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珠从额头滚落,秦墨一把擦去,他张望一番,见四处无人,钻到了杂草中,而程温已经在另一边等候多时。
“秦大哥,你怎么才来啊,我都被蚊子叮了一身包,痒死了!”程温一见到他,就开口抱怨道。
秦墨笑了笑,道歉:“来的时候耽误了点时间。”
其实来之前他碰到了很久未见的刀疤脸,监狱里都是看人下菜,他以为九楼老大走了却没带他,当初未得手,刀疤一直贼心不死,想着来试探一番,结果被秦墨按在角落里揍掉了几颗牙。
秦墨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递给程温:“我明天就要出狱,到时候会搜身。手机卡已经被我扳断冲马桶里了,手机还有一格电,还给你。”
程温从破洞里接过,嘻嘻哈哈的笑着说:“大哥,你可真有本事,那大佬这么看重你,居然还动用关系把你捞出去啊?”
秦墨不置可否,他打量着周围,此地空旷,蹲在杂草从里还是有些风险。
“我们有话快说,霍尔顿已经知道我们有了接触,我怀疑是凯瑟琳暗中盯梢我,你那边有没有人盯着你?”
听到霍尔顿.菲斯这个名字,程温的笑容渐渐消失,厚重的镜片后,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微微眯起。
程温说:“没有吧,我不知道。霍尔顿盯我有什么用,毕竟我十月份就要出狱了,出去了也就直接被抓去他实验室里干活。”
秦墨皱眉,问:“这个人不是很好办,你非除掉他不可吗?”
程温拽着身边一根杂草,很用力,只不过秦墨的视角看不到。
她淡淡回答:“没错,他是我一切苦难的根源,他毁了我的人生,你知道,我再也回不到正常人的轨迹,但我原本可以的。”
程温对秦墨露出一个浅然的笑容,这让她这张的脸上难得显得温柔:“未来的人生我早已失去了目标,除掉他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我有足够的耐心去做。”
秦墨沉默着点头,冷静的说道:“好吧,我们之间的合作不变。”
程温见他答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秦老板,我很能挣钱的,不要小看我哦!”
秦墨说:“我当然相信你的能力,我得先回去了,以免惹人怀疑。”
他起身离去,程温对着他挺拔的背影挥手,低声自语:“我们会成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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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秦墨就收拾好了东西。
凯瑟琳没有露面,在狱警的带领下,他重新站在了办公楼的大厅里。
值班的依旧是那位胡子花白的登记员,故地重游,不过一年时间,他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姓名?”
“秦墨。”
“年龄?”
“二十二。”
“编号”
“330733。”
登记员抬头看了看坐在眼前的年轻人——灰色的囚犯穿在身上,并不能掩盖他的气质,英俊的眉眼,几缕黑发垂在额前,短袖露出了他是紧致有力的手臂,他坐的很端正,正认真的看着眼前的纸张。
