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仁回去之后郑重地通知张春花:“妈,你不要搞这些奇奇怪怪的操作了,我是单纯的不想谈恋爱,不是有那方面的兴趣。”
再次听见儿子拒绝的话语,让张春花感觉很无奈:“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到底喜欢什么呀。”
陆仁叹了一口气:“我喜欢钱,我想趁着年轻好好拼事业,多赚点钱,将来给你们好好养个老。”
钱嘛,谁不爱呢?再加上一点孝心,简直是满分回答。
陆仁这话可谓是说得滴水不漏,心想:“这回总可以消停一段时间了吧?”
但偏偏张春花打小语文成绩就好,她总是擅长从字里行间去抠出一些作者自己都没能想到的“弦外之音”——她儿子这话听起来,好像是在嫌弃她这次给他介绍的对象不够富裕啊。
想到这一层的张春花毫不迟疑地点开了她的老年机,开始浏览起了联系人列表。
第二天是周六,但是陆仁一大清早就被张春花喊了起来,支使着去楼下超市买酱油了。
张春花还特地叮嘱陆仁:“穿好看点啊。”
打个酱油还想穿多好看?
陆仁没有理会张春花,随手套了件T恤牛仔裤就出门了。
小超市离家不远,他麻利地买完了酱油。
然而当陆仁从小超市的门出来的时候,一辆黑色的宾利旁若无人地停在了超市门口,直直地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陆仁见了忍不住皱了皱眉头,这车子虽然停得蛮狠,但是并没有熄火,看得出车里还坐了人,应该一会儿就会走。
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陆仁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决定多走两步,老实绕开这辆不怎么规矩的豪车。
没想到的是,陆仁刚刚抬脚,还没走上一步,面前的宾利竟然直接打开了车门,从后排走了下来一个人。
那个人穿了一身黑色的定制西装,足蹬一双棕色的牛皮鞋,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陆仁,英俊的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他向着陆仁抬了抬下巴,桀骜不驯地说道:“我就是祈昕的表哥。就是你,搅黄了我难得的休息日?”
陆仁:?
祈昕这个名字陆仁倒是有点印象,前阵子为了气另一个男人,祈昕才刚刚跟他相过亲一次亲。那回陆仁也算是开了眼了,活生生见证了一出虐恋情深戏码,不过自从那天之后他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了。
没想到时隔这么多天,祈昕的表哥竟然突然找了过来。
真是奇了怪了。
陆仁正想开口问清原委,只却听对面的人朝着陆仁走了两步,俯身望着他,凤眸一凝,说道:“从来没有人有胆子敢打扰我的睡眠。很好。男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陆仁:……
祈昕这家人还挺有意思,看上去是打算用“霸道总裁爱上我”接檔“都市虐恋偶像剧”。
话分两头,在家里呆着的张春花正在用手机跟介绍人孙阿姨兴高采烈地聊着天:“你就瞧好吧,我们设计的这一出偶遇,指定能行。”
话音未落,陆仁就开门回来了。
张春花的笑容在脸上愣了一秒,然后飞速看向了陆仁的身后。
陆仁身后什么也没有,他已经自然地关上了家门。
张春花惊讶道:“你一个人回来的?”
陆仁点点头:“不然呢?”
张春花不解道:“你没把那个行走的ATM机搬回来吗?”
陆仁就知道,这大清早上的一出闹剧肯定又是他妈的手笔。
陆仁感到有些无奈:“妈,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你以前也不是那么焦虑的人啊。”
张春花看着他一点也不着急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我当然焦虑了,我不给你找好伴,我和你爸死了以后你怎么办?”
