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通神明—— by黎明尽头
黎明尽头  发于:2024年01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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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里,就在此刻。这些年他当够了胆小鬼,而今夜,他不想再逃了。
无论封尽给出怎样的祝福,都是时候去寻求当年的结局了。
“……爱欲?”墙边的封尽似咀嚼般重复着这个词。
爱欲,原来是这样,原来真的是爱欲。
极哥又一次说对了。根本就不需要什么继续相处,也不需要等待他步入死亡的终局,只要易水随意提了一下“爱”这个字眼,他就已经心如擂鼓。
今夜他凭着本能昏昏沉沉地出现在这里,思考的哪里是什么自以为是的祝福。
隐约想明白的封尽嗤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思考的从来都是易水本身。
窗外暴雨仍旧未歇,就连雷声都阵阵轰鸣起来。
于一闪而逝的电光下,于易水沉默的注视里,封尽一步步走向对方。
——“灾厄注视你,灾厄靠近你……”
灾神低哑的嗓音在雷鸣中破碎难辨,在易水听来却远比雷声更甚。
——“灾厄拥抱你,灾厄亲吻你……”
男人俯身靠近易水的耳畔,耳畔间的灼热吐息混着潮湿水汽,让人浑浑噩噩如在梦里。
——“无论是灾厄终末,还是灾厄最初,”
封尽缓缓低下头颅抵着易水的额头,暗金色的眼眸与黑色的双瞳于这一瞬静静对视。来自灾厄之神的最后一句祝福也随之悄然响起:
——“你所在之处,灾厄皆为你匍匐……”

在地球上, 有的亲吻是宣告爱意,有的亲吻是宣告死亡。
而今夜,灾厄之神伴随着祝福的吻兼具了以上两者。易水能感觉到对方寄予吻中的压抑与放纵, 也于无声对视里明白了自己要付的代价。
他是封尽选中的送葬者, 是他死前一切情感的寄托者。最后究竟是他被封尽的癫狂席卷、与其一同奔赴末路, 还是他攥着绳索将人从地狱一寸寸拉回, 仍旧是未知之数。
“……满意么?”在那份过分亲密的祝福仪式结束后,灾神没有后退拉开距离, 他依旧保持着额头相抵的姿势、垂着那野兽般的金眸, 神色难辨地问出了这句话。
易水没有想歪。
封尽所指的当然不是刚才的吻, 他问的是:赌上性命、赌上未来, 只换来了这样的祝福,值得么?满意么?
“答案是——当然。看来你确实为它思考了很久。”
毕竟“灾厄为你匍匐”这样的话已经远超祝福的范畴、更接近于一种承诺了,甚至直接将它当成灾神谱写的情书都没有丝毫的违和感。
倘若世间一切灾厄真的像话里封尽说的那样为他敛息、为他蛰伏,当年那场海啸是不是也会如他所愿、渐渐消弭?
为了这样的可能,就算最后他会因此玩火自焚, 他也觉得值。
易水的回答迎来的是封尽的又一次嗤笑。
封尽不否认自己思考过关于易水所求的祝福。但这种思考早在他没察觉的时候,就已经偏离福内容,变成了他为了得到易水那份予取予求的代价, 愿意为对方做到什么程度。
先前的祝福就是他给出的答案。
易水为了祝福赌上性命与未来, 他则为了易水赌上傲慢与曾经。
曾经的灾厄不为人类、不为自然所控, 如今的灾厄抛却一切,只向他低头。
注意到封尽眼底的晦涩和再度沉寂下来的氛围, 易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犹豫了一瞬后, 他将时间类称号的力量覆于指间, 然后抬手插/入了封尽潮湿的发梢。
下一秒,灾神原本还残留着些许雨水的灰发和衣袍便再度干燥起来。
封尽自易水动用神力起就不发一言地注视着他, 即便大脑这种致命之处就在易水掌间,他也没有退后、不曾闪躲。
而当易水收回烘干他头发的手后,他却低头深深地看了易水一眼,然后沉默地直接捏碎了易水身后卧室的门把手,朝着内里的浴室方向走去。
在封尽拧开门的那一刹那,易水无法不注意到对方右手手背上暴起的青筋。
