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蛰干巴巴地说道。
现在这姿势,他也不好挣扎。
万一挣扎后,身份暴露了……惊蛰还没做好这样的准备。
而且……
容九一直都是个强硬的人,忽而在惊蛰面前流露出脆弱的疲态,惊蛰怎舍得他在身体不适的时候,还要强撑着和他辩驳?
大不了,等容九睡着后,他再起来就好了。
惊蛰这么想,就也不再动。
好好当容九的陪睡。
惊蛰安静下来,容九似感觉到了少少的困意,轻轻捏了两下他的后脖颈,也就跟着不动。
惊蛰听着男人的呼吸声。
耳边,是清晰的跳动,这有力的动静,无疑让惊蛰有些感激。
至少听着这心声,能让他知道人没事儿。
宫室外,这场瓢泼大雨接连不断,好似天上破了个洞,正在倾倒着银河之水。
韦海东暴躁地擦了下脸,根本不在乎身上湿透的衣裳。他坚毅的脸上皱起的眉头,几乎能夹死只苍蝇。
过去这么久,派出去的人这么多,却连皇帝的踪影都没找到。
这雨势实在是太大了,将许多痕迹都覆没在滂沱的雨水里面,很难追踪到有利的线索。
皇帝陛下到底去哪儿了?
“统领,前方有痕迹。”
一个人悄无声息潜伏到了韦海东的身边,看着其貌不扬。
韦海东仔细听了听,眉梢微动,立刻带人跟着赶了过去。
轰隆隆——
他站在廊下,看着巨雷乍响,心里啐了口。
这贼老天能不能安静些?
韦海东望向古树,又低头看着台阶的痕迹。虽然湿痕蔓延一大片,可他还是能看出来,应该是两个人留下来的踪迹。
他眯着眼,在灯火里,看到了宫室殿门上的湿手痕。
有人进去了。
而且只有进去的痕迹,没有出来。
韦海东抬起头,正要示意身后的人破门,突然想到什么,又猛地按住拳头,狐疑之色在四周又打量了一遍。
“统领?”
有人问。
他们不知道,对这明显入侵的痕迹,为何韦海东还不下令?
韦海东收敛了脸上的神情,平静地说道:“不必管。”
那人明显露出了愕然的表情。
这都不用管?
他的视线看向殿门,刚想说什么,忽而意识到什么,猛地低下了头,甚至连话都不敢说。
显然,这属下意识到了什么。
韦海东心里满意点了点头,还可以,还不算太笨。
今夜,景元帝醒了两回。
不论是任何原因,再大破天,也绝对不能再有第三回。
别的不说,宗元信正在太室宫破口大骂呢。
韦海东带着小部分人回去的时候,还能听到宗御医暴跳如雷的声音。
“你们若是盼着他早死,那就再这么折腾下去!我看到底是我医术了得,还是你们皇帝的命够硬,还能再熬多久!”
宗元信厉声道,是从所未有的严肃。
宁宏儒出去寻人,眼下这太室宫内,只有石丽君在。这位女官的涵养颇为了得,哪怕宗元信指着她的鼻子破口大骂,她还是佁然不动。
不过,在看到韦海东回来时,石丽君的脸上还是流露出几分焦虑,快步走了上来。
“找到陛下了吗?”
韦海东点了点头,不论是宗元信还是石丽君都猛然松了口气。
宗元信也立刻停下叫骂:“快带我去。”
韦海东摇了摇头:“不是说,不能惊扰陛下?他应当是睡着了。”
宗元信狐疑挑眉:“真的假的?他醒来后,居然还能这么快睡着?”
不得痛得要命?
当然,也不是所有时候都会痛,有时也是别的症状,不过都算不上愉快就是。
反正能让景元帝一觉睡到明日,就是最好的。
“就算他睡着了,我也可在边上守着。等他醒了,好第一时间诊断。”宗元信退而求其次,并不觉得这似乎多么了不得的要求。
医者想要时刻关注病人的情况,难道不正常?
韦海东下意识看了眼石丽君,眉头微皱,没有立刻应下。
石丽君敏锐,忽而说道:“陛下不愿让人打扰?”
宗元信皱眉,这话说得,景元帝都睡着了,还哪来的愿意,不愿意的?
