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秦家老宅里灯火通明,穿着朱红色统一制服的下人忙忙碌碌,端着餐盘用具穿梭在假山流水和门庭之间,石墩里亮着莲花灯,深色木梁上雕刻着龙凤神兽,屋檐下挂着精美的风铃,丝竹乐声里,一盏盏红色镶金的大流苏灯笼照亮了通往主厅的白色石子路。
虽然礼节隆重正式,正儿八经坐在八仙桌上的主子却只有寥寥数位。
主位上是空的,左手边坐着秦墨的大姑姑秦少卿,约莫四十岁左右,齐耳短发,白衣黑裤,穿着简约干练,手腕上戴着一串碧绿翡翠玉珠,一双上挑的丹凤眼顾盼生辉。
秦少婷和她丈夫坐在旁边,正盯着秦墨身边的女郎瞧:“兰小姐也来啦。”
今夜秦墨四伯秦浩难得也来了,他不吭声,一上桌便饮酒,好似打定主意不管家事,只求一醉。
秦墨侧头,看了兰斯菲德一眼。
兰斯菲德这次穿的是一件典雅华美的黑色绣边旗袍,金色蚕丝云纹盘扣,白嫩如天鹅颈般纤长的脖子上系着一条丝巾,绸缎般丝滑的银发盘在脑后只用一根纯金凤钗固定。
“兰小姐”今夜略施粉黛,柳眉红唇,在古色古香的氛围里,莹莹灯火摇曳中,越发美丽的不可方物。
“她”腰细腿长,手臂上挽着一层淡金色的薄纱,雪白如玉的胳膊上戴着一只蓝玉镯子,同那蓝色眼眸一般清澈动人。
原来人美到一定地步,真的可以模糊性别。
秦墨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什么,不自然地轻咳转移了目光。
“兰小姐”对秦少婷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可“她”眉宇之间自带一种傲气,总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秦少婷不禁有些不悦的问道:“兰小姐的喉咙还是不舒服吗?怎么不说话?”
秦墨道:“她见了生人素来害羞,二姑见谅。今天侄儿来晚了,自罚三杯。”说完他起身,朝秦少卿,秦少婷夫妇,秦浩敬酒。
秦少婷绞紧了手中的丝帕,眸光微动。
她在心里暗自叹气,秦墨如此宝贝这兰小姐,恐怕她这侄子与白小姐是不成了。
那他们家收的那些好处,也估计是留不下来的,以后得退还给白家了。
秦墨的大姑姑秦少卿一直不出声打量他们很久,饶有兴趣的问:“小墨,这位是?”
秦墨与兰斯菲德对视一眼,一齐端着酒杯起身,秦墨虚虚揽着兰斯菲德的肩头,笑道:“大姑,这是我的未婚妻——兰小姐,我们一起敬您一杯。”
秦少卿笑着饮完了一杯酒:“快坐下,这么标致的美人我是第一次见,小墨好福气。”她又问道:“你们何时订亲的,也不和姑姑说一声。”
她一边说着,居然直接将手腕上的碧绿串珠摘了下来,走到兰斯菲德身旁,亲手为“她”戴上:“算是我送你们的见面礼,结婚的时候别忘了请我喝喜酒,我那时就算在大洋彼岸,也一定会飞回来参加。”
兰斯菲德眼眸微闪,抬眸静静看着秦少卿,对她点头致谢。
秦墨笑道:“多谢大姑。”
秦少卿此举无疑是表明对这位兰小姐的好感,秦少婷想了想,场面上还是得做一做的,于是她也连忙封了个红包。
现在的秦家话事人是秦墨。
没必要得罪他。
秦浩喝醉了,任由仆人架着下了桌。
秦少婷抱怨道:“四哥现在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天天酒气熏天。”
秦少卿慢悠悠地端起青瓷茶杯,喝了口热茶,没有接腔。