只是这稍纵即逝的一瞥,他多少能窥见先前他抬手靠近封尽时,封尽为了压抑攻击他的本能而忍耐到何等地步。
这位神明从刀山血海里走出,以灾厄与血火铸就。
这样的灾神当然看得出自己刚才压根就不是想为他去掉雨水——如若真想去掉雨水就该直接带他去浴室,因为淋雨后即便水渍被神力烘干了还是得去洗澡换衣服,他也能猜到自己不过是在试探他的底线,看他是否真如带锁的凶兽一般为自己克制匍匐。
那捏碎的门把手就是他最后的警告。
但没办法啊。易水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靠在墙上闭了闭眼。
——他刚才哪里真是为了试探封尽是否会攻击自己?他只是觉得刚才的气氛太过微妙,下意识地不想继续下去罢了。
虽说他允诺了封尽一切代价,但亲情友情还好说,在爱情方面,他实在不懂如何爱人,如何被爱。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逃避可耻但有用。
念此,眼不见心不烦的易水直接走到客厅,继续实行之前的计划——整理分析自己新得的一百个一次性神格。
在他沉浸于各个神格搭配的可能性时,换了套神袍走下楼来的封尽坐到了他斜对面的沙发上。于是他一抬眼就见到对方面上毫无遮掩的嘲弄之色。
显然,这位神明已经意识到刚才易水是故意的了。
但封尽意外地没在这件事上多说什么,嘲弄过后他就倚着沙发拿出他那把标志性的金色长弓,并如之前无数年那般沉默而寂静地进行着弓箭的养护。
此刻窗外又打雷了。
炸裂的雷声没有让灾神有分毫动容。弓箭养护结束后,他便随意地抱着长弓闭目养神起来。
易水不知何时停下了写到一半的神格分析,静静地注视着这位灾厄之神。
哪怕外貌不曾改变,时间终究给一切留下了痕迹。比如他,比如封尽。
而封尽远比他更甚。
只要封尽沉默下来,那种被漫无边际的光阴、啃骨噬髓的悲伤给淹没的窒息感便汹涌而来。
先前他在副本里重现过鲸落,而神明何尝不像是陨落的鲸鱼。
到了最后,皆是无骨无肉,空无一物。
唯有这一点,同样无处可归的他感同身受。
“小崽子,你看得太久了。”封尽没有睁眼,但那带着倦意的沙哑嗓音倒是唤回了易水的思绪,也让他想到了一件他原先就想问的事。
“封尽,刚才你是怎么进我别墅的?”
这个问题却让封尽睁开了眼。只见他半靠着沙发,似笑非笑道:“就这么走进来的啊。”
果然啊。早在易水看到封尽那一头湿发和满身雨水时,就猜到对方不是撕裂空间过来,而是从隔壁别墅一步步走过来的。
那时候的封尽连雨水都没隔开,更别说用神力屏蔽遍布宇宙的那些监控仪器了。考虑到不久前自己在副本里开直播的事,现在这颗星球外的监控只多不少……
这也就意味着,封尽半夜进他别墅的事但凡有心点的都不难知道。
想到这里,易水只觉得头更疼了。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清楚这算是代价之一,但如果可以,他还是想一个人默默无闻到功成身退。
封尽看到他皱眉的样子,漫不经心地走到他面前道:
“小崽子,你不会还将自己当成人类吧?”
封尽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易水愣了一瞬,他将已经到嘴边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已经被开除人籍了”给咽了回去,直接回道:“你想说什么?”
封尽对此没有多言,反而随手撕裂了身侧的空间,带着易水来到了前阵子他试箭的那颗荒星上。
“之前你用神力烘干雨水的时候难道没察觉到什么不同吗?”提到“烘干雨水”这四个字时封尽刻意停顿了一下,随口他在易水不变的面色下继续道:
“休闲副本里得到的神格虽然都是一次性的,但那些神明通过神格给出的神力却是实打实的,不会因为神格使用完毕就消失。所以说易水,你的神力早已今非昔比。”
似乎觉得光靠说的不够直观,封尽将自己的金色长弓递了过去,示意易水搭弓射箭。
易水却没有接过来的意思。身为当事人,他怎么可能不清楚自己的实力变化?