“呸呸呸,说什么呢?”陆仁赶紧捂住了张春花的嘴,“不许说这种不吉利的话,再说了,您这中气十足的样子,看上去也不像会早死啊。”
陆仁望着阳光明媚的房间笑着说道:“这个家里整天叽叽喳喳的,再多出个人反而……”
未说出口的话语突然梗在了陆仁的喉咙里,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一阵恍惚。
一帧陆仁从来没见过的画面突然从他的眼前闪过——那是一个普通的傍晚,普通得和之前或之后的无数个傍晚没有一点区别。陆仁从漫长的午睡中醒来,夕阳已经西下,空荡的家里没有人开灯,一切都静悄悄的。
幽蓝色的天光从窗外撒入室内,回过神的陆仁凝神看着窗外,看着那本就微弱的光芒渐渐暗淡。
那是一种无力感,眼睁睁看着世界从眼前落幕,但舞台上既没有演员,也没有观众,只有四合的暮色扮演着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盏灯火。
那一瞬间涌上陆仁心头的感觉,可能就叫做孤独吧。
孤独感充盈着陆仁的心脏。
“呀!儿子你怎么哭了?!”张春花突然的大叫唤回了陆仁的思绪。
陆仁回过神,看着面前张春花担忧的脸庞,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妈,您和爸爸不会丢下我一个人的,对吧?”
这是极好回答的一句话,但张春花并没有回答这句话,她只是回过头,向着沙发走去。
陆仁看着她的背影,感觉一种难以承受的酸涩涌上了心脏。
但这种情绪很快被张春花话语打断,只听她坐在沙发上对着陆仁说道:“行了,你不想相亲就不相了,少在这里给我装可怜。不过,明天还有最后一个,我都答应孙阿姨了,你再跑一趟,我好跟你孙阿姨交差。”
陆仁下意识地想拒绝:“但是……”
张春花撅起了嘴,明显是不高兴了:“别但是了,我跟你孙阿姨这么多年闺蜜,你总不能让我下不来台吧?我跟你说啊陆小仁,你今天放跑ATM机的事情我还没跟你算呢?这资源都是你孙阿姨发动了毕生的人脉千辛万苦求来的,别人想要还高攀不上呢,你倒好!”
陆仁听得出来,这已经是张春花最大的让步了。与其没完没了,不如各退一步,于是陆仁妥协了:“那……行吧。”
一听这话,张春花高兴了:“我跟你说,你还别看不上人家,人家还指不定看不上你呢。人家虽然跟你差不多的年纪,但是已经是个不小的干部了呢。叫什么部门来着……”张春花绞尽脑汁想要想起之前孙阿姨转述的基本数据,奈何年级大了,记忆力确实有所下降,“算了,反正是个听都没听说过的部门,不过听你孙阿姨说,好坏是个局长呢!”
第166章 不周山(七)
世界上最难还的东西莫过于人情债,还多还少都没有一个合适的计量单位,只能靠人为猜测,猜测的结果多半都是不准的,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宁可还多了,不能还少了。
还少了显得做人小气,不老实,传出去是要丢面子的。
在老陆家有一项铁则,那就是千万不能让张春花丢脸,否则,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所以,既然张春花说了要替她给孙阿姨交差,那么就算第二天天上下起了刀子,只要没有扎死陆仁,陆仁也得风雨无阻地前往。
不过这一次的相亲地点却并没有选择之前总去的那家咖啡店。
谢天谢地,只要不在那家咖啡店,在哪里都成。陆仁都怀疑那家咖啡店的老板该认识他了,能避避风头陆仁当然乐见其成。
孙阿姨给张春花发了个地址,说是相亲对象给的地址,让陆仁自行赴约。
等陆仁到了地方以后才发现,还不如去之前那家咖啡馆继续社死呢。
这地址说近不近说远不远,就是地方看上去有些破败。
陆仁骑着小电瓶车开了整整二十分钟,才到达这个地方,远远就看见了一幢有些年头的五层小楼,小楼四周的围墙上爬满了爬山虎,郁郁青青,风一吹涌现出了一阵阵绿色的波浪,葱翠异常。
说起来也奇怪,这五层小楼明明不算偏远,但不知道为什么,当陆仁到达这里的时候,小楼附近竟然连一个路人都没有,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天地间似乎都只剩下了爬山虎在风中舒展枝桠的“沙沙”声。
围墙的铁制大门敞开着,没有人看守,如同是无声的邀请。
陆仁不确定就这么进去合不合适,所以他把小电瓶车停在了大门口,然后把脑袋伸进大门里,想找个门卫询问一下。
只见陆仁边张望边问道:“你好,有人吗?”
大门里面也同样空旷,似乎完全没有人在看守,陆仁的声音就像是被扔进了水里的小石子一样——在“咕咚”一声轻响后转眼就没入了水面,变得无影无踪。
一个不认识的人把你约到了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这怎么看都是一段血腥故事的开始。
不会明天直接出现在社会新闻版面吧?
