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型偶像—— by铁马倦倦
铁马倦倦  发于:2024年01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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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了很久。
病房里的亲戚们都走得七七八八了,气氛才渐渐恢复正常。
这时候护工走了过来,问大家要联系哪家殡仪馆,走后续的葬礼流程。
叶湍看向楚孑,刚想开口,却被叶衍打断。
“哥,咱们要不还是选择城东吧,城东近一点。”
叶湍奇怪地看了叶衍一眼。
之前一直都是自己在操办这些事,这人什么时候对殡仪馆的选择这么上心了?
这时候,许久未露面的大哥和小妹也匆匆赶到。
几人简单寒暄几句,大哥和小妹也都说起来殡仪馆的事,他们竟然一致觉得还是去城东办最好。
说来这样的决定倒也正常,因为璞兰有头有脸点的家族,都是在城东办的事。
但楚孑就是觉得这里面不太对劲。
最关键的是,叶湍之前岳父的葬礼就是在城西办的,如果这时候转去了城东,不是明明白白地告诉大家城西殡仪馆不太行吗。
“哥,妈的意愿不是说一切从简吗?”妹妹劝道,“之前城东殡仪馆的王林森找到我们,说如果我们去城东办的话,一切免费。”
“免费?”叶湍吃惊不小。
楚孑也微微惊讶了一下,但很快明白了其中道理。
城东殡仪馆医院的那帮员工被他一锅端了之后,其实客户大大流失,急需要稳定住贵宾。
这也是他们由于城西殡仪馆的的定位了。
所以,王林森肯定觉得,叶家这块肥肉就算是自己不赚钱,也要做下去。
而叶湍和自己关系太好了,王林森没有办法,这才找了叶家的其他人游说。
“而且,弟弟,你看他们的葬礼方案,”大哥说着拿出一个小册子,“朴素大方,又很有面子,是不是挺好的?”
叶湍细细翻看,确实,这是一场挑不出什么毛病的葬礼。
楚孑这边,虽然面上看不出来,但内心也是焦急的。
王林森那边显然做好了全套准备,对叶家的葬礼志在必得……
而这时候,阿戒凑近楚孑的耳边,“楚哥,其实我有个特别不成熟的葬礼方案,感觉好像还有点意思……”
楚孑:“说来听听。”
十分钟后。
楚孑将一份刚刚写好的葬礼方案递给了叶湍。
期初,叶湍还对这份手写手绘的方案显得有些不信任。
但随着翻看,他的眼睛渐渐明亮起来。

说着,叶家大哥就凑了上来。
一开始他只是轻轻瞥了几眼,倒不觉得有多新鲜,但仔细一看,才发现这种葬礼形式,确实是他这辈子都没见过的。
不可不谓是叛经离道、颇有几分意思!
但是……
“但是老弟啊,你想想城西殡仪馆的那个小门脸,”大哥找了半天才终于找到了一些理由,“你想咱妈要走了,到时候来的客人都得是什么样的,在城西那边办,你不觉得有点跌份儿吗?”
叶湍直言:“但我岳父的葬礼也是在城西殡仪馆办的,非常朴素大方,也丝毫没有影响到望远集团的声誉之类的,我想大哥是多虑了。”
“这个葬礼创意确实很好,但会不会太跳脱了一些,毕竟咱妈还是……一位山水画家,”叶家小妹也上来劝道,“你想想,那些一直仰望咱妈的藏家来,看到的是这样的画面,该觉得多奇怪啊……”
“这一点城西殡仪馆的两位朋友已经想好了,不是全部葬礼都是这样的,”面对小妹,叶湍耐着性子解释道,“普通宾客只能在二层的第一悼念厅看,只有少数贵客,也是比较了解咱妈的宾客才能在五楼见到她的真正的样子。”
“但你想想,两个厅都用,这得花多少钱啊,”叶家小妹又说道,“你看看城东殡仪馆,还免费呢,你问问城西殡仪馆,能给咱们免费不?”
叶湍看向楚孑。
楚孑适时插话道:“不好意思,我们还是要按一贯的收费标准收取费用。”
小妹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哥,你看看这……”
“够了!”叶湍打断了妹妹的话,语气中都压着怒气,“咱们叶家什么时候连这些钱都出不起了?”
