其他主子也不爱和她说话。”
他一摊手,拍了拍惊蛰的肩膀。
“只有你这个好老人,才没把她说的话放在心上。”
惊蛰平静地说道:“她是主子,咱是做奴婢的,被骂几句也不掉块肉。”
明雨讪讪:“我可没你这样的好肚量,不过也是,最起码,她做不出用热水强逼人洗衣服的腌臜事。”
惊蛰蹙眉,捉着他的手来看。明雨连连摇头,笑了起来:“不是我,是明嬷嬷。”
他的声音压低下来。
“你是不知道,明嬷嬷好了后,嘴巴有点歪斜,说话不利索,脾气越来越坏了。”
明雨努了努嘴,示意他看外头。
就见两个宫女打前头过,其中一个是荷叶,一边走一边垂泪,另一个宫女正在安慰她。
荷叶的手肿得像是红猪蹄,还有几处大水泡。
惊蛰的脸色微沉:“明嬷嬷故意折磨人?”
明雨:“人的身体坏了,心肠也变坏了。你瞧瞧,之前都没看得出来人这般恶毒。”
明嬷嬷虽然是他们的上头,可是太监管太监,宫女管宫女,明嬷嬷要折腾那些宫女,陈明德管不着,要是折磨太监去了,陈明德定然是不会答应。
所以,明雨才能这般事不关己的感慨。
惊蛰摇头,和明雨一起去洒扫。
只是扫到明嬷嬷屋舍外,却见紧闭的门帘撩开,一个高挑的身影站在门边,朝着惊蛰叫了一声:“惊蛰,明嬷嬷让你进去说话。”
明雨下意识抓住惊蛰的袖子,脸上流露出一丝惊恐。
惊蛰朝他笑了笑,看向菡萏:“菡萏姐姐,这就来。”
菡萏的眼角微红,显然是哭过。
她的手大部分都被袖子挡住,只能看到一点泛白的布条。
不知是不是和荷叶一般……
惊蛰进了屋,身体明显温暖了些。
明嬷嬷的屋舍里燃着炭,虽不是无烟,到底比外面暖和许多。他进来后,菡萏就连忙把门关上。这屋内门窗紧闭,气味不是很好,也很暗淡,明嬷嬷就歪着身子,坐在一把椅子里。
惊蛰往前走两步,欠了欠身:“见过嬷嬷。”
明嬷嬷不说话,阴冷的眼神在惊蛰身上打量,好似锐利的钩子,刺得人生疼。
惊蛰任由她看,余光瞥到菡萏站在边上,有些不自在地交叉着手。
“惊蛰,听说你会点医术,来瞧瞧我这身子,还能不能好。”明嬷嬷不说话则以,一说话,那嘴巴和眼睛就显得歪斜,“过来。”
惊蛰没动,“恕小的无能,这点雕虫小技,看不懂脉象,无法为明嬷嬷诊治。”
“是不懂,不能,还是不想?”
明嬷嬷摔了茶杯,阴测测地说道。
滚烫的茶水溅到脚上,渗入了鞋底,好悬碎片没飞起来。
菡萏吓得叫了一声,又猛地吞下。
惊蛰淡淡说道:“小的无能,是真的做不到。”
明嬷嬷阴冷地瞪着惊蛰,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她之所以会大病,盖因荷叶回来后,告知她承乾宫偏殿的人全没了。
这宫里的“没”可用得有讲究。
明嬷嬷一听就明白是何意,竟是连那干女儿都赔进去了。她又惊又怒,更害怕祸及自己,竟是生了场病,险些醒不来。
待醒来后,又发现自己这般丑态,心里的精气早就垮了一半。她这般模样,就算出去北房,也没人要她,之前的种种谋算,全都化为乌有!
她记恨起带来这消息害她大病的荷叶,更恨极了惊蛰。
刘才人死了,钱钦也死了,她坏了身子,连干女儿都没了,为什么惊蛰还能平安无事地活着?
