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旁边城镇的将领也齐齐地跪地。
这浩然声势让殿内的其他文臣都明白如今将领的兵将全都归向太子殿下,他们本就属于太子,如今提前登基虽然于理不合,但也众望所归。
看到文武臣都跪下的情况,皇帝脸色发青:“反了!你们都反了是吧!来人,给孤把他们全都拖下去杀了!全杀了——!”
他早就失了民心,就连以前拥护他的老臣也为他这些年的行径感到心寒。
胥陵鹤站在跪倒一片的众人里面,负手而立地看向在幼时记忆里雄才大略的人:“父皇,你会是江陵的皇帝,直至你死之前都不会更改。”
跟随他的人都错愕的望着他。
谁也不知道他会有这样的决定。
胥陵鹤没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只是嘱咐荣安嘉:“以后还尊称孤太子殿下。”
“……是。”
后宫里的璃贵妃也没想到胥陵鹤会突然谋反。
以至于她很多谋划都没来得及施展。
即使想要传信都不可能。
她被控制在了殿内。
很快,璃贵妃就看到从外面走进来的胥陵鹤。
敛去内心的慌乱,璃贵妃娇软地倚着软榻,眼神勾魂夺魄:“太子殿下……或者本宫该尊称一句陛下了?”
胥陵鹤并没有理她。
眸光落在她的腹部。
璃贵妃顾不得伪装,手放在腹部,眼神里满是对他的戒备:“你想做什么?难道你想谋害皇嗣吗?!”
“真不知该说你蠢,还是你认为我是心慈手软的人?”胥陵鹤冷笑。
“……”
璃贵妃紧咬着下唇。
她如何不知胥陵鹤竟然敢造反,她和她孩子就再无活路,可是……这孩子是她唯一的期盼……
向来高傲的璃贵妃跪在了胥陵鹤的面前。
“求你饶过他一命,是本宫、我对不起你,你若是有恨就朝着我发泄,我绝无怨言,只求你放过这孩子。”
“我母后她……”
璃贵妃立马将她藏了许久的东西拿出来:“这些是先皇后逝去时留给你的物件,我找到这些时并未损坏他们。”
原本她是想毁去这些的,但不知为何突然叫人住了手。
他的母后因为娘家功高震主,被皇帝以莫须有的罪名给除去的,而他的母后本不该死,只是因为要护着他,所以选择了去死。
璃贵妃虽然跟当初的事并无关联,但这些年她作恶多端,胥陵鹤本不该放过她。
可看着她为孩子求情的模样,让他想起了母后。
他并没有对璃贵妃动手,拿走了母后留下来的东西转身离开了宫殿。
即使他清楚这样是放虎归山。
胥陵鹤回到了已经荒废的先皇后寝殿。
他待在里面将母后留下来的东西一一地观看了很久。
从里面走出来的胥陵鹤不复从前,他整个人脱胎换骨般的有种锐利的气势。
这半月,他处理了皇宫政务。
皇帝已然成了摆设,所有人都清楚是太子监国。
即使他再愤怒也无济于事,而得到他授意的璃贵妃温言软语的去安慰,也不知道商议了什么,总算安稳了下来。
等处理好这些,已经毕逼近祭祀的时间。
穿过无数的亭廊的胥陵鹤驻足,看向不远处站在梧桐榕树下的人。
他还是那样阖着眼眸静静地站着。
仿若世间的纷纷扰扰都与他无关。
本来也该如此。
是他人的贪婪自私的将他禁锢在这里。
“你来了。”
这些时日的疲倦在听到他的声音时瞬间消散,胥陵鹤扬起浅浅的笑容:“嗯,我回来了。”
他本该翱翔天上,又怎可被拘束在凡尘。
祭祀并没有举办。
章程和邀请百姓来观礼都已备全,但在即将要到日子的前三日,太子殿下突然说今年的祭祀也不必准备了,甚至往后余年都不需要再准备。
他这举动引来朝堂上文官的不满。
祭祀是江陵千百年的习俗。
不仅是向上苍祈祷庇佑江陵安康永盛,也是让百姓知道皇室为他们付出了多少的好时机,皇帝之所以不得人心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他不再举办祭祀。
而现在?