登记员:“秦墨,你的保释申请已经经过审批,请你在这里签字确认。”
秦墨拿起钢笔,签了名字。
登记员看了眼,从身后的柜子里找出了他的档案盒,将那张保释确认书放了进去,又从办公桌里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他带着一个塑料筐回来,里面是秦墨之前的衣物。
站在他背后的狱警带他走到更衣室门口,解开他的手铐,说:“换衣服吧。”
秦墨脱掉上面印着白色的编号330733灰色的短袖囚犯服,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一年的时光好像过得很快,有多少人曾站在这里凝视自己,他伸出手抚摸镜子上的“清白做人”的那行字,红漆已经斑驳。
他换上白衬衫和黑色长裤,明明是曾经常穿的衣服,他却觉得有些陌生。
戴上手表,塑料筐里还剩下一条金色的桃心项链。
秦墨垂下浓密的睫毛,缓缓将它从筐子里拿起,握在手心。
玫瑰花在春季生长发芽,四月开放,六月末正是开到最绚丽灿烂的时候。
兰斯菲德的庄园里随处可见艳丽如红云般的玫瑰,馥郁甜美的香气充斥在每个角落,绿色的藤蔓爬在铁栏杆上,红色的花瓣层层叠叠挤挤挨挨的包裹在一起,饱满鲜润。
秦墨到达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兰斯菲德正在会议室,他被艾伦带到他房间休息。上次来他住在兰斯菲德的对面,现在他住在隔壁。
艾伦拉开窗帘,这里正对着蔚蓝的海,午后的阳光在海面上熠熠生辉,洁白的沙滩绕着海边形成一个月牙形状,那里种植着椰子树,椰树里面还有一小片红树林。
艾伦:“秦先生,你可以先休息一会儿,少爷大概要到晚上七点才能散会。”
秦墨对他道谢。
艾伦微微一笑,便打开门离去。
他没有任何的行李,打开衣橱,里面挂了几件白衬衫和西裤,其他抽屉都是空的,看来后期他还得添置一些衣物和配饰。
正这么想着,门被敲响。
“谁?”秦墨疑惑。
门外的人没有作声。
秦墨走到门前,打开门,一个面容俊朗的高挑男子站在走廊外,几乎是同时,他们都不露痕迹的睁大了双眼。秦墨看着面前与他长相有八九分相似的男人,心里有了一个隐秘的猜想,浑身发冷,凉气泛上指尖。
那人微微一笑,眉头舒展开,顿时有几分阳光气息:“秦先生,你好,我是沈知夏。”
秦墨目光扫过他的脸:“你知道我姓秦?”
沈知夏道:“当然是知道的。”
于是沉默了会儿,沈知夏说:“秦先生,我先回去了,听说你刚出狱便来看看,我住在你对面。”他指了指兰斯菲德对面的房间,秦墨上次就住在那里。
秦墨平静的表情没有一丝波动,淡然的说:“好的,谢谢关心。”
沈知夏于是转身往回走,他穿着浅蓝色的短袖衬衫,下摆扎进腰里,显得腰细腿长。
秦墨关上门靠在门后,他低下头,几缕黑发搭在额前,面色阴郁。
夏季的天黑的很晚,晚餐摆在海边的凉亭里,四周种着不同的果树,有的已经结了金黄色的果子。木桌上铺着雪白的餐布,上面是摆满水果的玻璃果盘,烤的焦香的乳猪已经被切好,旁边放着酱汁,桌子不大,故而等他们吃完一道,侍女们就将新的菜肴呈递到面前替换。
兰斯菲德穿着简单的白T恤,一个多月没见,他的身体有所好转,白皙的手臂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肌肉,他见秦墨不出声,浅灰色的眉尖微微一挑:“怎么,不合口味?”