没想到这话却引起了大哥的不满,“你从商的你肯定有钱啊,我们三个都是穷艺术家,这点钱当然也算数了。”
“得了吧,”叶湍失望地摇摇头,“我还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因为璞兰市有点名声的人都在城东办事,所以你们也想去罢了,但你们怎么不想想怎么才对咱妈是最好的告别方式呢?”
“我们怎么不想了!”叶衍也加入战斗,“你是商人你不懂,这种事还得我们……”
“怎么,又要说你们搞艺术的?”叶湍反问,“你们说是搞艺术的,还不是一个个惦记着咱妈那点钱,还不是为了让你们手里的咱妈的画能升点值所以想大操大办这个葬礼?咱妈都说自己不是画家只是画匠,你们也配叫自己艺术家?”
在艺术市场上并不怎么受到承认的兄妹三人瞬间偃旗息鼓,不敢出声。
叶湍冷静片刻,又冷冷问道:“医院手续是谁办的?护工是谁请的?护士和医生是谁打点的?回头死亡证明怎么办?户口怎么注销?遗产税怎么补?这些你们都不管不问,全都扔给我,轮到说在哪办葬礼了,你们才觉得妈的去世和自己有关系,又都开始有主意了?”
叶衍“可是……”
“没什么可是,”叶湍失望地摇摇头,“你们谁能帮忙把这些全做了,我就听谁的去哪办葬礼,可以吗?”
兄妹三人被踩住了痛脚,你看我、我看你,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叶湍也是累到了极点,母亲的离世他还来不及太伤心,就已经快要被几位兄弟姐妹拖垮了。
但他还是保持着礼貌,看向楚孑,挤出了一个微笑:“那么就麻烦你们了。”
楚孑立即回之以一个微笑:“我们一定竭尽全力。”
和殡仪馆的抬运班交待完交接事宜之后,阿戒就赶紧开车带着楚孑回到了楚孑家。
虽然大致的方案有了,但具体的细节还需要找到这个行业里的大神来进行完善。
停灵处就设在了城西殡仪馆的二层,而正式的葬礼将在三天后举行,所以对于楚孑他们来说,一切的计划都要在极短时间内完成。
幸好,大神就在家里,楚孑带着阿戒回了家,就立即找到了出院不久地楚峰。
楚峰听完关于冯静雯女士的整个故事之后,同样是唏嘘不已,而他看到阿戒和楚孑提出的创意之后,连声叫好。
“这样的葬礼才是让我们殡葬人觉得能对得起祖师爷的葬礼啊!”楚峰思如泉涌,立即帮他们完善起来,“你们看,入口签到处可以放在这边,而这里的区域可以摆放花篮、花圈等宾客送来的东西,考虑到冯静雯女士的影响力,前来吊唁的人肯定特别多,咱得留出足够的空间才行……”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
在殡葬行业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的楚峰果然很有经验,立即帮他们周全了全部计划,甚至还为这场本就有些不同寻常的葬礼增色不少。
处理完了最后一个细节,楚峰这才松了口气。
“现在这个计划好是好,可就有一点……”
楚孑立马询问:“哪点?”
楚峰面露担忧:“就是我担心第五层的使用问题……”
“殡仪馆的第五层不是弃用了很久了吗?”楚孑不理解,“应该不会和别的事产生时间方面的冲突吧?至于翻新之类的,我认为时间也是够的。”
“话虽然都是这么说,但你不理解我们整个殡仪馆的运作模式,”楚峰叹气道,“咱们殡仪馆目前是璞兰市民政部直属的,所以还是归上头管,而咱们殡仪馆是有个馆长的,虽然你们都没怎么见过他,但只有他才有权利决定闲置层的使用问题。”
楚孑心道,果然自己还是经验少了,没想到殡仪馆这种组织还有这种弯弯绕绕。
但这也合理,类似这样的组织内很多事都是这样:简单的事情复杂办,复杂的事情不要办。
“可是叶家预付款已经在走流程了,我们布置之类的也肯定能在预算之内搞定,”阿戒有点着急,“馆长他到底会有什么理由不同意呢?”