一时间,明嬷嬷盯着惊蛰的眼神更加可怕。
惊蛰却是淡定:“要是嬷嬷无事,小的就先出去办事了。”
竟没得明嬷嬷的允许,转身就走。
惊蛰行事向来得体谨慎,何尝有这么无礼的时候,明嬷嬷还是第一次遭他顶撞,气得呼吸急促,差点软倒下去。
菡萏几步跑了过去,连声叫着:“嬷嬷,嬷嬷……”只是叫,却不敢搀扶。
生怕明嬷嬷缓过劲来,又是一巴掌甩过来。
荷叶的惨况,她也是被吓到的。
短短半个多月,明嬷嬷性情大变,到了让人害怕的地步。
明雨生怕惊蛰出事,躲在门外偷听,却没想到,头一回看到惊蛰发火。
惊蛰脾气好,别人让他做什么,向来是应的,今日这种,于他而言,已经算是生气了。
“怎么了?难得见你这般不高兴。”
惊蛰皱眉,明嬷嬷自己算计人,不成后气过头中风,好在不算严重,这才醒了过来,却脾气大变蹉跎别人,根本不顾问题在自己。今儿明嬷嬷叫他去,分明不是为了看病,是另有所图。
他片刻都不想多待。
“走走走,别在这闷着,这边上我都扫干净了,咱去别的地方。”
明雨拉着惊蛰就走。
明嬷嬷再怎么恨惊蛰,有陈明德在,都不能明着动手。
这几日都是这么过,直到刘才人和钱钦的事在宫中成了旧闻,新事传了过来。
长寿和无忧咬耳朵。
“听说太后娘娘把陛下大骂了一顿。”
“这是为何?”
“太后娘娘想让陛下立后,陛下不肯。”
“这后宫没有皇后,看着的确是有点不太好,不过陛下不愿意……”
长寿一蹶不振好些天,最近又恢复了活力,说起这种闲言碎语,高兴得眼睛都亮了起来。
“可是太后娘娘毕竟是尊长,咱讲究以孝治国,我觉得说不定陛下会答应的。”
惊蛰从边上经过,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
“是吗?”
他走路没声音,给长寿吓了一跳,整个人蹦跶起来。发现是惊蛰,长寿的脸色有些奇怪。
惊蛰察觉,挑眉看他。
长寿支支吾吾了一会,压低声音:“你是不是认识承欢宫的人?”
“不认识。”惊蛰脸不红心不跳,“我一直不爱出去,怎么会认识承欢宫的人?”
无忧跟着点头,“你发癔症了?做什么问这话?”
长寿急得抓耳挠腮:“那日我被打,思来想去,总觉得奇怪。好端端的,北房的人拦着我做什么,又问我们这有没有好看的小太监,我寻思着,长得最好的,不就是惊蛰吗?”
无忧打量了两眼惊蛰,摸着下巴:“惊蛰长得是好看,可你不是说,那承欢宫的人把那小太监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惊蛰再好看,也没到那份上吧?
长寿知道无忧说的话有道理,可许是太过纠结,他现在看谁都怀疑,尤其是怀疑惊蛰。
不过惊蛰看着太淡定,且他的确不爱交际,承欢宫那么远,怎么看都不像是惊蛰会认识的。
惊蛰朝着他们点了点头,然后快步去送膳。
他将今日主子们吃的膳食一一送去,送到姚才人那里时,就看她坐在床边发呆。
这北房的屋舍都窄小,除了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套桌椅外,也没多出来什么东西。
惊蛰将东西给姚才人一一摆放好,又请她过来吃。
可姚才人却当做听不到。
惊蛰无法,只能退了出去。
两刻钟后,他重新回来收拾,发现已经吃得一干二净,这才放下心来。
次数多了,惊蛰也觉得有点奇怪。
仔细观察了几天后,惊蛰惊讶地发现,姚才人不再立刻吃食的原因,是因为每次他离开后,她都会去试毒。
一根银针,试探一二。
无毒才吃。
惊蛰敛眉,姚才人这般做法,岂非说明……她其实知道自己有可能会出事?
他仔细回想着明雨说过的话,姚才人是因为慈圣太后才被贬到北房来的……难道当年慈圣太后的事,有古怪?
他有些心惊肉跳,压下这猜测。
“惊蛰,有人找你。”
守门的八齐过来叫,惊蛰微讶,跟着他出去,发现等在门外的,居然是容九的同僚。
说是同僚,其实惊蛰也不太确定。
只是曾经看过他和容九一起走,他跟在容九的身后。
后来问过,容九说,是同僚。
除了道歉那段时间,容九再不曾找过他,见到他的同僚出现,惊蛰以为出了事,快步跟着出来到小门外。
“容九可是出事了?”