秦墨面色如常,为兰斯菲德布菜,他一向挑食,为了让他多吃几口虾,秦墨干脆挽起衬衫袖子,专心致志地为他剥起虾壳来。
对于秦浩来说,当年痛失爱妻爱子,即使寻回私生儿子秦非凡后,他也从未给秦非凡多余的父爱和关心,等到秦非凡使了手段坐上秦氏集团总裁的位置,秦浩也不曾承认他的优秀,更没有对他展露过笑颜。
或许他认为的幸福感早已随妻子那场意外烟消云散,行走在世间的不过是一个躯壳。
他沉溺于酒精,荒唐于岁月,缅怀于过往,错过许多凡事,他也不甚在意。
哪怕秦墨一朝翻身,送了秦非凡进监狱,他也没有过问一句。他只需要靠着集团的股份,也可无忧无虑的过完下半生。
秦少婷看着这一对璧人如此相配,心里有许多烦乱心思,她在白家那边信誓旦旦夸下海口,如今却办不成事,又怕得罪人,真是难。她也没什么胃口,不一会儿就告辞了。
八仙桌上只剩下秦少卿和他们二人。
秦墨见兰斯菲德放下筷子,携他的手起身:“姑姑,我们也先回去了。”
秦少卿慢悠悠喝了口茶,似笑非笑道:“慢着,这就打算走了?许久未见,也不同姑姑聊聊天?”.她的话是对着秦墨说的,眼神却落在兰斯菲德身上,满含深意。
秦墨偏了偏身子,挡在兰斯菲德身前,露出一抹从容的笑来:“自然,只是今日我们还有事......”
她那双上挑的丹凤眼里闪过一抹锋芒,慢条斯理地拿热手帕擦了手,打断他的话:“哦?我竟不知道——我的好侄儿何时喜欢上男人了。”
餐厅里一时静了下来,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秦墨握着兰斯菲德的手紧了紧,他面色不改,淡淡道:“姑姑,您在开玩笑呢。”
秦少卿笑了一声,将茶杯放在桌上:“我可没同你开玩笑,有一年我在华国游玩时见过你们。”
兰斯菲德忍不住蹙起眉尖,向秦少卿看去。
秦少卿道:“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这个人向来不就不爱多管事,你们俩的事情我也不会干涉。不过——既然你们是真心相爱,就应该光明正大站在一起,何必在乎世俗的眼光,多此一举?”
她目光不着痕迹的在兰斯菲德身上的女式旗袍上滑过,又淡淡道:“当然,若是你们之间的情趣爱好,就当我多嘴。”
秦墨轻轻拍了拍兰斯菲德的手背,眼神示以安抚。他拉着兰斯菲德坐了下来,笑着问道:“姑姑既然碰见了我们,为何不打个招呼?”
秦少卿道:“我那时哪里会想到真的是你,还在纳闷你应当在监狱服刑,不可能带着这么多保镖跑来华国神庙里拜佛。”
秦少卿记得,那日秋高气爽,庙里种植着参天大树,她远远看见黑衣人簇拥着两个人从白玉道上走来。一个气宇不凡的银发男人戴着墨镜,正偏着头对旁边的亚裔青年说着什么。
她靠在树干下休息,看清那个青年脸的一瞬间,她的眼珠子几乎都要瞪掉下来。
因为不确定,她想再看几眼,可那个酷似秦墨的青年却率先进了庙里,秦少卿打算也跟进去,可刚站起身,那个戴墨镜的银发男人却敏锐察觉了,他抿了抿唇,说了什么,不一会儿就有黑衣保镖走过来,不客气地请她离远一点。
“拜佛?”
秦墨在脑海里思索片刻,他模糊记得可能有这回事。他看向兰斯菲德,对方垂眸不语,估计是没什么印象了。
秦少卿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开口道:“神庙后有一大片红色枫林,红枫似火,秋鸟啼鸣,我带着照相机在那里取景,你们俩却撞了进来。”
秦少卿想到此,忍不住哈哈大笑,调侃道:“对了,我的相机里还有几张当时抓拍你们的照片,要不要看?”
