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萧倦几乎夜夜宿在楚词招宫中,但楚词招看不出萧倦有多么沉溺这事,或许他只是想要一个继承人,而非跟他父皇一样,老了才得一个儿子。
之后有了太子,萧倦也没多少喜意,完成一件事般的平常,先皇倒是乐得快驾崩了。
楚词招怀孕期间,萧倦纳了个宠姬。
那哥儿乖顺妩媚,最会讨好萧倦,简直把自己当兴奴一样地去讨好。有次楚词招端着糕点去看萧倦,看到萧倦脚边跪着个赤身的奴才,浑身被些玩具玩弄,萧倦只是处理着自己的政务,任由那奴才沉溺浴海求而不得。
楚词招吓了一跳,再看才发现哪是奴才,就是那宠姬。
吓得皇后动了胎气。萧倦便轻飘飘让人把那宠姬杀了。
“对皇后不敬,拖下去吧。”
楚词招为那宠姬求情,萧倦只是看过来,道:“皇后,回去养胎。”
楚词招在那样的眼神下默了声。
后来楚词招才知道那宠姬并非大臣家的哥儿,只是一个小倌馆没开包的小倌。
大臣家的哥儿犯了错也不会轻易被处死,多是打入冷宫。可那小倌连进冷宫的机会都没有,直接杀了了事。
在萧倦眼里,阶级如此明显,在他之下都是奴,可就算是奴隶,有的也给几分脸面,有的直接踩进淤泥里烂一地。
楚词招思绪回笼,欲出口对林笑却的关怀话语又咽了回去。
他还没有想好,怎样的措辞才是合情合理,不让人起丝毫的怀疑。
就在这样的思索里,皇帝萧倦到了。
林笑却行了礼,皇帝萧倦迟迟不让他起身。
虽不是跪拜,只是弯身行礼,可林笑却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按住桌面,手臂微颤,垂着眸抿着唇,胸膛起伏呼吸声渐渐急促。
“陛下?”皇后楚词招唤了声。
萧倦没应,只是坐在椅上,等太监布菜。
太子萧扶凃拉住林笑却另一只手,道:“父皇,怯玉伮知错了。”
萧倦这才抬眼看向林笑却,见他颤着又要倒下的模样,道:“跪着可以跪半天,弯身行个礼就支撑不住了?”
林笑却抿紧了唇,萧扶凃安抚地抚上林笑却的腰背,轻声道:“快给父皇道个歉。”
233也道:【这个皇帝很危险,宿主,咱们别跟他一般见识,道个歉算了。】
皇帝萧倦的目光从太子覆在林笑却腰背处的手上,移到了林笑却的唇角。
林笑却说完又紧抿着唇,不甘不愿的模样。
萧倦道:“哪里错了。”
林笑却胸膛起伏,简直不该来赴宴,可皇后娘娘的宴不能不来。
“臣忤逆陛下的决定,该罚。”
萧倦道:“那就继续跪着吧。”
“父皇!”萧扶凃求情道,“怯玉伮他只是一时昏了头,现在已经知道错了,以后绝不会再犯。”
萧倦只是道:“跪下。”
林笑却攥紧衣袖,跪了下来。
四个位置,为了避嫌,林笑却没有坐在皇后身边。现在左手边是太子,右手边是皇帝。
他这一跪,生生矮了他们大半截。
林笑却感到一种屈辱,针扎似的穿透心腔。
在现代,他哪里跪过任何人,到了这里,皇帝的命令不得不听,简直是任人宰割。
之前长跪是为了走剧情,周遭也没什么人,现在跪,就跪在他们跟前,人都坐着就他跪着,林笑却咬着唇抑制情绪。
他蔫了似的,垂着头,谁也不看,什么也不想说。
“委屈了?”萧倦道,“朕看你是娇生惯养惯了,忘了规矩。”
林笑却垂着头一言不发。
萧倦伸手,缓缓抬起了林笑却的下巴:“怯玉伮,朕对你的优待不是你威胁朕的理由。”
林笑却垂着眼眸,当自己是个死的。
萧倦抚上林笑却咬着的唇瓣:“咬住就能不说话了?”