韦海东沉声:“按理说,应该是不愿意的。”
石丽君了然,平静地说道:“陛下既不愿意,那就等明日再说。”她的视线缓缓落到韦海东的身上,他立刻明白女官的言外之意。
“好。”
宗元信站在两人中间狐疑地看来看去,“你俩眉来眼去做什么?”
怎么一个两个对了一眼,就明白是什么意思?这眼睛是能传达什么话吗?还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怎么就只有他不明白啊!
惊蛰也不明白。
他借着昏暗的烛光,一根一根数着容九的眼睫毛,原是想借着这样分散怪异的心情,等容九睡熟后,再爬起来善后。
……怎么就睡着了!
惊蛰一觉醒来,窗外已经天光大亮。
艳阳高照,好似昨日的狂风暴雨,与其没有半点干系。
完了完了!
惊蛰一边在心里惨叫着完蛋了,一边去看容九,却见男人长手长脚地拥抱着他,头颅正靠在惊蛰的肩膀上,露出毛绒绒的头发。
那沉沉的呼吸,应当还在睡。
惊蛰很少看到容九睡得这般沉,醒来还能看到身边有人的时候,更是没有。
……看来昨夜,是真的很难受。
惊蛰的心里塞满了凌乱的毛线团,难受有之,酸涩更甚,却也有淡淡的高兴,与狂乱的不安。
他清楚地知道,今天这责罚怕是逃不过去。逃不过去也罢了,他还得思考出一套合适的理由,得把容九摘出去。
惊蛰一边这么想着,一边试图从容九的怀里爬出来。
赤身裸体,再不跑,这是明摆着要露馅。
“惊蛰。”
岂料,他就刚刚翻了个身,就被人叫住了,身后男人的声音,一点困乏都无,就好像早就清醒了般。
惊蛰没敢转过头去,就这么背对着说话。
“你醒了?还痛吗?”
“嗯。”
惊蛰瘪嘴,嗯是哪个意思?
是痛还是不痛?
他有心想转过头去问,但还是忍住这冲动。
“现在时辰不早,醒了就起来吧。”惊蛰说完这话,就探出上半身,着急忙慌去地上捞衣服,露出了白皙的后背。
容九看着惊蛰紧致的腰身,抬手去摸。
光滑的触感,倒是和手脚上的粗糙不太一样。
惊蛰抖了抖,身子都僵住。
摊开在他后腰上的手掌,不再是昨日的寒冷,至少还有那么点温度。可对惊蛰来说,这样的接触,无疑是有些亲密过头。
尽管几次突发情况里,惊蛰都曾和容九有过亲密的接触,可那些,在惊蛰看来,多少是带着几分不得已。
他在这些事上,有些过分的敏感。
其实端看容九有时略带压抑的眼神,惊蛰多少能感觉到,男人对他是动了欲念,只是从来都没有逾越雷池一步。
也不知该说他能忍,还是容九看破了他内心里的胆怯。
惊蛰捞起衣服,胡乱披在身上。
经过一夜的折腾,这衣服还只是半干,不过惊蛰也顾不上。
他背对着容九,急声说道:“现下,太室宫应当知道我们都没去上值,你待会先走,我晚些时候……”
一条胳膊拦住惊蛰的腰,不让他动。
“你想做什么?”
