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版白月光—— by去蓬蒿
去蓬蒿  发于:2024年01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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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得成婚才能做。”可渐渐裴一鸣也……他晃晃脑袋,清醒,要清醒,他千杯不醉,区区助兴酒也不过如此,才不会,才不会…
林笑却脱不了衣,眼角落泪说不舒服,好不舒服,要人帮忙,还胡乱喊起了晏巉的名。
裴一鸣听了又是醋又是怒,林笑却摸裴一鸣的脸,哭着说大哥我不舒服,大哥帮忙,甚至喊起了上辈子的名,裴一鸣越听越恼火,到底多少人欺负过怯玉伮!总有一天,他要他们都——
裴一鸣还没怒完,林笑却的手就抚上了他的唇瓣:“大哥怎么不说话,都是你的错,都是你都是你。我好热,我需要太医,太医,需要沐浴,我好热——”
“晏弥,我好热,好热,我要晕倒了,好不舒服。”林笑却低声啜泣起来,头好晕,好热。
裴一鸣渐渐也受不了了,让人去喊军医来。
军医来了说纾解一番就好,熬药没什么用。
裴一鸣恼怒不已,说到底是哪个混账多管闲事,本将军又不是不行,别让他找到到底是谁!
军医都来了,那将领也来了,很快就请了罪,瞧着怯玉伮红通通的脸,暗道难道是他猜错了?将军真的不喜欢男人?
将领羞赧道:“大将军要是不喜欢,要不、要不、赐给卑职?”
“滚!”裴一鸣道,“滚滚滚!”
帐内没了人,裴一鸣抱着林笑却,心道只能互相帮帮忙了。
但那事不能干,等明天酒醒了,要是怯玉伮发现——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原谅他。
互相帮帮忙,帮一帮,军中也有这种事,没事的,只是兄弟之间帮帮忙。
裴一鸣抬起了林笑却的手……自己的手也……
过了半夜,裴一鸣让人烧了水。
沐浴的时候,林笑却仍然晕醉着,但已浑身乏力。
他笑得迷乱,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裴一鸣凑进去听也听不懂。
突然就被林笑却揪住了耳朵,林笑却揪着道:“坏,讨厌,坏。”
裴一鸣听清了这几个词,颇感罪过,将领管教不严就是他的罪,他承认了自己很坏很讨厌的事实。
见他承认得这么快,林笑却颇感无趣,松开了他的耳朵。
讨厌道:“你把我的手累着了。好痛,手腕痛。”
裴一鸣连忙抬起林笑却手腕捏了捏,按摩按摩,说明天让军医来看看,都是他的错,他坏,他太坏了,明明说好了不轻贱的,可是还是……裴一鸣红着眼眶说对不起,他刚才昏了头了。
林笑却说不准哭。
裴一鸣说他没哭。
林笑却说也不准难过。
裴一鸣道:“那你能不能原谅我。”
林笑却另一只手抚上裴一鸣的眼眶,晕醉着笑着:“我也快乐了,你也累到了,公平的事。”
裴一鸣说没累到。
林笑却生气了:“就是累到了。”
裴一鸣说真没有,他还放轻了力道。
林笑却很生气:“你就是累到了。”
裴一鸣愣了会儿,恍然大悟,偷笑着说起谎来:“没错,我好累,我明天也得让军医看看手腕。”
林笑却这才满意了,他抚着裴一鸣微红的眼眶,问他还难不难过。
裴一鸣抱住林笑却,呜咽了两声,说怯玉伮怎么这么好,小菩萨一样。
林笑却道:“不是狼,别嚎。”
裴一鸣说不嚎了不嚎了,一点也不难过。
林笑却说还要酒,裴一鸣说那可不能再喝了,伤身。
林笑却说要普通的酒,不让人发热的酒,不会干坏事的酒。裴一鸣笑着说:“怯玉伮已经醉了,不能再喝了。”
“没醉。”林笑却说没醉。
裴一鸣问:“那你记得我的名字吗?”