“馆长嘛……快退休了嘛……”楚峰面对阿戒热切的眼神,也只能隐晦的解释道,“肯定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还牵扯到消防啊,用电安全啊之类的问题,其实我年轻的时候,也有过不少关于定制葬礼的创意,但是馆长都不怎么同意,他就是这么一个,呃,保守的人。”
不仅仅是这个行业,在很多行业里,领导都挺……保守的。
楚孑的眼神沉了沉。
但他觉得不太对劲。
如果殡仪馆效益好的话,领导保守还能理解。
但城西殡仪馆的经营状况这么糟糕,领导不催着下属干事,自己还这么保守。
这合理吗?
“这样啊,”楚孑思考片刻,“爸,明天上午麻烦您去确定一下消防和用电等等问题,然后,我们一起去会会这位馆长吧。”
楚峰点头:“也只能先这样了,来,咱们再看看创意……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隔天上午,楚峰和阿戒起了个大早,直接到了殡仪馆五层,在消防、电工等等专业人士的帮助之下做了各种检查,这才得到了可以安全使用的许可证明。
二人忙了一上午,脚都不沾地,可是就不知道楚孑去哪了。
直到日上三竿,二人才等来姗姗来迟的楚孑。
楚孑看上去步履沉稳,颇有几分胜券在握的意味。
“儿子,你去干什么了?”楚峰问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去了解了一下我们的对手,”楚孑言简意赅,“我们走吧。”
三人就这样走到了馆长的办公室。
其实馆长一周只来一天,他们也是运气好,今天正好赶上了馆长会来的这一天。
楚峰走在前头,叩响了办公室的房门。
半晌,里面才传来闷闷的一声:“进来。”
三人走了进去。
这间办公室虽然也在四层,但和楚孑之前看到的各个部门的小办公室截然不同,很像是国企领导的大办公室,到处都是红木的家具:茶几、桌子、椅子等等……
而馆长姓李,穿着领导界最流行的衬衫配马甲外套,正在桌子后面喝着茶。
李馆长见是楚峰带着两个年轻人进来,也没想到这两个人会是楚峰的儿子和儿子的同学,只当是他脸生的员工,于是又静静喝着茶水,头也不抬:“怎么了?”
楚峰的语气还比较客气:“领导,我们是想跟您申请一下,有个葬礼,想用五层的大悼念厅。”
“啐,”李馆长吐了一口茶叶渣滓,“怎么要用五层?三四层不够用了?”
“倒也不是,主要是五层平时用得少,这次布置起来比较方便,也不影响别的悼念厅,”楚峰答道,“而且这葬礼是给冯静雯女士办的,所以就想特殊申请一下。”
“哦。”李馆长眼皮都没抬一下,“冯静雯的葬礼在咱们这儿办啊?”
楚峰点头:“就看能不能用五层了。”
“他们不是要在城东老王家的殡仪馆办吗?”
“但还是觉得咱家这里比较好,又变了。”
李馆长这才抬起头,双手抱起了放在了肚子上:“咱们还要和王氏企业谈合作呢,抢了人家的生意不太好吧?”
楚峰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孑却在这时候开了口:“难道王家和城西殡仪馆合作,是对城西殡仪馆最好的做法吗?”
这一问,弄得李馆长反而懵了,“你说什么?”
“璞兰市一共就这么大的地方,只有两家殡仪馆,”楚孑不卑不亢道,“如果都归了王家,王家就等于垄断了璞兰的殡仪产业,你猜到时候他们是会大力发展城西殡仪馆呢,还是会把城西殡仪馆的资源都挪到城东去呢?”
李馆长往后一倒,靠在了宽大的老板椅上:“你倒是聪明,可这些不是我们该想的,咱们殡仪馆都快经营不下去了,还搞这些事?”
“经营不下去还不是因为您回绝了很多次价格调整的请求吗?”楚孑轻哼一声,“您明年退休,对吧?”
李馆长眉毛一竖:“你想说什么?”
“我这儿有几张照片,您看看,”楚孑拿出手机,“您看您太太背的这个包了吗,和王林森太太一个月前在朋友圈晒出来的一样,还有这几样奢侈品,也都是王林森太太戴过的……”
李馆长明显愣了片刻,然后一拍桌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想纪委应该会对您和王林森的这些隐蔽交易感到好奇,”楚孑
抬眸,语气中带了几分笑意,“所以我们再问您一次,我们想用一下五楼的悼念厅,请问您同意吗?”