冷冷淡淡的声音里略微上扬的尾音,似乎带着几分好奇和与趣味。
惊蛰声音平静,甚至还有几分好笑:“我能做些什么?容九,你想多……”
就在此刻,殿外响起了些微的脚步声。
惊蛰的声音猛地停住,身体也有微微僵硬,过一会,他平复下来,就着这奇怪的姿势立刻将衣服都套上。
“应该是找来了,你继续躺着,别起身,待会就说……”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容九就已然坐了起来,从后面抱住了惊蛰。
男人的身体,比起惊蛰要大了一圈,自后面拢住惊蛰,仿佛能将他整个人,都遮掩在身下。
惊蛰凌乱的衣裳没有整理好,肩头那个咬痕,还鲜明地裸露在外。
带着血痂的咬痕,让男人伸出手指摸了摸,淡声说道:“等着。”
他的声音平静中,带着不容反抗的强硬。
容九越过惊蛰下了床,经过一夜的休息,昨日的疲倦和脆弱好像一眨眼全部消失,如今眼前这个人又是从前的脾气了。
看着冷淡,实则霸道,又不讲道理。
那身躯,赤裸地出现在惊蛰的眼前,让惊蛰一瞬间不知该看哪里,下意识低下头。
容九看着惊蛰泛红的后脖颈,眼底有着淡淡的笑意。他慢条斯理穿着皱巴巴的衣裳,却硬生生穿出了优雅华贵的感觉。
惊蛰偷偷打量着容九,发现他的动作,透着一种熟练与生疏。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惊蛰缓缓眨了眼。
容九的动作虽然很快,但果然,在家的时候,也是被人伺候惯了的。
惊蛰有时,看到容九身上那一点点,不太熟练,有些僵硬的反应时,总会下意识多加留意。
……毕竟,容九不管是容貌,还是行事,都太过强悍,无一处不精。
只有少少的事情,能让惊蛰看到一点点笨拙。
他很小心地收集着这些点点滴滴。
容九收拾完自己后,就迈步往外走去。
惊蛰微愣,下意识起身,却看到男人转头看他,美丽的脸上面无表情。
“坐下。”
冷淡的嗓音里带着几分强硬,惊蛰下意识就坐下了,反应过来后,他懊恼地瘪嘴。
“为何我不能去?”
惊蛰生怕容九是要去将罪责揽在自己身上,却看到容九的视线长久地停留在他的身体,缓慢地逡巡着,好似一头霸道的兽在巡逻自己的领土。
“不能这样见人。”
容九平静地说道。
惊蛰低头看着自己的模样,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容九在说什么,脸色一下子就红了了起来。
他干巴巴地说道:“只有你会在乎这个。”
惊蛰是个,太监啊!
谁会在乎一个太监穿得怎么样?容九这可真是太高看他,谁会在乎他穿的是什么模样?而且,这衣服显得这么,这么奇怪,还不是拜昨天晚上容九乱来的“福”?
怎么,昨天自己做的,今天就不认了?
惊蛰气恼地瞪了眼容九。
容九:“不许出去。”
他只是冷冷强调了一遍,听着冷漠的声音里,仿佛还燃烧着昨夜的热度。
惊蛰僵硬地坐在床边,扯了扯身上的衣服。
他多少是有点焦虑,尤其是在听到说话声后,那种翻涌的不安让惊蛰微微皱眉,却还是勉强坐着。
……听起来,容九和外面的人,是认识?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是不怕的,可是牵连上容九或者其他……他认识,在乎的人,就会让惊蛰的心里惴惴不安。
他有些时候过于漠视自己,以至于让身旁的朋友都会生气起来。
不多时,惊蛰就看到容九回来。
不只是人回来,他的手中,还有着两套新的衣服。
惊蛰惊讶地抬头,“你,外头是谁?”
没有任何责罚也就罢了,怎么还能再带衣服回来。
容九沉默了一会,淡定地说道:“一个不重要的下属。”
门外的韦海东又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惊蛰隐约听到点动静,正要看去,却被容九递过衣服的动作给拦住。
“穿。”
端得是言简意赅。
惊蛰在心里嘀咕着,见容九淡定的模样,慢慢也镇定下来,“那,你算是没事了?”
容九平静地说道:“你在当心些什么?”
惊蛰可疑地移开目光。
昨天晚上,景元帝失踪,四散出去寻找的人里,也有个太监和侍卫消失不见,这难道不算大事吗?
当然,比起皇帝陛下,任何事情,都只能算是小事,可擅离职守,也应当算是个罪名吧?
容九为何这么淡定?
惊蛰心里觉察到的那种,若隐若现的异样,还没化为实在确切的感觉前,就听到容九不紧不慢的声音。
“惊蛰,我是个男人。”
惊蛰一愣,被这话砸得,都忘记刚才在想什么。
他狐疑地挑眉:“……我知道?”
那蘑菇总不是假的。
容九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觉得,情人以这般模样,怯生生地坐在身前看我,我会是什么反应?”
……什么情人,什么怯生生?
惊蛰羞恼得要命,明明没什么的事情,被他这么一说,就显得好像有什么了。
惊蛰倏地弹起来,抱着衣服尴尬地朝容九笑了笑,以飞快的速度溜走。
他是不敢当着容九的面换衣服的。
老天爷,昨夜不还难受得要命,怎么今天就能生龙活虎?他是真的身体有问题,不是在骗他的……吧?