林笑却说了一堆,裴一鸣越听越怒,越听越伤心,最后林笑却笑道:“我骗你的。”
“我故意的。”林笑却骄傲道,“我也坏。”
“我故意骗了你,”林笑却醉着小声道,“骗了你。”
裴一鸣说没骗他,就是不知道他什么名字,早就忘了,压根儿不肯记在心里。
林笑却说的不是这件事,他脑子好乱,乱七八糟的好晕,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可是他记得这个人的名字,很好记的。
“裴一鸣,一鸣惊人的一鸣。”林笑却轻声说出了口。
裴一鸣愣愣的,随后笑了起来。干净的、喜悦的、被人珍视后温暖的笑。
和帐内的烛火一样,滚烫耀眼。
裴一鸣低低地“嗯”了声:“我叫一鸣,我想在你面前一鸣惊人。”
受伤的时候,落魄的时候,被暗杀的时候,这念头如同信仰,一直支撑着他,继续走下去。
兄弟一家被牵连,追随他的将士命丧,被大军围攻,几次冲出重围又几次被围,生死一线之际,他想着我叫一鸣啊,绝不能就此偃旗息鼓。
不服,不甘,不愿!鹏程万里,一鸣惊人,砍柴的少年一路走来,就应该耀眼下去,而不是不到弱冠就折戟沉沙。
要于神女面前一鸣惊人,让她的目光再不能挪移。
必为兄弟复仇,叫该偿的罪孽偿还。
不会死在这里,不能死在这里。冲,冲下去,哪怕前方是绝境。
裴一鸣抱住林笑却,声音嘶哑:“我会做到的。”
林笑却醉意深深,痴笑着重复:“会做到的。”
裴一鸣哽咽了一下,将林笑却抱得更紧,再不愿松开。

晏巉醒了过来,太医说是怒急攻心需要静养,晏巉笑了下:“静养?”
他起身,心肺撕裂一般,晏巉咬牙坐了起来。穿上衣衫,穿上甲胄,小兵送上来的药一口饮尽。
搁下药碗,晏巉道:“和谈我亲自去。派人去准备吧。”
士兵忙道不可,晏巉道换个地方,让西穆的皇帝亲自来。
倘若不成,南周便跟西穆决一死战。
晏巉笑着说:“被困怀京不是长久之策,去吧。”
小兵愣了下,下去禀告将领。
没了人,晏巉双手撑在桌上,又吐出一口血来。他不在乎这天下,不在乎是否再起战乱,不在乎中原四分五裂,过去他在意的,可是他累了。
没了怯玉伮,晏巉已经厌恶到想毁了一切,这个卑劣的粘稠的无法脱身的世界。
把他自己也烧得干干净净。
赵异放的那把火不够大,不够长久,才会让自己留下骸骨来。
晏巉不会犯下这样的错误,他的那把大火应当将一切都燃烧殆尽。
晏巉用手去擦桌上的血,沾得满手血腥。
怯玉伮在的话,一定会过来抱住他的,不准他再胡乱动弹。
会捧起他的手慢慢地擦,会红着眼眶说不准吐血,血吐多了人会死的。
晏巉说不会:“我不吐了,是不是很脏。别擦了,快去休息,把怯玉伮的手弄脏了。”
晏巉说完面前哪有人呐,连声音也无,晏巉笑着说没关系。
他随意擦了擦手,躺在床上说没关系。
晏巉抱住被子,说怯玉伮没关系,他可以忍耐,不过是如同过往一般,再忍耐一下,再忍耐一刻钟,一时辰,一日一夜一月一年,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娘去世之前说对不起,家里的担子都要晏巉扛了。
两个年幼的弟弟也只能由他带大。