林笑却觉得不对劲,他想往后退,萧倦掐住他的下巴他退不了。
萧扶凃见此,咬牙退开,亦跪了下来:“父皇,您饶恕怯玉伮这一次,儿臣以后定会好好管教他。”
皇后没有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他站起来,亲自给萧倦布菜,缓和道:“陛下,菜凉了。”
林笑却跪在地上,抬眸看了萧倦一眼。萧倦的神情说得上悠闲,没有半分怒意,只是钳制着他,逗狗一样。
见林笑却不垂眼装死了,萧倦终于松开了手,缓缓摸了摸林笑却的头:“怕什么,朕又不会杀了你。起来吧。”
萧倦心情好了些,甚至给林笑却夹了菜:“吃。弱不禁风的,叫人笑话。”
萧扶凃也立马站了起来。他净了手给林笑却夹菜道:“父皇说得没错,怯玉伮,你以后要多吃些。”
“还有,”萧扶凃将隐隐的怒气压下,“你头发乱了。”
他将萧倦摸乱的头发整理好,林笑却抬眼望着他,在林笑却的眼神里,萧扶凃冷静了下来。
他给皇帝萧倦布菜道:“父皇辛苦了,怯玉伮不知事,劳父皇教训。”
他如此说,好似他才是怯玉伮亲近的人,皇帝萧倦教训怯玉伮,只是代劳。
他划一道界限,告诉自己的父皇,怯玉伮是他的,不是什么别的可以随意玩弄的哥儿。
萧倦搁下筷子,看着自己的儿子,像是第一次发现似的,道:“你长大了。”
皇后心里一突,连忙道:“还小呢,凃儿也是个不知事的,做事莽莽撞撞,还不快坐下。”
萧扶凃也蓦地清醒过来,如淋了兜头的寒风,他缓缓坐下,收起了张扬的爪牙,老老实实吃起菜来:“母后说的是。”
皇后楚词招一边说着太子儿时的趣事,一边温言细语伺候皇帝用膳。
林笑却在一旁垂着头默默吃饭,这一顿晚宴未免太漫长了些。
好不容易送走皇帝,林笑却站起来告退。
萧扶凃牵住了他的手:“母后,儿臣也告退了。”
楚词招浅笑着,竭力不让目光落到太子牵着怯玉伮的手上。他攥着锦帕说了好:“慢慢走,夜间凉。”
等到儿子和怯玉伮都没影了,楚词招才扶住额头晃了一下,雾映连忙扶住皇后:“娘娘!”
楚词招千言万语无法说,他被扶到了床榻上,而后道:“下去吧。”
“娘娘,奴婢请太医来!”
“下去。”
雾映担忧,但不能违背主子意愿,只好忧虑地退下。
没了人,楚词招躺在床榻上,近似呜咽地喘了声。
他感到一种荒谬,一种巨大的荒谬将他淹没。
月影徘徊。
萧扶凃牵着林笑却走了很久,林笑却让他松开手他也不松。
夜色深深,宫灯四起,萧扶凃有一种草木皆兵之感。
他停下了脚步,叫伺候的太监们都退开。
“殿下?”
萧扶凃勉强笑了下,可笑意很快就消散在了幽冷的夜色里。
“怯玉伮,答应孤,以后离父皇远远的。”萧扶凃道,“父皇是个无情之人,你别信他。”
林笑却低低地“嗯”了声:“我知道了。”
林笑却很难形容那种感觉,他现在也说不清皇帝到底是把他当成了不忠的狗崽子,还是一个蓦然注意到的新玩物。
他问233:【我的身份确实只是个炮灰攻对吧。】
233答:【当然。宿主不用担心会和主角受发生关系。不会的。炮灰攻归根究底只是炮灰而已,玷污不了主角受。】
他换了个话题:【这是一本虐恋情深追妻火葬场文吗?我觉得皇帝有些变态,实在难以想象他为爱低头的样子。】
233心道,虐身虐心有,追妻没有,火葬场更别提。古早狗血报社文衍生出来的世界,跟爽点无缘。
快穿部应运而生,让系统带着任务者进入这些小说补上缺口,让故事得以往后发展,小说继续衍生成为独立小世界。
林笑却进入的这本小说,便是衍生初始缺少了炮灰攻这个角色,导致文字无法进化为世界。
林笑却一来,初始配置齐全,文字开始衍生。
但文字是文字,世界是世界,任务者的蝴蝶效应下,之后的剧情并不会跟文字里的内容完全相同。
快穿部维持的并非剧情,而是促使世界发展,快穿部只需要填上缺口,保证投进去的任务者符合人设能补上缺口即可。
当缺口被补上,初始配置到位,文字衍生进化为独立小世界,之后的剧情快穿部并不在意。
毕竟文字是固定的,世界是多变复杂的,在意一个独立小世界的剧情固不固定,无异于杞人忧天完全没必要。
但有一点,剧情的变化必须是合情合理的。任务者不能突然OOC(Out Of Character,意为不符合个性,扭曲人物性格,使人物完全脱离原型*)。譬如圣母圣僧变成杀人狂魔,大杀特杀,这会导致任务者不再适配缺口,会被小世界挤压出去,灵魂受损。严重者还会导致世界崩塌,衍生进化失败,任务者跟着陪葬。