李馆长又看看那几张照片,再看看楚孑,最后咬了咬牙。
“好。你们用吧!”
没想到楚孑却忽然停顿了片刻。
“等一下,我又想了想,我觉得我们不止想今天用这一次,您干脆把五层的使用权全权交给楚峰同志负责吧?”
“你——!”
李馆长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临到退休了反而松懈了。
竟然被面前这个小年轻抓到了辫子,真是羞耻!
但他也无计可施,只能闭上眼睛,摆了摆手:“好吧好吧,都给你们用,行了吧!”
说完,他看向楚峰:“你真是带出来了一个好下属啊!楚峰!”
楚峰正色道:“李馆长,您放心,我们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殡仪馆好。”然后,他立马换上了一副小心的表情,指着楚孑:“还有哈,这位不是我的下属,人家只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还没在咱们殡仪馆入职呢哈。”
李馆长的表情立马不对劲了。
“不是……你们这些……”
但楚峰根本不给李馆长说完的机会,一边拉上楚孑,一边搂过阿戒,像一道旋风一样夺门而出。
只留下李馆长坐在偌大的红木桌子后面,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自己是被人结结实实摆了一道。
出了门,楚峰这才松了口气。
他看向楚孑的眼神都变了:“儿子,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一招?你一晚上就查清楚他们的关系了?”
“本来就挺奇怪的,”楚孑笑笑,“也怪姓李的太不小心了,虽然他不直接和姓王的交换利益,但他老婆和王林森的老婆过从甚密,高调的很,我只是稍微查了一下就找到了这么多料,再深挖肯定更精彩。”
阿戒伸出大拇指:“牛,第五次崇拜楚哥!”
“别,还是你这次的创意想得好,”楚孑答道,“不然我和老楚也不会费这么大劲想促成这件事。”
阿戒露出一口大白牙,笑得无比阳光。
这似乎是他平生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真的有点用。
李馆长同意过后,三人就到了紧锣密鼓的筹备环节。
他们现在算下来只有两天时间,不只要把荒废已久的五层都收拾出来,还得布置大悼念厅的特殊装潢,还有安排环节,和抬运班火化班协调清楚……一切都十分复杂。
幸好,阿戒又从家里的公司调来了之前已经熟悉的李工头,再加上楚孑和阿戒没日没夜、加班加点的盯着帮忙,很快大悼念厅的雏形都布置的差不多了。
此刻已经到了深夜,楚孑还在墙上勾着线,而阿戒已经处在半梦半醒之中了。
而自告奋勇来帮忙的楚峰同志,更是不负众望地直接睡倒在了一旁的杂物堆里。
“呼~哼!”
楚峰打了个巨大声的呼噜,幸亏楚孑有系统的手部稳定性加成,不然肯定就是一抖,把整条线画歪到姥姥家去了!
这呼噜声也把阿戒震醒了,阿戒还以为是什么东西爆炸了,差点夺门而出。
等他回过头,才发现这核爆来源是楚峰,这才松了口气。
然后他就注意到了楚孑手底下勾着线,脸上却挂着一个大大的微笑。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阿戒觉得似乎看到了楚孑极为本质的一面。
“楚哥,你在笑什么?”阿戒问道。
“啊?”楚孑这才留意到自己的神情,反问道,“我在笑吗?”
“是啊,楚哥,你笑得特别……知性。”阿戒挠了挠脑袋,也没找到特别合适的形容词。
他本来想说的是,特别“神性”的,但不太好意思讲出口。
“开心吧,”楚孑放下了笔,打开了之前父亲来时带来当宵夜的灌饼,嗷呜一口,一本满足,“真好吃啊。”
阿戒也放下刷子,吃了口自己的灌饼,感叹道:“确实。”
楚孑笑笑:“我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什么,灌饼?”阿戒不解,“楚哥原本出道的时候应该吃过不少好东西吧?”
“不是,”楚孑摇摇头,“是这种东西——在长久的工作之后,你终于完成了一件令你满意的事,而时间已经过了饭点儿,你饥肠辘辘,在这样的状况下,你不管吃到什么东西,都会由衷觉得这是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
阿戒想了想,也笑了:“确实。”
高三复习时候的宵夜确实格外好吃。
然后,他看向睡得正香的楚峰,又道:“真羡慕你啊,楚哥。”
“羡慕什么?”