天马行空的想象一旦开始了就容易剎不住车,好在陆仁的理智及时回笼。陆仁在心里默默宽慰自己不要多想,毕竟人是孙阿姨介绍的,应该不至于是个杀人狂。
更何况。今天是周六,并不开放办事流程,某种意义上也很好地解释了这里为什么会这么荒凉。
不过门内这萧条的景象还是成功地让陆仁打起了退堂鼓,他已经做好了打道回府的打算,但这个地方却又奇异地让陆仁觉得有些眼熟。
好怪,再看一眼。
正在陆仁有些疑惑的时候,一道低沉的男声突然从他的身后传来:“为什么不进去?”
这声音凭空在陆仁的背后响起,没有比这更惊悚的事情了。
陆仁猛地回头,便看见了一个俊美的年轻人。他穿着白色的衬衫和卡其色的裤子,看上去清清爽爽。虽然表情显得有些冷淡,但看上去应该不是连环杀人狂这样的狠角色。
年轻人见陆仁回头,面无表情地说道:“你应该就是陆仁吧。”
陆仁点了点头:“您是……司先生?”
陆仁今天的相亲对象就姓司。
虽然从概率学上来说,单从对方在这个时间点出现在这里,并且能认出陆仁这一点上来说,他就是陆仁今天的相亲对象的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但为了以防万一陆仁还是决定多嘴询问一句。
没办法,因为对面这人看上去实在是不像会和同性相亲的样子。
司先生没回话,只是一言不发地往绕过了陆仁朝着小楼里面走去。
尽管司先生的表现看上去冷淡得有些近乎无礼,但陆仁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把今天的事情解释清楚,他往前小跑了两步缀在司先生的后面,努力解释道:“是这样的,今天的事情不好意思啊,让您白跑一趟了。我妈和孙阿姨弄错了,我不喜欢男性,所以今天的事情是个误会,希望你不要介意。”
司先生似乎并没有对陆仁嘴里的话感到惊讶,只是甚至连脚步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只是用依然淡定的语气说道:“没关系,不过既然你来都来了,不如参观下我们调查局吧。”
“参观?”这个提议让陆仁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地方虽然看着简陋,但毕竟是办公场所吧,能这么说进就进吗?陆仁有些不确定,“我就这么进去不太好吧。”
走在前面的司先生没有说话,只是坚定地带着陆仁往里走。
陆仁心想人家那么大个领导都没有说不行,他也犯不上咸吃萝卜淡操心。这么想着,他倒是真的当起了一个合格的参观者,有一搭没一搭地伸头四下观望了起来。
观望着观望着,又忍不住开始挑剔了起来。
这庭院里的落叶未免也太多了,甚至在水泥地面上都堆积起了一定厚度了,能明显看出来清扫得不是很勤快。
陆仁皱起了眉头:“这怎么行,一个礼拜得清扫一次,不然要扣……”
想到这里陆仁愣住了:“我本来想说扣什么来着?”
陆仁的思绪到这里便嘎然而止了,哪怕陆仁绞尽了脑汁,也没有想出下半句,最后只好作罢。
这种情况最近在陆仁身上发生的次数越来越多了,陆仁甚至有些习以为常,他已经打定主意要在下个工作日去医院做个脑CT。
想不起就不想了,别人家的地面干不干净跟他又没什么关系,轮不到他来操心。
陆仁很快便把院子里的事情抛诸脑后,而二人的行程也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办事大厅。
办事大厅的门是两扇双开的玻璃推门,两人推开门后,玻璃门便自动回弹关闭了。
玻璃门有些年头了,擦洗得也不勤快,大大妨碍了透光性。
室内没有开灯,老楼的采光不好,显得有些许昏暗,大门一关便似乎同阳光灿烂的室外变成了两个地方。
前方的司先生还在尽地主之谊,甚至还简短但清晰地介绍了一下这个地方的作用。
“这是办事大厅,就是平常负责为群众办事的窗口。”
陆仁当然知道办事大厅是用来干嘛的,他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从他这个角度,能清晰地看见办事窗口前面的桌子上有一大滩早已凝固的褐色液体。
那不会,是血液吧?
