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却没有在客厅放床的道理。
楚孑和屠銮研究了一会,得出了一个结论。
很可能这里的布局并不是大家之前所想的“东寝西堂”,而更像是内外寝室。
如果是在外寝室放一张床就比较合理,因为可以给婢女休息之类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在这里发现什么。
而不出大家所料,终于在这张床底下发现了三个漆盒。
楚孑用小喷壶冲了冲,把上面的泥土淤泥基本都冲掉了,然后伸手向里够去。
有点尴尬。
他没搬动。
本来还以为是漆盒黏在了床榻地下,但他从四个方向再用小喷壶冲了几遍,都没发现有任何粘连的地方。
难道是自己力气不够吗?
虽然他不像秦铎那样胳膊上都是腱子肉,但好歹也是个成年男性,怎么可能力气这么小。
然后,楚孑就又努力了一下,没想到还是没拿动。
这可奇了个怪。
但也正是他这样两次的搬动,让其中一个漆木盒上的一大团顽固污泥掉落了。
连带着一小块漆木,一并朽掉在了地上。
楚孑本能地感到一阵心疼,但很快,他就来不及多想了。
好……好耀眼!
楚孑根本没有任何心理准备,忽然就和一箱子金色的物体对视了。
午后的阳光正好照射进来,楚孑猝不及防地被闪瞎了眼。
是金子!
满眼都是金子!
而另外两个盒子也露出了一道缝隙。
也是金子!
这里一共有三箱金子!
楚孑立即举手示意,言简意赅:“老师!这里有好多金子!”
此话一出,周围的目光瞬间都朝这里聚集起来。
众目睽睽之下,器械组也赶紧来帮忙,把三个盒子成功打开了。
光彩夺目,流光溢彩。
这恐怕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颜色。
其中一盒是马蹄金,中间甚至呈对角线摆放了十分罕见的麟趾金。
而另外两盒则是整齐码放的金饼。
楚孑飞速的数了一下,每箱都超过了80枚!
而一个金饼,就有他的半个拳头大!
众人看到这三箱金子的诧异比看到那座钱山还大。
纵使他们知道海昏侯豪横,但也没想到能有这么豪横!
而实验室很快就派人来了现场,金子本身就不易氧化变质,所以搜罗起来也没什么负担。
只是为了保护脆弱(且此刻显得并不怎么值钱)的漆器,他们还是采取了整箱提取法。
也是通过这样的方法,他们可以进行粗略的称重。
这三箱金子难怪楚孑搞不定,加起来足足有20多公斤。
这是什么概念,放到今天,按照当日的市价,超过了八百万元。
是的,不附带任何文物价值,但是这些黄金,如果纯度足够高的话,就值八百万!
秦铎觉得自己在这种接二连三的冲击之下,自己已经对金钱没有什么概念了。
不过当然了,作为考古人员他也不能这么肤浅。
对着三箱金子许完愿之后,秦铎看向楚孑,见他一脸沉思的样子以为是这孩子被震慑傻了,问他:“没事吧?”
楚孑抽离情绪,只道:“我觉得我们似乎又发现了什么。”
秦铎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懂。”
“我们是不是可以根据这些金子的重量确定汉史上经常出现的‘一金’到底是多重啊?”
秦铎:“???”
这么半天,你小子竟然是在想这个!
楚孑认真道:“汉书上描述金子的重量时经常用‘金’为单位,但史学家一直不知道这到底是多重,争议不断。”
“有人说‘一金’通‘一斤’,所谓赏赐多少金就是指给多少斤黄金,但也有史学家说,‘一金’就是一个铜板的意思,不一而足。”
“归根结底,就是没有真的发现过西汉制的黄金。”
“而这两箱金饼的大小和重量都差不多,显然是遵循某种制式而定,会不会就是所谓的‘汉制黄金’呢?”
“那么其中一块的重量,很可能就是‘一金’的重量吧。”
楚孑分析完,看向秦铎。
秦铎指向楚孑:“你小子……”
这个时候还分析的这么有道理……
还真特么不是一般人啊!