快穿部曾经就发生过这样一件惨事。
有一本小说里缺少的是主角受,那是一本究极变态的抹布文学,主角受被畜化、厕化、非人化。当时二级主管建议放弃,说这样的小说衍生不需要维护,会带给任务者非人的折磨。
但一级主管是个非常偏执的人,他坚信任何一个小世界都是瑰宝,都是生命,不可能放弃。
最后在没有任何系统愿意带着任务者进入该世界的情况下,一级主管自己进去了。
进去前,他从灵魂上剥除了痛觉,坚信这是一次证道之旅,但最后他疯了。
变成了杀人狂魔,毁灭了该世界。一级主管自己也在世界的崩塌下被压成了齑粉。
快穿部为一级主管举办了葬礼,即使他的灵魂早就毁灭在崩塌的世界中,成了无法回收的齑粉。
快穿部自那以后,封存了一些会带给任务者非人折磨的小说,并且更加注重任务者的心理健康。
他们对系统强调:宿主并不是工具,他们与系统是合作关系,和系统一样为着世界的衍生、进化做出贡献。系统有义务保护好宿主。
在233看来,林笑却是他的宿主,他保护林笑却是符合规定的义务。
但是小说世界里的其他人物,与系统和宿主都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本就存在于那里,本就遭受着各自的命运。宿主不能冒着OOC的风险插手,就算不OOC,合情合理地插手也是没必要的。
主动插手剧情,导致后续剧情改变,会带给宿主无法预估的风险。
只要走走剧情就能结束的事,何必让自己陷进去呢。
任务者一旦进入小说世界,是无法主动脱离的,必须在符合人设的情况下走完该世界,自然合理地死亡,促成世界的衍生进化。
系统也无法带任务者离开,必须等到宿主死亡,才能带着宿主的灵魂离去。
这样一来,如果任务者主动插手,导致后续剧情变化,己身遭受折磨,也只能受着。
233想了这么多,在林笑却的等待里,也不过一秒而已,这就是程序的便利之一。
林笑却问:【虐身虐心还能幸福HE,他们真的爱对方吗?】
233道:【天生一对,矢志不渝。他们是最般配的,离不开彼此。】
233道:【后期后宫虚置,他们只会有彼此。】
233道:【皇后只是炮灰,跟宿主一样。爱情故事里总是需要一些配角的。皇后比宿主这个角色的结果好,就算没有皇帝的宠爱,也依旧是皇后,宿主不用担心。】
他不会告诉宿主,主角受遭受了怎样的非人虐待,最后又是怎样疯癫。而主角攻,永远高高在上,高坐于皇位之上,享受着众人的苦难。
虐心?主角攻或许有心,但那颗心里装着的,只有他自己。
作者有话说:
*OOC的解释引用自网络。
皇帝回到寝宫后,心中竟隐隐燃起了怒意。
不是为了太子的僭越,而是……他望着自己的手,指尖的触感……
太监张束一遍遍端来温水,伺候陛下洗手,洗得手都微皱了,陛下没喊停,他只能不停地换水清洗。
萧倦平静了下来:“下去吧。”
一个好看的摆件儿而已,没有资格让他主动把玩。傍晚一时昏了头,竟还主动夹菜,可笑。
太监张束问:“陛下,可要召人侍寝。”
萧倦本想随便点一个,可指尖捻摩,发皱的触感令他心如止水:“不必了。”
张束伺候完退下,心中惴惴。这林世子……他打住,不再往下想。
贵人们的事,奴才们只当自己没有眼没有嘴,支棱个耳朵听命令做事,才能活得长久。
喝了好一阵的药,林笑却终于好得差不多了。
山休端来最后一碗,说是这碗喝了主子就不用再喝了。
林笑却简直麻了,推脱道:“我已经好了。”
山休摇头,不赞同道:“主子,行百里者半九十,最后一碗,不能功亏一篑。”
山休跟在林笑却身边,为了能更好地给林笑却讲故事,私下里一直在学习,引经据典都不在话下。他例举了两个历史名人半途而废的故事,讲得林笑却头都大了。
“好,好,我喝就是。”
山休这才住了嘴,偷笑着将药碗递了过去。
林笑却一饮而尽,皱紧了眉头,山休连忙端上漱口茶,漱了口窗外突然下起暴雨来。
暴雨带着疾风席卷,凉风拂面,林笑却心情松快了些。
山休要关窗,林笑却不让:“关什么,让它吹。”
山休说会着风寒的,林笑却道:“我又不是瓷娃娃,一天到晚的不能见风,还能给我吹碎不成。”
山休拧不过,竟拿了把伞挡在林笑却面前,林笑却哭笑不得,轻喝道:“山休!”
