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人就绝对不能被小瞧!
不过……
秦意离凑到裴阈听的耳边,咬住了他白净的耳垂,声音含糊不清:“下次再说这些话的时候,记得耳朵别让它红起来。”
裴阈听强装镇定:“嗯。”
两人在浴室里洗了整整三个小时的澡才从里面出来。
秦意离的脸上都透着餍足的韵味,而本来体力强悍的裴阈听反倒是被秦意离抱着出来的。
这一夜秦意离睡的极好。
裴阈听轻手轻脚的从床上醒来,给他盖好被褥便离开了房间。
他从倪余那里得来了能让人深眠的熏香,最适用于此刻的秦意离。
即便如此,裴阈听在离开前还是打开了房间里面的设备,以防秦意离中途有异状而他不在。
此刻,早早离开的医生和倪余已经到了裴家。
倪余亮出了他手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坨黑色带着流动光泽的东西。
医生再看到它的时候声音就拔高:“这是濯水砂?你是从哪里寻到的?这东西不是早在千年前随着阿司匹星的毁灭已经灭绝了吗?”
倪余看向裴阈听:“是那位虫族大皇子给的。”
想要救秦意离,濯水砂必不可少。
在倪余满宇宙寻找濯水砂的时候,诺伊斯突然就联络上了他的飞船,说他那里有他需求的东西。
倪余本来是不相信的。
但是诺伊斯以他虫族的信仰发誓,为此,倪余才铤而走险的驾驶飞船去了虫族的领地外围。
诺伊斯的身上被禁锢着四条铁链,身后还跟随着看管他的人。
在倪余诡异的眼神里,诺伊斯恼羞成怒地道:“这只是对我被擒的惩罚!我还是虫族的大皇子,别用这种我好像要死了的眼神看我!”
倪余:“……”
“拿好就滚吧。”
看着被随意丢过来的东西,倪余睁大了眼睛:“濯水砂?!虫族竟然还会有这种东西?”
诺伊斯别开脸,很不耐烦地说道:“反正都是些没用的东西,也就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星际人才会这样反应。”
“大皇子,濯水砂这样的旷世难寻的东西,真的就这样给我了吗?”跟人做交易的倪余已经见识过各类人,并不会因为诺伊斯这话就生气。
“当然!我身为虫族的大皇子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种东西只要我想找,多得是。”
诺伊斯声音很大的掩埋了他的真实情绪:“快点滚吧!星际人,虫族不欢迎你!”
说完就匆匆的带着锁链个侍从离开了。
而倪余则是看向他的左侧。
虫族将军站在那里。
他露出笑容:“诺伊斯只是嘴硬心软,濯水砂虽然很珍贵,但我们虫族恢复力惊人,也用不到这样的东西。”
“你知道我找这东西是要给谁用吗?”
“……”
虫族将军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的离开了。
倪余倒是有些明白,诺伊斯之所以会把濯水砂给他是因为这位虫族将军吧?
听倪余解释完这些,听到这些的裴阈听眼底有着淡淡的嘲弄,这些不过是他选择了诺伊斯给的补偿。
不过……
他的阿离也不需要他的选择。
“什么时候开始?”
“尽快吧,精神溃散带来的痛苦折磨是我们不能想象的。”
“好。”
裴阈听看向医生:“他的手术就拜托你了。”
经过倪余的解释已经知道裴阈听所做的决定,医生仍然再次地问他:“真的要如此吗?或许……我们可以让秦将军知道真相,他会……”
“他不会!”
裴阈听直率地打断他的话:“他不会!”