很快,实验室的人就过来把三盒金子整箱提取保护起来了。
隔天上午,楚孑和秦铎他们就收到了报告,率先被分离出来的一批单个金饼已经过称了,重量为248克,而马蹄金的单个重量则是252克。
这也让楚孑的猜测成立,汉代的“一金”大概就是250克左右,这与西汉的“一斤”是一样的。
那么看来,对于金子的计量单位“一金”和对于铜钱的计量单位“一斤”在重量上是差不多的。
当然,如果想要确认这一点,还需要有更多的证据来支持,所谓孤证不立就是这个道理。
但至少,这为了后面的学者进行研究提供了一个可以参考的方向。
毕竟史料记载中说汉武帝对于贡献极大的大臣的赏赐是“百金”,如果是指50斤黄金,看上却也是个合理的数字,照这样推算,他曾经赏给了爱将卫青一千金,果然是极大手笔。(彼时的官方比价一千金相当于一千万钱)
而这天,秦铎和楚孑又趁着午休时间来实验室看金子的时候,发现屠教授也在这。
秦铎知道遇见屠教授肯定少不了一顿考试,第一反应就是拉着楚孑往外走,可偏偏楚孑是个天生不怕老师的,甚至老师越多越兴奋,所以秦铎根本没拉住。
一行三人就这样尴尴尬尬地站在了实验室里。
实验员都笑了:“呦,您三位这是约好了,来看金子的?”
秦铎和楚孑还没回答,屠教授已经自顾自点头了:“嗯,听说你们这边都复原好了,就来看看。”
二人凑上前去,一看,果然实验员已经把所有的金饼都分离出来了,而且分门别类,都标好了序号。
这样,三盒金子的形状数量就一目了然了。
能见到大马蹄金5枚,小马蹄金和麟趾金各10枚,还有187枚金饼。
这马蹄金和麟趾金描述的就是这个金子的形状,除了大马蹄金一个顶俩之外,其他的金子不论是什么形状,重量都在250g左右。
“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研究员骄傲说道,“海昏侯墓,是目前所有已经发掘的汉墓中,出土黄金量最大的一个。”
楚孑和秦铎相视一笑,对于这个记录与有荣焉。
而屠教授就没什么反应了,他只是端详了一会这些金子,然后突然开口道:“麟趾金为什么要做成这个形状?”
“是啊,”研究员也跟着问,“为什么要费劲把金子做成这个形状呢?”
楚孑的笑容一下就凝固在了脸上。
他知道,这是教授又在考试了。
他们的屠教授似乎没有好好说话的能力,见面不是提问就是在输出干货。
秦铎一脸幸灾乐祸的看向楚孑,但这并难不倒楚孑,他思考了片刻,认真答道:“因为汉武帝时期,汉武帝他认为有三个现象是祥瑞。”
“一,在西域发现了汗血宝马,他认为这种马应该叫‘天马’,是上天派来的宝物。”
“二,在某地发现了一只麟,当然了,这件事无法考究,史料记载也不多,只能说是汉武帝发现了某种珍惜异兽吧,他认为那是麒麟。”
“三,他们在泰山发现了很多金子。”
“所以,汉武帝把这三件事组合起来了,就就把金子做成了麒麟脚的样式,同时,也有些金子做成了褭(niao3)的形式。”
“所谓褭就是马蹄的形状,所以从汉武帝时期,很多马蹄和麟趾形状的金子出现了。”
“这可以理解为汉武帝时期的‘纪念币’,特意用来赏赐给功臣的。”
秦铎听完,竖起了大拇哥:“厉害。”
连实验员也拍了拍楚孑的肩膀:“之前在工地就听说你小子的记忆力好,但没想到这么好,果然名不虚传啊。”
楚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过奖了。”
而屠銮虽然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但并没有骂人,显然也是对这个回答比较满意的。
楚孑这里刚松一口气,只听屠教授又悠悠开口了:“如果墓主人是刘贺,你觉得刘贺的金子是从哪来的呢?”
这个问题不可说不刁钻。
因为史书中对于刘贺的记载本来就很少,更不会提到他的金子是从哪来的了,所以光靠记忆里是没用的。
这就是历史学家常常会面临的问题,需要从有限的文献资料中去推断未知的问题。
秦铎也有点懵了,下意识回答道:“刘贺本就是汉武帝刘彻的亲孙子,可能是他赏赐的吧?”