“主子,您才喝完药,可不能重蹈覆辙。”
林笑却推开他的伞:“我是人不是花瓶,不用这么精细。风雨很好哇,很凉爽,很漂亮。透明的,哗啦啦下个没完,把皇宫淹了,我还能游泳呢。”
山休无奈:“您哪会游泳,到时候只能奴才带着主子游出宫去。”
说完,山休又叹:“可宫外没有金屋,主子不能好好休息养病,还是不出去为好。”
林笑却不服:“我哪里需要金屋,山休,在你眼里,我简直是怀了宝宝的哥儿,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山休听了,倒默了会儿。
林笑却问他怎么了,这就被刺着了?
山休只是听到林笑却提到宝宝,心里有说不出的难受。主子会娶妻吗,主子是不是想要一个孩子。
山休一时之间,竟叫心里话溜出了嘴:“怀宝宝很累的,主子不是哥儿才好。要奴才是哥儿,奴才就给主子生一个。”
林笑却听了,笑倒在床榻上,眼角都叫笑意润湿了。
说也说了,又收不回去,山休红着脸道:“奴才就顺嘴一说,主子您要是当真,奴才可没法凭空变出个娃娃来。”
林笑却哪敢当真,他就是一个做任务的炮灰攻,哪能留下孩子来。
他笑着从床榻上起来,道:“我不要孩子,也不娶妻,我这副身子,就不祸害旁人了。”
“主子!”山休反倒不高兴起来,“您这副身子怎么了,您不输给任何人,怎么就不能娶妻生子了。”
林笑却笑道:“能安生活着就不错了,我若是不能对妻对子负责,绝不会耽误别人。”
他望着窗外的雨,笑:“别为我打抱不平了,山休你看,外面的雨好大啊。”
外面的雨真的很大,大到地牢里的谢知池都感受到了。
他从角落里抬头望,望见外面水蒙蒙的看不清。听着隆隆的雨声,谢知池倏地抬起手来,想要接住一捧雨,他好渴。
今年雨多,秋天的时候没准是个大丰收。云哥洒下的稻子会长出好多好多的粮食来。他回乡当个教书先生,也能有一副营生,起码能报答云哥的恩情。
而不是在这里等死,等着没有尽头的黑夜没有希望地亮起来。
十九岁的谢知池想回家了。在这一时刻,他所有的抱负所有的仇恨都淡去,他只是想家,想自己的家人,想好好跟云哥一起吃顿饭,想帮云哥做些事。
过去云木合什么都不让谢知池做,不让他上山砍柴,不让他下田种地。他只是让他读书,读下去,改变穷苦一辈子的命运。
谢知池没有改变命运,他的命运是一池泥淖,他越陷越深,越陷越深,到没顶的那一刻,他只能选择结束自己。
谢知池望着窄窗外的雨,想起过去的自己,在大雨天,草鞋浸了泥浆,他就笑着跑着冲回家。
那时候雨照样下,他照样跑,跑到浑身湿透,云哥说他两句:“又没带伞!”便催他赶紧沐浴去,着凉了可没钱买药吃。
谢知池笑着闹腾着洗完澡,说下次一定记得带伞,绝不会忘了。
现在也在下雨,可伞在哪里,谢知池找不到了。
暴雨里,林笑却撑着伞冲进了雨里,山休让他别跑,林笑却笑:“屋里太闷了。”
他跑了几步跑不动了,气喘吁吁慢了下来:“山休,你老是拘着我。这次你别跟着我了,我要自己走走。”
山休哪让,林笑却便笑着支使其他太监把山休拦住:“你好好休息吧,我真不是瓷娃娃,散散步就回来。”
林笑却打着伞走在雨中,心情欢快,雨哗啦哗啦,他鞋渐渐湿了,他笑着跟233说:【我鞋湿了。】
233:【哦,宿主鞋湿了。】
233说:【那当然,死了什么都没了。活着,才有故事。死了,只剩虚无。】
林笑却撑着伞笑:【系统,你说的话实在太像告白了,肉麻。】
233道:【我确实下载了人类世界不少有关相处的书籍,除了下属怎样表现自己,老板怎么画大饼,如何交流让家人高兴等等外,其中也不乏男朋友该怎样说话才能哄女友高兴。】