太子殿下甚至废除了祭祀。
无数的文官都在朝堂上各种觐言,要收回这决定,更有甚者直接跪地不起,以命来要挟。
胥陵鹤统统不闻不问。
要跪便跪。
他将朝政的事务都处理好,逐一地将这些腐政带来的危害清除,再缩减后宫的开销,减免税赋。
此举迎来了百姓的欢呼。
神仙离他们毕竟太过遥远,减免赋税可是实打实的为他们着想,一时间胥陵鹤太子殿下的声望在民间水涨船高,让那些以命相邀的文官一时间不上不下。
而武官信奉的则是兵将和手中的权利,他们眼里心里都信奉太子殿下,由始至终都没对他的决定提出抗议。
外面的风风雨雨都牵连不到太子居所。
白发青年安静的伫立在梧桐榕树下,白到几近透明的肤色让他看上去不再似人。
这已经是十年后了。
现在的胥陵鹤已经三十五岁。
他的面容没有太多的改变,只是眉眼间不再有少年时的意气风华,多了些他这年纪的沉稳。
只是他十年如一日的在每年的这天陪在秦意离身边一天。
什么话也不说。
就这样静静的望着他。
而秦意离没有再回到山上,他的不提,总是让胥陵鹤有种自己得到回应的错觉。
但他又很清楚。
山上和这里与他都无异。
都是被束缚住的不能脱离罢了。
“父皇他年轻时败坏了身体,太医说他活不过下旬。”
“……”
“我知你不喜欢去人多的地方,但这次能不能跟我去一次皇宫?”
“……”
“就这一次。”
胥陵鹤都没发觉自己的声音里带着颤,和一些他苦苦压抑着的委屈。
“……好。”
他的答应让胥陵鹤舒展了眉间的褶皱。
因为长时间的蹙眉,他的眉间已经留下了消除不掉的痕迹。
秦意离不懂。
他能感觉到小孩还很喜欢他。
为什么?
即使他对时间流逝没有概念,但他也明白距离他从山上下来已经过去了很长时间,为什么还会喜欢他?
是喜欢他的脸吗?
无意间,秦意离想起很久前江陵皇室里面有不知道他身份的人,言语调笑,眼神淫邪。
那时的他被束缚住还尚不足百年,即使明知不能给江陵皇室的人动手,他也不惜反噬的动了手。
结果便是他养了千年都没恢复的元气。
他也跟那个人一样吗?
秦意离第一次生出了想要认真‘看’一个人的想法。
在胥陵鹤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说,等明日进宫时他会让宫内的众人都屏退,不会有人会惊扰到他时,他蓦然看见了此生难以忘却的光景。
榕树下。
白衣的长发仙人缓慢的睁开了眼睛。
他有着湛蓝剔透的眼,而他瞳仁的地方却是有着金红两色,明明该是诡异至极的眼睛,胥陵鹤却觉着这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一双眼睛。
里面没有任何情绪。
但他却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乃至灵魂都被眼前人看的清清楚楚。
这样的感觉让胥陵鹤觉着身体都轻飘飘的,眼神的景致都变得涣散。
看不清……
为什么会看不清?
他拼命的想要驱散眼前的迷雾,可是无论他怎么挥舞双手都没能让迷雾散开,反倒是看着那抹身影愈发地远去。
不要走!!
胥陵鹤几近绝望的朝着他伸出了手。
然后——
被人握住。
同时耳边响起了清冷的声音:“闭眼。”
他下意识听从了那道声音的命令。
接着冰冷的掌心覆盖在他的眼睛上面:“直视我的眼睛太久,你会迷失在臆想里面回不来。”
刚才的那些竟是他心底最想念的事么?
胥陵鹤嘴角不由得露出苦笑。
“我……”
清香带着甜味的粘液喂到了他的嘴边。
“吃下去。”
已经三十五岁的胥陵鹤不再是五岁的无知稚童,他能凭着感觉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冷,牙齿都在打颤。
“血……”
再次割破自己腕间的秦意离淡淡地道:“嗯,喝了我的血你才能恢复视力。”
否则便会永远的不能再视那些正常人类能看见的东西。
无论内心如何叫嚣着不要喝,可他的身体却违背主人的意愿将那血一点点的喝完。
等他喝了足够的血,秦意离也没有把覆在他眼睛上面的手抽离。
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站立着。
“五岁那年病重你也给我喝了你的血吗?”