研究员摇了摇头:“刘彻公元前87年就去世了,而刘贺公元前92年出生的,俩人不能说不亲近,简直就是没碰过面,而且就算是要赏赐,总也得有个理由吧,刘贺一没功绩二没本事,凭什么给这么多啊?”
“也是,”秦铎觉得研究员说的很有道理,想了想,又说,“有没有可能是刘贺当皇帝的时候自己拿的啊?”
“也不太可能,”楚孑说道,“他在位的时候国库都被霍光和太后把持着,他也没有什么理由能给自己这些钱。”
秦铎皱了眉头:“那还真是,那这些金子都是怎么来的,总不能是天上掉下来的吧?”
一众人沉默了起来。
而就在这时候,屠銮教授轻轻说了两个词。
“倾国倾城……绝世佳人。”
秦铎和研究员都是一头雾水,但楚孑的眼睛忽然明亮了。
果然,考古学家也是要有一定的想象力的……
秦铎拿胳膊肘杵了楚孑一下,不满道:“你们师徒俩打什么哑谜呢,赶紧说来听听。”
楚孑看向屠教授,在他微微点头之后,这才讲起来。
这事还得从刘贺的亲爷爷,汉武帝刘彻开始讲起。
在汉武帝的年代,有一首歌谣流传甚广,这首歌现在也有很多人听过。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而这首歌所唱的,就是李夫人。
汉武帝听完这首歌,念念不忘许久,终于找到了李夫人本人,然后就自然而然地将她接到了宫中,发现果然是多才多艺、国色天香。
于是,李夫人备受宠爱,几乎被专宠。
可惜红颜薄命,李夫人很快就去世了。
她去世之后,汉武帝将她安排在了自己未来墓葬的旁边,要知道,那可是皇后的位置。
而葬礼的一切也都是皇后的礼遇,足见李夫人在汉武帝心中的地位。
“倾国倾城”、“绝世佳人”这两个词语,就是用来形容李夫人的。
直到现在,我们能看到位于陕西茂陵,也就是汉武帝陵,最大的陪葬陵不是卫青和霍去病两位宠臣的陵墓,而是李夫人的墓,就连坟丘都是最高最大的,远处看上去,就像是一座碧绿色的山脉一样。
在李夫人死后,汉武帝哀伤不已,甚至在《汉书》这本专门的断代史中都有记载,称“上思念李夫人不已”“、上又自为作赋以伤悼夫人”。
《李夫人赋》就是在李夫人死后,汉武帝所写的,洋洋洒洒近五百字,不仅是华国文学史上的首篇悼亡赋,其末句“呜呼哀哉,想魂灵兮”更是足能体现汉武帝对于李夫人的爱与思念。
说到这里,其实不少人就已经基本能猜到刘贺的马蹄金和麟趾金是从何而来了。
因为刘髆(bo2),也就是刘贺的父亲,正是汉武帝和李夫人的儿子。
李夫人备受宠爱,刘髆也获得了富饶的封地和昌邑王的封号,大量的金银财宝绝对不会少,而若干年之后,这一切都传给了他的儿子刘贺。
刘贺当皇帝的时间虽然很短,但太后却替他保留了金银财宝,直到被他带进坟墓。
所以,这些马蹄金和麟趾金,很有可能是当年汉武帝赏赐给刘髆的!