如果他真的想活下去,就不会什么话也不跟他说,只是在他跟孩子之间,他选择了让自己死。
因为孩子是他的血脉。
所以秦意离是不会容许他出事的。
即便衡量的天秤另一端是他的生命,他也会选择孩子。
他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从倪余说出了这个救他的办法后,裴阈听心中就有了决定。
不仅是看着裴阈听长大,同样也看着秦意离长大的医生有些难过的看着他:“你这样做……他不会原谅你。”
“没关系。”
他要的从来都不是他的原谅。
既然他已经有了决定,医生也没有再劝:“他现在的身体不适动手术,等一周后吧。”
接下来的三人都在商议着要如何的救秦意离。
殊不知,在房间内沉沉睡着的人,在被子里面的手紧紧地攥着,即使指甲深陷在肉里面,有滴滴的鲜血滴落在洁白的被子上面,他的面容上也没有露出一丝的痛苦。
恬静的像是梦到了什么美梦。
秦意离和裴阈听度过了极安稳平静的一周。
他们白日里相偎着挑选给孩子诞生后的用品,晚上便抵死缠绵,好似要将这些年的损失全都补偿回来。
原先还顾念着秦意离身体的裴阈听也不再规劝他修身养性,反而故意勾着他让他眼尾发红的在各个地方留下痕迹。
直到,时间的到来。
裴阈听垂眸看着已经昏睡过去的秦意离,紫罗兰的眼睛里满是对他的缱绻温柔,他轻轻地抚过他的唇峰,在上面落下亲吻,便站了起身。
医生和倪余都安静的看着他跟秦意离的亲昵。
“开始吧。”
药引并不单单是只需要将孩子引出来,是需要他以自己为养分来滋补秦意离的身体才能补存他的亏损。
但这样的决定太过残忍。
即使是医生也不免为眼前人感到痛惜。
他能理解将军这样做决定的原因,秦将军也能明白,但是……
能明白不代表就能原谅。
两人共同经历了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希望能在一切尘埃落定后两人不至于落得不复相见的地步。
秦意离似有所感,明明已经被服用了大量安定剂的人竟然有要苏醒的迹象。
裴阈听立即上前,就用他的信息素安抚着他。
感受到安心存在的秦意离再度的放松,眉间也舒缓的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医生和倪余看到这幕,更是为两人感到心酸。
但现在能救他命的只有这个方法。
医生缓缓地将药剂推送到秦意离的皮肤内,很快他那微微鼓起来的腹部里就剧烈的反应着挣扎,好似有东西要从里面钻出来那样的哀嚎痛苦。
裴阈听的眼里尽是痛楚,但他没有犹疑,而是上前用手覆盖在上面,低沉的话从他的口中溢出:“对不起,但这是唯一能救他的办法,对不起……”
似是感受到他的歉意和痛苦,持续的挣扎停下了,任由着那些伤害他的药剂传递到自己身上,他就这样放弃了抵抗。
裴阈听甚至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在了他的手上面。
轻轻的蹭蹭。
隐约间,他似乎在耳边听见了稚嫩软糯的声音:‘没关系的,我也想要保护他,这是我们共同的愿望,以后我不在,爸爸你要保护好父亲。’
这样的话让裴阈听脊背都弯了些,他语气哽咽地道:“嗯,我以我的生命起誓,会保护好他。”
得到满意回复的贴贴逐渐地远离,直至一点一点的不再跳动。
‘再见了,爸爸。’
‘再见了,父亲。’
两声道别只有裴阈听听见了。
安静睡着的秦意离却像是遭受了什么剧烈痛苦一样的想要挣扎醒来。
医生立马按住他的胳膊,倪余也在按住他的双脚:“不要让他醒过来!濯水砂必须要在他完全放松的情况下才能生效!!”
裴阈听顾不得被那个还未见面的孩子难过,他将手覆盖在秦意离的面上想要让他安静下来。
可是这并没有起效。
他仍是在痛苦的想要醒过来,断断续续的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不……不要,裴阈听,不要让他走……不要……”
这样的话让裴阈听愈发的难捱,他将自己的额头抵着秦意离的,清冷的声线里满是喑哑的绝望:“秦意离,不要抛下我。”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话,秦意离竟是微怔的不再动。
裴阈听将潜藏在他内心的想法剖开,露出血淋淋的心脏:“抛下我这么多次,你这次仍要丢下我么?”
