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便有些不舒服,我小腹上从小就有一块胎记,样子像他们盖的金塔。”
“姨娘说,这是金塔教的余孽投胎到我肚子里去了!我不敢让它长大,不敢吃饭,姨娘让我用布包裹肚子,万万不可能露出来,不然会被抓走。”
陛下以雷霆之势铲除金塔教,把教众和当时在寺里的信徒都抓了起来,昭告全城,要求信徒主动去解烟毒。
柳园:“我都不敢吃饭,我想把它勒死,但是肚子越来越大了,落胎药也拿它没办法!”
裴酌伸手碰到柳园的肚子,发现被布料裹得严严实实的,这么勒哪里受得了,难怪一步三喘。
“赶紧把布料解开,五脏六腑会被挤压错位的。”
柳园直摇头。
裴酌厉色道:“你想护着它?解开,我自有办法除掉它。”
柳园颤着手解开,布料缠着三层,解开后,其实小腹本身并没有多夸张。
裴酌皱眉:“从金塔教主斩首至今,已经有一个月,你每天吃什么?”
柳园:“喝一点点米汤。”
裴酌问:“肚子什么时候大的?”
柳园:“最近几日。”
裴酌无奈,柳园真要怀孕,算起来时间跟他差不多,而他现在小腹还一片平坦,哪有这么快显怀。
“才一个月,就算真怀孕,肚子也不会像你这么大。”
柳园红着眼:“我娘说有可能。”
裴酌:“你没有怀孕,你这更像是营养不良导致的饥饿性浮肿。”
柳园睫毛上挂着泪珠,愣愣地看着裴酌,他没听懂那一长串的话,就听到一句“没有怀孕”,眼里顿时迸射亮光:“我没有怀孕?!”
裴酌略略尴尬,总觉得自己时刻在照镜子。
天下男子怀孕的心情,果真是一模一样呐!
裴酌:“你娘为何笃定你怀孕?”
柳园用哭糊涂的脑子思考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我娘以前也去过金塔寺,陛下让信徒主动上报解毒,我娘逃了没去,说那样会脸面全失。”
陛下带兵抄寺时,兵部侍郎还当了副将,更没脸了。金塔教是陛下的逆鳞,柳园怕自己一旦暴露,还会连累父亲。
裴酌头疼,看来柳园他娘是被人彻底洗脑了,喊姜禄进来:“你再给他看看。”
这回柳园没有抗拒了。
裴酌蹙着眉心,皇权碾压金塔教不难,但是那些逃之夭夭企图死灰复燃的漏网之鱼,隐藏在人海中思想迷信的信徒,更为棘手。
哪怕是现代,消灭□□都要一番功夫。
萧循不可能下令把所有金塔寺的信徒都抓了,玉京会乱套的。
姜禄确认了裴酌“营养不良”的说法,“静躺一月,慢慢调理吧。”
裴酌盯着柳园,金塔教今年发展壮大,定然离不开传教的功劳,传教的人离开玉京去别处发展,回来后发现老家被抄了,胆小的隐姓埋名,胆大的就会试图接替教主。
他们渗透兵部侍郎的后宅,洗脑姨娘,用鬼胎恐吓柳园,下一步就是让母子俩替他们办事。
“金塔教让你替他们办什么事?”
柳园睫毛闪了闪,低声道:“我娘去求了神棍,神棍说鬼胎来自阴曹,井水乃聚阴之处,只要让它通过井眼回到阴曹就好。”
“但是神棍也算不准玉京的井眼在哪,他给了我一瓶符水,让我倒进各个府上的井里,等他做法事。”
“我怕符水有毒,我不敢下,我宁愿自己投井。”
裴酌:“意志很坚定,但——唔。”
听到这儿,被勒令站在外面旁听免得影响口供的暴君萧循,再也按捺不住,进屋一把握住裴酌的手腕,拽着他往外走。
金塔教的毒物防不胜防,他真是昏了头了答应裴酌单独审问。
裴酌猝不及防被拉到外面,“我还没说完。”
萧循:“还想说什么?让柳园假意配合钓出金塔教余孽?交给沁王就好,他正愁没事干。”
裴酌挣开了挣,手腕都快被捏出红印子了:“我不也没事干。”
这句话从裴酌嘴里说出来,仿佛太阳从西边升起,萧循不得不重视起裴酌今晚对柳园莫名的同理心。
“你对柳园很关心?”