这味道很熟悉。
“嗯。”
秦意离的话比以前要多了些:“你浑身被死气缭绕,只有我的血能让你活下来。”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他早该在五岁那年就死去的。
这些年会活着全是因为他。
胥陵鹤以掌心覆在秦意离的手背上,耳边响起他的声音:“这是你第二次饮我的血,我的血力量霸道,即便你是江陵的血脉也会有段时间的不适,可来找我梳理。”
他这样体贴的话让胥陵鹤连想要借着将覆在他眼帘上手拉下来时,多牵上一会儿的念想都觉着是对他的侮辱。
“为什么?”
会把这种特殊都给了他?
秦意离听出了他潜藏的意思,清隽的眉眼里尽是淡漠:“你想活下来。”
竟是如此。
因为他想活着,所以他尽一切能力的让他活着。
胥陵鹤眉眼认真地问:“在我还活着的时候,你能一直陪着我吗?”
贪婪也好,无耻也罢。
就让他再奢求些时日吧。
“嗯。”秦意离回答的理所当然。
他本来就被束缚在江陵离不开这里。
纵然要离开,他也要带走小孩。
从他割破手腕救他时,他的命就是他的了。
胥陵鹤做到了他应承秦意离的事。
偌大的皇宫竟然连侍卫巡逻都没有,就连宫女和太监都不知所踪。
一路走来,除了他们两人,再无其他。
胥陵鹤原本并未想过要再轻薄秦意离的,哪知在走出行宫时他主动牵住了自己的手。
秦意离能感觉到胥陵鹤在被他牵住手时的惊喜。
就这么喜欢他么?
小孩跟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在他睁开眼睛看过小孩之后,他心中便有了这个答案。
那个人也曾跪在他面前求饶认错,想要活下来,但他只想杀了他平息心中怒火,是决计不可能会割破自己手腕救他的。
如果是小孩……
想到小孩做出跟那个人一样的行为,秦意离的心里面无波无澜。
既无厌恶,也无惊喜。
他果然是怪物。
即使能感觉到自己对待小孩跟其他人不一样,也还是没有感情。
或许就跟那个人说的一样。
他只是在坚持身为怪物的独占欲和莫须有的骄傲。
胥陵鹤不知道身边人在想什么,但被主动牵住手的他已经欣喜的停止了让人畏惧的思考。
长点,再长点。
最好这条路能永远没有尽头。
无论胥陵鹤如何的希冀,他们终是走到了目的地。
这是皇宫里最富丽堂皇和最尊贵的地方。
里面的龙床上躺着命不久矣的皇帝。
和十年前还能靠着丹药维持的年轻模样不同,现在的他满头华发,皮肤沟壑难看,就连呼吸都困难,现在之所以活着也是太医用人参吊着他的命。
胥陵鹤牵着秦意离走到他的面前。
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
秦意离不明就里的看着他。
“这是用江陵皇室血脉浸泡数年而成的剑,用这把剑杀了他不会造成反噬。”
当年的事太过遥远,胥陵鹤耗费了三年才得出怎样解除秦意离禁锢的办法。
祭祀是加固他的链。
而皇室的血脉就是拴住他不能动弹的锁。
江陵则是将他笼罩在其中的网。
他不能置江陵的千万百姓性命不顾,就这样将他们当做祭品献祭来让他挣脱桎梏。
他能做的就是让江陵皇室的血脉成为解开他枷锁的钥匙。
胥陵鹤的脸上没有难过,只有着温柔:“去吧。”
跟他人想的被禁锢的缘由不同。
秦意离厌恶的并不是被困在一个地方,而是这种拿他当做消耗品的行径。
他看着手中的匕首。
没有犹豫的就插在了皇帝的心口处。
鲜血喷溅了出来。
皇帝就这样瞪圆着眼睛死不瞑目。
胥陵鹤接过他的匕首,用锦帕擦去秦意离手背上不小心被溅到的血液,眉眼间里皆是轻柔:“我会放你自由的。”
就像他说的那样。
用这把匕首杀了江陵皇帝,禁止没有被触动,而契约的松动也让秦意离体内澎湃的力量冲荡在四肢。
太久没感受过这种力量的他,想要肆意的宣泄。
秦意离望着垂眸给他擦拭掌心的人,脸上有着他不自知的情绪:“你想要什么?”
