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着蔺子晔的手,一路让他坐在榻上。
秦意离单膝半跪地,抬起他的脚便要给他换鞋子。
努力忽视心里因为秦意离而兴起的异样,反应来不及的蔺子晔没想到他会这般:“殿下,你不用如此,我自己来!”
秦意离不理会,径自地给他穿上鞋子,又抬起他另外一只脚。
担心自己挣扎会伤到他,蔺子晔就这样僵住身体,看他站起来,坐在他身边,强势地搂着他的腰贴紧着。
“都这时候了还喊我殿下?”秦意离打趣道。
蔺子晔微张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不是折辱,是我想这么做。”
知晓他在想什么的秦意离解释:“若是不这么做一次,我只怕日后再无机会。”
这话让蔺子晔心猛地一跳,紧抓住秦意离的手:“你说什么?!”
“明日后,可就要你来一直给我更衣了,怎么了吗?”
紧紧地盯着他,见他仍是目露迷惑,蔺子晔慢慢的松开了力道。
想太紧张想多了吗?
转而握住手和他十指相扣。
两人一道走出了内殿。
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们两人,再无其他。
一路上的红烛滋滋地发出声响,像是在为两人献上听不懂的贺词。
清风拂过,掀起的衣角轻触过彼此……
“我们只拜天地可好?”
“好。”
想到敬父母里的北渊先皇,蔺子晔就满心的厌恶。
“一拜天地。”
愿天下海晏河清,蔺子晔功垂青史。
“二拜神佛。”
愿神佛庇佑蔺子晔天随人愿。
“夫妻对拜。”
愿以此身换蔺子晔无虞。
皎洁的月色中,银霜为身着红衣的两人披上一层外衣,缓缓流动的微光延绵了无尽情意。
上任皇后的薨逝并没有在南境掀起多少的水花波浪,京中的百姓不敢议论皇家事,但都自发聚集在立后时要去祭天的道路上。
准备一睹到底是怎样绝色的人,能以男子之身登上皇后宝座。
任京中的百姓如何的翘首以盼,而被谈论的两人则是被相隔两处,象征着美满的喜服则被孤单的搁置在床榻上。
燃尽的喜烛尽完了它最后的责任。
取下悬挂在墙上的佩剑,秦意离将之拎在手中,率先踏出了殿门。
黑压压的蒙着面的黑影人将整座宫殿守得水泄不通,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动。
直到,殿门外的黑影人朝着身侧两边分开了条道。
走在中间的,赫然便是身穿着和秦意离身上相似又在细节有所变动的南境帝王才能穿的黑色锦纹袍。
赶制匆忙的玄衣很不合身,秦洺瑜却恍若未闻,咧开嘴笑道:“五皇兄,看见我高兴吗?”
一想到等会那张脸上会出现的震撼,惊恐表情,秦洺瑜就兴奋的恨不得仰天狂笑。
但他得期待都落了空。
秦意离仍是那副淡然自若的模样,只是半抬起眼皮,散漫地道:“弟弟是来道贺的吗?贺礼是什么?暗羅卫的执掌权吗?嗯……我不是很喜欢这个贺礼耶。”
“你闭嘴!谁来给你道贺的!”明明来之前他服了药,但每每他都会被秦意离撩拨得浑身都冒火。
“你以为再次执掌南境就能无忧了吗?”
深陷的眼窝让秦洺瑜看上去神情格外的阴鹜:“五皇兄,我会亲自为你挑选一个死法的,就一片片的在蔺子晔面前割掉你的肉怎么样?”
他似想起什么,又道:“应该自称为孤,看在你和孤是兄弟的份上,孤会让人给你上药,保证你不会因为疼痛而想咬舌自尽。”
“弟弟这是准备养着我了?”
秦意离皱起眉,似乎在真切的担忧日后的生活:“那得给我准备一张大床,要够我和子晔在上面睡的。”
秦洺瑜:“……”
都到了这时候,你竟然还只想着和男人做那种事?!
“对了,药的话需要些软脂膏,弟弟可别忘记了~”说完自己要求的秦意离笑眯眯地看着他。
畅想中秦意离跪地求他饶自己一命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秦洺瑜接连被他的话而扰乱了思绪。
“软脂膏?没有!只给你药丸——”下意识说完这话的秦洺瑜僵住了。
他抬起头,看到的便是笑的灿烂的秦意离。
“弟弟哟~~你这样阻挠人可不好喔~”
杀心顿起——
“找死!”