“……”
在场的两人都只当这是发生在两人之间的事,并没有细想。
而身处在系统空间的秦意离则是意味深长的看着正在跟他诉说着不该是裴阈听知道事的人。
【系统,裴阈听他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自从被上次的秦意离吓到的小巴鼠就跟鹌鹑一样的躲在系统空间,这会儿把自己变作软趴趴的模样趴在沙发上,都没被捏的它怯怯地道:【知道这些很奇怪吗?这不是宿主你跟他说的吗?】
如果不是对自己的记忆没有疑问,秦意离说不定就真的相信了。
【……宿主,孩子的事你打算怎么糊弄过去啊?】
虽然没有把孩子真的弄出来,但真的有跟没有可是两回事啊!等会被医生一检查可就全都暴露了啊!
【嗯?解释?我天赋异禀,直接吸收了难道不行?】
小巴鼠:【……】
天赋异禀是用在这里的吗?
虽然心里这么吐槽,小巴鼠却没怀疑过宿主会失败,毕竟——
这么多翻车经历都在面前,都能被他的骚操作搞成他想要的结局。
正如小巴鼠心想的那般,医生他们没有怀疑孩子的问题,而是想要将秦元明的血液推送到秦意离的身体里。
可是……
出现了排异反应。
“这不可能!”
医生看到这种状况惊叫起来:“这样的方式必须得要用亲缘的血液才能成功,为什么会失败?!”
事情迫在眉睫,这样排异的反应很有可能会造成秦意离身体比之前更衰败,完全没想到会有这种情况发生的他们傻了眼。
裴阈听看着脸色苍白没有任何血色的人,再看向那流出来的绿色血液,心中突然有了荒唐的念头。
“用我的血。”他撩开了袖子,露出青色的脉络。
“将军!你跟秦将军并非亲缘,一个不甚,很有可能你会跟秦将军一样身体会污突然的衰败……”
“用我的。”
裴阈听的眉间没有任何的犹疑。
他望着从小照顾着他长大的医生,露出了清淡的笑容:“我在手术前已经安排好了军队,裴家也有相应的人会接手,即便失败……”
也就陪着阿离一起。
没什么的。
医生哆嗦着唇看着浑身卸去冷漠,只余下温柔的裴阈听,说不出其他的话来。
倪余倒是对这俩疯子早就有所认知,对他的决定也不觉着意外。
“医生!赌一赌吧!”
赌赢了,说不定就能给帝国留下两个将军。
赌输了……
也是他们命运使然。
医生:“……”
在这样的情况下,医生根本没有拒绝的可能。
他只能答应。
第282章 落跑甜口Alpha上将(44)
殷红的血液从血管里被抽出来,裴阈听却看也不看,而是用另外的手拨开秦意离眉间的碎发,动作轻柔的似怕吵醒了他。
越来越多的血液从他的身体里流出来,裴阈听眼前已经逐渐地发黑,但他仍然挺直着脊背不让自己泄露出分毫的虚弱。
阿离……
一定要醒过来。
直至再也撑不住的裴阈听倒了下来。
他的头挨着秦意离的脖颈。
两人相依的模样能让人感受到他们之间的融洽。
意识恍惚间,裴阈听好似听见了倪余跟医生的对话。
“将军现在失血过多,就算现在有血液补充也没有办法能调动身体的衰败反应……”
“你知道秦元明为什么要在秦意离的身上做那么多的实验,甚至不惜毁了他也要他精神匮乏吗?”
“什么意思?”