是想长生,亦或是拥有无上的权利?
多少明白他想法的胥陵鹤摇摇头:“我想要的你已经给过了我。”
他给了什么?
这个问题困惑了秦意离很长时间。
直到时间再次过去二十年。
胥陵鹤的乌发里面已经掺杂了些许的白发,眼尾处也有着细细的纹路,但他望着秦意离的眼眸一如往昔。
“今日也随着我进次宫吧。”
思考许久都得不到答案的秦意离主动地问:“我给了你什么?”
没想到他会被当年自己一句话困住这么久的胥陵鹤,已不再是年轻那样自苦自恼,他的笑容里夹杂着释然的意味:“信仰。”
秦意离不明白这个回答。
这次,胥陵鹤还是递给了他匕首。
只是和上次不同的是皇帝的身边多了个面容苍老的女人。
她满脸怨毒的盯着胥陵鹤:“你让我儿登基,就是为了让他杀了他?!”
胥陵鹤没有理他,而是低声向秦意离致歉:“我没派人看住她,对不起。”
秦意离并不在意被惊扰的问题。
只是小孩觉着他在意,他就在意了。
而他这举动更是让当年的璃贵妃,现在的太后愤怒的想要上前去抓胥陵鹤,但有秦意离在,他根本进不得他们就被阻隔在了外面。
年迈的璃贵妃尖叫的扑到已经虚弱的连眼睛也睁不开的皇帝身上:“胥陵鹤,你答应过我不杀他的,你骗我!!”
即使知道他不在乎,胥陵鹤也不想让秦意离误认他是不守诺的人。
“我确实没有想杀他,还给了他足够的荣耀。”
在先帝去世后,他力排众议的让年仅九岁的小皇帝登基,而璃贵妃也当上了太后。
璃贵妃凄厉地惨叫:“要不是你害的,为什么我儿还未到而立之年就……就……”
她泣不成声的抱着皇帝哭。
胥陵鹤淡淡地道:“他本身就是早产子,身体弱于常人,你给他服用的那些补药让他虚不受补才会造成他身体的溃败。”
即使存了利用他的心,但这些年胥陵鹤也是真心的教导他成为帝王的。
只是他始终对他心存戒备,更是偏信璃贵妃,在朝堂上跟他抗争时故意挑选了对百姓不利,甚至还险些毁了他的计划。
接下来……
胥陵鹤让暗卫出现把璃贵妃拖走。
他牵着秦意离来到小皇帝的面前:“动手吧。”
这次,秦意离也没有犹豫。
两人周围流淌着淡淡的暖色氛围,胥陵鹤给秦意离擦拭手的时候,喉间不适的轻咳了两声。
在白发青年望过来时,他主动的解释:“并无大碍,是入秋时有些着了凉。”
实则是小皇帝利用他的信任在他的酒里面下了毒。
只可惜啊……
他们不知道在他连饮了两次他的血后,那些毒对他并不起作用,只是难免会有些后遗症缠身。
而这久久不治的咳嗽也是其中之一。
秦意离抬手想要割腕,胥陵鹤提前预判到了他的行为阻拦了他。
那张不再年轻,却依旧俊美的脸露出了慎重的表情。
“不要再喂我你的血了。”
“我是凡人。”
第291章 终章(9)
胥陵鹤望着秦意离那张和五十年前初遇时没有区别的脸,露出了一如往昔的笑容:“不要把血浪费在我的身上。”
秦意离久久的望着胥陵鹤的脸没有多余的话。
他不觉着这是浪费。
但既小孩不愿,他也不会强求。
皇帝薨逝这样的事举国皆要服丧,胥陵鹤却不在意的陪着秦意离回行宫,他嗓音已不复年轻时的清朗,沉稳低沉了许多:“你的力量恢复的怎么样?”
秦意离不知道小孩是怎么查到千年前的事,但他也没有隐瞒:“将近大半。”
胥陵鹤脸上的笑容不减:“那应当再需要一位皇帝,你就能离开江陵了。”
秦意离:“……”
他停下脚步,转身‘看’向身侧已经不再年轻的小孩。
“怎么了?”
他想问小孩愿不愿意跟他一起离开江陵?