秦洺瑜抬起手臂,就指挥着暗羅卫要上前动手。
只是等他的胳膊抬起又落下,暗羅卫仍是低垂着头跪在原地没有动静。
以为他们是没看到,秦洺瑜觉着丢脸地大喊:“把他给孤抓起来!”
“……”
毫无动静。
“你们都聋了么?孤让你们动手!听到没?!”一脚踹在离他最近的暗羅卫身上,秦洺瑜狂怒地吼道。
被踹的暗羅卫仍屹立不动。
“知道我为什么一直喊你弟弟吗?”
由远及近的声音让秦洺瑜猛地抬头,削铁如泥的剑尖触及胸前,秦洺瑜的瞳孔紧缩。
那张让他羡慕又嫉妒的脸露出了清浅的笑容。
“因为你真的很弟弟!”
在兵器交锋的冷光中,秦意离闲庭信步的像是走在寻常的路上。
而他身后躬着腰的老太监顺德,此刻却是架起双刀,眼神锐利的观察着四周,有朝着他飞来的武器被他轻易的打落。
在路的尽头处,站着一人。
层层叠叠的衣服将他的身型遮得严严实实,唯有腰间悬挂着的玉佩是唯一的色彩。
而秦意离的腰间也佩戴着和他相似,能一眼辨出是一对的玉佩。
瑶瑶地隔着厮杀的阵营,两人四目对视。
沉静,含笑,一切都尽在不言中。
都选择在今天动手,看来他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而他的出现也让场中的另一人连连地后退,神情间满是惶恐和惊惧,怎么会……
“蔡大人是在想孤为什么还会活着吗?”
挽了个剑花,秦意离将剑身置于胸前:“自是因为蔡家始终都在孤的掌控中。”
剑尖轻轻地触过柔嫩的脖颈,带出了殷红的血花。
大量喷涌而出的鲜血瞬息将蔡乐康淹没了。
死前都没反应过自己会是这结局的他重重地砸在了他前面的一个文官身上。
将剑尖置于地面,血珠滴滴的滴落在地上。
浅笑如昔地望着不远处的人:“你把他留到现在,不就是想要我亲自报仇吗?为何露出这种表情?”
蔺子晔沉默的不知如何应答。
他确实有意留着蔡乐康。
但他未曾想过秦意离会在大庭广众亲手杀了他。
眉间染上点点疯意的人随手将想要行刺他的人穿透胸膛。
“子晔,为何不动手呢?”他还露出了为难的表情。
明白他在问自己为何安排好了一切,却还选择按兵不动的蔺子晔道:“那你又为什么会放过溪家?”
“……”
有太多可以应付过去的话,但在对上那双眼睛时,所有的谎言都不攻而破。
“你会后悔的。”
说完这句话秦意离便义无反顾地转身离开了。
蔺子晔伸长了手臂想要抓住他。
但却失之交臂。
这场荒唐的夺位之战就这样结束了。
可事情并未没有随着罪魁祸首被擒而就此了结。
不知是谁散播出的谣言。
竟谣传先皇的九皇子秦洺瑜并非民间女子所生,而是由早逝死了丈夫的安和公主,和兄长逆伦在清安寺所生的孩儿。
为了让这不该降生的孩子继承皇位大统,他假装宠信当今陛下,当年的五皇子秦意离,却在暗中悄然给他下了毒。
将其余会威胁到秦洺瑜的皇子除掉,将所有的罪都推到秦意离的身上。
等到秦意离毒入肺腑,无药可医时让秦洺瑜拿出他早提前写好的退位书,好让他一身清白无碍的登基为帝。
这种蔑绝伦理纲常的丧徳事,任谁听了都惊骇万分。
南境众臣听到这样的传闻时都纷纷质疑。
即便九皇子幼时体弱多病被陛下寄养在清安寺,又如何能编排出他是违背伦理纲常而诞的产物。
偏偏,这时不知从哪里跑出了一个疯女人。
嘴里一直高喊着先帝的名讳,随后又哭又笑的抢别人的孩子,还高高的扬起说他是不该活下来的。
有人特意前去官府看被关押起来的疯女人。
待看清女人的长相,见过安和公主的又如何认不出她的身份来?
