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些年,再没有一个儿郎有他那样勇猛。那些草率效仿丧了命的,家人不但得不到宽慰,还会被认为家教不成,才教养出这等无能的逞强之辈。
丞相家的哥儿荀遂驾马到了专门划给女子、哥儿的狩猎地,心中不快:“凭什么我们就要狩猎些糊弄人的兔子、野鸡,他们男子就哪里都能去。瞧不起谁啊。”
一个哥儿劝慰道:“何必跟那些粗人争,一个个跟才被放出笼似的,万一被冲撞了,坠马可不是小事。”
“是啊是啊,”另一个哥儿道,“我那庶兄去年,就被踩断腿抬回去了。明明骑术不行,还要往人堆里挤,马一乱他就坠了下去,被踩断腿嚎得丢死人了。”
荀遂嗤道:“我可不是那等无能鼠辈。”
那个哥儿道:“那当然,谁不知荀公子骑射惊人,断不逊于谁。”
荀遂被吹捧得心情好了些,看见只兔子拉弓就射。但他平日里除了偶尔骑骑马,怕糙了手很少练习射箭,一箭不中,两箭不中,第三箭还没射兔子就不见影了,气得荀遂大骂:“哪个狗崽子丢的兔子,一溜烟的乱跑。”
“去,”荀遂支使护卫,“把那云木合带过来!射不中兔子,我还射不中一个贱奴!”
作者有话说:
注:打猎和食用野生动物是错误行为。文中相关情节是剧情需要。
林笑却看着场下的狩猎,一些人却看着他。
皇后娘娘没有直视,只是在余光里望见他修长瘦削的手指,他搭在椅上的手自然地悬空,雪白的手背上有青筋微露,直让人担心雪化了就露出他赤。裸。裸的青筋白骨,大地的山脉藏在他的体内,撕开天地山崩地毁,他整个人也为这崩覆陪葬。
皇后在那一刻,觉得万里江山藏在他的手中,奔腾的血河,青碧的山川,大地的脉络……场下的万马奔腾不过是几日沉沦,而林笑却才是永恒,永恒地在生机与崩毁中挣扎。
皇后看也不看,也知道林笑却的双眸里一定流露出羡慕,他羡慕场下的汹汹气势,羡慕那样勃发的激情,可他不知道,他自己远比那一时的气势让人惊叹。
即使痛苦多病,他也好好地长成了一个好孩子,没有因为疾病缠身就厌倦了这个世界。
他看霜雪赏雨露,观骏马任风过,一颗明心一双亮眼……皇后是什么时候越发注意林笑却的,恍惚间那一幕重回脑海。
冬夜里,皇后那日思绪繁杂,难以入眠。走出寝宫,意外撞到一人,吓得够呛。
原来是林笑却偷偷摸摸地出了自个儿寝宫,他白日里想玩雪堆雪人,伺候的人不让,他明面上乖乖地说好,到了晚上却跟个小偷似的钻出了寝宫,鬼鬼祟祟在梅林附近堆雪人。
梅林离皇后的寝宫很近,皇后晃眼看到那窸窸窣窣的人影子,还以为闹鬼了。
林笑却捧着雪人抬起头来,不好意思地出了声:“娘娘,是我。”
皇后自是问他在做什么,冬夜里冷,怎么还不回宫去。
林笑却说他堆了一个雪人,小小的,巴掌大,不会着凉。
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大的雪人要堆好久,就堆一个小小的解解馋。梅林这里梅花香,梅花瓣上落下的雪堆成的雪人也香,这样他掌心的小不点,就完全不会输给别的大雪人了。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他的小不点雪人既沾了雪白,又带了梅香,是他心中最好最好的雪人。