秦墨闻言,放下刀叉,咽下食物后,回答道:“没有,只是有些不习惯而已。”他抬起头,一张俊脸展露无遗,他朝兰斯菲德浅浅一笑:“从监狱里出来,空气都如此清新,我好像自由了。”
兰斯菲德语气平淡的陈述:“不,你只是保释,还没有真正自由。”
秦墨笑了笑,说:“能从那道铁门走出来,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兰斯菲德端起酒杯,漫不经心的摇晃着里面的红酒:“凯瑟琳答应我,会帮你做减刑的申请,比如给你专利署名之类的。”
秦墨露出一副惊讶不已又十分感动的样子,随即他唇角微勾,深深凝望着兰斯菲德:“谢谢你,兰斯菲德。”
海风从碧蓝的海面吹来,兰斯菲德柔软光滑的银发飞舞起来,他蓝色的眼眸微微眯起,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殷红的嘴唇,模样矜贵而诱惑:“那你该有些表示。”
秦墨眼眸含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用力地揽住他的肩,亲吻他那如玫瑰般的唇,他的吻一路往下,缠缠绵绵,落在兰斯菲德光洁修长的脖颈上,银发美人不由蹙起了眉,秦墨将脸贴到兰斯菲德脸上,如此近的距离,彼此的呼吸都交织在了一起。
兰斯菲德身上总有一股神秘的芳香,他说不出是什么气味,这么久,他从未见过兰斯菲德用过香水。
书上曾说,人类择偶会通过荷尔蒙来筛选最优基因的对象。
秦墨看进了那双蓝眸的眼底,恍若碧蓝的海面涌起波涛,兰斯菲德不再平静,他用低哑的嗓音轻声命令:“宝贝,和我去一个地方。”
亭边便是提前布置好的帐篷,帐篷帘子拉下,看不见里面,帐篷顶上面还挂着银白色的精致小灯。
秦墨不禁对他的色心肃然起敬,原来兰斯菲德早就打算和他吃饭,顺便打一炮,他没有拒绝的理由,许久未见,他的身体又何尝不渴望。
天暗了下来,夜空布满星光,玫瑰花丛暗香浮动。
酒足饭饱,兰斯菲德神情餍足的从帐篷里走出来,他直接让侍女送了一套崭新的黑色真丝睡袍,雪白的脚趾踏着沙滩行走。
秦墨随后也钻出了帐篷,他身上的白衬衫纽扣蹦掉了好几颗,没法穿了,干脆不扣了。不甚明亮的光打在他一身紧实的躯体上,蜂蜜色的腹肌随着呼吸而起伏,两旁的侍女抬头悄悄看了几眼,纷纷脸红的低下头。
今夜的月光暗淡,总是躲在云层里。
远远的看到一个女人身影,正走在不远处的沙滩边,秦墨觉得可能是卡萝夫人。
兰斯菲德应该不知道卡萝夫人曾与他母亲陈恋认识,他当时没说,卡萝夫人更不可能说。
走在身前的兰斯菲德停住了脚步,一时间,海面平静,只有海浪拍打在沙滩边的声音。
“我们回去。”兰斯菲德冷淡的说,他转身,银色的长发垂落在腰间。
秦墨遥遥的看了一眼。
庄园里的灯火一盏一盏的亮了起来,玫瑰花丛即使在夜晚,也能看见灿若云霞的一片片红。兰斯菲德懒懒的提着步子,黑色的真丝睡袍软软贴在他的身体上,勾勒出流畅诱人的线条。
秦墨盯着他的细腰看了会儿,突然问:“沈知夏是谁?”
兰斯菲德似乎没听清,用鼻音哼出“嗯”?
秦墨说:“我下午刚到的时候,沈先生过来同我打了招呼,他住在我对门,就是我上次过来住的房间。”
兰斯菲德无声的笑了笑,没有回答。
第35章 海的声音
秦墨打开房门,清晨的阳光从走廊尽头的窗口照进来,空气中跳跃着细小的颗粒,带着金光,闪烁飞舞。
沈知夏的房门打开,里面的摆设一览无余,并没有见到显眼的私人物品,此刻一位系着围裙的漂亮女仆正在打扫房间。
兰斯菲德还没有醒,秦墨轻手带上门。
他走到门边,问:“沈先生这么早就起来了吗。”
女仆惊的回头,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英俊的男人,阳光打在他的高挺的鼻梁上,帅气的让人窒息。
她显然有些拘谨,白嫩手指捏紧了手中的拖把,小声说:“……沈先生昨晚就搬出去了,管家让我来打扫卫生。”
秦墨的视线在她葱白的指尖停留了几秒,若有所思道:“昨晚搬出去的?那你知道为什么让他搬走吗?”