兰斯菲德若有所思的抬头,看向秦少卿。
秦墨无奈道:“姑姑,你知道就算了,但是这事得保密。”
秦少卿无所谓地耸肩:“我只是觉得好玩而已,我是什么性子,小墨你还不明白吗?”
“给我看看。”
兰斯菲德突然道。
乍然听到兰斯菲德低沉的男子声音,秦少卿愣了愣,随即大方表示:“没问题,回去传给你们。”
“今晚就聊到这里吧,我是路过淮城见个朋友,明天就走了,下次再会!”秦少卿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等你们好消息,既然你们暂时不打算公布,我也会保密的。”
等到秦少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回廊尽头,秦墨叹了口气,带着歉意道;“让你见笑了,我姑姑的性格一向如此。”
兰斯菲德似乎并不在意:“无碍。”
今天的月亮格外明亮皎洁,秦墨牵着兰斯菲德的手走在花园里,指了指某处:“这原本有一棵白梅树,开花时繁盛清丽,香气盈盈,可是结的果子却酸。”
兰斯菲德望了望,那里如今栽植了新的桃树。
走了一会儿,他们绕过朱红色扇形小门,他说:“原先这是道木门,我还在上面刻过字。”
兰斯菲德:“你小时候在这里长大的?”
秦墨有些怀念,道:“嗯,直到十岁,那时候我爷爷奶奶还在。”
他回头,身后是洒满月光的石板路,仿佛看到了曾经的岁月。
兰斯菲德突然不走了。
秦墨问:“怎么了?”
兰斯菲德低头,将裙摆往上提了提,露出那双暗金绣鞋:“不舒服。”
他弯下腰来,他随手将鞋子脱下,赤着脚站在光滑的青石板上:“这样走吧。”
秦墨不赞同道:“穿上,现在晚上天还有些凉,我抱你。”
兰斯菲德抬眸看了他一眼,没有拒绝。
秦墨左手揽住他的肩背,右手从他膝盖下穿过,将他稳稳地抱在怀里,鼻尖尽是他的香气。
两人无言,一时间只听到夜风吹拂着花叶发出的簌簌声。
秦宅门口有两座雕刻栩栩如生的石狮子,陈叔已经将车开来在外面等他们了,道路两旁栽种着梨树,气韵芬芳。
秦墨抱着兰斯菲德下了台阶,正打算上车。
“......好久不见,我是白梨初,你还记得我吗。”
一道婉转轻柔的女声传来。
秦墨转头,只见石狮子旁的阴影里,男仆正推着坐在轮椅上的女子缓缓走了出来。
那女子姿容清秀,举手投足一派优雅,却带着若有若无的忧伤,正是白梨初。
她看着被秦墨抱在怀中的“女子”,“她”的肌肤在月光下白的几乎透明,也正冷冷的瞧着自己。
秦墨察觉到白梨初在看兰斯菲德,便先弯腰将他轻轻放在了后车座,说:“我去同她打个招呼,马上回来。”
兰斯菲德收回视线,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
“白小姐,晚上好。”
秦墨目光扫过白梨初盖着薄毯的双腿,微微一滞。
白梨初浅浅一笑,目含水光:“听闻你回淮城了,一直想见你一面,对你说一声‘谢谢’,还有‘抱歉’。”
说话时,她的嗓音有些颤抖,情绪不稳。
白梨初看了看车边的方向,柔声道:“想说的话说过了,车上还有人在等你,我先告辞了。”
她对秦墨微微颔首,便让男仆推着她走了。
秦墨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他目送二人离开,转身朝车边走去。
回到别墅,兰斯菲德一路上都没有说话,此刻坐在镜子前,伸手一拉那根纯金凤钗簪子,绸缎般的银色长发便如瀑散开。
秦墨:“我和她已经很多年没联系了,我也不知道她今天晚上为什么会在门口。”
兰斯菲德连眼神都不曾给他,将脖颈上的丝巾一把扯开,又踩掉鞋子,径自朝浴室走去。
秦墨皱眉,突然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他很用力,兰斯菲德被他抱得快要喘不过气。
“放开。”
秦墨低声说:“我们结婚吧。”
兰斯菲德一怔,微微侧首,诧异道:“你在说什么?”