最终秦意离还是没问出这句话。
虽然力量已经回归了很多,但能不能离开江陵还尚未可知,等到他能离开江陵的时候再问小孩吧。
他尚不知自己这一踌躇造成了什么后果。
胥陵鹤也亦不知自己的不再追问,让他错过了许多年。
两人就这样并肩而行走在寂静的皇宫内。
静谧而温馨。
是独属于两人的氛围。
很长一段时间秦意离都没能再见到胥陵鹤。
他每日都静静的站在梧桐榕树下,感受到江陵这千百年来的怨恨之气。
世人皆以为他是神仙。
事实上的他只是一只不懂的感情,只是吸收世间怨恨的妖魔。
只是祂并没有被那些怨恨而冲昏了理智,祂只是百般无聊的走在世间看着人来人往,望着那些或欢喜,或怨憎恨的人离离合合。
祂没有好奇,也并不想理解。
直到他遇到了那个人。
他有着悲天悯人的外表,见到他的人都会双手合十的向他行礼,跟他说上几句话就会让那些人欣喜若狂。
有他在的地方,祂没有食物。
祂准备离开。
但那个人却挡在了他的前面,他问:“你可知这世上并不是只有怨憎恨才能果腹?”
祂并不回答。
他却继续地说道:“爱,是这世上最动人的情感,怨憎恨固然能让你饱腹,却不能填补你的空缺,你难道不想见证下什么是爱吗?”
祂转身就走。
但他却黏在了他的身边,时时刻刻的将祂所到地方的怨憎恨化解,导致祂没有食物可吃。
祂生气了。
黑气从祂的身体涌出来,常人只要沾染了这黑气就能立刻化为骨血,甚至连灵魂上都缠住这万年来的怨气,导致生生世世都不得善终。
但是他却用金光将自己护在了里面,那些黑气没有办法入侵他的身体。
“这些便是爱所化,你的黑气没法吞噬它们。”
虽然祂饿不死,但这种看得到吃不着的日子也足够让祂烦躁了,况且……
祂确实想见见‘爱’为何物。
祂跟着老和尚来到了江陵的地界。
他带着祂一路见了很多。
有为子将女卖给富贵人家为婢的穷苦人家,也有看到富家千金为爱跟穷书生私奔的,还有病体缠身的母亲被孩子狠心赶出自生自灭的。
跟着老和尚十年的祂第一次好奇地问:“这就是你说的爱吗?”
祂又道:“如果没有你,他们的怨恨会更好吃些。”
因为老和尚的介入,卖女救子的穷苦人家实则是他们感染了疫情,只能将身体康健的女儿送到别家,而跟穷书生私奔的富家千金跟父母和好如初,同意让两人定亲,孩子将母亲赶出门是因为她总瞒着自己病情,将人赶出去后他偷偷交代母亲身边的邻居以赠药的名义让她看病。
老和尚也不觉着祂会说话有什么奇怪:“怨憎恨,爱别离,若没有爱?何来的怨恨。”
祂听不懂老和尚的话。
一人一妖魔在十五年的游历里来到了江陵。
这些年老和尚会时不时的用他身上的金光给祂,祂也不觉着难捱,直到老和尚去皇宫再回来时给祂金光,祂也没有躲闪。
但也是因为这样,祂发现自己跟这片地方结下了契约。
向来温润的老和尚此刻面容一派的冰冷:“从今日起,你就是江陵的守护神,名唤秦意离,不得杀人!不得对江陵皇室动手!否则行销俱灭!”
这是祂最后一次看到老和尚。
在那道禁忌落在祂身上后,力量就被封禁了起来。
无论如何的抗衡,祂都没法挣脱这道束缚。
之后祂便化作了人形,待在了江陵千年。
秦意离抬手接住了一片落叶,缓缓地睁开眼眸看着昏黄的叶子,小孩好像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过去多久了?
叶子枯黄有三十次了……
是三十年吗?
不知为何会回想起过往的秦意离脑中骤然闪过小孩幼时的面容。
已经过去了八十年了啊。
小孩……
现在的他也八十五岁了吧?