女仆紧张的摇头,一双明亮的杏眼写满了无措,她头上戴着的蓝色的蕾丝花边小帽也跟着摇晃,抱歉道:“这哪里是我们可以打听的,不好意思秦先生。”
秦墨不禁觉得这女孩胆子太小,便对她安抚一笑:“没关系,你先忙。”
她连忙点头,转过身背对着他继续拖地。
秦墨觉得这女仆有些说不出的古怪。心中闪过几丝疑虑,但终归不好深究,他转身回了房间。
兰斯菲德坐在餐桌边,他的习惯一直没有变,喝一口放到温凉的咖啡,正认真的阅读着晨报,秦墨坐在他身侧,骨骼分明的手拿起餐刀,熟练地在面包两面涂上樱桃果酱,放到兰斯菲德面前的白瓷盘里。
桌上放着新鲜采摘的茉莉花,翠绿的叶子里点缀着小而晶莹的纯白花朵,淡雅清香。
沈知夏走入餐厅时,就看到这样一副恬然和美的场景。
秦墨几乎是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
他侧过头来,漆黑如墨的眼眸正端详着沈知夏。
沈知夏走了进来,对秦墨点了点头问好,然后迎上兰斯菲德的目光,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意,优雅自若:“早上好,先生。”
兰斯菲德合上了报纸,似乎并不意外他的出现,只是对沈知夏说:“坐吧。”
沈知夏坐在兰斯菲德的右手边。
“第一次见到秦先生时,着实惊讶。”沈知夏笑着拿起一枚颜色红润的圣女果,丢入口中,被牙齿一咬,酸甜的汁水顿时在口腔里爆裂开来。
秦墨不言,心中掀起了滞涩的闷感,他执餐刀的右手很稳,切割,用餐叉叉起一小块烤牛排,秦墨不习惯吃生食,但这次的全熟牛排口感有些老。
沈知夏笑着,语气恭敬的说:“一直对秦先生很好奇,能让杜邦先生如此重视的亚裔着实不多呢。”
秦墨点点头,态度敷衍,看起来并不怎么理睬他。
沈知夏放在桌下的手捏紧了绣着玫瑰的餐布,目光微冷。
兰斯菲德吃了一片面包,沈知夏起身将柔软的湿毛巾递给他擦手,他接了,瞥了一眼沈知夏。
沈知夏笑容一僵,落座后便也不再出声。
兰斯菲德喝了几口咖啡,对一直安静吃早餐的秦墨说:“待会儿会有人为你量制新的衣物,你在客厅等着就行。”
“好的。”秦墨应了。
客厅里很安静,秦墨上半身赤裸,躯体上的肌肉线条流畅优雅,人鱼线一直延伸到裤腰以下。此刻,裁缝师正拿着软尺丈量着他的肩宽。
秦墨眼神散漫,裁缝师一边丈量,一边赞叹:“您是我见过身材最完美的男士了,”他一边回头对助手说:“肩宽46。”
秦墨勾唇:“你大概对每一位客户都这么说。”
裁缝师停住了动作:“你怀疑我在阿谀奉承?”他不服气的哼了一声,小胡子都被气息吹得一抖:“我詹姆斯的名号好歹也是在名流圈里很响亮的,可不会随意吹捧。”
秦墨笑笑。
量好了尺寸,大致问了秦墨的服装喜好,裁缝师带着助手走了。刚坐下,客厅里又来了一位打着领结的中年人,他放下手中的包,彬彬有礼道:“秦先生,我是您的形象顾问。那么我们现在就开始吧,首先呢,我觉得您可以尝试换一个发型。”
这位形象顾问性格更为精干强势,他把秦墨请到桌前坐下,仔细打量着他的脸,用一把尖尾梳在他发上比划着:“我觉得这样可能更适合您的气质。”
用过午饭,秦墨打算去书房看书,这时一位女仆将他拦住了:“秦先生,请您回衣帽间稍等片刻,为您挑选珠宝和手表的搭配师马上就到了。”
秦墨扶额,嘴角微微抽动,也不知道兰斯菲德到底请了多少人过来。
等一切忙完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他问了女仆才知道兰斯菲德早上吃完早餐就出岛了。
秦墨没有什么胃口,匆匆吃了点,他走到外面,成片的红玫瑰花丛远方挂着一个降落未落的橘黄太阳。
海鸥哼鸣,潮起潮落。
鞋底踩着洁白细软的沙子,秦墨一路顺着月牙形的海滩向前走,太阳落在了海平线以下,淡蓝色的夜幕虚虚的笼罩下来。
海风吹来,热度逐渐褪去。远远望见一袭白裙,跪在海边对着月亮的方向祈祷。
秦墨顿住了脚步。
卡萝夫人听到了脚步声,看到这个年轻人,并不意外,在光与黑暗的交接时分,二人对视微笑。
秦墨走到卡萝夫人身边,问:“夫人,您在为谁祈祷?”