他刚离开副本后就发现“晨曦易夕”、“不舍昼夜”这两个称号的冷却时间减半了,在封尽洗澡时,他也用神力在别墅里的家具上做了些实验。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依旧只能将时间作用于过去和现在,但作用范围和力量都远胜过往。
考虑到时间神格的特殊性,非要做个类比的话,他的综合实力应该比先前诸神宴会上最弱的神明的要强上一些。
暂时知道这些就够了。
封尽看出了易水的拒绝。见状他干脆用神力屏蔽了整颗星球,然后自己拿起长弓,侧过脸一寸寸拉开了弓弦。
下一瞬,箭如霹雳,声召雷霆。
看着荒星上空瞬间遍布的乌云和前方无规律不断下落的惊雷,那份天灾独有的张力顿时彰显得淋漓尽致。
这还远远不是结束。
于雷电的明明灭灭间,这位灾神再度抬手引弓。这一次七枚纯黑箭矢同时搭在了弓弦上,而每一枚箭矢上都缠绕着一种极端厚重的不详感。
“看清楚了,易水。”
话音落下的刹那,箭矢骤然飞掠而出,整个荒星开始了字面意义上的风卷云涌、地动山摇。
当无数流火的陨石坠落在滔天洪水中时,封尽的嗓音也随之穿透了那片无尽的爆鸣声:
“地震、洪水、飓风、林火,刀兵、瘟疫、陨石天落……”
“很快你也能做到这个程度,不,说不定现在就可以。”
“有了这样的力量,你竟然还将自己纳入普通人的范畴,去管那些无能之辈的闲言碎语,顾忌他们的看法?”
易水倒是没想到封尽还会在意这种事,事实上自己哪里会在乎宇宙众人说了什么?他甚至都不是这个宇宙的原生居民,他的家从始至终都只有地球一个而已。
他只是单纯地嫌烦。
话虽如此,封尽此时的说法也很有问题就是了。
这一刻,易水看着被各色灾厄搅得天翻地覆的荒星,看着自己脚下这片半点没被波及的地界,又想到今夜封尽给出的祝福内容,最终心念一动,主动从封尽手中拿过了那把金色长弓。
同样的长弓,同样的地点,又是一箭射出。
只是这一次,箭矢是金色的。
这枚裹挟着时间神力的箭矢仅仅是单纯地从星球的一端划到了另一端而已。梦白推文台,但它所过之处,一切灾难、一切苦厄都烟消云散,甚至那遍地狼藉、满目疮痍都于光阴流转间恢复原状。
这就是灾厄之神的祝福。
这就是封尽所说的,灾厄为我匍匐。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的易水,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后都不禁沉默了一瞬。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身侧那个想要自己为他送葬的神明,确确实实亲手将刀刃递给了他,并且递的还是最锐最利的那柄。
过了半响,易水才想起自己最初这么做的目的,于是他转身对封尽道:
“对我来说,强就是强,弱就是弱,和是人是神毫无关系。”
“只要我够强,我想当人就当人,想成神就成神。”
易水不清楚封尽过去经历了什么,他也没有评判别人的念头,他不过就是借这一箭如实说出自己的想法罢了。
也许封尽过往踏足的那些宇宙都对神明抱有崇高幻想。但于易水而言,降临于此的诸神和其他智慧生物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们更强。
至于众人口中的“神明”一词更像是弱者对强者的礼赞。
这样的神明他当然有所憧憬,却实在没什么敬畏之心。
比起神明这个称号,他更在意的从来都是力量本身。
将长弓递还给封尽后,易水注视着脚下看不出丝毫被毁痕迹的荒漠,玩笑似地开口道:
“你是有多怕我最后打不过你,才给出了这样的祝福。”
自此以后,一切的灾厄都对他不起效果。这哪里是在放水,这已经是在放海了。
说到这里,易水顺口问了一句:“对了,我想问你,神明死后他的祝福还有用吗?”
封尽的视线从易水拉弓的那只手转到刚才大放狂言的嘴上,最后他移开眼惰怠地回了句:
“不知道。”
神明的祝福本就一生一次,稀少至极。封尽偶然听说过的寥寥几个收到祝福的家伙,也没有一个活得比神明本身更久的,他自己又向来对这些事漠不关心,所以还真不清楚这一点。
“回头我问问极哥。”说完这句话后,封尽看着头顶重回璀璨的星空道:“死后的事我不在乎。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灾神的祝福就绝对不会失效。”
“但你要是再努力一点……”封尽再次侧头看向了易水,他暗金色眸子里涌动的是一些不甚分明的情绪。
“但你要是再努力一点,弄得我死都放不下你,留在你身上的灾厄神力说不定会残留到地老天荒?”