又是帮人遮掩又是单独审问。
裴酌没想到萧循这么敏锐,他只是有些感同身受柳园的惊慌罢了。
他瞥了一眼萧循,你这种“肚子大不是胖就是病”的直男是不能理解的。
萧循觉得他似嗔似怨的一眼带着钩子。
他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腕,指腹安抚似的在刚才用力的地方抹了抹:“你今晚有事。”
“什么事?”裴酌警觉,“哦,对了,我跟裴阳约好,等下去太傅家里喝茶。”
萧循:“太晚了,改日再去。”
是有点晚,本来没有柳园的事,裴酌此刻已经喝上太傅泡的茶了。
萧循:“我已经命人送裴阳回去,且向太傅致歉,说你明日再去。”
裴酌:“谢谢,我回去睡觉了。“
萧循扣住他的手拉回来,道:“我近日在推行禁止私刑,废黜卖身契。”
裴酌发自内心道:“陛下思想觉悟很高。”
萧循疲惫道:“养奴隶非打即骂的皇亲国戚很多,阻力很大,很累。”
裴酌眨了眨眼,话题明明很严肃,为何他觉得开始走向危险?
萧循看着他:“你能在宫里住一晚吗?”
裴酌缓缓抿紧嘴巴,他怀疑是他上次在含叠山太好说话了,萧循事后复盘,找出了卖惨的真谛。
对对对,你压力很大,但碍于孝期不能找别人发泄,只能逮着我欺负是吧?
虽然那种事也不是不舒服,但是萧循总是没完没了影响他睡觉。
话说回来,当一个想要改变封建沉疴的皇帝不容易。
裴酌烦恼地要命,怎么又被拿捏了,搞得他像为了达成政治目的献身一样。
萧循居然还有当纣王的潜质。
裴酌拖沓地跟萧循上马车,驶过长街路过太傅府时,见门口已经熄灯,萧循确实通知到位,太傅已经歇下了。
马车突然晃了一下,裴酌胃里顿时起连锁反应一样翻腾。
他面色一变,连忙捂住嘴巴。
萧循立刻察觉:“怎么了?”
裴酌:“有点晕车。”
萧循当即让李如意停下,扶着裴酌下车,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好点了么?”
裴酌点点头。
萧循:“剩下一段路我背你。”
裴酌看了看太傅府的门匾,这样不太好吧?
萧循在他面前蹲下。
裴酌从善如流趴了上去,他不乐意走路,又借口晕车,当然只能被背着了。
萧循登基,起居室自然从东宫搬到了天子所住的霄宁殿。
东宫十分朴素,而霄宁殿符合了一切对于至高权力的想象。
不愧是皇帝住的地方。
裴酌第一次见识龙床,床柱子都雕着蟠龙。
萧循拉开龙榻上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什么。
裴酌矜持地坐在床尾,听着邪恶的抽屉拉开声,道:“不管你的药多有用,只可以一次。”
萧循一顿,空手把抽屉合上,镇定道:“嗯。”
裴酌觉得不对,簌簌爬到床头,拉开抽屉,一瞬间,工业明珠高等数学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脸。
救命,原来卷王只是想跟他学高数。
裴酌瞬间烧红了脸,他手忙脚乱想把高数课本拿出来,但来不及了。
是哦,他们都已经解毒完毕了,以萧循的性子,自然不会再开口。
“我是说,不管你的脑子多好用,高数只能学一次,我说过只教一次。”裴酌着急地找补。
萧循:“好,不学。”
裴酌:“……”
一失足成千古恨。
此后三个月,裴酌又教授了几回高数。
“微积分就学到这儿吧,你出师了。”裴酌捂着日渐发胖的小腹,火烧眉毛了,终于开始琢磨躲着萧循走了。
萧循:“你不是说还有高等几何、级数……”
最炎热的两个月过去,裴酌躺得更加舒适:“忘了,教不了,自学。”
萧循最近把消瘦的裴酌养回来了,觉得怎么看都很好看。
他觉得可以再养养,但是裴酌不知为何,越来越不想按照他的食谱吃饭。
萧循举例别人家的例子:“你记得兵部侍郎的小公子吗?”