惊蛰飞快地换好了衣服,只觉得自己快要原地自燃了。
容九有时很促狭。
惊蛰深刻明白了这个道理。
不过,在换好了衣服后,容九多少也算是解释了他这么镇定。
因为直到清晨,皇帝陛下都还没找到,所以四散开寻找的人手压根都还没收回去,就算他们没有归队,也不是多么严重的事。
至于这宫室的狼藉,自有人去收拾,不会将麻烦引来。
……不过倒霉的大概应该就是被容九使唤的下属了。
惊蛰松了口气,不过这口气,只松了一半。
“陛下还没回去?”
“没有。”
他们刚才离开了那宫室,连那个所谓的下属都没看到,不过容九很淡定,他也被迫跟着淡定,左不过再担心,也改变不了什么。
惊蛰紧张地舔了舔唇,四下打量。
“容九,陛下要是真的大开杀戒,你可千万不要冲在前头。”
戴有为的反应,再加上昨夜太室宫的动静,就算惊蛰是个心大的,也不可能完全不在乎。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容九可是时常跟在殿前的。
容九低下头:“皇帝暴虐,你不怕吗?”
惊蛰困惑地看着容九,没明白他怎么突然拐到景元帝身上,他又不关心皇帝是个怎么样的人……不,他还是得关心下。
不然要是国破家亡,他想要的安静小日子就全完蛋了。
“陛下是有几分残暴。”惊蛰委婉地说道,毕竟连容九自己都说“暴虐”,那他说这句,应当也是没什么,“不过,我听郑洪说,外头的百姓,还挺喜欢陛下的。”
郑洪给惊蛰说起黄家事,自然不免会带到景元帝。
就算惊蛰不是好奇心重的人,可是提到皇帝陛下,难免会多问几句,郑洪就给他讲。
“诚然,有很多人不喜欢他,但也有人喜欢,觉得在他的治下,过得比从前好。”惊蛰淡淡地说道,“虽然这是应该做的,但多少也能说明……陛下有些事,做得也不错的吧。”
容九若有所思地说道:“应该做的?”
惊蛰:“举国之力供养着皇帝陛下,他又为此庇护着万万民,这不是应该的吗?”他的话听起来有几分柔软的天真。
容九:“皇帝怕是,不如你想象中那般好。”男人的声音,透着几分古怪的冷漠。
昨天夜里,说来也是想杀人的。
这对他来说再是顺手不过,只是那一瞬间,有种莫名的冲动,让他想起了惊蛰。
惊蛰是个柔软,脆弱的呆瓜。
他不是心善,也不是多么美好的理由,只是那一瞬间有些兴意阑珊,这才无视了聒噪的韦海东,踏入了雨幕。
惊蛰找到了他。
容九抬手,温凉的手指,触碰着惊蛰的脸颊。
小狗头好奇地抬起来。
这应当是个美好的意外,一个巧合。
可这有什么关系?
世上许多事,先有巧合。
巧合,也能是注定。
一而再,再而三。
容九已然能够预料到,在那不够遥远的将来,克制总会有崩塌的一日。
……可那又如何?
容九听着溢满的恶意正在澎湃地翻涌,蠢蠢欲动地等待着合适的时机,没有任何提醒的意图。
这也应该怪惊蛰,对吗?
一次次主动将自己喂到怪物的嘴里,却无一次真的喂饱。
容九毫无道理,非常霸道地将理由归结于惊蛰。
这可真是,最大的恶意。
世恩等了整整一天,心里的惴惴不安,在听到太室宫出事后,几乎攀升到了极致,却不敢随意表露出来。
等他拖着疲乏的身体,重新回来住处,看到惊蛰正在弯腰打水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蹦了起来,三两步冲过去,狠狠地扑在惊蛰的后背上。
“惊蛰!”