“秦意离的血肉能让人恢复生机,虽然用了濯水砂会让效用大打折扣,不过这样的方法应该可行。”
倪余的声音带着唏嘘:“这样的话他们的身体内都互相有着对方的血液,哪怕是分开,也是改变不了的事实。”
他和阿离的身体内会有对方的血液。
这样也好。
三年后。
顾席亭掌控王室后,很快就走上了正轨,虫族那边也停止了进攻,星网上处处都是在宣扬新帝功劳的政绩。
不仅修改了星际律法,还让omega能从事事业,而不是像之前那样只能当个菟丝花。
新研制出的药剂也能阻隔信息素,避免因为发情期的紊乱而导致出现的事故。
甚至还专门成立了omega的学校。
在里面没有优质劣质的区分,只凭借着能力的出众能选择去各行的职业培训。
云阳夏的脸上不再有半年前的阴郁颓废,他就如同众多普通omega那般的抱着书走在校园里,而他的身边则是站着那名被他放走却又回来的侍从。
两人有说有笑的商议着等毕业后他们要选择的行业。
而彼时的裴家也有了新的继承人,而独属他们的那栋庄园有个机器人仍在忙碌的搭理着一切,等待着它的主人们再次的回归。
医生则是清闲的做着他喜欢的医术研究,而不再只是服务于裴家的专属医生。
孔修往则是接替了裴阈听的职位,成为了帝国的新任上将。
他本身就能力出众,只是性子跳脱,在身份的沉淀下他已经逐渐的沉稳,甚至在星网上的名声也不亚于最初的裴阈听。
只是至今都不肯成婚的他,成了无数omega向往的最佳丈夫人选。
毕竟现在的omega经过新政的传播,他们已经不再像之前那般的含蓄,都生猛的直接上前问,以至于让本就恐惧omega的孔修往更加的不敢出军队了。
身边没了以往熟人的他,总是跑到王宫里,去找已经登基三年越发威严的顾席亭吐槽。
“你都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遇到一个直接想往我身上扑的omega有多可怕,下次出门前我得专门传出消息让亲卫装作我,之后我就悄咪咪的出来找你。”
单独跟孔修往相处的顾席亭仍是三年前那样的装扮和神情,他挑着眉:“那你就不能不出来?又不是不能跟我用终端视频。”
“那不一样。”
孔修往目光沉着的望着顾席亭:“不一样。”
原本想要调笑他的顾席亭有些沉默,嗓音低哑:“有什么不一样?”
“我想亲眼看见你。”
孔修往的直白让顾席亭沉默:“你知道……”
“我知道。”
孔修往打断他的话,清俊的眉眼有着意气:“所以我不会说出来。”
顾席亭:“……”
他没有说出大度的话,这违背他的心意,也会侮辱了孔修往。
两人就这样静静的坐了很久。
孔修往突然地说道:“不知道上将他有没有追到秦上将……”
明明裴阈听很早前就被封为了将军,他还是习惯尊称他上将。
顾席亭想到那离开星际三年,至今不知道现在身在何处的两人露出了轻笑:“追不追得上也没关系,反正以上将对秦上将的执着,肯定不会让他孤身离开的。”
孔修往和他对望,两人相视一笑。
偏远地区小星球。
这里比不得星际帝国那样的交通方便,在这里想要进行交易每个月都只有两次,而且货币在这里根本行不通,只能以物换物,并且在这里的治安也不好,出现被抢夺货物的情况也很常见。
身形高挑,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的男人带着针织帽走在路上,有调皮的孩子经过他的身边碰到他的及腰黑色长发,他也不生气,反而从口袋里拿出包装精致的糖果分给他们。
这也落在了路边不怀好意的人眼里。
看着他弱不禁风的样子,就想从他的手里面抢夺些好东西。
七八个人直接当街围住了他。
把最后一颗糖递给小朋友的黑色长发男人站起身,视他们如无物的往前走。
那些人见他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面,就想上手抓他的胳膊,可是还没等他们碰到他,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黑色精神体将他的胳膊绞成了麻花状。
“啊啊啊——!!”
没有理会尖叫声的男子径自的往前走。
而在他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则是站着个跟他同样装束,却是银蓝色长发的男子。
他旁边的倪余半无语的望着出手的裴阈听:“你都这么直接的动手,已经放弃演了?”
他是真搞不懂这两人什么毛病。
自从那场手术过后,醒来的秦意离得知了裴阈听的所做的决定,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说自己想要散散心,不要任何人跟着。
而裴阈听表面答应,暗地里却直接跟了上去。
这一跟,就是三年。
最让他受不了的是明明秦意离知道身后有人跟着,还装作不知道,而裴阈听呢?知道自己被发现了还非要伪装自己没被发现的样子!
“嗯。”
走在前面的秦意离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竟然停下了脚步。
裴阈听望着他停下地方的摊子。
那里摆放着一个瓷娃娃,胖乎乎的模样很是讨喜。
内心突然钻上细密的疼痛。
对于当初的决定,他并不后悔。
只是每每想起来心就像是被束缚住了一样。
他唯独对不起那个孩子。
蹲在摊位前的秦意离倏地转过身,目光隔着人群对视上了裴阈听的眼睛。
他无声的轻启着唇。
倪余问:“他在说什么?”