不应该是小孩了。
秦意离丢下了手里面的落叶,转身离开了这片他待了六十年的地方。
主动地走向了皇宫。
以前时是因为他无法控制力量,但现在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力量只差一点点就能彻底的解封,到时候他也就能离开江陵了。
在他的有意控制下,百姓们都对他视若无睹,就像他还是祂时一样。
已经不再年轻,满头华发,脸上沟壑横生的胥陵鹤脸上是不怒自威的威严,他端坐在龙椅上,他甚至不需要言语都能让殿内跪着的人胆寒心颤。
但胥陵鹤只觉着累。
他想休息了。
想去见他。
想要立即去见他。
可还没到时候,据太医所说他的身体还能再坚持五年。
只需要再等五年他就能见他了。
还有五年。
只要这样想想,胥陵鹤心中就涌出了暖意。
将贪污的人处理了,他便回到了后宫。
登基后,他将后宫的妃嫔们全都遣散出了宫,纵然大臣无数次的谏言他也让后宫形同虚设。
渐渐地,大臣们就放弃了让他纳妃,转而催促让他从宗室里挑选些孩子立嗣。
胥陵鹤讽刺的笑了。
他怎么会让拥有皇室血脉的人再登基为帝呢?
只是为了堵住悠悠众口,胥陵鹤还是象征性的挑选了几个宗室子弟入宫。
但他并没有选择立谁为太子。
而是在他们入宫三月后,就留下了最不起眼,文武样样都落了下成乘的在皇宫,赐他胥慕卿。
即使没册封,但这身份也算定了下来。
胥陵鹤望着面前清俊的青年,眼神里尽是柔光:“今日之事你怎么看?”
胥慕卿今年二十有三,正是想要大展宏图的年纪,这些年他在胥陵鹤的教导中礼贤下士,含蓄谦让,获得朝廷百姓的尊重,一如当年的胥陵鹤。
“刑罚虽重,但能以儆效尤。”胥慕卿也没有因为皇宫里独他自己而自视甚高,反而严律克己。
这也是胥陵鹤为何一眼挑中他的缘故。
“卿儿,你可知孤为何要立你为太子?”
这也是胥慕卿不解的原因。
无论学识,亦或是身世他都和其余人不能相提并论。
“你并不是我胥氏血脉。”
向来端正的太子殿下胥慕卿失了规矩的直视胥陵鹤:“父皇……”
他满眼的凌乱,被这消息冲击的他连怎么思考都不知道了。
“不必惊慌。”
胥陵鹤淡声地安抚他:“这件事孤早就知道,而且……”
“这也是孤选择你的原因。”
完全没想过他不是胥氏血脉的胥慕卿,更是想不到他的父皇早就知道还会选择他。
“儿臣,儿臣……”
“你知道为何朝堂上对前两任皇帝的事避而不谈吗?”胥陵鹤阻断了他的话,“你应该听说了不少传闻,孤不生气,说吧。”
有所耳闻的胥慕卿声音很弱:“传闻说……说他们是父皇你杀的……但是儿臣不信!若是父皇你杀的,大可以不让先帝登基,而您却让他在皇位二十年。”
胥陵鹤望着被他一手教导出的继承人:“他们不是我杀的。”
“那父皇您为何不澄——”
“但却是孤给他们选的死法。”
胥陵鹤眺望着前方,眼里满是旁人看不懂的情深:“孤不想让胥氏的血脉在坐在江陵的皇位上面,所以特意挑选了你继承。”
“你的母亲和你父亲本是青梅竹马,只是被强取豪夺才入了王室,她并没有离世,孤把她安排在城外的庙宇里,你若是不信可以去询问她。”
胥慕卿完全没想到他的生母竟然还在世。
“等孤故去,你若是愿意澄清便澄清,若是不愿也罢。”
总归他已经力排众议的将他立为太子,也留下了能让他身世曝光后也能不被动摇的根基,胥陵鹤并不强求他会怎么选择。
“去吧,向她求证。”
“……”
胥慕卿在踌躇了会儿,还是选择了去城外。
他慎重的向胥陵鹤磕了个头,才离开。
而在他走后,胥陵鹤看向了殿内的某处,刚还威严的眼神变得柔光:“你怎么来了?”
“……”
空无一人的地方显现出了秦意离的身形。
“你怎么知道?”
再次见到他的面容让胥陵鹤怀念的同时也让他眼神贪婪的不肯从上面移开:“感觉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