这下子秦洺瑜的身世彻底光明正大了。
就在南境百姓为秦意离鸣不平时,却发现勤勉至善的帝王像变了个人一样。
将叛乱的人悉数压到了刑场。
每日都有数百人。
接连五六日,百姓们从一开始的叫好呐喊到如今的声势减弱,有人甚至为被砍头的人说起了好话。
“今天这斩首的人我听说就跟安和公主说过几句话,就被打上了叛贼的名声。”
“还有昨天的那一批,就是在朝堂上劝谏陛下别太过残暴,就被当场拉到刑场,还被抄家灭门了呢。”
“我看呐,这整个南境皇室都有问题,都有兄妹乱伦理,咱们的这位说不定也有什么问题,不然怎么会突然这么疯?”说这话的人偷偷地降低声量。
但前方正在行刑的人耳朵微动,立马指挥着身旁人将刚才说那话的百姓抓了起来。
“大人饶命啊——小人再也不敢胡乱说话了!”
一边叫着,他就被人从场上拖进了牢房,凄厉的惨叫声从他进去就传了出来。
这下百姓们再不敢看热闹,赶紧散开不敢再说话,但私下关于秦意离的谣言传得越来越猖狂。
而那名被拖进牢狱里的百姓,瞬间收起脸上的惊慌害怕,面无表情的发出各式的惨叫。
一声声地减弱,直至无声。
“任务完成。”
而彼时的皇宫。
蔺子晔站在不远处看着正伏在案上批阅着奏章的人,黑眸里是让人辨别不出情绪的深沉。
就这样静静的陪伴着他。
“咳咳咳——”
单手握拳撑在唇边,秦意离想要端起茶扼制住喉间的不适。
等他的手刚伸开,茶盏就落在了他的手上。
诧异地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蔺子晔,为了避免自己在他面前吐血,秦意离不得不先接过茶,喝了一口除了铁锈味,什么也品尝不出的茶才缓解。
“还有多久。”
扬起的笑停顿在了脸上。
“嗯?”
“你还有多久的时间?”
“……”
沉默蔓延开来。
秦意离微微地叹气:“大概还有十日吧。”
紧攥起的拳头指甲都深入了掌心。
表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蔺子晔淡淡的‘嗯’了声。
“我……”
想要说些什么,可是却又不知道在这样的场合下还能再说些什么。
“林以谌知道你的布局?”
没想到蔺子晔反问了一个让秦意离措手不及的问题。
他点头:“嗯。”
林以谌可以知道,顺德也可以知道,只有他,只有他一直在被瞒着!
他就这么不值得他相信么?!
内心的置喙和疯狂都被蔺子晔牢牢的锁在心中,一丝一毫都不展露出来!
并不知他心中所想的秦意离朝他招招手。
等他坐过来,让他躺下来,把头放在自己的腿上。
缓而慢地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按压着头上的穴道让他放松。
“想隐瞒我,至少也要放松全身的力道。”
那样的紧绷如何能看不出他波动的内心?
熟悉的梨花香萦绕在他身边。
但这次蔺子晔并没有放松心神,他只是冷冷地问:“是,我不及你,就连这次我会不行动也在你的意料之中。”
不然怎么会这么凑巧,在抓住秦洺瑜后,谣言就传遍了大江南北。
“恨我吗?”
“恨!”
毫不犹豫的回答让秦意离也不意外,他苦笑道:“也是,我做了那么多算计你的事,你会恨我……”
话还未说完抓住他的头发,秦意离吃痛的弯下腰。
狠狠地磋磨着苍白的唇,直到有了血色蔺子晔才温柔的亲了亲:“恨,也爱。”
他已分不清对秦意离到底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但他很清楚,这世上能撩起他情绪的人只此一人。
被亲的头晕眼花的秦意离笑道:“我现在的身体可经不起你这样亲。”
要不是他向来能忍,骤然停滞呼气他说不定都得七窍流血了。
“是吗?”
蔺子晔不仅没反思,反而仰起头和他亲得更细密,更缠绵了。
眼见着琉璃眼眸浮出窒息太久而出现的水珠,情难自禁的将唇印在他的眼睛上,温柔的舔去了水渍。
“能行吗?”