秦墨把头埋在他的颈边,迷恋着兰斯菲德的气息,他认真道:“淮城离奥国很近,只隔了和平大洋,从淮城坐飞机两小时就可以到奥国,在那里同性婚姻是合法的,这也是我提前就计划好的......本来想选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说完他将兰斯菲德转过来,两人面对着,漆黑深邃的眼里仿佛有星光点缀,直直地望着兰斯菲德。
“......你愿意吗?”
兰斯菲德静了静。
许久,他才道:“抱歉,我是个不婚主义者。”
秦墨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呼吸也跟着停止。
那浓密漆黑的眼睫下是一双暗沉沉的眼,瞳仁里倒映着他面前银发男人漠然矜持的模样。
兰斯菲德语气微顿,目光快速从秦墨面上扫过,看到青年难过的模样,他有些意外的挑眉,随即又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去,并不与秦墨对视。
他仍然平静的开口。
“如果是曾经的我允诺过你什么,那很抱歉,现在的我并不能兑现。”
“......”
连续说了两个抱歉,拒绝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
秦墨半晌没有动静。
兰斯菲德不禁又转过头来,才发现秦墨的眼眶不知何时已经红了。
他蹙起眉尖,终于不自觉地伸出手指触碰秦墨的眼角,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
“......不必对我说抱歉,其实你曾经也没有允诺过我什么。”秦墨躲开了兰斯菲德的触碰,声音干哑:“毕竟我在你眼中,永远是不值得。”
手指蜷缩地落了下来,兰斯菲德沉声问:“不值得什么?”
秦墨扯开唇角,勾起一抹哀伤的笑意。
他回答:“不值得去爱。”
兰斯菲德猝然睁大了蓝色的瞳孔。
关于“爱”这个词语,它可以出现在缠绵悱恻、优雅痴缠的诗词歌剧里,也可以出现在懵懂无知的俗世男女里,但不可以出现在兰斯菲德.杜邦的词典里。
它是如此的低劣,只需用金币就可以买来伪装的真心。
它又是如此的珍稀,以至于兰斯菲德几乎不曾想要得到,于是也渐渐不屑于得到。
两人静静地站立,仿佛两座沉默的雕像。
失去言语。
失去温度。
屋外的珍珠鸟不知为何叽叽喳喳的叫起来,又听到几声猫叫,可能是那猫想要逗弄笼子里的鸟。
“没关系,”秦墨笑着转过头,一瞬不瞬地盯着兰斯菲德,眼瞳里那抹无名的暗火又重新燃烧了起来。
“不需要你爱我......我爱你就够了。”
“......”
无论是这句话的冲击力,还是秦墨眼眸里燃烧的深意,都让兰斯菲德的心感到一阵无以名状的悸动,像台风来临前发出的红色警报。
他感到耳鸣,指尖也泛起一片酥麻,喘息间,几乎站不稳,踉跄地往后退了一步,手撑在梳妆台上,碰掉了什么东西,滚落到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秦墨垂下眼眸,蹲下身去捡那枚簪子,放回桌上。
他轻声说:“好好睡吧。”
转身走了出去。
屋内一片寂静。
兰斯菲德的耳鸣越来越严重,尖锐地刺入他的神经里,痛觉让他忍不住捂着头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可是,心里却有个阴暗的声音冒了出来,不停在他耳边说:
——这不是很好吗?