皇后听了,不知为何鼻头微酸,竟有种落泪的冲动。
他走过去,蹲下来,给林笑却堆了一个大大的雪人。
他说给他的小雪人堆一个大伙伴,这样就不孤单。
林笑却听了,红肿着手,将小雪人放在了大雪人的身边作伴。
楚词招捧起林笑却的手,想要温暖他,可楚词招自己的手亦是那般冰凉。
成年楚词招捧着少年林笑却的双手,冰冷红肿里渐渐生出温暖。
林笑却抬眸望楚词招,睁着清凌凌的眼眸问娘娘怎么对他那样好,竟愿意陪他一起胡闹。
楚词招说他年少时也做过很多胡闹的梦,比玩雪更出格的梦。
林笑却问后来呢。
楚词招怔了会儿,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后来本宫就梦醒了。”
楚词招牵着林笑却站起来,把他领回了永安宫,嘱咐下人们给他擦药取暖。
翌日,楚词招让人好好看着一大一小两雪人,不准人毁坏。
可后来春天来了,雪也化了。
他再去时,只能看到一滩污迹。
春光里,太子亲吻了林笑却,皇后自此离林笑却便远了。心中翻涌,面上冷清,故作不满,实则在意得快要克制不住。
楚词招年少时太多太多的梦,想上战场当一个将军,或居庙堂之高为生民立命,想去山林里隐居著书立说,或就在闹市里中隐隐于市,去捕鱼当一个渔民,去种田做一个农夫,或练武成为游侠,走遍这天下,踏过江河万里。
这些不切实际的梦在成为太子妃后便顷刻散碎,几乎所有人对他的期望只凝成了一个生儿育女。为太子生下孩子,为皇室增添子嗣,便是他的功他的荣耀,贤良淑德是他的前路,他只能走上这条路,踩在纷繁绚烂的梦境碎片上,一直走到暗不见底的深处。
可一条路走到黑,是人都会怕。他也不例外。
他望着林笑却,他既害怕自己对林笑却的感情,又珍惜这份感情。嫉妒、在意、辗转反侧的痛苦、渴求、妄想……这份见不得人的情意里,他感到自己是一个活人,而不是被华服套在笼子里的鸟。
场下的马都跑远了,广袤的狩猎场只能看见远去的背影。林笑却心中微微失落,他也想骑马远去,自在洒脱,苍穹之下大地之上,奔腾不息。
他收回目光,渐渐注意到了皇后的凝视,侧过头去望,又只见皇后盯着手中的茶。
他能看到皇后的指尖触碰着茶杯的杯壁,指如削葱根端着青瓷杯,似一幅水墨丹青画。
林笑却不敢多看,越过皇后蓦然注意到在皇帝的席位旁跪着一个人。
他见过那人。一样的面具,一样如同白玉雕琢的手指。
皇帝身形高大,那人跪在皇帝席位稍后处,被萧倦全然遮挡,从林笑却的视角望不见。直到萧倦离去,林笑却侧过头来,这才发现了他。
他这次的穿着符合礼仪,没有如那日般,只适合闺中私密时刻,无法示人。
林笑却见了他,不知为何有些挪不开目光。
他是萧倦的宠姬,或是暖床的奴隶,身上烙着萧倦的印迹,林笑却是不该多看的。
可林笑却的指尖莫名的发痒,脸也微微红了。
他摸过他,那样僭越地从后颈、脊骨一直往下,他冒犯了他,却连他的姓名都不知道。
所谓月生,不过是皇帝让取的私自套在他身上的名。
他的真名是什么,为何会在皇帝身旁像一个奴隶一样毫无身份。其他的娘娘都坐着,偏偏他跪着,戴着面具那样神秘。
林笑却的目光引得九皇子也看了过去。九皇子见到跪着的月生,面具那样好看,嘟嘟囔囔吵着要。