楚孑讲完一通,秦铎和研究员都认真地点了点头。
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这些金子的来源,但这的确是最有可能、也是最合理的一种猜测。
华国历史记载详细的优越性也正是如此,大到每一块封地,小至每一块金石,皆能找到出处来由,并能补充起原本的故事。
余后的一段时间,主椁室的发掘工作也基本完毕了,除了诸多金石玉器之外,最珍贵的,莫过于在主椁室东南角床榻之下发现的一枚玉印了。
这枚玉印被储存在一个精美的漆木盒当中(就如同主椁室的其他文物一样,基本都在漆木盒当中),通体由上等的和田玉打造,长1.7厘米,上面是一个乌龟的形状,底部有四个刻字。
大家发现它的时候本来都期待刻字是“刘贺亲印”之类的,能百分百证明墓主人的身份,但经过实验室的复原之后,发现刻的却是小篆铭文“大刘记印”四个字。
当然,这四个字不是代表了这个印的主人是写《三体》的大刘,因为在古代,“大”代表的是尊贵的身份。
“刘”是西汉皇室的姓氏,所以大刘就是强调他和普通人家的区别以及高祖刘邦后人的荣耀,仅此而已。
其实,拥有这枚印记的,也只能是当过皇帝的海昏侯刘贺了。
但专家组还是先持保留意见,毕竟现在知道海昏侯墓的人太多了,生怕回头出现一点披露贻笑大方。
而随着主椁室清理完毕,就只剩下最后一件事需要做了。
做完这件事,海昏侯墓主人的真实身份就能得到百分百的确定。
而这也是一个墓葬发掘最重要、最难的一件事——
第91章
虽说有了那些文书简牍,还有了如此多的金山钱山,其实基本已经可以断定墓主人的身份就是初代海昏侯刘贺了,但是专家组的态度还是十分谨慎。
只可惜那么玉印不是海昏侯的私印,不然就可以做出最后的判断了。
而虽然说,现在的考古工作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了,但对于开棺这件事,专家组还是没有操之过急。
十数位专家在一起商讨会就开了十来次,楚孑有幸跟着屠銮去听过几次,发现这帮专家所想的比他要复杂的多,甚至推演了无数次棺内可能有的文物,并尽量做到全部周全的准备,简直可以说得上是心细如发。
甚至,还反复讨论,精挑细选了一个吉日,专门用来开棺。
当然了,这不是因为专家组信奉玄学,要挑个黄道吉日之类的(虽然也有专家做出了如此建议),主要还是要选择一个气温、湿度都适宜的日子,保证对整个主管进行最大范围内的保护。
这一天终于还是到来了。
数十位专家和工作人员整整齐齐地围站在主棺四周,等着这个神圣的时刻。
首先,在开馆之前,已经有工作人员把主棺上附着的淤泥尽可能的都清理干净了,之后,实验室的科技人员用手持仪器对主棺进行了扫描,保存它开启之前的原始数据。
本来,这些工作都应该在实验室进行的,甚至说,整个主棺的开启都应该在实验室进行,但这具棺材长达3.7米、宽1.2米,几乎是正常情况下两个半棺材的大小。
考虑到里面一定会有很多陪葬品,或许是以金石玉器为主,估算重量可能达到2.5到3吨,实在是无法安全移送到实验室,所以才不得不进行现场开棺。
而且,这个棺材极大可能是二重棺。
也就是说,在大的棺柩之内,还有一层棺柩,那里才是摆放遗体的地方。
很快,数据扫描完成了。
主棺的材质是樟木,而且是一气呵成的一整块木头雕刻而成。
西江本就盛产樟树,用樟木做棺材也是正常,但三米多的樟木并不常见,显然是墓主人生前专门寻找的,也符合他尊贵的身份。
本来在棺材侧边和上面应该还有些精美的纹饰,可惜整个棺材一直泡在水中,棺木早已腐朽,所以几乎看不出什么。
而也有专家猜测,在打开M1起初闻到的那股异香,可能就是来自于这些木头和水泡的味道,但因为现在这些香气已经消失殆尽了,所以也追溯不到源头,只能停留在猜想阶段了。
主棺的椁盖板有4平米多,体积也在1立方米以上,很难直接打开,所以不得不调来起重机进行作业。
一众工作人员先是在椁盖板和棺材主体之间撬开了一道小缝隙,然后将包裹好的木棍横插进椁盖板的下方,进行整体的保护性提取。之后,他们在椁盖板上打了十六个绳结牢牢固定,起重器方才开始工作,轻轻地带着椁盖板上升。
上升的过程极为缓慢,当椁盖板和棺身之间出现了一道小缝隙之后,就先暂停了,大家立即凑上前,向里看去。
也是这一看,让大家确定了,这确实是个二重棺,分为内外两层。
但这不是最让人吃惊的。
最让人吃惊的是内外两层棺木之间摆放着大量的陪葬品!
而且,毫不意外的,又是金子!