那我得努力到什么程度?易水没理会封尽似真似假的嘲弄,念及对方先前闭目养神时的死寂,最终叹了口气道:“在此之前,还是你先努力一点活下去吧。”
你我都走在悬崖峭壁边缘,如果能生,谁愿赌死?
封尽闻言难得没有再嗤笑讽刺些什么。
许久许久,久到易水打算让对方撕裂空间带他回去时,他才听见一句来自封尽的、模糊在夜风和狂沙中的低语。
——他说的是:“我试试。”

易水自认自己谎话连篇, 但也没夸张到句句谎言的程度。
所以从封尽那攥取到勇气的当夜,他就在整理百枚神格的同时,将那些有可能让他得知当年海啸结局的神格给挑了出来。
等到他和封尽从荒星回来后, 他也毫不拖沓地直接使用了其中一枚。
而那一夜, 他借由神格看到的是劫后余生、阖家团圆的场景, 一个标准的喜剧结局。
但这却仅仅只是开始。
当他调整好自己的状态, 隔天再次使用另一种神格进一步确认结局时,看到的却是海啸滔天全军覆没的场面。
那一刹那易水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什么表情。有那一瞬间, 他甚至荒谬地觉得自己是在笑着的。
因为这些年来喜剧总是离他太过遥远, 这样的悲剧收场反而更符合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猜测。
而接下来的近一个月时间, 他又借由七枚神格陆续观测到了七种不同的结局。
有幸存一人的, 有半数存活的,有失踪的,有自救的……看到最后,无论是最初如梦似幻的狂喜还是后来无法言说的哀恸,都随着反反复复的结局逐渐褪去, 变成了一种始终不曾消失的沉默。
“哈,这算什么……我命由我不由天?”
在用完最后一枚与之有关的神格后,易水靠在床上回忆着刚才的悲剧收场, 半响有些烦躁地自嘲了一句。
二十年来他好不容易从灾神那里偷了点勇气, 结果就这?这九个不同的结果难不成是在告诉他一切皆有可能, 是成是败还得看他自己接下来的选择?
这是什么废话文学。
他一次次抛却理智百般筹谋,一次次将命压上赌局, 到头来想要百分百扭转一切, 还是得靠那个连影子都没有的时间神格么?
到底还要拼上多少次, 他才能抵达一个他想要的未来?
此刻窗外夜色如潮。
盛夏的湿热与各色昆虫的鸣叫惹得本就心情不佳的易水越发得眉头紧锁。念此,他干脆翻身下床走出了落地窗, 然后略一用力跃到了斜檐的屋顶上。
此刻屋顶早已有人。或者说,有神了。
这一个月里,无需入睡也无需休憩的灾神每逢夜晚就坐在易水房间的屋顶上独饮,易水更是无数次地瞥见过这位神明拎着烈酒对月发呆的景象。
所以他对这一幕早就见怪不怪了,甚至他已经能顶着人间灾厄与自己一墙之隔的压力径自入眠。毕竟比起先前这家伙半夜靠在自己卧室门口的举动来说,躺屋顶根本就不算什么事。
“小崽子,你又在自寻什么烦恼?这阵子你屋里的神力波动太频繁了,不会是在挑衅我吧?”
随着易水在屋顶的落座,原本耷着眼不知道是在看月还是在对着夜幕走神的封尽侧头看了过来。他手里的酒瓶随之稍稍晃动了一下,不知道产自那个宇宙的酒液瞬间挥发出了暴烈的酒气,搞得夜风流转间都透着昏昏沉沉的意味。
易水闻言不禁无语地看了对方一眼,“我怎么敢?”
他是活得腻了还是闲得发慌,才会在自顾不暇的时候分神去挑衅灾神?