林笑却笑着跟233插科打诨,雨声唰唰,心声不绝,走着走着就撞到了别人身上。
他的伞都被撞到地上去了。
林笑却差点没站稳,那人拉了他一把,扶稳了他。
是个极其高大的男人,林笑却站稳了意识到自己方才的莽撞,连忙道了歉。
“您没伤着吧,抱歉,我刚才走神了。”
秦泯mǐn望着眼前的玉人儿,微微怔了片刻。
泯,消灭之意。秦泯出生后险些夭折,取名为泯,是为置之死地而后生。他自幼时起就习武,身体渐渐好了起来,越长越高大,全然没有幼时病弱之态。
后上战场更是立功无数,北打匈奴南平叛乱,是皇帝最看重的武将之一。
不恋兵权,回京后便将兵权上交。迟迟不上交不回京的武将多被卸磨杀驴。
秦泯心知陛下并非疑心重,而是不允许任何大臣手中拥有能威胁到皇权的势力。
秦泯知情识趣,连封侯的恩赏也推辞了,说是只愿一辈子当大邺的将军,做陛下的卑臣。
他这番尊君卑臣,无限抬高皇帝权威,压低大臣价值*的说法,正合了皇帝萧倦的心。
萧倦最终还是给秦泯封了侯。秦泯推辞一次便罢,若屡次不受,反倒惹人怀疑。
秦泯这次进宫来,是要禀报一些公事,意外被人撞了,他习武多年也不可能受伤,但他却怔了会儿才回过神来。
雨仍下着,林笑却的伞摔落在泥浆里。
雨落在他的发上、鼻尖,润湿了唇瓣。他不好意思地道歉,面前人却没有反应。
林笑却局促地站着,雨落得急,打得他的眼睫也湿淋淋的,面前人突然把自己的伞递了过来。
“拿着。”男人的声音低沉有力,恍若止息的争鸣刀戈。
林笑却怔住,男人直接将伞塞到他手里,随后独步走进了雨中。
等男人走得快没影了,林笑却才反应过来:“你的伞。”
暴雨之中,哪还有那人的身影。林笑却攥着伞,心道,不知名姓,这下没法还了。
他垂头,望见自己掉在地上脏污的伞,伞骨也撞断了一根。林笑却不由得有些羡慕那人,高大威严,巍然耸立,这是他前世今生都没有的健壮。
肤色也不是他这般病白,让人想到黄沙大漠的大气磅礴,扎根在泥土,一剑斩苍穹。
少年郎对将军侠客的向往,对仗剑走天涯知己遍海角的憧憬,在一刻酝酿倾洒,如同这漫天的暴雨。
林笑却伸出手,接从伞檐落下的雨,雨很快淹没手心,从指缝里滑落下去。
山休找了出来,本是为了状元郎的事。
自知道主子喜欢谢知池后,山休就一直派人留心着。宫中新起了一座惩戒阁,谢知池被带了进去。
可找到主子后,他冷静了下来。
主子知道又如何,难道还要跟陛下对抗不成?上次已经遭了大罪,之后若再插手,指不定会怎样。
而且山休早就找人打听过了,谢知池不但乡下有童养媳,还跟丞相家的哥儿牵扯不清。别说他是个男子,就算他是哥儿,跟主子也是不般配的。
山休上前,话到嘴边成了谎言:“主子,状元郎被贬为平民赶出京了。”
“您要去看他最后一眼吗?”山休道,“现在去没准能赶上最后一面。”
林笑却撑着伞转过身来,望着撒谎的山休,心下复杂,但面上只忧郁地说了声:“好。”
林笑却是可以自由出宫的,只是过去由于疾病缠身,很少出去。
山休回去拿出宫的令牌,顺便警告了伺候的其他太监宫女们,不得在主子面前说半句状元郎的事。
宫道上,林笑却等着山休。雨落屋檐,林笑却望着天色,远处的山青近处的天灰蒙。
他打着陌生人赠予的伞,陌生人的伞朴素无华,不像他的那样精致——细细地画了青竹,但更大更结实。
宫道上无人,林笑却将伞柄在手心旋转,雨水便旋转着滴落,像是泼洒了珠帘。
远处的山青似乎近了,近得青绿入了林笑却眸中,他望向更远处,又似乎哪里都没望,只是任由心神在雨落的天里徜徉。
山休到了,出了宫坐上马车,往烨京东门赶。
谢知池若要回乡,便是往这个方向走。
山休说:“等状元郎回乡了,跟童养媳成婚生子,平平淡淡地生活也挺好。主子您说呢?”