——他永远都离不开你了。
——终归是你赢了。
第95章 彩虹
奥国桃花开了,粉白如梦,春风里散落着娇小的花瓣,纷纷扬扬散布到清澈蔚蓝的天空中,晴朗无云的画布上,一架飞机正划出淡白色絮状的线条,缓缓下降高度。
兰斯菲德戴着墨镜,银发用一根墨绿色绸带系住,他身穿一件黑色暗纹薄款西服,与身边的英俊青年是同款,胸前都佩戴着一枚别致的玫瑰胸针。
停机场里往来者匆匆,路过他们的人无一不驻足回头张望,以为是某剧组的男明星来取景。
他们乘车前往奥国婚姻登记处。
秦墨漆黑的眼眸隔着车窗,眺望着车外的人流,他的左手搭在兰斯菲德的右手上,两人的无名指上都戴着一只银色戒指。
奥国的风多温情。
不仅喜爱浪漫桃花,也偏爱俊朗年轻的容颜。
风从前方未关严的车窗缝隙内悄悄进来,拂过秦墨柔软黑色的碎发,他的侧脸模糊在阳光光斑里,只能看到他高挺的鼻梁,紧抿的薄唇,利落锋利的下颌线。
他似乎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对视,转过头来。
逆着光,犹如光阴的逆行者。
拿着浅蓝色的证件出来,他们前往奥国最为著名的圣母教堂。
教堂彩绘玻璃将阳光割裂成无数碎片,教堂里已经散去了祷告的信徒。
空荡荡的数排木椅前,五彩斑斓的光芒下,穿着洁白衣袍的神父捧着圣经,庄严的问道:“你是否愿意同你身边的男人结为伴侣,从此爱他,尊重他,不离不弃,忠诚一生,无论富贵和贫贱,无论健康和疾病,无论成功与失败,都会不离不弃,永远支持他,爱护他,与他同甘共苦,直到死亡!”
秦墨握紧了兰斯菲德的手,回答:“我愿意。”
神父满意地对他露出笑容,随即他棕色眼珠看向一旁仍未宣誓的银发男人,眼里流动着温暖的鼓励。
“那么你呢?”
兰斯菲德垂下眼睫。
他的手被身边的人握得很紧,几乎要被捏碎。
可从这痛感里,他还察觉了秦墨那微不足道的颤抖。
他在心里轻轻哂笑。
“我愿意。”
兰斯菲德抬起那蔚蓝如湖泊般的眼眸,无波无澜。
无数白鸽在教堂屋顶上成群飞起,恍若四散而开的白色纸张,无数记忆如丝如缕,却无法串联。
秦墨安静地牵着他绕过人群,他们路过天使许愿池,铜黄色的金币在清澈透明的水面下反射着耀眼光芒。
“咚——咚——咚——”
巨大钟楼响起沉重遥远的钟声,回荡在卷着云朵的天际,敲击在空旷的广场上,与生命象征心脏跳动同拍。
蓝天之下,秦墨执起兰斯菲德戴着对戒的手背,落下一吻。
他们计划在有“浪漫之都”雅称的奥国度假七天。
秦墨似乎真把寻找父母意外身亡线索、调查神秘人天价购画等心事抛诸脑后,真打算一个劲儿地带兰斯菲德游遍此处名胜古迹,白天穿梭在美景里,傍晚去听酒馆里的优雅小调,夜晚卧在美人枕畔,没有比这更惬意的时光了。
小舟在碧蓝湖水里泛泛而行,水光粼粼。
兰斯菲德撑着下巴,饶有兴致的观看湖边。
秦墨凑过来:“看什么呢?”
“嘘。”
兰斯菲德竖起葱白如玉的食指,抵在红润柔软的唇边。
秦墨凝视着他,眼眸一瞬不瞬地瞧着他看。
湖畔高处有只橘猫,正小心翼翼地猫着腰匍匐靠近,突然伸出爪子,爪尖勾入鱼鳞间隙, 提着鱼往岸上一带,嗷呜一口叼着鱼在众人惊叹中灵活溜走。
湖中小舟里,秦墨也一手揽住兰斯菲德的腰,一手捧着他的脸,亲吻下去。
昨天突然下起了小雨,雾蒙蒙的,看什么都隔着灰色水汽,秦墨为兰斯菲德撑着伞下车,他们在一家高级酒店下榻,明天就要启程回去,这时却见周边路人纷纷喜悦尖叫着往酒店里涌去,似乎在排队,一片喧闹。
“这是在做什么?”秦墨收了伞,兰斯菲德站在门边却不怎么想进去。
迎宾门童大多是有眼色的,他见二人气度不凡,连忙殷勤地拉开贵宾通道大门:“您好两位先生,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秦墨牵着兰斯菲德的手走了进来:“谢谢,他们是在做什么?”