丽妃打了九皇子一下:“胡闹,你父皇的人你也敢要。”
九皇子说不太清,他不知道那是面具,就说着好看好看,要,惹得丽妃娘娘气得又打了他一下。
虽然力道不重,但九皇子还是瘪着嘴要哭,丽妃把他放了下来,恼道:“你哭,你就自己走,别让人抱。”
九皇子没哭,但摇摇摆摆竟越过几个人走到了月生面前,伸手就要拿面具。
林笑却的心提了起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但谢知池自己躲过去了。
他望着席下这么多人,面具是他的最后一层皮,若被剥开,他不确保自己还有活下去的勇气。
九皇子闹着要,林笑却见月生不愿,站起来走到他面前蹲下。他身上没有什么可以哄孩子的,就把发带取了,塞九皇子手里:“这也好看,给你这个。”
平日里林笑却是用玉冠束发,但狩猎日穿骑装系发带即可,为了图个喜庆这发带还是红色的,又用金线绣了精致的莲纹,九皇子虽有些嫌弃,一条发带就想打发他,但看着林笑却也不闹了,把手伸出来,要林笑却给他系手腕上。
林笑却笑着给九皇子系上,把九皇子抱了起来。九皇子举着胖嘟嘟的手臂盯着发带直瞧,金线在阳光下闪耀,莲花像活了一样,在金红的长河里飘荡。
九皇子赖在林笑却怀里不想出去,丽妃让嬷嬷赶紧把他抱下去,丢死人了。
九皇子咿咿呀呀说些不太清楚的话,不走,不走什么的,但还是被奶娘抱了下去。
他舞着手抓林笑却,抓不到,红色的发带在风中飘扬。
林笑却散了发,不符礼仪,告退离场,准备梳整一番。
但却在院落外看见威侯秦泯,他牵着一匹马,不知何时退了狩猎场,似乎在这里等人。
秦泯看见他,笑了下,林笑却蓦然明白,他等的人就是自己。
秦泯牵着马往前。
马儿走得很慢,一点也没有奔腾的狂傲,它懒散散悠悠闲闲,甚至还会扯几根路边的草嚼。
秦泯说这是追风喜欢的马,和他那匹日行千里的汗血宝马追风完全不一样的性子。
平日里就喜欢吃吃草、晒晒太阳,慢悠悠地闲逛。
林笑却好奇地问:“追风不急吗?”
“急不来。”秦泯笑,“除非踏雪自己愿意跑,否则即使追风撵它,它也懒得搭理。”
林笑却笑着摸踏雪,雪白的皮毛懒洋洋的性子,即使他坐上来,也不担心马跑得太急把他摔下马去。
秦泯就这样牵着林笑却慢慢地走,虽然没有疾奔,但林笑却感受到一种闲适的欢愉充盈心间。
走出了别宫,秦泯的追风就在不远处。
秦泯问林笑却,要不要试试一日千里的滋味。
林笑却虽想,却担心自己无法驾驭。
秦泯道:“世子可介意共乘。”
林笑却的目光从追风移到了秦泯身上,秦泯洒脱地笑:“绝不会让世子受伤。”
林笑却应了。
他离开踏雪,靠近追风。追风的脾气不太好,林笑却那一刹不服输,径自上前。追风前腿刨地快速吸气呼气打着响鼻,但直到林笑却上了马背,它也没有做出任何过激的举动。
踏雪自顾自啃着路边野草,追风驮着林笑却想要亲近踏雪,一向懒散的踏雪居然毫无预兆地向前奔去,嘴边的草都没啃完还剩半截。
追风猛地追出去,林笑却身形倏地后仰,惊慌地攥缰绳却抓了空,不过一刹,秦泯就翻身上了马背。
“坐稳了,”秦泯一手抱住林笑却一手攥住了缰绳,“踏雪跑得很快的。”
疾风中,秦泯的声音明明就在耳畔,却有些失真。
“我忘了跟世子说,踏雪也是日行千里的名马,它虽懒,但从不逊于追风!”