惊蛰有些担忧,急声问道。
“不是。”那侍卫先是摇头,微顿,又颔首,“也算是有事。”
惊蛰蹙眉:“到底是何事?”
侍卫一板一眼地说道:“他最近有任务,不常在宫内,让我来和你说一声。”
惊蛰松了口气,眉梢涌现了笑意。
“这又没什么,何必托你来跑一趟,多谢。”
他欠了欠身,还没弯下去,那侍卫就忙不迭地扶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谢”,而后又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抽回了手。
这反应,惹得惊蛰有几分茫然。
那侍卫却干巴巴地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七蜕倚在门边,笑嘻嘻地说道:“惊蛰,你那朋友忒是多情,就这点小事,还用来特地和你说上一声。”
惊蛰当做没听出来他话里的试探,淡然地说道:“我和他也没别的来往,不过偶尔外出会见到,大概是怕我担心。”
八齐大咧咧地说道:“好说,反正总归有心。”
惊蛰朝着他俩点点头,转身进了北房。
七蜕的眼神追过去,被八齐挡住。
“好了,他和那侍卫关系再好,管我们什么事,别理了。”八齐察出七蜕对惊蛰的过分关注,“难道你嫉妒惊蛰?”
八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道。
七蜕“啧”了一声,“谁嫉妒他?只是瞧着古怪而已。”
左不过闲聊几句,又都消失。
这日夜半,惊蛰半睡半醒,听到外头有些许动静,本就睡不踏实,当即醒了过来。
他侧耳听了一会,只觉得奇怪。
风雪声里,好似还夹杂着其他古怪的动静。
他迅速穿好了衣服,拍醒了明雨。
明雨本来困顿,一看惊蛰站在床头,差点被吓傻了,听到他轻声嘱咐,连忙穿好衣服,跟着他一起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
惊蛰和他手里拿着自门后抓来的木棍,悄无声息地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摸去。
岂料那动静的来源,居然是姚才人处。
惊蛰心一寒,来不及多想,一把踹开了门,那门重重撞在了墙上,发出砰的巨响。
门一踹开,和打开的窗正成对流,穿堂风呼啸过,冻得人心口发凉。
姚才人正面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惊蛰丢开木棍,让明雨去扶姚才人,自己飞快奔去窗口,只隐约窥到墙头处树梢一晃,也不知是不是有人逃走。
身后是明雨大叫:“醒着,姚才人没死。”
惊蛰快步走回来,和明雨一起扶起姚才人。
姚才人的后脑被砸出了血,和头发黏糊糊在一块,都有些神志不清,说不出话来。
惊蛰让明雨快些去请明嬷嬷和陈明德,自己则是扶着姚才人躺下,刚要起身去寻热水给她擦开那些血痕,却听到姚才人胡言乱语。
“不是我……不是我杀的她,不是我杀的表姐……嘻嘻,是陛下……啊啊啊啊……”
她抓着脸疯癫大叫,又躲到了床里瑟瑟发抖。
惊蛰愣住。
是哪个陛下?
先帝,还是景元帝?

姚才人受了惊,一连几日都昏迷着,陈明德顺手点了荷叶去照顾。他发话时,明嬷嬷刚得了消息,虽有些不快,但也没反对。
北房出了这种事,自要往上报。只是这消息往上递了后,也是悄无声息,没有回应。
陈明德深深吸了口烟壶,叹气着说:“姚才人如何?”
惊蛰欠身:“小的刚去瞧了,姚才人神色,比前两日好多了。”
落魄的主子,到底也是主子。
那还是能请太医过来看的。
姚才人受的是外伤,后脑的淤血散了就好,不是很严重。
“要是你没听到声音赶过去,姚才人就会死在北房。”陈明德的脸色并不好看。
太医并没有怎么说,包扎后,开了药就离去。可是陈明德老道,亲自去过一次,自然看得出来,姚才人的伤不是自己摔出来的,只可能是有人用东西砸出来的。
那一夜惊蛰醒来,叫起了明雨。
同屋六人都在。
至于宫女那头,当夜菡萏,荷叶在明嬷嬷屋内伺候,其他四人一块住。听到声音惊醒的时候,几个人都能互相证明当时都在。
“不是自己人。”陈明德笃定地说道。
惊蛰:“德爷爷,不是北房的人,外头的人,为何要杀了姚才人?”