门童解释道:“是这样的先生,刚刚下了一场雨,在市中心出现了美丽的彩虹,我们酒店大楼顶层可以看到完整的圆形彩虹,所以这些客人们正在购票搭乘观光电梯前去观赏。”
“无趣。”经过一天漫步,兰斯菲德略有疲惫,淡淡丢下一句就移开了视线,他百无聊赖地看玻璃窗外的天空,的确有一道色彩绮丽的彩虹。
秦墨却笑着捏了捏他的指尖:“我们也上去看看,好不好?”
兰斯菲德不满地回头拒绝:“刚刚在下雨的第一时间,你没有带伞,所以我的头发淋湿了,我现在、立刻、马上要去房间洗澡。”
秦墨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没有带伞是我的失误,可我很快就去买了伞,你站在屋檐下真的淋到雨了吗?”
兰斯菲德冷哼一声,直接走到前台,等着秦墨拿房卡。
可等了半天没有人过来。
兰斯菲德扫过人群,果然看见他在里面排队。
“......”
十分钟后,秦墨对他扬了扬票:“走吧。”
观光电梯很宽敞,电梯门合上,屏幕自动放映着旅游宣传片,兰斯菲德抱着手臂站在角落,神色淡漠地打量周围的年轻男女,他们青春洋溢,喋喋不休的讨论,像极了吵闹的麻雀。
电梯以每分钟600M的速度上升,很快就到了楼顶。
“哇!”
“实在是太美了!”
“果然只有站在这么高的地方才能看清楚,彩虹果然是圆形的啊!”
“快拍照!”
电梯门一开,人群就散开到巨大玻璃门前端详美丽绚丽的彩虹。
此刻天空放晴,温暖橘色的阳光镀上前方高楼塔尖,彩虹弧形的上半部分横跨了城市中心的闹市区,俯瞰下去,红绿灯变幻,霓虹灯光里车水马龙,站在这106层高楼上,彩虹奇妙的形成圆形光环,有小朋友们正趴在玻璃窗上数着它的颜色。
“红橙黄绿青蓝紫!”
雨后初晴,彩虹悬在窗外。
秦墨与兰斯菲德并肩站在落地玻璃前,圆形彩虹用大自然瑰丽的光芒将二人的身影圈在一起,这二人相貌身材都太过出挑,已经有人忍不住拿出相机,在拍摄彩虹美景的同时,偷偷拍下这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秦墨牵着兰斯菲德的手微微晃动,心情很好:“好看吗?”