对上那如狼似虎,要把吞咽入腹的眼神,秦意离怎么可能说的出,不行的话!
就是十天浓缩成一天,他也得行!
见他点头,蔺子晔直接将书案上的奏折都一挥扫地。
“在这?可是你会难受吧?”秦意离有些担心他的身体。
“我等不及了!”
在一片狼藉之后,秦意离被蔺子晔抱起沐浴,他问着刚从马赛克里放出来的系统。
【蔺子晔的黑化值还剩多少?】
完全摸不清现状的小巴鼠挠了挠头:【我看看,还有……怎么突然90%了,你又干了什么啊啊啊!!!】
没理会惨叫连连的系统,秦意离半垂着眸,心中却是冷静到可怕。
看来原本安排的结局用不上了。
好在他还有别的准备。
第42章 双帝(42)
秦意离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偏偏他在朝堂上依旧雷厉风行,颁布了诸多让百姓不堪重负的税务。
仗着老臣身份上谏的大臣有的被押赴刑场,有的被抄家流放。
渐渐的,就有流言传出与其让现在的南境帝在位,还不如被北渊帝执掌时来的好。
明知道他是打算牺牲自己的名声,好让他光明正大的执掌南境,蔺子晔却无能为力的阻拦他。
直到意外和林以谌撞上。
半年前的温润翩翩公子已经变得冰冷难以接近,他冷冷地望着蔺子晔:“你就什么也不做?”
面对他,妒忌就像野草般的攀爬在心房上,蔺子晔眼神不输他的冷漠:“那你又做了什么!”
“……”
两人都是少时认识的秦意离,深谙他的脾性,知晓他做的决定,别人都无从更改。
挺直的脊背变得佝偻,他睨了眼蔺子晔,什么话也没再说的,转身要走。
“慢着。”
蔺子晔叫住他,眼眸里流动着的是莫测的危险:“他和南境皇帝有什么约定?”
没有回头,林以谌缓慢的说出了他从林清平那里听来的,再联合他查到的一些事情结合出了真相。
“七年前,陛下意外得知了先皇隐藏的真相,他原本想充作不知道的,但因为要护住你,他不得不拿着秘密去要挟先帝。”
说到这的他停顿了一瞬:“先皇暴怒中命人要将他溺毙在温泉池中。”
蔺子晔想起了他在温泉池旁的异样,原来是这样……
“后面陛下虽然侥幸存活,但却在遇刺时中了牵机毒。”
林以谌紧紧地捏住宽袍的袖口:“但那是先帝逼陛下服用的,他用南境秘法缓解的毒的发作,但却要他每月月圆时承受蚀心之苦,这才造就陛下多年来体弱多病。”
“陛下无力对抗,又要护着你的命,只得一步步妥协,偏偏你……”说完潜藏在心底的怨怼,林以谌转过身,眼睛里皆是对他的嘲弄:“逼他至此!”
是他……?
若非为了救他,秦意离不会暴露他知道的真相。
若非为了让他回北渊,秦意离也不会被迫到服用牵机。
若非为了让他能执掌南境,秦意离也不会事事算尽到吐血也不肯停休。
那些深藏在暗不见底的思绪被摆在了明面上。
林以谌本想趁机将陛下背负的都全盘托出,可思及为了隐瞒蔺子晔,至今都不愿展露伤痛的陛下,他又将话吞咽了回去。
“好自为之。”
蔺子晔就这样怔怔地站在原地许久,眼眸里空荡的什么都映照不出来。
那身形看上去无端萧条了很多。
纵然有许渭之制的药,秦意离的身体还是一天天的衰败了下去,直到第九天。
睁开眼,迷蒙了好一会儿,他才慢腾腾地往旁边摸。
手被攥住。
感受到熟悉的体温,他轻笑地问:“怎么不点灯?”
“……”
停顿了一瞬,蔺子晔的嗓音听上去压抑沉重:“等会点。”
秦意离脸上的笑慢慢的淡了,他轻轻地问:“我的眼睛是看不见了吧。”
“没事的,我去找许渭之。”
拉住他的衣袖,秦意离想看向他的位置,却什么也看不见,他佯装只是无意的偏头掩饰:“可能只是晨时起早了,兴许过会儿便会好了。”
他不想独留在这片黑暗里。
在蔺子晔的视野里,他能看见身形微颤,脸上流露出惊慌失措的秦意离。
因为看不见了,连情绪都隐藏不住了么?