“你这可不像是不敢的样子。”封尽说着略微眯了下那暗金色的眼,那转瞬的视线与他每次拈弓搭箭前瞄准猎物时如出一辙。
“不过是一个月而已,你的每个细胞都已经满溢神力,甚至满到快炸出来了。易水,在你给我送葬前,该不会要我先给你送葬吧?你最好别跟我开这种玩笑。”
封尽从不否认自己是个疯子,但好歹他是个还算克制的疯子,克制到在近一万年的时间洪流里只决定于死前放纵这一次,放纵着自己与他选中的送葬者一同沉沦。
但他没想到的是,他都还没开始最后的发疯,他选中的人就已经比他还疯了。
封尽早就看出易水这身上的神力不是正常积累而来。
因为以正常的速度来说,哪怕这一个月里他每日每夜地消化百枚一次性神格带来的神力,也绝不会充沛到这种地步。甚至于时间再翻个一倍都绝无可能。
最初封尽待在易水屋顶上真的只是因为没有入睡习惯,无所谓地打发着漫漫长夜而已。可越到后面就越是因为他怕这小子一不小心把自己作死了。
他选中的送葬者最后比他先死,这像话么?
“这段时间里你到底做了什么?”哪怕封尽早已没多少好奇心,也被易水给折磨得问了出来。
其实也没做什么。只是通过加速自身细胞的时间来提高消化速度,从而赢得必要的力量罢了。
只要及时回溯时间,除了躯体崩溃时的过度疼痛外,倒也没什么别的坏处了。
“我不是早就告诉你了么?我这个人非常贪婪,贪婪到根本不会做亏本买卖。”照这样下去,我们两个谁先给谁送葬还真不一定。
易水这似是而非的回答让封尽头疼得闭了下眼:“饶了我吧,一个人发疯已经够麻烦了。我让你努力点,不是让你努力把我从棺材里气活的。”
易水对此权当没听见。因为他不知道封尽何时走向终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何时能够成神。他只能快一点、再快一点,如果时运不济倒在中途,那也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这么想着,他打量了一会儿封尽随手放在边上的酒瓶,然后蜻蜓点水地尝了一口。转瞬间,极致的苦涩与辛辣从肺腑里升腾灼烧,嗓子里的刺痛让易水反射性地将自身的时间倒转了三秒之前还未喝酒的时候。
察觉到神力波动的封尽再度懒洋洋地看向了易水,几不可闻地嗤笑诉说着他的全部态度。
“你就这么急着找死么?要知道,无论是神力太多还是早早成神,都算不上什么好事。”
不知道是出于神明自身的限制还是单纯的没兴致,封尽对此没说更多,但易水早已有所猜测。神力太多意味着成神的契机提前,而成神……
如今他所了解到的神明绝大多数都是濒死之际执念成神的,再联想到那些神明千年万年依旧奋斗在战场的第一线,如封尽这般精神出问题了也只能选择自我毁灭这条路,所以或许成神也意味着濒临死亡以及……命不由己。
可这谁在乎呢?反正他早已无路可走了。
不过有件事他倒是有挺好奇的。
“封尽,你知道《倒计时》这款游戏一共造出过多少个神明么?”
听到这个问题后,封尽拿回酒瓶的手顿了一下,紧接着他仿佛丝毫感觉不到辛辣般地灌了口酒道:“我怎么可能记得具体数量,反正在我印象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些的。当然,那些家伙成神快,死得更快。”
“真要说的话,那些人甚至算不上是真正成神。”
这种回答也算是意料之中。易水本来就不觉得这种通过游戏积攒神力的速成法,能够比得上一众借由执念成神的古老神明。因为这已经不是力量上的差别了,而是两者信念上的差距。
而就在易水打算继续开口询问时,却被封尽克制着力度按住了他的后脖颈。
潮热的夜空下,神明的暗金色眼眸比身后的昏黄月色更深更沉。
“小崽子,别再问了。再问我就要吻你了。”
早在易水问出和成神有关的那些话时,他就察觉到一向懒得动弹的封尽破天荒地用神力屏蔽了外界的感知。如今封尽的警告更是证实了这不是能随意提起的话题。
于是易水也没有继续刨根究底。毕竟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会影响思考。
然而哪怕他没再问,灾神依旧低头吻了下来。
易水也没有躲的意思。
撇开先前给出祝福时的那个吻不提,这或许才是他们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
并且这一次,灾厄之神罕见地闭上他那掠食者般的眼。与之一同褪去的,可能还有他眼里眉间日日夜夜缠绕着的、那种燃尽一切的余热与癫狂。
“今天已经31号了。小崽子,稍微安稳一点吧。我不想下个月就给你收尸。”
这人到底有多怕我死在他前头?