林笑却开口欲回,一张口就是满嘴的风,刚刚的惊险还在脑海回荡,他缓了好片刻才道:“所以,你根本就没打算让我坐慢马。”
无论是踏雪还是追风,都不是慢吞吞的温顺的慢马。
踏雪或许就是个幌子,秦泯担心他害怕,用踏雪表面的懒惰闲散哄他。
秦泯大笑着:“既来了这洛北,怎能不吹吹狂风!世子,您要是让这风吹病了,在下任打任骂任你罚,但若世子没吹病,就跟在下交个朋友吧!”
快马疾风,林笑却也笑起来,恐惧退去,他感受到了无法形容的自由的欢快:“再快些!追上踏雪!”
“追上了,我就交侯爷这个朋友!”
秦泯大笑着快马加鞭,踏雪也不服输,向着午后的烈日狂猛奔远。
林笑却感到夸父追日的豪迈,疾风打得他脸疼,可他心里满是畅快。
风沙尘埃,赤日烈马。
秦泯追上了踏雪。
踏雪一被追上,立马变得闲散,跺跺马蹄四处看哪里有草。
那半根没啃完的野草掉在了半道上,踏雪颇为可惜。
林笑却被秦泯扶了下来,林笑却晕眩着笑着,但才走出一步,大腿内侧的疼意就翻涌而来。
他擦伤了。
但他不想显得这么病弱,面上不显,强忍了下来。
秦泯将马背上挂着的酒囊取了下来,扔给林笑却:“接着!”
林笑却险险接住。
秦泯笑:“我既追上,那就是世子爷的朋友了。如此佳事,怎能不干一杯!”
林笑却拿着酒囊,疾风的兴奋还未过,打开酒囊就跟秦泯干了。
“好辣!”林笑却呛了几声。
秦泯道:“北地冷,直辣得人烧起来才是好酒。”
但见林笑却还要再饮,连忙道:“君子之交淡如水,世子爷净喝酒,倒衬得我像个小人。”
林笑却笑:“什么歪理。”
秦泯也笑,他只是想让小世子尝尝快马好酒的欢畅,可不是真想让小世子病倒。
秦泯还欲再言,倏地却有一箭从林中射来,直冲林笑却。秦泯神情霎冷,拔出刀猛地上前断了箭,大喝道:“谁!”
难道是陛下欲除了他!
一个人在林中奔逃,一脚踩空滚落到了林笑却身前。
他后面还跟着一行人拿着弓箭追杀。
秦泯喝道:“来者何人!竟敢借秋狩杀人!”
来者丞相之子荀遂是也。
他箭法不准,竟叫这贱奴到处逃窜,还惊动了其他人。
怒气上头,也不管有没有别人在场,拉弓还欲再射。
一旁的人看清前方两人,吓得直接拍开了荀遂的手。
他这箭法本就不准,射中那奴隶还好,要不小心伤了贵人,他有丞相撑腰,他们这些背景不咋地的可就完蛋了。
“你!”荀遂怒得扇了那人一巴掌。
“公子!”那人捂着脸道,“是侯爷和世子。”
荀遂听了,这才将注意力分了过去。
“原来是侯爷和世子爷,见谅。我这家奴不听话,惊马伤人。我这才想着给他个教训,长长记性。不料冲撞了贵人,实在抱歉。对了,”荀遂道,“在下荀遂,家父荀游璋。如有冒犯之处,还望海涵。”
荀遂这一番道歉又是得意又是努力压抑着得意尽力有礼。他是丞相的孩子,可不怕什么侯爷世子。
但贸然得罪也没必要,稍微守守礼糊弄过去,至于那贱奴,等回去了有他好看!