卡萝夫人回答:“为我自己,为兰斯菲德。”
秦墨沉默了一番,玛卡已死,但他已经知道了整个故事的轮廓,自然明白卡萝夫人意有所指。
“秦墨,你跟在兰斯菲德身边也不久了,你知道菲利斯的事吗。”
秦墨瞳孔微缩。
几月前,兰斯菲德指使他杀死了菲利斯。
他是兰斯菲德的兵刃,是他手下的棋子。
——无言以对,也无颜以对。
良久,秦墨艰涩的开口:“夫人,我很抱歉......”
卡萝夫人静静地凝望着他:“秦墨,在此我还是想奉劝你一句,不要为兰斯菲德迷失了自己,你不是他那样的人,也不该成为那样的人。”
月亮缓缓明亮了起来,上弦月,宛如钩。
“我永远失去了亚历山大,也失去了大儿子对我的爱。”卡萝夫人仰头,让皎洁月光罩在她的身上。卡萝夫人恬静的脸上露出一抹清浅微笑,像一朵清雅美丽的纯洁山茶花。
“这就是我作恶的代价。”
月光下,卡萝夫人捂脸哭泣,突然她抬头,湿润的眼里一闪厉光:“虽然兰斯菲德坚持是玛卡动手杀死了菲利斯,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没有提供可信的证据,我也不相信他的回答!他做事一向狠辣,哪怕是背叛者是血脉相连的亲弟弟,他也下得了手。”
“兰斯菲德从那件事后就不再亲近我,但幸好,我还有菲利斯陪伴着我。”卡萝夫人陷入回忆,她起了自己的小儿子,眼里泪珠在月下闪着莹润的光芒,她面容忧伤,雪白裙摆随海风飞舞,好像一朵被风雨吹打的白茶花即将飘零。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话,回去吧,我想再待一会儿。”
卡萝夫人背过身去,不欲与他交谈。
秦墨心中沉重,说不出安慰的话,只能转身告别。
“以后有空的话,可以来这看看,这里是距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秦墨诧异回首,只见卡萝夫人仍背对着他,像一个脆弱的雕像。
说完这句令人费解的话后,便不再开口,只能听到夜晚的海浪声。
“我知道了。”
秦墨低声回答。
第36章 凋零
那天和过去的无数个晴天没有什么差别,阳光灿烂,蓝天白云,玫瑰正是开的最繁华艳丽的时节,它们开成一片火红的花海。
秦墨陪同兰斯菲德到达事发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人在了。
众人纷纷低头让开,静谧无声,连偶有从晴空上掠过的飞鸟也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响声,唯恐惊扰了沉睡在玫瑰花丛里的亡者。
雪白的衣裙,黑色浓密的长发铺开在鲜嫩翠绿的草坪上,周围是开放到极致的饱满花朵,它们吐露着丝绒质感的花瓣,红艳艳的一大片玫瑰花下,卡萝夫人的遗容很安详,似乎还带着一抹微笑。
兰斯菲德放在身侧的手指微微一动,原来是一只金色凤尾蝴蝶落在他指尖。
阳光在蝴蝶翅膀的斑纹上留下圆影,金灿灿,兰斯菲德抬起手,蝴蝶扇动翅膀,飞走了。