易水当然知道灾神的预感有多准,听着对方话里的“31号”和“下个月”这一次次的明示暗示,他估摸着自己8月1号的副本可能不会太顺利。
说起来连封尽这样的精神状态都忍不住一次次担心他,自己最近是不是真的有点疯过头了?
想到这里易水难得有些心虚。
而这份心虚在零点钟声响起,他进入游戏舱打开《倒计时》的每月宝箱、看清手中东西的那一刹那消失得一干二净。
——那是一封邀请函,一封“神明邀请函”。
这还是易水第一次抽到各种加成以外的东西。
一开始他还以为这玩意儿是类似于上个休闲副本那样的宴会邀请函,等到他拿起邀请函浏览完纸上写着的所有内容后,他才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只见邀请函内容如下:
[日月安属?列星安陈?]①
[黑夜孤寂,白昼如焚!]②
[故于日月,于星辰,]
[故于昼夜,于黄昏,]
[于过去,于现在,于未来,]
[于每时每刻,每分每秒,邀您成神。]
看完一切后,易水根本没去思考这封邀请函里究竟有多少词句是他曾经追逐时间神格时用过的,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
——它之所以叫做“神明邀请函”,并非是因为它来自于神明。
——而是它在邀请他成神。

第65章 他是日月同存(三)
“七个月……”易水看着指间已经被捏皱的成神邀请函, 罕见的思绪有些混乱。
满打满算,他进入这款游戏才七个月而已。他当然清楚《倒计时》能够让人一步登天成为神明,但他没想到这一天竟然来得这么快。
说实话, 以他先前每三个月获得一次称号的频率推测, 他以为至少要等到十二月、等他集齐了能够操纵现在、过去、未来的三种时间类称号以后, 才会赢来成神的最终考核。
所以哪怕昨夜封尽的态度意有所指, 他也没想到自己的下个副本就是成神。
这就是他滥用时间的力量来吸收神力的后果吗?
易水闭了闭眼冷静下来。事已至此,多想又有什么用?难道他渴求了这么多年的邀请函放在他面前, 他还能潇潇洒洒地将它撕碎走人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所以……易水抬眼看着眼前与自己一步之遥的副本大门, 然后不曾犹豫地推门走了进去。
所以不管前路是生是死, 他走就是了。
易水不知道的是, 在他推门的同一时刻,《倒计时》官方放出了一则置顶公告,并且本宇宙所有玩家都收到了一封样式相同的邀请函。只是这份邀请函的内容和易水的有所不同。
[致所有玩家:]
[我可以欣赏群星,]
[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①]
[我可以常伴黑夜,]
[如果我不曾见过日光。②]
[可他到底是我穷奢极侈的幻想, ]
[还是无尽纪元只此一份的珍藏?]
[就由你们,为我探寻这份真相。]
邀请函最后的落款是四个字——XX神格。
“这什么东西?一整封邀请函写的乱七八糟意味不明也就算了,最后落款的四个字里还有两个字被涂黑看不清楚, 这玩意儿发给我们到底是做什么的?另类版垃圾短信吗?”
“何止啊?这比垃圾短信还恶心!你看下官方置顶的那个公告就全明白了。公告里说我们宇宙有个玩家正在进行成神试炼, 所以在他试炼期间, 所有玩家都会和他进入同一副本,只是根据进入时间的不同, 所处的时间线和地点也不一样。将这两者结合起来看, 你懂了吧?”
此时还没进入副本的一众玩家最初还因为这则公告和邀请函有些不明所以, 等他们略微回过神来后,直接在各个论坛里吵翻了天。
“艹, 我懂了!!!这不敢露真名的破神格几个意思啊?!敢情那个成神试炼的玩家是太阳是日光,而我们就只是它看不上眼的一众备胎?”
“清醒一点……我们连备胎都不是好吗?人家神格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吗,我们只是它确认那个玩家是否足够有能力的工具人而已。就算对方没通过试炼,也轮不到我们替补成神,顶多就是给我们点道具而已。不说了,这口狗粮我先吃为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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