椁盖板升上去之后,考古工作人员立即开始了抢救性的保护。
这一清理不要紧,越往下发掘越“出货”。
上面盖着一层玉器就不说了,底下全是各式各样的金子,什么马蹄金、麟趾金、金饼,填的满满当当,连缝隙都没留下。
海昏侯,还得是你,你是真的好爱金子啊!
而且不止是棺材里放的这些,还有很多玉器、漆盒都被嵌在了椁盖板上,考古人员不得不把它们扣下来。
其中不乏几个十分精美的圆形漆盒,也放在了离内棺最近的位置上,显然是海昏侯生前最爱的器具。
但是整个M1出土的漆盒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多到众人已经觉得见怪不怪了。
反倒是金子这个东西,不管出土多少,大家都还是觉得很想看到。
可能这就是金子的魅力吧。
内外棺之间的金器很快就被清点清楚了,这批金器的制式与之前在床板下找到的那三盒不太一样,里面的大马蹄金一个约260g,小马蹄金则都在40g左右,麟趾金大搞70-80g。
幸好,金饼依旧是250g,与外面一样,这也让楚孑之前对于“一金”重量的猜测依旧成立。
但还不止这些,考古学家在底层还发现了金板!
每一片,不,应该说每一块金板,都重达一公斤!
如果换算到今天,那么这一块的价值就是四十万人民币。
而它们就这样七零八落地摆在了内外棺之间的夹层里。
一众人吃惊不已的同时,实验室的工作人员还跑过来跟大家说了一个也很让人惊讶的消息。
加上这些金板,一号墓M1共计出土了金器总量达到了78公斤。
而这个重量,比迄今为止发掘过的全国汉墓中的黄金总量加起来都大。
当然了,这也只是海昏侯墓破得诸多项记录中的其中一个。
与此同时,另一组专家还在棺材中发现了一件青铜器。
虽然这件青铜器本身算不得多珍贵,但上面却刻了一行字。
“昌邑籍田铜鼎容十斗重卌
(xi2)八斤第一”
这其中的昌邑指的就是昌邑国,也是刘贺在当皇帝之前的封地,其国都位于今天的鲁省菏泽市某县。
彼时的昌邑国国都是一个非常富饶发达的地方,商业繁盛,尤其是以冶铁行业最为发达。
所以能出产这样精致的青铜器也并不让人惊讶。
可关键是,海昏侯墓所在的地方是西江啊!
两地距离一千多公里呢!
谁也没想到海昏侯的陪葬品里竟然还会有昌邑国的东西。
几乎同时,又有一些专家发现了一些精美的漆器,而上面都刻着“昌邑九年”“昌邑十一年”字样。
只可惜,这些刻字后面没有注明是哪一代昌邑王。
好在昌邑王只传了两代,不是刘贺就是他的父亲刘髆。
刘髆在位十一年,刘贺也在位十多年,无论这些器具属于谁,都肯定是在昌邑制造的,并经过长途跋涉,被人带到了海昏侯国。
但专家组更倾向于这些器具是属于刘髆的。
因为那青铜鼎上刻着“籍田”二字。
籍田是指每年开春,一国的统治者以下田亲耕的方式,劝导农民辛勤劳作,以获丰收。
虽然如今听上去有些伪善,但要知道,当时亲自做籍田之礼的都可以被称得上一声明君了,代表了诸侯王非常重视农业,亲力亲为。
照这个描述,听上去不太像是刘贺会做的事。
要知道刘贺承袭了父亲刘髆昌邑王的位置之时也不过十来岁,还是个少年人,再加上地位高又有钱,年轻气盛、为所欲为才比较符合人设。
他们猜测,这些籍田之礼所用的青铜器,很可能是通过馈赠、变卖、罚没甚至缴获的方式辗转流传到了江西的,不太像是刘贺自己锅瓦瓢盆的带来的。
就像是越王勾践剑出现在了湖北江陵楚国的墓葬之中一样,肯定有一些不同寻常的事发生了。
但也有专家进行了反驳,因为能看到这次M1中还有一大个乐器库,里面有很多乐器上也有“昌邑”二字。
而在那个被称为礼崩乐坏的年代,这些乐器的一大作用也是作为礼器参与籍田之礼,如果不是刘贺亲自参与了这些礼节,又怎么会把这么多东西都放进自己的墓葬之中呢?