他缓缓走到卡萝夫人面前,同样雪白的肌肤,一种是死亡后的惨白,一种是冰雪覆盖的苍白。
卡萝夫人静静地躺在玫瑰的簇拥中,手腕处的袖口应该是刚刚被人拂开,上面血迹已经干涸,触目惊心的暗红色暴露在空气里,她的另一只手紧握着一把锋利的刀片——那伤口割得很深,也揭示了死者的决然。
瑞文走到兰斯菲德身边,他脸上的皱纹加深了许多。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少爷,请您节哀。”
兰斯菲德抬头看向天空,依旧是蔚蓝一片,原来这样好的天气,也会死人的。
“查明母亲死因了吗。”
兰斯菲德蹲在卡萝夫人面前,好看的眉眼凝结着冰雪,说话语气很轻。
“已经查明了,死因是割腕导致的失血过多。”
站在一边的法医说道,他指了指那寒光一现的刀刃:“刀口和伤口吻合,根据血液凝固时间来看,事发应当是今天凌晨两点钟。”
瑞文面露担心的看着兰斯菲德,即使母子关系跌至冰点,但卡萝夫人的的确确是少爷世上唯一的血亲了。
兰斯菲德一动不动,谁也不敢再出声惊扰他。
他最后伸出手轻柔地理了理卡萝夫人的长发,对艾伦道:“今天就举办葬礼。”
“今天?”艾伦看向瑞文,犹豫是否太过仓促。
“她是特意选在这一天的,就随她心意吧。”
兰斯菲德起身,看了花丛里的卡萝夫人最后一眼,就沉默的离开了。
他的背影依旧坚定挺拔,好似即使是母亲的离世,也不能打击到他。
秦墨跟随他身后离开。
这是个令人难忘的夏季,因为杜邦家族在此期间举行了两场葬礼,分别是玛卡.杜邦先生和卡萝.赫胥黎女士。
兰斯菲德的父亲亚历山大.杜邦死于飞机失事,尸骨无存,所以家族墓园里只有他的衣冠冢。
杜邦家族的墓园位于岛上最东方,因为在这里能最早看到海上日出。
卡萝夫人的崭新墓碑前放满了百合花、康乃馨、白菊和马蹄莲,周围移植了她生前喜欢的白色山茶花。
兰斯菲德身穿黑色丧服,右臂上绑着黑色丝带,他怀中抱着一大捧紫罗兰,是整片墓地前最生动的一抹紫色。
作为族长,他走在人群最前方,秦墨只能看到他挺直孤寂的背影,有那么一瞬间,他不由对这个强大冷酷的男人生出几丝悲悯。
此刻已近黄昏,夕阳垂落在远方,它在降落到地平线以前,发出最刺目的金光,周围的晚霞染上金边,这样灿烂的傍晚,像是卡萝夫人一生的谢幕。
秦墨想起了和卡萝夫人第一次见面,那天他们在她的玻璃花房聊了很久,音容笑貌仿佛还在昨日。
当天晚上,兰斯菲德发起了高烧,他白皙的额头上布满了汗珠,眼睫紧闭,时不时发出梦呓。退烧药好不容易喂了下去,过几个小时又烧了起来,秦墨摸了摸他的额头,像一个滚烫的烙铁。
霍尔顿.菲斯从外地坐直升飞机赶过来,卡萝夫人的噩耗来的太过突然,他下了飞机已经赶不上葬礼仪式,却又得知兰斯菲德生病。
霍尔顿看到兰斯菲德昏迷不醒,一言不发的出门,那镜片下的眼神锐利的可怕,几名家庭医生战战兢兢地缩在一起,像一群受惊的鹌鹑。
“不行就加大药量,他的神经系统本来就受过伤,如果他有三长两短,我要你们的命!”