十岁的晏巉落着泪说不行,他承担不起,娘亲不能去,留下来,留下来。
娘亲抚上他脸颊,说巉儿,娘留不下了,只是苦了巉儿,娘对不起你。
“你要是能养,就养着他们,要是自个儿活不下去,就把他们卖了吧。”娘亲双眼含泪,忍痛浅笑,“娘不怪你,本就不该是你的担子。”
晏巉跪在床边,泪水滚落,他说会养大弟弟,会养大的,不会抛弃不会舍弃,娘留下来看着,看着他养大弟弟,他要是做得不好,娘也能指正。不要留他一个人,不要。
“娘,孩儿怕。”十岁的晏巉茫然无措,两个幼弟跟着哭泣,晏巉垂下头,“孩儿不想如此。”
“孩儿要娘留下来。”
娘亲想要抬起手,抚上晏巉面庞,给孩子擦擦泪,可她办不到了。
晏巉躺在床上发起了烧,一会儿想到娘亲,一会儿想到怯玉伮。他心中对两个弟弟其实是有怨的。
二弟沉迷五石散醉生梦死,三弟纨绔子弟醉酒贪欢。他一路往上走来,做侍卫做官做贵妃做丞相,其中苦楚没有人能分担。
置田产买铺子金银珠宝,一堆堆地供养,可是娘,我也会累。
他们已经长大了,孩儿不想养下去了。
孩儿想要一个自己的家,孩儿想要怯玉伮在身旁,孩儿别无所求,娘,您让他回到孩儿身旁吧。
孩儿千错万错,罪孽难消,愿早逝愿病痛缠身愿不得好死不得超生,只要活着的时候,给孩儿一点甜头。孩儿就心甘情愿地去死。
恍惚之间,晏巉以为怯玉伮回来了。
林笑却爬上床,抱住了他:“大哥,你怎么不好好照顾自己,你瘦了。”
“瘦得若是只有一把骨头,抱着硌人的话,我就不抱你了。”林笑却轻声道,“我没有说谎,我说到做到。”
晏巉不允许。
林笑却道:“那你就得好起来,大哥,你要好好来接我回去。”
晏巉问去哪。
林笑却笑:“去我们的家啊,大哥,你烧糊涂了。”
晏巉说你不是怯玉伮,他闭上眼,沉重而迟缓地重新睁开,眼前果然没了人。
他知道的,怯玉伮不想要和他的家。
不是一个家,没有我们,只是他强求,他贪求太过,而怯玉伮选择忍耐。
如同他忍受这日日夜夜年年。
军营里。
天亮了,林笑却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浑身无力。
想掀开被子,发现手特别疼,手臂、手腕连着手指都没力,抓握迟缓酸软。
昨夜发生的一切回荡在脑海,林笑却顿时清醒了。
他往身旁看,正看到裴一鸣那张英毅残留稚气的面容,林笑却抬脚就是一踹,可惜还没靠近,裴一鸣就乍然醒来擒住了他的脚。
“疼疼疼——”
裴一鸣下意识面对危险的动作顿缓,他赶紧松开了林笑却。
“哪里疼哪里疼,是不是捏疼了,我没注意是你,怯玉伮我看看我看看。”裴一鸣掀开被子去捉林笑却的脚要看,林笑却骂他登徒子。
裴一鸣道:“不能讳疾忌医,我这就叫军医来。”
林笑却拉住了他的衣角:“不!”丢的脸已经够多了,他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裴一鸣轻轻动了动,林笑却扯着他衣角不放:“不准去。”
裴一鸣问:“那你疼得厉不厉害。”
林笑却抽着冷气说不厉害。
“说谎。”裴一鸣道,“我不去叫军医,跌打损伤我也会,我去拿药酒给你搓。保管一搓就好。”
林笑却攥着衣角:“真的?”