他的声音有些轻。
陈明德睨了他一眼,“话里有话?”
惊蛰苦笑,“只是觉得大费周章。”
陈明德意有所指:“焉能知道,在这之前,没动过手呢?”
惊蛰心一惊,想起姚才人之前用银针试毒的事。
他将这事说了出来。
陈明德将鼻烟壶凑近鼻端,深深吸了一口。他的头发已然花白,脸色爬满皱纹,带着几分疲倦。
“看来姚才人也有成算,”他道,“生死有命,我已经将这事往上递,可是上头没反应,便也是不在乎。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陈明德绝无为了姚才人出头的打算。
更何况,要如何出头?
惊蛰退了出来,知道这件事在陈明德到此为止了。
待到下午,他听闻姚才人醒了,特地去看过她。她侧着身躺在床榻上,比之前苍老了许多,有气无力。
荷叶照顾她,不怎么尽心,但也还算周到。能来照顾姚才人,远离明嬷嬷,她都高兴坏了,本想着就算姚才人破口大骂,她也忍了。没想到,许是因为受伤,姚才人的情绪非常低落,一句话都不说了。
姚才人见了惊蛰,勉强打起精神,嘴巴刚张开,眼睛又瞥上了荷叶,张嘴就骂:“还杵在这做什么?没看到我口渴了吗?没长眼的东西,滚出去!”
荷叶挨了骂,眼角微红,看也不看惊蛰就小跑了出去。
惊蛰尴尬得要命,姚才人却不在意,朝着惊蛰招了招手,声音低了下来:“你过来。”
惊蛰走到床边,听到姚才人问:“我听她们说,是你救了我?”
“不敢,只是那夜听到了点动静。”惊蛰道,“您身体还未好,莫要发这么大火,小心伤身。”
“想给荷叶说好话?”姚才人冷哼一声,“她们这些个宫女根本瞧不上你,说这两句好话是能心安还是怎的?没见过心眼被糊这么紧的。”
惊蛰得了埋汰,也没生气,看着姚才人要坐起来,赶忙帮着扶了扶。
姚才人坐稳了,眼睛余光瞥过空无一人的门口,声音更低了些:“最近走路看着点后背,别说我没提点你。”
惊蛰的心口轻跳,面上平稳:“您说的话,小的不懂。”
“不懂?”姚才人嗤笑,“有人想杀我,你不知道?你看着我插了那么多日的银针,不知我在做什么?”
惊蛰垂下眼,没有说话。
姚才人也不在乎,自顾自地说:“我这条烂命,活到现在四十来岁,已经算是苟活。能多活一日是一日,那都是赚的!要真这么老死了,也就罢了,可要是有人要我死,我不甘心!”她的声音沙哑,虽有气无力,却带着阴狠。
惊蛰低头看她,正看着姚才人仰头。
她细长的手指一把扯住袖子,将人往前拉了拉。
“小心着点陈明德。别以为救过他,就能讨了好?”姚才人阴冷地笑起来,“你读过书,东郭先生,总该听过吧?”
寒风呼啸,天越来越冷,再过两天就要过年,宫内的气氛总算不那么压抑,就连北房,也蹭了喜气,发了些东西下来。
每个宫人都有新的衣裳,并着多出来的节礼,个个都很高兴。
明雨兴高采烈地取了自己的东西,去找惊蛰,绕了大半圈,在角落里找到了正在洒扫的惊蛰。
“惊蛰,你躲这么远做什么?”明雨道,“在发东西,你再不过去,小心都被长寿拿走了。”
惊蛰:“长寿不敢。”
“哪里不敢,大头不敢拿,小东西不敢顺吗?”明雨扯着惊蛰往外走,“快快,这点雪扫了,待会也是要落的。”
惊蛰离去前,远远看了眼姚才人的屋,这才跟着离开。
临年底这一个多月,惊蛰不错眼地盯着姚才人那处,人是没事,可任务也没完成。
惊蛰也曾问过,难道姚才人自然老死,也算任务失败吗?