裴阈听的眉间闪过惊喜,他绕过无数来来往往的路人,奔向他的归路。
他说……
群峰相连,耸立云端的主峰上有着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云雾飘渺间将险峻的山峦衬托的愈发美奂绝伦。
而在流水潺潺的水瀑前站立着一人。
他穿着极简的白色长袍,随意披散在身后的银白色长发已至脚踝,静静地凝望着不远处的白鹤姿态优雅的仰着细长的脖颈。
“国师。”
身后传来若有似无的声音。
“你果然在这里。”
这次的声音近了许多,清朗疏阔的声音里隐含着笑意:“即便你再看,它也不能化作仙鹤飞走的。”
正在饮水的白鹤似乎听懂了他的话,狭长的眼睛里闪过不愉的盯着他,随后迈着优雅的步伐去到了溪水的另一边。
而久久观察着白鹤的白衣人回过了身。
他的容貌超脱世上的形容词,那身绝凡的气质让人不敢与之对视,以至于会让人忽视了他松松系着的腰带,以至于露出脖颈间莹白如玉的肌肤。
望着紧阖眼眸,诱人不自知的国师,胥陵鹤眸光不自觉的加深,他只是走上前将他的衣襟合上:“虽然知道你不畏寒,但是晨时穿这么单薄站在这里也难免身子会有不适。”
没有抗拒他的接近。
他的唇色偏浅,有种不似凡人的感觉:“何事?”
“没事我就不能来找你么?”知道他不喜人靠太近的胥陵鹤退回到不让他会厌倦的位置。
“嗯。”
他直白的回应让胥陵鹤有些无奈:“我是想来问问你下个月的祭祀可有要避讳的?不然就照钦天监演算的日子进行了?”
“嗯。”
“那日的出行需要国师出面跟君王一同祭祖,还是如往常那般你自行下山吗?”
“嗯。”
“什么时候你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没有必要。”
许是孤身在这山上待了千年之久,就连声音都染上了这里的孤寂,冰冷的犹如他本人。
胥陵鹤颓然地垂下肩膀:“每年问你一次,这已经是第二十次了。”
这话让始终冰冷的白发青年有了些许怔忪的表情。
当年不及他腰间高的小小孩童已经成长至今了……
很快,胥陵鹤再次恢复精神抖擞的模样:“那等明年的今日我会再来问你一遍。”
他这样不气馁的反应让白发青年有些不解:“为何想知我的名字?”
“这世上是不是没有人知道你的名字?”
白发青年点头。
当年给他起名字的人想要将他束缚在这尘世间,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也渐渐老迈化作尘土的消散在这天地间。
他向来憎恶人类。
除非需要下山之时,他从不与任何人接触。
直到二十年前有个病恹恹的幼童被皇室送到山上,说全凭他做主的便把他丢弃在山上,所有人都下了山。
他本不欲理会,只是那幼童明明是命不久矣的命相,却仍然顽强的想要活下去,哪怕是山上没有他能吃的东西,他就喝露水的也想要活。
从被困在这山上时他就被教导无为而治,一切都要随缘,这是命里定数。
虽然对此嗤之以鼻,但他确实从未见过如此执着的人。
渐渐地,他的视线就被他所吸引。
直到那日,许久未看到小孩的他首次离开了他常年待在的溪水旁,来到了人类修葺的房间,看到了双颊绯红,呼吸困难的小孩。
他就这样看了很久很久,久到被孩童抓住衣摆他也没挣脱。
“你想要活下去么?”