这样想,俊毅的脸上浮线出痛意。
但他的嗓音却是平稳的:“好,我陪你。”
一点一点地用手指挤开缝隙,秦意离试探性地找准着位置,将手指完全的契合进去。
借着指腹摩挲着他手上的纹路。
一时间,刚才冷凝悲伤的气氛被他这样孩子气的动作缓解了不少。
蔺子晔还调整了姿势,方便他能随手触及到身体的任何地方。
这样的温馨持续到外面响起顺德的声音。
“陛下,该上早朝了。”
眼前仍是一片的漆黑。
蔺子晔刚坐起身想让顺德取消今日的早朝,可他这一动,秦意离就像是受到惊吓的紧抓住他的胳膊。
“……”
惊觉自己的行为过了头,秦意离赶紧松开蔺子晔的胳膊,勉强地让自己露出笑容:“我没事……我只是……”
他不想让子晔担心。
可是话不知为何就堵在了嘴边。
内心催促着自己,强逼着自己不能软弱,秦意离仰起脸,想象以往那样露出他的笑。
美人落泪,最是心碎。
本就样貌惊艳绝伦的脸如今更是瘦得只有巴掌大,狭长的眼尾也因此变得椭圆,泫然欲泣的样子让他看上去像极了毫无攻击力的兔子,让人想要看到眼泪从那漂亮的眼睛里滑落。
蔺子晔看着却是慌了神。
他何曾见过这般柔弱可欺的殿下。
哪怕是重逢时他仍然游刃有余的和他周旋。
“我不会走。”
可此时他能说的唯有这句话。
明知道他将死,不该把蔺子晔再绑在身边,可在听到他的话,秦意离心中仍是卑劣的兴起欢喜。
“我……”
他唾弃这样的自己,可又难捱心中的挣扎。
“是我不想离开。”
眼睛看不见的他脸上的表情都显而易见起来。
声音柔得都能滴出水来的蔺子晔,此刻让北渊的人看见都会怀疑他是不是被夺舍了。
“今日不上朝了如何?”
被这样的蔺子晔所蛊惑到的秦意离顺从的点头。
殿外的顺德又喊了两声。
蔺子晔问:“让顺德进来吗?”
秦意离摇摇头,他现在除了蔺子晔,谁也不想见。
“那就不理他。”
顺德是聪明人,在明知他们在殿内也不应答时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果不其然。
顺德不再喊,脚步轻盈的走了出去。
还从未做过这样事的秦意离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蔺子晔:“顺德他真的走了耶。”
从幼时就被赋予责任,到少年时的惊闻噩耗,青年时的以命谋棋,他还从未如此单纯的做过一件‘坏’事。
“嗯。”
忍住心中的酸涩,蔺子晔尽量让他的语气变得平静:“小时候做错了事,不想被母后罚,我就躲在柜子里,等到人都走了才钻出来。”
“嗯?那她就不生气了吗?”
“没有,她罚我抄写十遍的经书。”谈论起这些蔺子晔的声音里还很感慨:“以前不懂母后的良心用心,还暗搓搓的埋怨她太过严厉。”
在脑海里勾勒着小时候的蔺子晔气鼓鼓的抄着经书的模样,秦意离就很是遗憾他们遇见时都已经是少年郎了。
他突发奇想地道:“许渭之在做什么?”
不知他为何会突然提起许渭之,蔺子晔想了想道:“应该是在研制新药吧。”
许渭之甚少出他的药庐。
通常不是在研制新药,就是在观看太医院里记录的疑难杂症。
最近新多了一个在人身上试药的爱好。
“我们去找他玩吧~~”
露出灿烂笑容的秦意离毫无阴霾。
蔺子晔是很高兴他能恢复精神,但若是这样的恢复是因为另外一个男人,就让他的心情不再那么愉悦了。
“好。”
只是让蔺子晔没想到的是他说的‘玩’是这样的玩。
正在专心熬制新药的许渭之边记录着,边看着火炉里的火候。
身后传来了幽幽的苍老声音:“小渭之,你又在练毒——”
这熟悉的话让许渭之条件反射地把手里的东西丢进火炉里,毁尸灭迹:“是意外,不是毒……”
等等,老谷主不是死了吗?