秦朝虽然统一了诸国,但末期是个乱世,我们后世的音乐、诗歌、制度、文化,都是在西汉建立的。
这也是我们现在称自己为汉人的原因。
而这其中,齐鲁大地的传承血脉当中,很可能也有刘贺的一些贡献。
从刘贺的书信中也能看到他信奉儒家文化的影子。
这样的人,亲自参与籍田之礼并非不可能啊。
但两方专家争执几番,仍是没有结果,归根结底,是缺乏确凿的证据。
如果后者的猜测成立的话,那么刘贺就不仅仅是个热爱读书的人了,还是个从年少时期就重视农耕的诸侯王。
放眼整个历史长河,其实一个皇帝能做到这两点已经不错了。
从这点上来看,刘贺是有几分做“明君”的品质的。
但这一切推断都有一个重大的前提——
这墓主人真的是刘贺。
经过半月的清理,内外棺之间的空间终于被收拾干净了。
专家们纷纷对内棺之中的遗物抱有很大期待,毕竟这是距离墓主人最近的地方,理应放着他最最宝贵的东西。
而按照汉朝风俗,多半是大量的玉器。
其中最关键的,是不论对任何人来说,都最珍贵、最私人的玉器——私印。
这也是能证明墓主人身份的铁证。
除了私印之外,应该还有他获封诸侯王的候印。
一切的一切,就差把内棺开启了。
经过专家们进一步的反复论证,他们终于决定,将内关直接整体打包,移至几百米外的实验室,在最顶尖的实验环境下进行开启。
这个决定一下之后,实验室考古的研究员们就纷纷忙碌了起来,准备好了各类高科技设备。
秦铎和楚孑因为和实验室的人混的比较熟,所以也过去帮忙。
本来就是紧张有序的忙碌,岂料秦铎看到一位研究员准备的东西,是真的绷不住了。
他指了指那位研究员刚刚买来的几大箱子快递,满脸黑线。
“为什么买了这么多红绳子啊?你是怕内棺里的是僵尸吗?”
实验员看到秦铎这么看自己,着实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该有的忌讳还是要有。”
秦铎眨了眨眼:“不是,这红绳子管用吗?”
“管用,”实验员拽了拽绳子,“这玩意老结实了,要不我绑你一下子试试?”
秦铎:“……”
大可不必!
其实,虽然说考古学家做的都是十分正经且十分唯物主义的事,但也有不少人心里有这点那点的忌讳。
他们通常不会用别人的手铲,除了手铲是老师馈赠的重要物件以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不知道别人有什么忌讳。
毕竟,即使不是因为发掘别人的墓葬而忌讳,也会因为考古这件事本身就带有一定风险,所以才如此避讳。
当然了,用红绳子、戴护身符这种事在别的行业也多了去了,在考古界也只能算是趣闻一件。
而一众实验室考古的研究员在确定了要将内棺转移至实验室之后,就进行了多套方案的推演。
考虑到内外棺椁木的腐朽情况严重,难以分离,最终,他们决定将已经空荡的外棺和内棺一起转移。
而这之间的空隙,则需要用什么东西填补上,否则很可能会晃荡。
国家强有力的科技支援在这一刻又得到了体现,一种新型材料,名叫“聚氨酯发泡材料”的东西被提了出来,很快被采纳了。
这种材料是一种复合的化学液体,但喷射出来之后,经过一系列化学反应,可以很快变成固体,就像是坚硬的发泡奶油一样。
它海域体积大、重量轻的优势,可以有效的把包装体内的任何空间都填的很满。
但这是聚氨酯发泡材料在考古学中的首次应用,谁也不敢保证效果实际如何。
所以实验室还进行了多次模拟实验,直到半个月后才彻底定下这种方案。
打包则是又用了两周的时间,真的应了那句网络流行语,“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
到了真正转移棺材的那天,考古工地热闹极了,不仅仅是所有的考古学家和工作人员齐聚,就连隔壁村的村民也都过来围看。
毕竟当时是他们发现的盗墓贼,也是他们第一时间就联系了西江研究所,这座古墓才得以保存完整,要论这次考古工作有这么大的收获谁能论上头等功,功勋章上绝对有这些村民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