“我……想,想活下去……”
“好。”
他割破自己的手腕,金色的血液滴在了小孩的嘴里面。
原本一脸死相的小孩面容红润光泽,任谁看到此刻的他都不会相信他是常年久病缠身的模样。
白发青年并没有多逗留在原地,他挣脱开小孩攥着他的衣摆,再次回到了他常年待的地方。
他本以为得到生机的小孩会跟之前一样,或者是被山下的人接走。
但他醒来后就缠上了自己。
喋喋不休的在他耳边说着很多自己的事。
他并不在意凡间人。
即便得到他的血,也只是比寻常人体魄好些,并不能长生不老。
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跟那些人一样都消散在天地间。
“……”
并不畏惧他的冷漠,小孩仍然每日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跟他聊天。
渐渐的,他知道了小孩是现任皇帝的第五子,虽然他是皇后所出的嫡子,但他母后并不受宠,外祖势力被打压无力去替他周旋。
他的父皇不想落得苛待嫡子的名声,所以就将他送到了山上想让他自生自灭。
白发青年眉间始终淡漠的。
听到这里也没有任何的怔变,他只是淡淡地问:“你想要我杀了他们吗?”
小孩愣住:“你……你说什么?”
白发青年用着同样的语调重复了一遍:“你想要我杀了他们吗?”
人类把他困在此处,不就是想要他满足他们的愿望吗?那么……跟他说这些的小孩也是如此。
正在笨拙扎着小篮子盛放东西的小孩慌张的站起来,语气认真地道:“我不想。”
他的眉眼有着紧张,但更多的则是坚定。
“那种事不给脏污您的手。”
这样说着,他就露出了傻傻的笑容:“你终于跟我说话了。”
如果不是昏迷前确信是他救的自己,胥陵鹤也不会日复一日的坚持一年跑来这里跟他说话。
“我只知道你是国师,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是胥陵鹤。”
很长时间,白发青年都没有说话。
他再次转身望向溪水的位置,半晌后,胥陵鹤才听到他淡漠的回应:“没有必要。”
总归是很快就消失的,他跟这周围的一切没有区别。
只是白发青年终究是忽视了胥陵鹤的坚持。
他就这样问了十年。
直到十五岁时,他被前来山上请他下山参与祭祀的人撞见,过了数月他就被接回了皇宫。
他并不在意小孩的离开。
但小孩却眼圈发红,第一次不顾分寸的攥住了他袖口,声音哽咽:“我会等到你想告诉我名字的那天。”
回忆如昔,白发青年端详眼前俊朗,眉间隐约可见幼时模样的青年:“你长大了,小孩。”
很小时,母后就会抱着他跟他说仙人的故事,她说咱们江陵也有位仙人。
他本是云游天地间的仙人,偶然遇见正遭逢大难得江陵百姓,便心软的留了下来,将神力都灌输在江陵的土地上面,让百姓们不再遭受病痛折磨。
神力亏损的仙人便留在了江陵。
百姓们深感他的大德,便每十年都会向上天祷告,祈求仙人能早日恢复神力,同时会派人邀请仙人下山参与祭祀。
年幼的胥陵鹤有些不明白的看向温柔的皇后:“为什么仙人牺牲自己的神力救了江陵百姓,不赶紧恢复神力回到天上?而要留在江陵去参加祭祀?是因为他回不去吗?”
“或许是因为仙人牵挂江陵百姓吧。”
胥陵鹤奶声奶气地回答:“儿臣觉着不对,仙人是被江陵百姓困住了才是,他是桀游天地间的仙人,世间要被仙人救助的并非只有江陵,还有其他很多。”
没想到他会有这种见解,皇后表情微滞,随后扬起了轻柔的笑容:“那等鹤儿见到仙人时可以亲自问问他为何不回天上去?”
还有半年就是十年的祭祀日子。
只是……
皇后和胥陵鹤都没等到仙人出现。
骤然薨逝的皇后,和昏迷不醒的胥陵鹤被当今的帝王直接送到了山上,并且将持续了千年的祭祀也取消了。
胥陵鹤醒来后,就见到了母后跟他说的仙人。
年幼的他在母后逝世后便明白世事炎凉,所以他拼尽全力的想活下来。
只有活着,他才能给母后讨回公道。
只有活着,他才能做到答应母后的事。
只有活着……
他才能日日看着他。
哪怕思及这隐秘的心思就会让他心生对自己的厌恶,他也控制不住这种心悸。
即使相隔很远,胥陵鹤的心仍然在山上。
他从未奢求过他的仙人会将目光垂怜在他身上,只要能让他静静的看着他。
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