裴一鸣笑:“真的。”
林笑却这才松开了他。
裴一鸣翻找出药酒,临到头林笑却不好意思了,说自己擦就好。
裴一鸣道:“都是男子,不兴不能看脚那套。”
林笑却看着裴一鸣拿药酒的手想起了昨夜,脸又红又羞,整个人埋进了被子里:“说不要就不要。”
裴一鸣笑着爬上床:“怕什么,我真会,没骗你。我可不是那等庸医,保管药到病除。”
林笑却隔着被子踢他,裴一鸣掀开被子一下子就捉住了他脚。
林笑却还要挣扎,裴一鸣道:“药酒洒了很可惜的。”
林笑却想想也是,不能浪费,就不动了。
裴一鸣一颗心简直要化了,怯玉伮怯玉伮,心中疯狂叫着林笑却小名。恨不得扑到林笑却怀里牢牢抱住,狠狠抱住,摸摸头揉揉手,不怕不怕,不疼不疼,很快就会好。
裴一鸣倒了药酒在手心,按着林笑却脚腕揉了起来,林笑却说都红了,裴一鸣就是得揉红。
林笑却哀叫了两声,说裴一鸣力气好大,裴一鸣放轻了力道,放缓了速度,问现在还疼吗。
林笑却怨他:“你说呢。”
裴一鸣头凑了过来,蹭了蹭林笑却的头。林笑却要躲,裴一鸣继续蹭,林笑却说你头发不要蹭我嘴里,裴一鸣笑着离开:“才没有。”
林笑却问裴一鸣哪学来的习性,不准这么蹭他。
裴一鸣说动物都可以,人也可以:“我不亲不逾矩,就想跟你亲近些。”
林笑却脸微红:“什么亲近不亲近,不准说了。”
裴一鸣笑了下,有点小坏蛋的意味:“不快乐吗?”
林笑却脸更红:“不准说。”
裴一鸣也跟着脸红,想摸摸耳垂手上沾了药酒,摸了摸林笑却的小腿,说这么瘦,还不多吃些,吃那么一点点难怪长不胖。可不兴南周宽袍大袖弱柳扶风那套。
“要你管。”林笑却道,“我就不吃。”
裴一鸣跟孩子似的斗嘴:“我就管,你就吃。”
“我不吃。”
“你就吃。”
“不吃不吃就不吃。”
“要吃要吃就要吃。”
两人斗嘴斗得越离越近,裴一鸣的呼吸烫烫的,一下子烫醒了林笑却,林笑却赶紧侧过了脸。
裴一鸣也红着脸停下了。
两人的距离很近。
近得裴一鸣的呼吸吞吐在林笑却的面颊上。
林笑却想踢他一脚不知怎的又没踢。大概是脚真的疼了。
过了半晌,裴一鸣越来越近,林笑却赶紧叫停:“嗯,那个,脚疼,还不快给我搓搓,嗯,嗯那个药酒。”
裴一鸣也赶紧后退,掩饰道:“是是是,刚才,刚才我,我看见,对对对,有蚊子飞过,我想赶蚊子来着。它它,它,嗯,飞走了。”
林笑却笑了起来,扭过脸看着裴一鸣笑:“你怎么结巴了。”
这下轮到裴一鸣扭过脸去了,林笑却看到他的耳垂红得跟上了胭脂似的。
林笑却都想摸摸看看,是不是能摸出一手的胭脂粉。
裴一鸣侧着脸,呼吸呼吸,没关系,他还是很神勇的,没有丢面子没有丢脸,他的形象还是很高大的。
裴一鸣冷静了下,咳嗽一声:“嗯,口渴了。”
林笑却笑着顺手将桌上的茶盏端了起来,里面的茶早冷了,他笑着送到裴一鸣嘴边:“口渴啊,快喝。”
裴一鸣低头就喝,林笑却来不及送,裴一鸣咬住茶杯头一仰一口饮尽,大半都倒脸上去了。
林笑却看着他茶水湿淋淋的半张脸,赶紧用衣袖擦过来:“你怎么这么傻。我捉弄你呢。”
裴一鸣咬着茶杯没法说话,林笑却将茶杯接了下来:“太傻了。”
裴一鸣说不傻:“你一笑,我当时什么都没想。”不就是喝残茶浸茶水,掉脑袋的事都没办法犹豫了,色迷心窍。裴一鸣呸了自己一把。
“你快坐着,我给你搓药酒,药性一发挥就好了。”
林笑却这下不使坏也不挣扎,安安静静地让裴一鸣按摩搓药。
裴一鸣最开始是好好地正正经经地揉搓着,可怯玉伮的脚怎么这么好看啊,这脚腕,这小腿,裴一鸣唾弃自己色胆包天,又在那胡思乱想胡瞅乱看,一点儿都不君子,妥妥小人一个。
裴一鸣强行收心好好地揉搓完,林笑却果真觉得好多了。手也疼,林笑却不客气地把手递了过来。
裴一鸣拍了下他的手,问:“玩游戏?”