青年深邃的眼睛漆黑明亮,眉目飞扬而英俊,同那些手舞脚蹈开心看彩虹的人处于一个世界。
一个很容易被满足,也很容易得到快乐的世界。
曾经他站在众人之巅,俯瞰众生,高高在上,冷眼相看世间冷暖。
兰斯菲德曾无数次坐在专人飞机的窗边,云层里的圆形彩虹对他而言已经毫无吸引,不觉有趣。
或许是被这些表达着开心的人群所感染。
或许是站在这高处看的的圆形彩虹的确也算美妙。
又或许是在身边青年有些期待的等待他答复的瞬间,他心口又爬上那熟悉的酥痒。
所以他看着那近在咫尺的黑色眼眸,听到自己给予肯定的回答。
——“嗯。很漂亮。”
深蓝色夜幕下,这座高楼里有一间紧紧闭着帘幔的窗。
有一只清瘦纤长的手紧紧拉住了厚重遮光的帘幔,因为用力地缘故,白皙几乎透明的手背浮起了青筋,此时,一丝旖旎暖黄的灯光从屋里泄露出来,借着灯火能窥见那半只莹润裸露的肩头。
很快,帘幔又被人放下,可那一小丝缝隙仍然存在。
星星在无边无际的高旷夜幕上眨着眼,好奇地探寻——只见铺着暗红色镶金地毯上散落着凌乱的衣物,震动不停的床笫终于恢复安静。
洁白天鹅枕上,兰斯菲德侧过头喘息着,雪白如玉的脸上泛起绯红,因为方才强烈的快感,脚尖蜷缩起来,纤薄脚背用力绷紧,足踝上戴着一块黑色电子镣铐,此刻散发着禁欲的美感。
他被秦墨压在柔软的枕间,鲜红舌尖舔舐着那红润水光的唇,许久,兰斯菲德被吻得唇瓣红肿,终于不耐烦地用手去推他,却被秦墨桎梏住了手腕,抬起固定在了头顶上方,灯光柔和洒在他优越的眉骨和深邃眼窝之间,形成一道阴影。
兰斯菲德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秦墨高挺的鼻梁,他仍固执而迷恋贪婪地流连在兰斯菲德颈侧,涩痛感从舌尖传来,兰斯菲德蹙起眉头,抬起膝盖挣开禁锢。秦墨终于舍得放开了兰斯菲德的嘴唇,松开握着他手腕的手,转而去揽住兰斯菲德光滑修长的腰。
秦墨小麦色结实有力的胸膛上蒙上一层薄汗,仿若刷了一层蜂蜜般诱人可口。
他漆黑如墨的眼珠子一错不错地瞧着兰斯菲德,好似要将他生吞入腹:“累不累?”
兰斯菲德仍在喘息,秦墨伸手将他的银色长发撩到耳后:“想要睡觉吗?”
兰斯菲德听出他语气里的一语双关,瞪他一眼,于是秦墨又拉下他亲吻,如飓风一般强势霸道,间隙中,秦墨沉默审视着兰斯菲德漂亮的眉眼,的确没有一寸不惹他怜爱。
兰斯菲德躲避不停,往后仰起脖颈,终于挣开了这个漫长的亲吻,湿漉漉的眼眸里闪动着微光。他像一个挑剔的雕刻家,伸出指尖,从青年线条优美的肌肉上拂过,腹肌随呼吸起伏,像是有生命的油画动了起来,流淌着蛊惑的线条,引人频频注视。
突然,兰斯菲德身体一僵,不可置信抬头地看向秦墨:“你做什么?”
始作俑者收回作乱的手,秦墨唇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容,眼里闪着野兽一般藏着危险与欲望的光芒:“已经很晚了,你该睡觉了。”
他那双骨骼分明的温热手掌捧着兰斯菲德的脸,嗓音低哑:“不然第二天起床因为睡不好而头疼,又要责怪我了。”
兰斯菲德听了,愠怒中难得流露一丝羞赧,在秦墨温暖的手掌心里微微偏过头去,皱着眉低声道:“......我怎会责怪你,胡说什么。”
秦墨笑了笑:“难道不是吗?”
兰斯菲德静了静,反思一瞬,的确在心情不好的时候,他曾习惯性的迁怒于他。
“以后不会了。”
秦墨抓住兰斯菲德的手:“没关系,我会无条件的纵容你,因为你是我的合法伴侣。”
兰斯菲德没想到是这个理由,睫毛微微一颤,犹疑地打量着他。
秦墨在兰斯菲德额头上落下轻轻一吻,无关情欲,一向沉稳深沉的黑色眼睛显得很温柔:“我不擅长说情话,但是我爱你是永恒,我保证。”
兰斯菲德冷艳的脸上浮现一抹错愕,随即他难得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语气略带嘲讽:“你可真幼稚,难得不嫌肉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