系统答,【人为就算失败。】
这挺痛苦,总不可能要惊蛰确保姚才人这往后的岁月都一生无忧吧?
好在这系统虽然刻薄,但也没这般严苛。
说是任务不算完成,是因为姚才人还在危机中,除非安然度过这个危机,才能算完成。
……危机?
惊蛰偶尔会想起姚才人昏了头时说的话。
姚才人是慈圣太后的姊妹,是远房亲戚,她说的表姐,应当是慈圣太后。而陛下……就不好说了,毕竟谁知道她眩晕时说的陛下,是先帝的那个陛下,还是景元帝的陛下。
但惊蛰是倾向于先帝。
弑母常人不敢想,可先帝杀了慈圣太后?倘若有这般隐情,那有人想要杀姚才人,也说得过去。
然先帝已经死了,要杀姚才人不在生前杀,为何在眼下杀?先帝真的要杀,早在多年前就动手了。那么……当年慈圣太后的死,还有其他原因,其他人参与其中?
领完了东西回来,惊蛰和其他宫人一起去张贴红字,左不过要到年尾,还是要讨点喜庆,忙活到了晚上,就此歇下,也是安稳一夜。
岂料,将将天明,后头传来了一声尖利的惨叫。
阖屋的人都惊醒过来,穿衣的穿衣,套鞋的套鞋,靠窗动作快的,八齐已经翻出去看情况了,唯独惊蛰呆坐在床上。
明雨转头:“不知出了什么事,吓死了。”
惊蛰朝着明雨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他倒是知道。
就在他惊醒那一瞬,系统也滴滴了一声。
【任务三失败,请接受惩罚】
他都没顾得上去听什么惩罚。
姚才人还是死了。
惊蛰恍惚了一会,动作倒也不太慢,赶过去的时候,就看到八齐踩着凳子,正扶着姚才人的尸体往下送。
姚才人竟是吊死的。
边上菡萏等几个宫女,正围着边上一个人安慰,仔细听,却是荷叶。
刚才的惨叫就是她发出来的。
荷叶半夜起身,本是要去方便,自地铺上起来,却撞上了硬邦邦的东西,本来困顿往上看,却是摸到了一双脚,一下清醒惨叫连连,直接吓晕过去。
北房出了这么大的事,陈明德和明嬷嬷都不得不出面,连宫里也派人来查,好些人进进出出,倒是让北房热闹了一天。
到了傍晚,这才安静下来。
他们说,姚才人是自杀。
惊蛰坐在廊下,有些焦躁地捋过头发,这不对劲。
之前他还和姚才人说过话,那时候的姚才人根本看不出想寻死的打算。一个想死的人,是不会那么谨慎自己的吃食,她昨天还用过银针。
可她偏偏又是真的自杀。
……是被迫自杀?
“昨天有谁来过?”
惊蛰喃喃。
北房一直很安静,少有外人。只有昨日派发衣服和礼节,才有人来,说是赏赐。
可为什么不是让他们去领,而是有人上门来?
惊蛰猛地跳了起来。
突然的动作,把拍他肩膀的无忧吓了一跳,他迟疑地抬着手,没敢落下,“惊蛰,你怎么了?”
回头看他的惊蛰满是潮红,身体也微微颤抖,好似发了热,惊得无忧往前走了两步,声音带着担忧。
“可别是身体着了凉,快进去。”
他伸手要去捉惊蛰,惊蛰接连几步倒退,盯着他的手好似什么猛虎怪兽,连连摇头,惊慌地说道:“多谢,我自己进去。”
无忧眼睁睁看着惊蛰进了屋,褪了鞋,闷头倒在床上。
他茫然地抓了抓脸,看来惊蛰是真的不舒服吧。
躲在被褥里的惊蛰侧着身,将整个人都盖得严严实实,连一寸皮肤都没露出来。
他的心思再没落在姚才人之死上,耳边回荡着刚刚问过系统的话。
【随机buff:魅眼令人酥】
【效果:buff生效期间,凡是宿主出现,都会立刻吸引在场所有人的目光。“注目”行为会增加宿主的敏感度,在万众瞩目下,宿主将会是万中无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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