林笑却轻瞪他。
裴一鸣想起昨夜,怯玉伮哀哀怨怨呢喃手疼,一下子坐规矩了:“明白,揉揉就好,不疼不疼。”
要揉上来了,林笑却低声说刚揉过他的脚。
裴一鸣说怎么嫌弃起自个儿,香香的才洗过。
两个人一起洗的,他亲自洗的,洗得香喷喷干干净净。
林笑却说都怨他。
裴一鸣主动承认错误:“都怨我没约束好下属,他们竟自作主张。你放心,我自有处置。”
林笑却不管,让裴一鸣洗手了再来。
裴一鸣笑着洗了手,又端来一盆干净的水:“知道你爱干净,我要当着怯玉伮的面再洗一次。”
林笑却说真烦,他可不想看。
裴一鸣道:“该看的都看了,不该看的也看了,这可咋怎。”
林笑却摆烂:“不怎么办。我和你没关系。”
裴一鸣笑:“和我的手有关系。”
林笑却说裴一鸣再说,他真的要恼了。
裴一鸣说怯玉伮想哪去了,他的意思是他洗好了,现在就来给怯玉伮的手上上药酒。
林笑却分不清裴一鸣到底什么意思,只能坐那里任由他把手揉来揉去。
揉得重了喊疼,揉得慢了说快点,好不容易揉好了,林笑却眼泪都出来了。
裴一鸣想抬手擦去那滴泪,但手上沾了药酒,又不敢去吻,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滴泪滚落,滑到下巴滴落在衣领子上。
林笑却见他怔怔的,说不疼。
“说谎,骗我。”
林笑却心一紧。
“明明就疼。”
林笑却松了口气,原来说的是这事啊。
裴一鸣用头蹭了蹭林笑却的头:“让你受伤了。”
他的语气太低落,又落寞,林笑却不忍道:“没有的。”
裴一鸣松松抱住了林笑却,手腕提着,沾了药酒的手没有碰到他:“以后不会色迷心窍了。”
林笑却想到自己也半斤八两,两个人都那个了,怎么能只怪裴一鸣一人。
他轻声道:“我也不了。”
裴一鸣惊疑:“我在怯玉伮眼里,算‘色’吗?”
林笑却看了裴一鸣几眼:“勉强吧。”
裴一鸣英气又孩子气地笑了起来:“能够得上,我心满意足。”
林笑却见他笑得这样叫人心软,一时之间没有推开他。
裴一鸣沾了药酒的手牵上林笑却上了药酒的手。
他说:“再给你揉揉。”说着揉揉,却是十指相扣。
他那粗糙的、有细碎疤痕和厚茧的手,扣住了林笑却一双几乎没做过粗活的手,他的手指仿佛浸入了玉泉,竟有种捉不住的触感。
“怯玉伮。”裴一鸣低声唤林笑却,却没有下文。
在这一刻,裴一鸣好像回到了过去,他永远是那砍柴的少年,永远只能远远地看着神女。
酒声泉声与笑声,都离他太远太远。
林笑却瞧他安安静静的样子,反倒有些不习惯了。
过了许久,林笑却低低地“嗯”了一声。
裴一鸣惊喜地抱住林笑却,原来神女真的到他怀中了,不对,不是神女,是怯玉伮就是怯玉伮。
“怯玉伮。”裴一鸣又唤。
林笑却:“嗯。”
“怯玉伮?”