“霍尔顿先生您放心,只是一次普通的发热,很快就会好转的。”
“我们会一直守在少爷身边观察,请您放心。”
霍尔顿冷冷的扫视他们:“最好是!”
推开门他松开领结,心情烦躁地坐在兰斯菲德床边的高背椅上,他的目光在屋内每一个人的脸上巡视着,最终面容冷酷地命令道:“封锁消息,从现在开始,谁也不许离开岛上。”
艾伦对霍尔顿很恭敬,根本不会质疑他的命令,只低声应和,转身下去布置一切。
秦墨坐在兰斯菲德身边,低垂的睫毛挡住了他眼中的情绪。
——看来霍尔顿在这座岛上的话语权很高。
霍尔顿目光灼灼的盯着秦墨,他从来就不打算信任这个亚裔。
他皱眉道:“你,下去吧。”
秦墨抬头,对上霍尔顿不善的目光,诚恳的说:“我想留下来照顾他。”
“这里有专业的医生,需要你时我会叫你过来。”霍尔顿态度冷硬。
秦墨只好让兰斯菲德的手松开自己,然后用蘸了冷水的手帕擦了擦他因高烧而泛红的脸颊。
“好了,这些事会有人来做,你可以走了。”
在霍尔顿不耐烦的催促下,秦墨只好离开。
等秦墨走出了房间,霍尔顿脸色阴郁地对瑞文招招手,低声吩咐:“盯紧那个小子,我总觉得他不对劲。”
经历这样的变故,瑞文面色有些疲惫,但他的双眼仍然闪烁着精光,只要是和兰斯菲德有关的事,他总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好的,霍尔顿少爷。”
霍尔顿是兰斯菲德从小一起长大的知己好友,无人不知。他们背景相似,菲斯家族和杜邦家族联盟已久,兰斯菲德少年丧父,霍尔顿也是如此,相似的成长经历让他们彼此无间。
或许因为主人出了事,庄园里看起来笼罩着紧张严肃的气氛,秦墨回到隔壁的房间,他简单的洗漱后,打开衣柜,之前定制的衣物、配饰都已送过来摆放好。
他并不像兰斯菲德喜好奢靡,也不追求华丽昂贵的衣物,他从小接受的传统教育让他更偏向于简约舒适的衣着,他找了一件浅灰色的短袖随意套上。
拉开窗帘,一轮明月挂在天上,夜里的海看起来漆黑一片,或许是因为封锁了岛屿,沙滩边的景观灯全部没有点亮。这样的月色里,反而有些阴森森的渗人。
秦墨抱着手臂,他想起卡萝夫人经常会去夜晚的海边祈祷。
——“以后有空的话,可以来这看看,这里是距离月亮最近的地方。”
秦墨突然想起了卡萝夫人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不免陷入沉思。
她的用意是什么?
她为什么会在今天自杀?
兰斯菲德为什么说卡萝夫人是特意选择这一天的?
秦墨对着那轮天上月反复回想,卡萝夫人最后同他说她要赎罪,忏悔,她还怀疑兰斯菲德杀了菲利斯。之前明明说过,她会帮助秦墨,现在猝然离世,要么就是意外,要么就是她计划中的一环。
不,不会是意外,既然兰斯菲德说是特意选择这一天,那么卡萝夫人一定做好了安排。
第37章 蓝天之上
房门被敲响的时候,秦墨睁眼,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然睡了过去,窗帘留了一条缝,仍能看出天色未亮。
“秦先生,霍尔顿少爷请您过去。”
“好的。”
秦墨拉开窗帘,凌晨一点的天空,暗沉沉的,无星无月,没有一点光。
兰斯菲德已经清醒了,斜斜的靠在床头,背后垫了两个天鹅绒的枕头,他似乎觉得冷,正让艾伦给他披上一件薄毛巾,他的银发松松散散的散在胸前,苍白的病色让他有了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