“他按照太医开的食谱,疗养两个月,胖了十斤。”
“太医说还不够,要再养两个月。”
裴酌当然记得,人家是假怀孕,他是真怀孕,真的不能再多吃了。
想想都要愁得少吃一碗饭。
裴酌半真半假道:“不要,肉都长肚子上了。”
萧循:“我们多动动就好。”
裴酌:“不想动,也不想变胖,跟怀孕似的。”
萧循:“不会的,不信我们再做一次。”
裴酌:“……”
第34章
裴酌正想让萧循闭嘴,突然感觉到掌心一阵轻微的鼓动,像什么小东西顶了他的手心一下。
这是……裴酌整个人都呆住了,仿佛被某个小玩意儿攀住了小腿,不敢往前踏,怕带倒了他。
4523快乐道:“宿主大人你感受到了吗!是小太子的胎动!这么小就会跟爸爸互动了,真是天资聪颖!”
裴酌觉得4523跟小崽子仿佛有隔代亲。
幸好4523的声音只有他能听见,不然他要脑补4523坐在小区楼下逢人就吹嘘他家小太子多聪明,他会尴尬到把两个一起捆绑扔掉。
裴酌:“首先,他不叫小太子。”
4523快活道:“胎动了,确实可以取名了,宿主大人语文也不错,但要说文学素养,还是萧循更胜一筹,你俩商量着取吧,一个取名,一个取字。”
4523大力赞赏裴酌:“宿主大人每日的联合高数胎教太有用了,小太子将来一定是文理全才。”
裴酌信了4523是儿童成长陪伴系统了,它只能看见高数胎教,看不见萧循学高数要奖励。
学高数要什么奖励!
裴酌一点都不想给,奈何教萧循太有成就感,一点就通,他一高兴就……容易心软。
萧循见裴酌在那发呆,问道:“想什么呢?”
裴酌回过神,吸了吸肚子,“没有。”
千万不能再让萧循碰到他的肚子了,胎动太可疑了。
他得想个办法坐牢了。
裴酌炯炯有神地盯着萧循,触怒皇帝?拒不认错?闭门思过?禁足半年?
如果他有办法让萧循把他禁足就好了,最好禁足在含叠山,不许任何人探视。
裴酌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想不出怎么触怒龙颜。
总不能无缘无故过去揍一顿吧。
万一没用呢?
万一惩罚是把他关起来日呢?
裴酌想来想去都没什么好办法,在下一个周末来临之前,避免被萧循召进宫,直接起了个大早,去稍远的一些的地方泛舟游湖。
玉京的凌波湖只是一道长长窄窄的小湖,几天不下雨水位便下降一大截。
水里许多鸳鸯成双成对,裴酌盯着一只母鸳鸯,再看另一只在它身边转悠的漂亮的公鸳鸯,一会儿游在它左边,一会儿游它右边。
裴酌漂亮的眼眸一眯,想弯腰伸手掬一把水,把这对野鸳鸯分开。
刚一触到水面,裴酌便感觉到有一股力量似乎将水面弹开了一个水窝。
4523凝重地提示宿主:“这是疫水,不要碰。”
裴酌脑袋一嗡:“什么疫病?”
4523:“血吸虫,这片湖中有它的幼虫,一旦沾上皮肤钻进血肉里,早期会引起发热腹痛,晚期则引起腹水,俗称大肚子病。”
裴酌面色微变,血吸虫生活在水中,而农民种地不得不碰到水,一旦泛滥感染,整个村失去劳动力变成荒村。
他还记得上个世纪医疗不发达,国家花了大力气甚至用抽干河道的方法才消灭了血吸虫,因为血吸虫的中间宿主必须是钉螺,将水中的螺类捞起焚烧,切断它的繁殖途径。
裴酌询问船夫:“最近凌波湖旁边发热红疹胸痛的人有没有增多?”
船夫挠了挠手臂:“这我哪知道,我又不是大夫。”
裴酌看见湖边有一家医馆,跳下船只。
最近天热,下水游玩洗澡的人很多,如果4523没检测错,有一部分人已经被感染了。
裴酌抱着胳膊站在医馆门口,看见抓药的小童似乎格外忙,余光看见两个风尘仆仆的赶路人,似乎是一对个高的孕妇。
裴酌想起一个理论,当自己怀孕后,逛街时就会发现路上有很多孕妇。
不对……这不是孕妇,明显是男扮女装。
由于这两人本身长得磕碜,并不具备女装的条件,只是硬穿了件粉红衣裳。
两人直奔医馆而去,说他们是外地人来京城求医的,无缘无故大了肚子,听说京城名医多,硬是撑到了现在。
两人言辞间颇有躲闪,裴酌一想便明白了,恐怕血吸虫在当地被当成瘟疫,二人怕自己说清楚“传染性”,会被立刻赶走。
裴酌上前询问:“我听二位兄台的口音,是南方人?”