林笑却烦:“在。”
“怯玉伮!”
林笑却恼:“太大声了。”
裴一鸣只能小小声地唤:“怯玉伮。”
这声太轻了,轻得林笑却几乎听不见。
“我喜欢你。”
这声更轻,林笑却本该听不见的。都怪这军帐太大太安静,他什么都听清了。
但他只能装作没听见。
“什么?”林笑却问。
裴一鸣安静了会儿,笑:“我是说你的手还疼不疼。”
疼和喜欢可不相通。但在裴一鸣此刻的心里,雪水交融般相通了。
林笑却让裴一鸣松开,牵着他的手,他没办法知道疼不疼。
裴一鸣很乖地松开了。
林笑却转了转手腕,握着拳头又松开。
“好多了,”他对裴一鸣道,“多谢将军。”
裴一鸣想说叫我一鸣,那军衔人人都能得,我的名才是我。
但他咽了下去,他察觉到林笑却的疏远,不想再做登徒子了。
蓦然,军帐外士兵大声道:“大将军!”
裴一鸣神情一凝,以为是有了军情,立马道:“进来。”
很快又改了口:“等等,我出去。”
裴一鸣出去后,得知并非军情,而是陛下得知他收复兴宜、石浦、娄樊,又收降了平慈,给他送了一个礼物过来。
那便是东雍曾经的皇帝,危难时传位给儿子做了太上皇的元新稷。
其欲北逃投奔突厥,被魏壑的军队拦截于化兴郡。
魏壑杀了他身边的宠臣为东雍忠臣平反,收拢人心。唯独元新稷的命,魏壑留给了裴一鸣。
元新稷被锁在囚车里,落魄不已。
而今时移世易,元新稷瞧见了裴一鸣,心中又骇又故作镇静。
“原来是裴将军,裴将军真是越发威武。”元新稷这辈子都没这么憋屈过,学着过去宠臣讨好他的样子试图说几句缓和缓和关系。
但裴一鸣看见他,只是神情冷静地拔出了刀。

刀身的光晃着了元新稷的眼。
元新稷慌乱道:“你要做什么,你曾是大雍臣子还想弑君不成?裴一鸣朕跟你无冤无仇——”
裴一鸣笑了下,一刀砍破囚车,笑语:“陛下,您先逃。”
元新稷不知道裴一鸣玩什么花样,顾不得多说慌里慌张往外逃,裴一鸣等他跑了几步才提刀砍去,元新稷的左手断裂,他痛叫不已,呼嚎声震动了军帐内的林笑却。
林笑却缓缓走了出来。
元新稷涕泗横流痛叫冲天,裴一鸣道:“这一刀,祭祁岭。”
裴一鸣提刀又将落,元新稷顾不得断手四处逃窜,裴一鸣就那样看着他,故意让他逃开些却逃不出这军营,裴一鸣提刀走去,砍断了元新稷的另一只手,手砸在地上,血染红裴一鸣的半张脸。
血往下滴,裴一鸣道:“这一刀,祭嫂子。”
元新稷面色惨白,求饶道:“给朕个痛快,朕不逃了,不逃了!”
裴一鸣提着刀,静静地望他,元新稷改口骂道:“裴一鸣你不得好死!乱臣贼子,朕要杀你朕杀你全族,朕——”
裴一鸣断了他的腿,元新稷满身血污,眼泪鼻涕混着血,他怕了,趴在地上往外爬,留下一道道血痕。
“这一刀,祭孩子。”
元新稷絮叨着:“朕是皇帝,朕是皇帝,皇帝怎可受此大辱,裴一鸣,你将遗臭万年,不得超生——”
元新稷爬不动了。
裴一鸣给了他最后一刀:“祭死去的将士。”
元新稷的头颅滚到一旁,死不瞑目。
终于手刃了仇人,裴一鸣心中却并未得到解脱。残肢断臂,鲜血淋漓……故人的音容笑貌……一幅幅画面冲荡着他的脑海。
他抬眸望,大穆的将领士兵都站得远远的,似乎被他的残忍惊骇。
他一望去,士兵便低下了头。
杀皇帝是没有这么杀的,大多数鸩酒白绫了事。可皇帝杀无辜之人时,可有给他们体面?