秦泯可没有被这糊弄过去,丞相?丞相早就是陛下心头之患,不夹着尾巴做人还肆意招摇。
秦泯一想到刚才那乱箭险些射到林笑却,握刀的手都要将刀捏碎。
他不耐听这荀遂继续粉饰太平,倏地将刀飞过去,割断了荀遂一缕头发直入树干。
荀遂后知后觉惊得大叫,摸脸摸脖子没摸到血才大口大口喘气,浑身软了坐倒在地。
秦泯道:“你该庆幸没有伤到世子,否则就不是割断一缕头发这么简单。”
“回去告诉你的父亲,教子无方,自有人替他教训。”
荀遂急喘着没缓过来,一旁的人慌得直接架着他离开了,连那奴隶也没管。
秦泯取回刀,走到林笑却身边,绕着看了一圈心情稍定。
他不放心地细问了一番,林笑却道:“没受伤,别担心。”
林笑却垂下眼眸,望着云木合:“可他,得快点送去看看。”
云木合浑身擦伤,倒在地上,头发凌乱。他在碎发的遮掩下直视林笑却,这就是世子,荀遂侮辱他时偶尔提到的那个人。
喜欢知池,为了知池长跪求情的世子。
林笑却蹲了下来,询问云木合有没有骨折,他不敢贸然动他,担心二次伤害。
云木合说不出话来。
他能在荀遂面前保持冷静,是因为他打心底里就没有认同过荀遂,他知道,知池也绝不会认同荀遂那等行为。
可现在世子在他身旁细致询问,午后的光在他的背后,辽阔的苍穹在他身后。云木合看着他,心底里无端端就自惭形秽起来。
林笑却伸出手,拨开他凌乱的碎发,摸了摸他的头:“别怕,这里没有人会伤害你。你能动吗,有没有骨折?”
林笑却见他湿了眼眶,一定是疼极了,侧头问:“侯爷,您能去找辆马车吗?”
狩猎场难免有人受伤,行宫有太医留守,林笑却马术不行,只能让秦泯去。
秦泯不放心林笑却一个人守在这里。
林笑却道:“我好歹也是世子,没有人会大白天来杀我。侯爷,你快去吧。”
秦泯道:“叫我秦泯。”
林笑却浅浅地笑:“好,秦泯。”
这声秦泯,叫他好似回到年少时,浮云与空想里一抔清泉洒落。
秦泯刚才喝酒没醉,现在却有了些醉意。
他克制住自己,没有再要求什么。将手上的刀递给林笑却护身,又让追风留在这里。
他拍了拍追风的马背,道:“好好守着,不然以后别想见踏雪。”
追风刨了刨地,打了个响鼻算是应了。
踏雪闻到血腥,也懒得吃草了,秦泯坐上去它也没闹脾气,乖乖地狂奔而去。
秦泯没了人影,追风就绕着林笑却和云木合晃悠,不满地跺跺马蹄,但到底没辜负主人的吩咐。若还有乱箭,有它挡着,射的也是它而不是林笑却。
若有人冲过来,它就直接撞过去踩死。
若有人用刀剑,那只能撵着林笑却上马赶快跑。
至于另一个血糊糊的,不好意思,主人可没让它保护他。
云木合渐渐冷静了下来,试图起身才发现自己腿摔折了。
林笑却连忙扶住他,轻柔放平:“别动,让太医来。”
林笑却蹲得腿麻了,直接坐了下来。
秋风自林中袭来,吹得林笑却心中的燥热散去。
追风还转着圈圈,林笑却道:“你也休息休息吧,没有危险。”
可刹那,追风似发现了什么,浑身绷紧,竟低低嘶鸣起来,马头焦急地撵林笑却。
原来是云木合身上的血腥气,竟引来了猛兽!
这里本不是哥儿和女子的狩猎地,但他为了逃跑,慌不择路逃到了山林。
林笑却见势不对,握着刀站了起来。
追风恨不得一马蹄踢死林笑却,还不快上马逃命!
就在这紧要关头,一头猛虎自山林里冒了头,林笑却骇得屏住了呼吸,心道,完了。
下一刹那,林笑却猛然回神,也顾不得会不会造成二次伤害,拖着云木合就要上马。但他发现,他竟然抱不动!
追风很高,林笑却勉强抱起来一点,却也没法把云木合搞到马上去。
而那老虎已经渐渐逼近。
云木合道:“快跑,别管我!”