“是、是。”
裴酌垂了垂眸,血吸虫一般在南方流行,因为北方冬天水温太低,幼虫会被冻死。
只要在冬天之前,保证没有人被感染便好。
凌波湖中出现,有可能是感染者的粪便流入了湖中,粪便中有卵。
还有可能是有人故意污染了这片水域。
裴酌立刻想起了金塔教的鬼胎之说,那个符水估计就是疫水。
好歹毒的心思,若是柳园将符水投到井水里,那他的不存在的“大肚子”就会转移到其他人身上,届时幕后之人更有把柄威胁罪魁祸首柳园帮他做事。
裴酌命人看住那两个病人,不准他们随处大小便,封锁凌波湖,随后赶回宫中。
宣政殿。
萧循、姜禄、两湖总兵,三人正议论此事。
两湖总兵崔实汇报了当地一种奇怪的大肚子病,似乎跟水源有关,因为此病泛滥,许多村庄无奈放弃良田迁居,然而他们走到哪,疫水便跟到哪儿。
“跟水有关?”姜禄猛地惊醒,“陛下前几个月抓到的金塔教余孽,带了一车水来到玉京,我左右验不出毒性,难道是疫水?”
萧循神色大变:“李如意,去把裴酌叫回来!他在凌波湖!”
崔实第一次见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陛下失了方寸,他早有耳闻京城有一裴夫子,是陛下宠臣,他还以为传闻夸张了。
不夸张,是他见识少了。
“不用叫,我回来了。”裴酌像进自己家一样踏进门槛,对崔实道,“他们走到哪,疫水跟到哪儿,是因为他们体内有寄生虫,虫子产卵随着尿液粪便排出体外,没有妥当处理粪水,因而虫子又进了水域。”
崔实刚见识到绝顶美人,又被他的一连串话弄糊涂。
裴酌体谅道:“崔大人可能还不明白什么是寄生虫,我稍后解释。”
防治血吸虫,还得让田间地头的百姓提高警惕,裴酌庆幸自己没放弃理化生中的任何一门,现在分流去学生物的学生,完全可以派去搞宣传。
让不识字的百姓了解寄生虫、为何要清除中间宿主钉螺、为何要处理粪水,这些可是不轻的任务。
学以致用的时候到了。
裴酌:“我让几名学生跟崔大人一起回去。”
姜禄:“我也——”
裴酌:“凌波湖边的医馆来了两个大肚病的外地人,正好是病例,你不用浪费时间千里奔波,去看看他两能不能治。”
姜禄即刻往外走:“我这就去。”
裴酌又对李如意道:“我有办法化验疫水与否,你去统计一下玉京的大小河流、井水,我要一一检查。”
李如意:“遵命。”
转眼间,大殿之中只剩下崔实和陛下、裴夫子。
自从裴夫子一出现,崔实感觉发号施令的人换了一个。
如果刚才裴酌说“崔实,你去把黔桂总兵抓了”,他恐怕也会呆头呆脑地领命而去。
毕竟,陛下似乎什么都可以纵容,不说话,只撑场面。
崔实不由想起自己妻子非要拉他一起去吵架,崔实说自己不会吵,妻子说“你坐在那就成”。
崔实见自己左右没听来什么差事,识相告退。
萧循走近裴酌,看见他衣服上没有水,松了口气:“你如何化验疫水?”
裴酌:“我把手伸进去——”
萧循厉色:“你敢!”
裴酌突然就被凶了一下,抬眸看萧循的脸色,写着四个字“没得商量”。
他机智道:“白玉京有一种东西,叫做疫苗,你懂吗?就是我没病的时候事先吃一种药,等以后遇到这种病我就不怕了。”
萧循:“哦?你不是做梦去的白玉京?还能吃药?”
裴酌闭了嘴,啊这……
“你就说相不相信我没事吧。”
萧循闭了闭眼,他早有预感,裴酌不是梦见白玉京,而是去过白玉京:“真的没事?”