林笑却低低地“嗯”了声,能看出情绪不佳。
山休望着主子,没再多言。
到了东门,哪有什么状元郎。
林笑却撑着伞望着烨京城外,站了快半个时辰,才道:“回宫吧。”
“主子?”
林笑却道:“本就是陌路人,他见了我,也不认识我。”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让他去吧。”林笑却合拢伞上了马车。
233道:【剧情点又过了一个。】
233答:【天之骄子沦落为宫奴,被其他宫奴瞧不起,做些脏活累活。】
233道:【剧情需要。宿主你就别操心了,等到需要你出场的时候再出场即可。】
233察觉出林笑却的心情,程序微微暴躁。
在233看来,小说里的主要人物无论命运如何,快穿局都是不关心的。快穿局关心的是整个世界,是文字衍生之后的独立小世界。那时候的小世界,鲜活的生命只会越来越多,创造的文明亦是宇宙瑰宝。
小说里的主要人物,就像是柴火,只是助力世界衍生进化的工具。点燃了他们,成全了世界,留下一堆黑炭,这就是小说人物的宿命。
牺牲一人,成全亿万人,快穿部的选择从来都是后者。
况且若非任务者进入,这些文字根本不会活起来,就只是一堆文字罢了。
任务者进入,衍生凝滞的文字世界成为三次元世界,人物活过来,世界的过去与未来开始延展。
任务者不是一次性的柴火,能穿越无数世界促成无数世界的衍生进化,系统保护宿主难道不应该吗。
233暴躁地想了会儿,慢慢冷静了下来,缓和语气道:【我只是不想让宿主操心无关的事,宿主要去的世界很多,若每件事都记在心里,会很累的。】
林笑却想了会儿,被外面渐渐热闹起来的声音吸引,心神移转,问:【我现在正惆怅着,可马车外好热闹的样子,我要是掀开窗帘看,会不会OOC。】
233松了口气,笑:【不会。是依依不舍状元郎,所以才掀帘往外看。宿主神情悲伤些即可。】
叫卖声,闲话声,吃喝玩乐,零丁几个人的街道渐渐人多了起来。
马车缓缓,林笑却的目光流连,糖葫芦、拨浪鼓、画糖人、捏泥人……还有杂耍叫好声,隐隐还能听到酒楼里传来的说书声。
“上回说到,美人计父子反目,大将军冲冠一怒……”
林笑却还想细听,但马车已过,余音难抵,他只好将心神放到别处去。
油纸伞、胭脂粉、几个笑闹小童,还有卖凉茶的吆喝着。
“来碗凉茶咯,只要三文钱,上好的凉茶咯……”
林笑却望过去,唇角微扬,233连忙提醒,林笑却泪水说落就落,补救道:“回乡去,也好。”
他掐着自己大腿,疼,笑意分明是苦涩,哪有半分欣喜。
233松了口气。
他放下窗帘,静静靠在马车壁上,阖上了眼帘。
山休望着主子湿润的眼睫,心下一颤,竟险些将真情告知。
但话到嘴边,主子执意雨中长跪的画面重回脑海。
山休攥住了案几边缘,尖锐的桌角刺痛了手心,他再不要主子受那样的苦楚。
若说出来,是让主子代替状元郎受苦,他绝不愿。
作者有话说:
*“尊君卑臣,无限抬高皇帝权威,压低大臣价值”引用自网络。
第8章 古代虐文里的炮灰攻08
惩戒阁里,各种刑具齐全,太监张束交代了,容貌不能有损,皮囊不要生瑕,其余的,下面的人看着办。
太监屈福很是为难。
张束道:“去太医院请个擅长治外伤的太医看顾着,不是不能伤,只是伤了不要留下伤疤。陛下看了,难免倒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