云木合这一吼,老虎猛地冲了过来。
逃跑来不及了,追风呲着牙直接冲过去。
“追风!”
林笑却放下云木合,握着刀,手止不住颤抖。
他生平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手无缚鸡之力。
233道:【跑啊,你还愣着做什么!让这个奴才绊住老虎,有马肉有人肉,它收获足够就不追你了。】
他看到追风受了伤,眼泪止不住往外冒。
云木合推他:“跑,快跑。我腿断了,别管我,跑啊!”
林笑却泪眼模糊,咬牙缠住刀,拖着云木合往外奔。
云木合见此,竟夺了刀试图自尽。
他死了,就不会成为累赘。
林笑却拦住,云木合道:“你走,就是救了我,你留下来,我只会死得更快。”
林笑却收了手,含泪往外跑。
那边追风见林笑却跑了,流着血狠踢了老虎一脚也跟着跑。
而云木合眼见着老虎朝自己奔来。
葬身虎口,还真是一个狼狈的结局。
倏地,一支长箭射向老虎,挡住了老虎的去路。
云木合往外看,一匹黑马,一个极其耀眼的男人,还有哭花了脸的林笑却。
紧接着又是数十支箭,那男人身边的武将护卫皆拉弓射出。
那人道:“杀了老虎剥了虎皮!给朕的怯玉伮压压惊!”
云木合心底一沉,原来这就是大邺朝的皇帝,将知池没为宫奴的皇帝。
第16章 古代虐文里的炮灰攻16
林笑却不过跑了十几步,就看见皇帝萧倦一行浩浩荡荡正往这边来。
顾不得疾马危险,林笑却猛地拦在道上,伸手大吼道:“有虎!救人!”
萧倦看清了人,一手将他提溜上马,往山旁一望,见真有虎,拉弓就射。
萧倦身旁几十号人,有武将有护卫,武将们围杀老虎,一个护卫把云木合抱出了猎杀地。
林笑却浑身战栗,泪水仍然不自觉往下落。
皇帝萧倦把他抱在怀里,顾不得斥责他下场的事,只是摸着他的脸替他擦泪。
脸上不但有泪,还沾了云木合的血,手上也是。皇帝萧倦微微嫌弃,直割了袖子把林笑却勉强擦干净才好些。
“当道拦马,你倒是胆子大,要是别人,朕直接冲过去,踏成马泥。”萧倦把林笑却抱紧,摸摸他后脑勺,“现在知道怕了,抖得停不下来,还敢下场招惹老虎。”
萧倦摸着摸着发现没抖了,还以为林笑却长进了,没成想是晕了过去。
萧倦抱着林笑却回行宫,让那些个武将把虎杀了,剥皮抽筋拔骨,晚上给烤了!
护卫们跟着皇帝离去,一个护卫把云木合也带上了,见皇帝没安排世子又昏迷,就直接把人送到了世子住的院落。
而可怜的追风,眼见着林笑却被皇帝抱走,它被老虎抓得遍体鳞伤,掉了好几块肉,痛得龇牙咧嘴,只能先回到主人身边去。
今天这一遭,要不是它经常上战场,战斗经验丰富,换匹别的马来,早死翘翘了。
追风又是骄傲又是疲惫地赶了回去。
刚走到主子院落,就再也坚持不住倒了下去。
威侯别院的奴仆见到侯爷的马伤成这模样,骇得一大跳,狂奔疾呼找来了随行的军医救治。
皇帝的寝宫里。
林笑却睡得很不安稳,他浑身沐过浴,擦过药,皇帝没让自己的太监去做这件事,支使谢知池服侍的。
皇帝道:“怯玉伮不是喜欢你?可怜见的,朕给他一点甜头,让他昏着的时候尝尝你服侍的滋味。”
当然,皇帝没有心大到让谢知池真的一个人与昏迷的林笑却共处一室。