裴酌笃定:“嗯,趁李如意还没统计好,我要回去画一套完整的血吸虫防治流程,再交代生物学生一些事,忙得很,我先走了。”
萧循第一次见到裴酌步履匆匆,可见对此事的上心。
嘴上说着要偷懒,萧循捏了下手指,就这样操心,这辈子都偷不了懒。
他要做更多事,才能让裴酌轻松一些。
裴酌一出宣政殿,立刻呼唤4523,他要血吸虫治疗方法。
4523弱弱道:“我还是个废物。”
裴酌不可置信:“你家小太子都胎动了你还是个废物?”
4523被一激,反驳道:“我说了是慢慢加载资料,只是还没有加载完!”
裴酌:“那你在加载完的那一部分检索一下,看看能不能撞上。”
4523:“不可以哦,我在小太子身体里才能自由检索。”
裴酌:“那你现在不自由地、受强迫地检索一下。”
4523反应了半晌,似乎在尝试突破权限,道:“可以强迫一下,但是会漏电,工程量很大。”
裴酌下意识感到身体发麻。
系统上次漏电,他可是跪在萧循身上起不来。
裴酌咬唇:“你晚上等我睡着了再检索。”
4523:“遵命!”
裴酌心有戚戚,晚上回去一定要锁好门,不然被人看见还以为他做……那种梦。
他刚要出宫,突然又想到什么,道:“皇宫的水井我先验一遍。”
毕竟是天子住的地方,重中之重。
宫中水井一共六十九口,分布在各个角落,大多数只用来洗菜、洗衣。
裴酌命人每个井各取一桶水,一共洗了六十九遍的手,手都快搓红了,系统也没有提示任何风险。
“还好。”
接着,他又去御膳房,检查萧循的吃饭用水。
天子用的是外面运进来的山泉水,裴酌检查完毕后,对御厨道:“今日起,以后做饭泡茶用井水,暂时不要从外面运水。”
御厨喃喃:“井水泡茶不好喝……”
裴酌:“他能喝。”
他一锤定音,皇帝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不吱声。
御厨惊讶地看着裴酌,他是上了年纪的人了,见识过这偌大皇宫的上一位皇后。
总感觉要认识下一位了。
裴酌召集生物方向学生,临时加深了一波寄生虫和病毒、细菌的学习,跟夜校老师似的。
“我要选四个学生,随两湖总兵回去,协助治理血吸虫病,有感染风险,自愿原则,明天有意愿的将申请信递给李助教。”
裴酌还想亲自去看看,但是路途遥远,他又怀着崽儿,赶路困难。
要是能一下子就到南方就好了。
裴酌边想着,边擦完脚上床,对系统道:“你可以开始检索了。”
话音刚落,有人到访。
萧循:“睡了么?”
裴酌抿紧嘴巴不应声,睡了睡了。
萧循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瓶药油,他最近察觉到裴酌走路容易脚底酸软,今日为了疫水忙活,一定累得脚心生痛。
“我给你揉揉脚,不打扰你睡觉。”
裴酌手指紧紧揪着被子,啊啊啊还不走啊!
他维持单手撑着床板的姿势,僵硬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怕稍有动作,萧循的耳力就能察觉到他没睡。
显然,比耐力,裴酌一直不行。
这破烂系统漏电不是像上次那样一阵一阵的,而是持续不断的……
裴酌麻了,撑不住了,手肘一松,身体倒在床上,嘴里控制不住溢出一句呻吟。
下一刻,门被从外面踢开,砰的一声,门扇打在两侧的墙壁上弹回去,被一只手用力推住。
屋里屋外全是黑天,安静之中看不清脸,只能听见两道呼吸。
裴酌尴尬地蜷缩起脚趾。
哦,你什么表情啊。
不要显得像捉奸好么?!
平板支撑撑不住罢了。
奇耻大辱。
为了掩饰4523漏电导致的奇怪反应,裴酌在萧循的逼问下,只好含泪承认是他“想了”。
萧循居然深信不疑!
裴酌人都傻了,他平时在萧循心里是什么很放荡的形象吗?这么拙劣的借口他也信?