又惊又喜,足以说明世恩的心情。
“我说了,我会回来。”惊蛰撑着他,没让他掉下来,声音里带着几分淡淡的兴味,“我没骗你吧。”
世恩从惊蛰的后背滑落下来,跳到他的跟前,好好打量了一下。
“你的脸色有点苍白。”
世恩尖锐点评。
惊蛰:“昨夜,淋了点雨,所以有点着凉。”
他和容九分开后,是到下午才得以回来。
分开前,他还撞见了戴有为。这个中途溜走的太监,对惊蛰还是那种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态度。
看到容九和惊蛰并肩,还讥讽了几句。
“这不会就是韦统领说的容九吧?怪不得这么巴巴靠上去,原来是看中了人家的脸,别以为长着一张脸……”
“你没长脸吗?”容九出声,打断了戴有为的话。
戴有为原本一腔怒意,都是朝着惊蛰发泄,当容九说话时,这才真正地看向他。
对上那双冰冷的眼,戴有为的身体不自觉抖了抖。
他色厉内荏:“难道你不就是光靠着一张脸?”
昨天,惊蛰还说什么,他和韦海东不熟悉,不认识,结果今天他和其他人游荡在太室宫就为了继续找皇帝陛下时,他看到了韦海东。
当时,他正在和另外一个总管打扮的人说话,远远的,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是戴有为却懂得一点点唇语。
当时韦海东说的话,虽长,不能辨别,可一定有“惊蛰”这两个字。
惊蛰和韦海东的关系,一定不像是他说的那么简单!
而今,看着惊蛰身边,又跟着个高大美丽的侍卫,戴有为昨夜到今天积攒下来的压力,自然下意识朝着他倾泻出去。
……这多少带着迁怒,可无疑的是,戴有为本能地知道,这不会给自己带来多少麻烦。
因为惊蛰是个好人。
虽不是正常意义上的那种“好”,可他的确算得上是好人。
昨夜那种无视他的话,大概就是惊蛰能做出来的极限。像是他这样的人,除非戴有为真的伤害到他,或者他在意的人之外,惊蛰是不会做些什么。
戴有为正是清楚这点,才会无端痛恨。
惊蛰又凭什么呢?
身为太监,怎么可能拥有这样近乎愚蠢的心态?谁人不是踩着别个往上爬的?就说这上虞苑,如果不是因为惊蛰是外来的,昨日守夜也不会轮到他。
都有过这样的遭遇,竟还能保持着那样乐天淡定的心态……
这无疑让戴有为扭曲地妒恨着。
可那些沸腾的怨毒,在被容九冰冷注视后蓦然冻僵,被嫉恨冲昏的头脑,在说完那句话后,莫名有些懊悔。
惊蛰也皱眉。
他不在乎戴有为说他,却不愿意戴有为说容九,正当惊蛰要反驳时,就听到容九淡淡地笑了起来。
冷白的手指抚摸着自己的脸庞,容九流露出几分居高临下的倨傲,“惊蛰就是喜欢这张脸。”
所以就算靠着这张脸又怎么了呢?
男人带着古怪的笑,吐露出来的话,竟有几分得意。
戴有为僵住,显然有点反应不过来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而惊蛰的反应比他更大。
他一巴掌拍在容九的后腰,咬牙切齿:“走走走!”
说的什么胡话!
等惊蛰拖着容九走远了,他才抱怨。
“你在他跟前乱说什么呢?”
容九好整以暇:“难道你最初,不是看上我这张脸?”
就见那张昳丽漂亮的脸蛋猛地凑到跟前,苍白的皮肤勾起个略带恶意的笑,那种肆意张扬的美丽恣意生长,几乎霸占了惊蛰所有的注目。
是美的。
哪怕是扎根在极具恶意的土壤里,滋长出来的毒花拥有着可怕的掠夺性,可谁也无法否认那张狂浓艳的美丽。
惊蛰原本在说着太室宫的事,说着说着,又不免想到了容九。
这不能怪他多想。
毕竟他天然就是个令人瞩目的性格。
放在人群中,他就是最耀眼的那颗珍珠,谁都不可能避开他去。
“我知道太室宫的事。”世恩摆了摆手,“陛下直到午后才回去。”
这将整个太室宫吓得人仰马翻。
世恩:“我差点以为你要回不来了。”他抱怨着,眉间还皱着。
惊蛰:“我回来时,已经见过胡总管,他说,去太室宫的人已经安排好了,我不必再去。”
太室宫的异变足以让胡越做出最合适的反应,他是舍不得自己手底的人,可他更不会为了这点心软,害得自己出事。
更别说,昨天夜里,惊蛰和韦海东的对话不算秘密,很快就传入了胡越的耳朵。
胡越反倒有点后悔。
早知道惊蛰有这样的关系门路,他不该在昨天将人塞过去。
尽管面上说得好听,只是帮忙,但惊蛰如此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出来,胡越昨天是让他顶锅去的?