他就是要将元新稷五马分尸,他忍不下痛快的死法。
东雍的皇帝临死前,应该感受一下无辜之人曾遭遇的无端痛苦。
祁岭喊他将军,有时喊他裴兄,祁岭的孩子们叫他一鸣哥,他称祁岭的妻子嫂嫂,祁岭总是笑着说乱了辈分。
嫂嫂笑说那么拘泥作甚,各喊各的不冲突。
孩子们也捣乱说就要叫哥哥就要叫哥哥,祁岭笑着说好好好,就叫哥哥就叫哥哥。
嫂嫂会摊饼,做好的饼总是让祁岭送一份过来。那饼特别香特别甜,裴一鸣的爹娘死得早,他已经好久没吃到这样的饼了。
他跟祁岭说起心上人,祁岭从不觉得拒绝与公主的婚事有多么遗憾,嫂嫂也说就是要跟爱的人在一起,不能将就。
祁岭牵着嫂嫂的手,两人相视一笑,孩子们依偎在身旁。
所有的一切,都毁在东雍的皇帝手中。
他只恨让其死得太轻松。
裴一鸣紧攥着刀,满身血地站在营地中间。
蓦然,林笑却缓缓走了过来。
裴一鸣看着怯玉伮一步一步走到自己身旁,抬起袖子想擦去他脸上的血。
他说:“太脏了。”
林笑却说:“擦干净,就过去了。”
裴一鸣的泪水滚落下来,手中的刀砸落地上。林笑却捧起他的脸,用袖子慢慢地擦。
林笑却擦得那样认真仔细,好似裴一鸣脸上沾的不是血,只是沾染了尘灰,擦一擦就好,擦得亮晶晶的,再也没有苦与伤。
那些断肢残臂犹在,死不瞑目的头颅就在不远,林笑却知道自己或许会做噩梦,可是他想走进来。
大抵是见不得裴一鸣孤零零的,提着刀仿佛被丢弃了一样。
人人都怕,他也怕,可他相信裴一鸣这么做有自己的理由。
不知全貌,不加揣测,方才将军给他上药酒,他便为他净血污。
这样才算公平。
有了第一个,将士们也冷静多了。收拾残局的收拾残局,处理公事的处理公事,本就是陛下送来的礼,大将军如何处置是大将军的自由。
东雍皇帝四散的躯体被收拢一旁,将领不知道该拿去喂狗还是拿去埋了,只能等大将军清醒后再做处置。
溅在军帐上的血也开始有小兵清洗,一切井然有序,林笑却牵着裴一鸣的手回到了军帐之中。
裴一鸣安安静静的,林笑却牵着他坐下他就坐下,林笑却打来热水给他擦拭,他也乖乖地坐好。
眼睫上都沾了血滴,林笑却让他闭眼,裴一鸣闭上眼,温热湿润的帕子覆了上来,裴一鸣不知怎的又开始落泪。
一个十七岁的孩子,还没及冠,林笑却安安静静地给他擦拭,脸上擦干净了,整盆水都红了。
头上也沾了血,得去沐浴。
浴桶抬了进来,小兵倒了一桶桶热水,军帐内热气缭绕,仙宫一般。
裴一鸣倏地抱紧了林笑却。他是来到天宫了,他见到了他的神女。他的小菩萨。
裴一鸣不肯松手,抱了好久好久,林笑却说水要冷了。
“我身体好,”裴一鸣声音嘶哑,“我洗冷水澡。”
林笑却听见他这样回答,浅浅地笑了下:“身体再好,也要热水洗着才舒服。快去吧。”
裴一鸣不要林笑却走,他不想去,林笑却说他就在这等着,哪里也不去。
裴一鸣这才肯去沐浴。
林笑却在榻上躺了下来,背对着裴一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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