惊觉到不对的许渭之猛地转过头。
看到的便是捂着肚子笑的夸张的秦意离,和站在他旁边正在努力憋笑的蔺子晔。
许渭之:“……”
“秦意离,我与你不共戴天!!”
他们确实不共戴天。
第43章 双帝(43)
许渭之本想给秦意离一个教训的,但在冲到他面前时,敏锐的注意到他眼睛的光泽不对劲。
停下脚步,皱起眉峰:“你眼睛看不见了?”
“不愧是百草谷的下一任谷主,都还没说就被你看出来了。”秦意离笑得眉眼弯弯。
“别跟我来这一套,我可不吃。”说这话时许渭之还故意地瞥了眼蔺子晔,但在想起秦意离看不见时动作就僵住了。
目盲的秦意离虽不知蔺子晔和许渭之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两人间流动的氛围不一般。
打趣地道:“是是是,你只对医毒感兴趣,我这种人怎么能引得起你许太医的注意力呢。”
在蔺子晔的怒视中,许渭之哑口无言。
这原本是他和秦意离的相处模式,可是如今他瞎了,身边还有个不好惹的,让他瞬间从被欺压的小太医变成了欺负人的毒医。
“我……”
在蔺子晔愈发凶狠的眼神里,许渭之想说他是觉着他烦,却没嫌弃过。
只是这样的话他从未在人前说出过,憋的白净的脸都通红了,一句话都没说全。
最终还是蔺子晔看不过眼地道:“许太医这会儿面如绯玉,正在踌躇要怎么安慰才不会伤到你。”
从刚才起眉间就带着寞落的秦意离再忍不住地笑了出声。
“……”
许渭之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是被这对狗男人耍了!
他环抱住双臂,吊着眉梢:“呵!有本事你们日后就别来找我!”
只要一个试药人他还嫌不够!
听懂他话里潜藏的威胁,秦意离略带讨好地道:“是我不是,谓之莫要生气。”
就知道只有蔺子晔才能威胁到你!
虽然明知他看不见,许渭之还是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梗着脖子凶恶地道:“还不赶紧躺上去!正好我新研制了味药,还缺个药人。”
秦意离条件反射地侧过头,眼睛‘看向’蔺子晔:“应该需要些时间,你还有别的事要处理吧?”
这是不想他在场。
这次蔺子晔不再体谅,他看向许渭之:“我在这里会影响你的治疗吗?”
许渭之刚想让他‘滚远点’就看到秦意离转向他的眼神。
心微动。
无视了正在挤眼色的人,许渭之大义凛然地道:“不影响,正好你待在这还可以帮我摁住他,等会的药可能会有些大,别让他乱动。”
秦意离:“……”
他明知道他向来能忍。
就连身体被啃噬,内脏被搅得破裂他都没喊出过半声痛,更不可能会挣扎乱动。
还想垂死挣扎的秦意离道:“谓之,子晔他还有其他的事,你——”
无情地打断他,许渭之转头看向沉默着的蔺子晔:“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听你的。”
蔺子晔的回答让秦意离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望向他。
许渭之露出得意的神色:“老实待着吧!”
事情已无转圜之地,秦意离只得被蔺子晔牵着躺在了许渭之专门用浸泡草药编制成席的床榻上。
牵机的毒并非单单只是让人遭受这世上最难捱的痛意。
它还会一步步的磨灭人的意志。
目盲只是最初。
接下来,它还会让人丧失听觉,味觉,触觉,让你陷入一片漆黑,任你怎么呐喊嘶叫都不会再有回应。
甚至于到最后,会先牵机一步的了结自己。
“这样能听得到我的声音么?”许渭之稍稍地站开了些。
“……”
往里靠近些,许渭之又问:“黑心鬼?”
“……”
感觉到抓着他的手骤然收紧,秦意离疑惑地开口:“子晔?”
“——我没事。”
可是你的声音听上去不是没事的样子。
伫立在一旁的许渭之满脸严肃,这才察觉秦意离的症状已经不止是目盲那么简单了。
他绕过床榻走到另外一侧,蔺子晔主动地让开位置,但握着秦意离的手却没松开。
“你什么时候左耳就听不见的?”
这问题让秦意离的表情微微地僵住,知晓再也隐瞒不住,苦笑道:“三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