惊蛰回来时,胡越还想好了种种安抚的手段,却没料到,惊蛰尽管有些疲乏,却一直带着笑。
那笑是真心实意,他似乎并没有因为昨日的事记恨,反倒有几分感激。
胡越想破头都猜不透,惊蛰这么喜悦是为何。
惊蛰当然高兴,如果昨天他不顶替人去太室宫,他肯定遇不到容九,也无法帮他缓解痛苦。
要是容九真的在大雨里淋了一夜,再强悍的身体也撑不住的。
惊蛰摸了摸自己的脸,世恩也跟着摸了摸,摇着头:“快些进去,我去弄些姜汤来。”
惊蛰:“我已经……”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见世恩匆匆出去。
好吧,惊蛰住了嘴。
分开前,也不知道容九上哪里弄的姜汤,捏着惊蛰的鼻子灌了两大碗,现在回来,世恩还要给他弄。
惊蛰觉得,他怕是一打嗝,整个人都透着姜味,被腌入味了。
胡越给惊蛰放了一天假,第二天,其他人去上值时,他躺在床上狠狠暴睡了一天。
起来时,已经是下午。
原本有点闷的鼻子,总算不那么堵了。
惊蛰下床活动,再自言自语说了几句话,发现身体没有异样后,这才松了口气。
没真的生病就好。
惊蛰现在算是小有积蓄,可真要病,那也是病不起的。
像宫里的来复,现在身体逐渐好转,可要不是前期姜金明给掏的钱,他根本活不下来。掏空他们这些相熟太监的钱袋子,也根本无法供得起二两银子一包的药。
就算是姜金明,也只是在吊命的药上出了钱,要是救不活,他也不可能白白再花钱。
惊蛰独自一人在附近溜达。
其他人都去做活,他不好乱走,只能在附近看看,多少记一下路。
再过两日,外国使臣就要到。
惊蛰还从来没见过异域的人,听郑洪说,他们看起来都是鼻梁高挺,眼窝深邃,五官非常鲜明的人,还都挺高。
他皱了皱鼻子,再高,能有容九高吗?
容九是他见过最高的。
韦海东长得健硕,却还没有容九高。
惊蛰在认识容九前,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矮子,不管走到哪里,他都算是身材高挑的那一拨,可万万没想到啊……
在容九眼里,他就是小矮个。
晚上,世恩回来时,特地探过惊蛰的额头,发现不烧,说话也没有堵塞音后,满意地露出笑容。
然后,又给惊蛰塞了一大碗姜汤。
惊蛰:“……我真的没事。”
世恩严肃着脸:“不能放松戒备。”他们这样的人是没资格生病的,自然要做好完全的准备,免得事后再后悔。
惊蛰不得已,还是把姜汤给喝了。
世恩是个闲不下来的性格,每日里能和他八卦的人少了,他回来就只能和惊蛰说。
“太室宫换了不少人,不知是出了什么事。”照例,还是从最重要的太室宫说起,“不过,今天我们去的地方,倒是看到了不少马,惊蛰,有的马,比我们还要高……”
惊蛰:“怎么今天换了这么远的地方?”
世恩:“好像是马房昨天出了事。”
惊蛰敛眉,马房?
他想起昨天半夜,韦海东去太室宫的事,不知这其中有什么关联。不过,也可能是他多想,毕竟韦海东这些天,似乎很忙,他们一路跟着护送的队伍来,并没有看到这位大人的身影。
就在他们吃饱喝足,唠嗑完后,就已经早早歇下。
接连的灯火,很快熄灭。
胡越,本也要歇下,只是人刚上了床,很快就被外头的动静吵醒。
胡越皱眉,心知那些手下,如果不是特殊情况,肯定不敢乱来。
他揉着额头,爬起来。
刚穿上衣服就听到门被急急敲着,听起来,是唐吉的声音。
唐吉是胡越的徒弟,算是这些个二等太监里,最是受宠的一个。
胡越披着衣服,打开了门。
“出了何事?”
唐吉的脸上流露出恐惧的神色:“师傅,戴有为死了。”他本来长得还算高大,可是说出这话的时候,气势却非常萎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