万一谢知池把怯玉伮淹死在浴桶,那多可惜。
皇帝自愿当了督工。
热水氤氲,林笑却被脱了衣衫却毫无所觉。
谢知池仔细地给林笑却沐浴完,擦干身子抱到了床上。
皇帝检查一番,手臂上有些青肿,许是用力过度,最严重的是大腿内侧的擦伤,想是骑马导致。
谢知池给林笑却擦药时,林笑却明明昏迷着却下意识推拒。
皇帝萧倦攥住了他的手:“都是男子,你害羞个什么劲。”
见林笑却蹙着眉很不适的模样,萧倦推开了谢知池,自己给他抹。
萧倦抹着抹着笑了起来:“给人擦药,朕还是头一遭。”
干脆送佛送到西,把衣服也给他穿上。
他摸摸林笑却脸蛋,让谢知池把太医叫进来。
太医进来时,皇帝直接把林笑却抱在了怀里。
太医垂着头,当自己没眼没心,骗自己这是舐犊之情。
皇帝把林笑却的手抬起来,让太医诊断。
太医说什么皇帝都没听,他望着林笑却病白的脸,忍不住掐了上去。掐红才好看,谁也没亏待他,一天到晚白着脸。
不听话,病怏怏的还下场骑马,骑个马都能受伤,傻不傻。
太医亲自熬药去了,萧倦让谢知池上床,给林笑却暖脚。
可怜见的,身体冷飕飕的,一定吓坏了。
谢知池没动。
萧倦道:“不想服侍朕的怯玉伮,就去服侍朕的乌婪。让朕瞧瞧,马蹄下你还能不能这样沉默。”
乌婪是萧倦的那匹黑马,顾名思义,又黑又贪婪,要最好的草料,最好的居所,不然宁愿饿死冻死,也不肯屈居一地。
偏偏萧倦就喜欢乌婪这个性子。反正是他的马,他造一个宫殿金屋藏马也不是不可。
谢知池沉默地上了床,解开衣衫,用小腹温暖林笑却的双脚。
萧倦看到谢知池那沉默模样,叫他把面具揭了。
谢知池隐忍地将面具揭开。
“不见天日,”萧倦嗤道,“跟个野鬼似的。”
“明明能当朕的宠姬,偏偏要当朕的奴,谢知池啊谢知池,”萧倦抚着林笑却的唇瓣,道,“若不是怯玉伮求情,朕真想阉了你瞧瞧。”
“公猪阉了才好吃,大概你也一样。”
面对萧倦的侮辱,谢知池只是沉默,沉默。
萧倦也不需要谢知池应答,他自顾自道:“朕的怯玉伮还没碰过人呢,都这么大了还是个雏。”
萧倦松了手,将林笑却放回床上,看着谢知池道:“你去服侍如何?”
谢知池怔在当场,抬眸望向皇帝,满眼恨意。
萧倦唇角笑着眉眼却冷:“等怯玉伮玩腻了,朕把你赏给护卫,千人骑万人压。到时候你会明白,朕当初对你有多么怜惜。”
“滚。”萧倦懒得再看谢知池。
谢知池胸膛剧烈起伏,甚至想就现在,跟皇帝鱼死网破。
但他忍了下来,系好衣衫戴好面具下了床。
“站住,”萧倦道,“滚,不是走,爬,不会吗?要不要朕再叫人教教你。”
惩戒阁的痛苦与羞辱如斧坠落,谢知池怀疑自己根本就没从那里出来,他站不稳晃了一下,睁开眼见还是这狗皇帝站这,才从那要毁灭一切的绝望中脱离出来。
谢知池麻木地跪了下来,不急不缓往外爬。
萧倦见此,反而眉眼更冷。他抓住了谢知池的头发,呼吸沉沉。
过了许久,萧倦才道:“朕再给你一个机会,你是要乖乖躺着求朕临幸,还是要趴在地上做朕的一条狗。”
谢知池只是趴在那里,任由萧倦攥着他的头发,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