“羡慕你爸爸一直在这陪着你……”
话音未落,阿戒的电话响了起来。
阿戒皱了皱眉,因为上面写着“爸爸”二字。
“喂,怎么了?”阿戒赶紧把灌饼囫囵吞下,朝电话那边问道。
“你小子今晚怎么不来?”阿戒爸爸的声音大到楚孑都能听得清,“今晚好不容易来了那么多领导,我都和他们说我儿子会来了,你竟然都不出现?你还把我这个爸爸放在眼里吗?”
阿戒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抬眼,看到了楚峰。
楚峰这时候翻了个身,而楚孑走上前,将自己的外套脱了,轻轻盖在了父亲的身上。
动作极其简单自然,阿戒却看呆了。
他蓦地想到了那天楚家明说的话,说楚峰原本多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做殡葬……可他现在竟然不管刚做完手术的身子,在陪着儿子熬夜布置葬礼场地。
而楚孑,也给了父亲的陪伴以回馈。
紧接着,阿戒不知道从哪来了勇气,直接回答道:“爸,我都和你说了无数次了,我不想做墓地,你能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只不过,回应他的,是父亲那边长久的沉默。
“那你想做什么?”阿戒爸爸显然也带上了几分火气,“你从出生开始,我就和别人说,我们老吕家不用绝后了,墓地生意后继有人,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做墓地了?那你给我说说,你能做什么,你想干什么?”
“我……”阿戒想了半天,最终弱弱道,“我想做殡葬!”
“殡葬?”阿戒爸爸气极反笑,“和搞墓地不是一样的吗?都是做死人买卖,都不招人待见,那你这样还不如做墓地呢,至少能赚钱吧!”
阿戒憋红了脸:“不一样!”
“老子说一样就是一样,”阿戒爸爸彻底恼了,“你现在翅膀硬了,不听话了是不是?”
阿戒不知道回答什么,两行眼泪从眼角滑下。
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信用卡我给你停了,你不是想做殡葬吗,好啊,那你就去做殡葬吧,”阿戒爸爸说道,“我看你能做到什么时候,你欠了花呗和借呗是吧?我就等着看,到了还款日看你急不急!”
说完,他也不等阿戒再回复,挂断了电话。
阿戒一个人愣在原地。
泪水大滴大滴的滚落。
哪怕他对父亲掌控自己的人生再有意见,可父亲就是父亲,父亲的话,他永远会放在心上。
但过了良久,他才用手背缓缓将泪水擦干了。
然后,他重新拿起了油漆刷,一寸一寸地涂抹起空白的墙壁。
这是他唯一可以做的了。
也是他唯一必须做的。
“恭喜。”他听到身后突然传出了悠悠一声。
“什么?”他回过头,见楚孑正在注视着自己。
“你还记得冯静雯女士的遗嘱吗?”楚孑问道,“她说,她去世之后会在人间停留一段时间,看看大家的表现。”
“我想,如果她看到刚刚的一幕,应该也会对你说出这句话——恭喜。”
昏暗的灯管旁,一只蛾子正在向唯一的光亮处发起一次次撞击。
最终,他趴在了灯管旁边,让白色的光芒照亮它的每一丝绒线。
这是它一生中,最接近成神的时刻。
经过阿戒和楚孑两天的不眠不休,大悼念厅终于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葬礼也在带着薄雾的清晨开始了。
这可能是璞兰市殡仪馆有史以来最热闹的一天。
前来吊唁的宾客几乎把整个停车场停满,入口签到处甚至排起了长队,而宾客们送来的鲜花堆满了走廊,几乎让人无从下脚。
位于二楼的第一悼念厅处于爆满的状态,前来致意的人们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家属们毫无喘息的鞠着躬,致着谢,与熟悉的、不熟悉的,来自世界各地的亲朋好友聊着天。
这样的葬礼上几乎没有悲伤和哀嚎,因为家属没法在这么忙碌的情况下悲伤的起来。
也不是因为他们孝顺或者不孝顺,包括叶湍在内,所有人想的都是——今天怎么这么漫长,还没结束啊?