因为是他的思想问题,所以还得由他来主动解决。
这样也能更顾及肚子一点。
裴酌醒来的时候,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系统保护小崽子的方式是加强他的身体素质,而不是简单点,把萧循这种外来者电阳痿。
很难得的,他醒来后还能见到萧循,萧循没有去上朝。
裴酌一睁眼就红了脸,他心里惦记着今天要去测水质,即使是周日也按照上课的时间醒来。
萧循:“我以为你还要睡一会儿。”
裴酌揉了揉脸:“这不是有正事。”
萧循特地留下来,陪他一起去检测,“我已经命人凿开一条水道,将凌波湖的水引过去,露出河底清除螺类。”
裴酌点点头,凌波湖是最大的隐患,虽然此法有些耗费人力,但比起千防万防封锁全湖,防止有人在冬季湖水结冰之前碰到水、抑或是有心人取水去害人,还是一劳永逸好。
4523帮他检索到了治疗血吸虫病的中药制剂,不如现代药物杀虫奇效,有用就行。
裴酌写下药方,叫李二交给姜禄验证疗效,又从枕头底下摸出一打银票:“先在玉京制作一批药材包,三日后让崔大人一起带回两湖,给贫苦百姓免费赠药。”
萧循把银票接过来,折了折,塞到裴酌的腰包里:“还能让你出钱,国库是摆着好看?”
裴酌的腰包一下子又鼓起来,他的钱还真没怎么花出去过。
“我今天要去好多个地方,你别跟着了,我们分头办事。”
萧循不放心他的洗手检测法,要自己看着才放心,“皇帝的事都让你办了,我闲着。”
裴酌只能应允他跟着,有皇帝在好办事。
李如意统计了玉京的河流和井水,玉京是大宣的中央,越来越繁华,井水成千上万。
他按照裴酌说的,同一个村落,井水十混一、二十混一,混成一桶后送来检测。
裴酌跑了一天的河道,暂时没有发现问题,反倒是测出了几口井有问题,零星分布在凌波湖周围,也有远一些的,一问主人,前阵子跑去了凌波湖洗澡。
玉京人还不知发生了何事,只知道自己家里的井水被拿走了一桶,隔了一天,才知道原来南方某地出现了水疫,差点传到了京城来。
“那水疫怪得很,中招了肚子会越变越大。”
“那不是女儿河吗?”
年长的老人回想道:“我二十出头时跟我父亲去买茶叶,路过一个村庄,口渴想喝水,我爹叫我赶紧走,这里的水一口都不能喝,没得治。”
裴酌物色了一个口才极佳的说书先生,一直帮他搞未来科技宣传,这回又找了他在茶楼科普血吸虫。
裴酌还没开口,说书人便机灵道:“我知道,要先从一个书香世家的公子怀孕说起,道士说他宵禁之后出门,撞到了与玉帝喝酒醉醺醺的酆都大帝,怀了孕,公子不得不女装示人,最后揭晓其实没有怀孕,是夜里掉入水中得了大肚子病,应该早点看郎中,以免回天无力。”
裴酌沉默了一下:“没错,是这样的。”
他给说书人的各个故事模板,套路基本上是《走近科学》,先来一个惊奇小开头,最后以科普结尾。
效果不错,就是这个故事有点指桑骂槐的。
接着,他又在学堂前张贴告示,派两名学生站岗,随时为百姓解释。
萧循见他有条不紊地安排,只在一旁协助,时不时充当司机——带裴酌骑马。
裴酌总嚷嚷他不会骑马,几个月过去了还是不会,根本懒得学。
他往后靠着萧循的胸膛,发誓道:“下一次有空一定学。”
萧循觉得他不学也挺好的,他揉了揉裴酌的小腿:“走了这么多地方,还能动吗?”
裴酌脸颊仿佛被吹了一层热气,烫起来。
他记得自己昨晚主动了,又没完全动。
萧循静静地问他“还能动吗?”
裴酌说:“就这样。”
萧循若有所思:“原来裴夫子这样就解决问题了。”
裴酌一头问号,这语气说得好像他故意离不开萧循一样。
呵,不争馒头争口气。
两日后,太医署宣布有了对症之药,所有人欢欣鼓舞。
裴酌这两日虽累,但见玉京百姓因此事,渐渐接受了一些科学解释,算是有一点意外的收获。
当然,事情并非完全顺利,不配合的人也很多。
李如意就直骂某个侯爷晦气,他前阵子正好掉进过凌波湖,中招的可能性极大。药一问世,某侯爷十分积极,第一个派人往太医署跑,但不愿意好好处理粪水,非要让家丁把恭桶送到河里去洗,证明他没问题。
河道周围的百姓敢怒不敢言。
李如意捏着鼻子说实在不愿意在家中处置,他们可以收走代为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