葬礼有时候无关死亡和哀痛,只关乎联系和关系。
而第一悼念厅也被装扮成了葬礼最传统、最符合大家想象的样子。这也与逝者冯静雯女士的大众形象相符,一切都很庄重严肃。
穿着黑色礼服的宾客们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
有很多没被邀请的客人,甚至是路人或者美术爱好者,也想进来看看冯静雯女士最后的遗容,表达一份尊重。
反观殡仪馆五楼,这里的人气与楼下相比,简直不是一个量级。
而这里负责操持的家属,也只有叶湍一人。
能来到这个大悼念厅悼念的,都是冯静雯生前的至亲好友。
以及她的学生们。
来到这里的宾客无一例外,都被墙壁上画作吸引了。
这画着的,竟然都像是漫画一样!
而他们细心观察半晌,才能发现,这原来都是冯静雯女士的笔触。
一切的背景、勾边的走线,都是她画风里所特有的技法。
而随着墙壁走一周,他们发现这些画面拼凑起来,讲述了一个故事。
一个小女孩将一生奉献给美术的故事。
小女孩有开心的时刻,也有不开心的时刻。
但她无所谓逃离或者接纳,因为美术、画画就是她的人生。
直到她走入暮年,她才找回了自己热爱美术的初心,她为了一个孩子、为了一群孩子,开始重新画起漫画和小人书。
而这些,也是她一生最宝贵的画作。
在场的亲朋好友无一不觉得感动。
而最后的一面墙是空白的,留给所有的人绘画。
“这是特质的马克笔,”楚孑和阿戒贴心地递给宾客画笔,“这面墙已经贴上了特质的薄膜,最后会一起复制到青少年活动中心的星星教室,希望您能共同参与创作,为来自星星的孩子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宾客们就这样画上了此刻的感受,对于冯静雯女士的缅怀……
想到哪就画到哪。
这面墙也渐渐丰富了起来。
就像是冯静雯女士的一生一样,多种不同的画风融合到了一起,只有最亲近的人才能知道其中特色。
“妈妈,走快点啊!”
殡仪馆停车场,小胖子拉着母亲的手,赶忙向前面走去。
“知道了,知道了,”母亲难掩神色中的疲惫,“真是的,休息日还要来这种地方……车都堵死了,真费劲。”
她和许多到来的宾客想法是一致的。
来参加冯静雯女士的葬礼,只不过是因为冯静雯社会地位高,受人尊敬罢了。
他的儿子只不过是在小学上过几节冯静雯的绘画课罢了,没想到非要闹着来。
“咱们献个花之类的就走啊,”母亲看看表,“一会儿你还得去上马术课和英语课呢,我跟你说,我和你老师聊过了,他说你英语退步了,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回事,这样下去,哪个国外大学要你?现在想做工程师都要用全英文的软件了,你要是没点……”
话说到一半,母亲看着五层大悼念厅满墙的画,瞬间说不出话了。
一幅幅巨大的带着卡通风格的画出现在了墙壁上。
在白天散射的日光之下,美的几乎让人窒息。
她很久很久、没看到过这么纯粹的,美的东西了。
这如果不是在葬礼上的话,她会以为自己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美术展览!
此刻的她,把所有的抱怨都咽进了肚子里。
她开始沿着这些画一幅幅的看过去。
虽然她完全不懂艺术,家里也从没出过艺术家,但她不得不承认,还是被这些生动的画面打动了。
而更让她动容的,是其中的内容。
一个小女孩与美术的一声。
这里面的“冯静雯”似乎立体丰富了许多,与她想象中的严肃形象也大相径庭。
而她被逼着学美术的经历,也让这位母亲不免觉得有些羞赧。
她也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儿子的。
可这能怪她吗?现在只有穷人家的孩子才提倡减负和快乐教育,她必须早早定下儿子未来的方向,并且不断努力才行啊……
她忽然想抱抱儿子。
这种感觉已经很久没有过了。
正想着,她忽然发现儿子不见了。
现在大悼念厅里来了不少家长和孩子,她一时有点找不到自己的儿子在哪。
“哎呦。”
远处传来一声叫喊,才让她找到了定位。
快步走到声源处,他才发现自己的儿子正和另一个小朋友一起,在墙上画着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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