一股凉意爬上了陆仁的后背:“这地方,似乎有一点不对劲?”
陆仁的脚步顿住了,但前面的司先生还在自顾自的往前走,司先生已经走到了办事大厅尽头的一扇小门处,嘴里说道:“这后面就是食堂了。”
陆仁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扬声说道:“那个……司先生,我还是不看了,我想起来我妈还在等我回去吃饭呢,今天就先走了。”
小门后没有传来司先生的任何答复,应该说,小门后没有传来任何声音,整栋小楼安静得如同一座坟茔。
陆仁身上的鸡皮疙瘩像是不要钱一样此起彼伏,反正该说的话他都已经说完了,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他果断转身拉起了办事大厅的玻璃门。
进来的时候轻轻一推就能推开的玻璃门此刻却好像有千斤重,完全拉不开。
一个很糟糕的猜想出现在陆仁的脑海中:“我不会,是被困在这里了吧?”
浑浊的玻璃,蒙尘的桌椅,干枯的血迹,一些被陆仁忽视已久的细节突然在一瞬间变得清晰起来——这个地方,真的有人在定期办公吗?
司先生消失的那个小门后光线更昏暗,敞开的小门之内看上去黑洞洞的,如同怪兽洞开的大嘴一般,等待着无知的猎物光临。
陆仁一点都不想往里走,他站在玻璃门旁边,扯着嗓子对小门喊道:“司先生,你还在吗?”他的声音带着不自觉的颤抖,心里不住地祈祷着这怪异的氛围只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司先生很快会从小门里出来,然后帮他把办事大厅的玻璃门打开。
但不幸的是,司先生依然没有回答。
陆仁着实没有胆子往里面去找司先生,在目前的情况下,留在大门口等待救援才是上上之举。思及此,陆仁咽了咽口水,回身看向了玻璃门外。
这一看差点没把陆仁吓出病来。
有一个穿着清朝服饰的人突然出现在了玻璃门外,他漆黑的指甲其长无比,脑门上贴着一张用朱砂描绘的黄符。他一动不动地站在玻璃门外的回廊下,离陆仁不过几步的距离。
那个人很安静,一动不动,如同毫无灵魂的巨大人偶。可问题是,如果他只是一尊巨大的人偶,又是谁有这个本事,能够在陆仁完全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把他搬到门外呢?
而且,这人偶苍白的皮肤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凸起的青色血管,如果只是人偶,有必要画得这么细致吗?细致得如同那血管下一秒就会跳动起来一般。
与其说像是人偶,不如说,更像是一只……僵尸。
陆仁瞪大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个突然出现在门外的这个不明生物,突然,陆仁似乎看见它的手指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
那一瞬间,陆仁毫不迟疑地朝着司先生消失的小门冲了过去。
那一瞬间,陆仁还有些苦中作乐地想到:“孙阿姨忽悠我妈说她手头什么样的资源,这点倒是不假。”
活的死的,是人的不是人的,确实有些全面了。
陆仁如同兔子一样蹿进了那扇光线昏暗的小门里。
他重重合上了小门的门板,并倚在小门上聆听门外的动静。
幸运的是,他所设想的僵尸世界大战也并没有发生。
那个看起来像是僵尸的诡异生物并没有追过来,与其说没有追过来,不如说可能连动都没有动一步。
小门外静悄悄的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刚刚一切的惊心动魄都更像是陆仁在自己吓自己。
整个世界都静悄悄地,只有陆仁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陆仁重重地深呼吸了好几口,才终于平复了自己的心跳。
而小门的后面正如同司先生所说一般,是一间食堂。金属制成的板凳桌椅整齐排列,看得出来当年也是十分正规的,不过如今看来已经荒废了,桌椅上和地面上已经积攒了厚厚的灰尘。
食堂的一侧是大大的窗户,午后的阳光照射进来,把空气中的浮尘都照得一清二楚,看上去像是上下翻飞的小虫子,场面着实有些怀旧复古。
但陆仁此刻却没有任何的闲情逸致,他只觉得如坠冰窟。
先他一步走进来的司先生并不在这里,或者更确切的说,司先生应该根本没有来过这里——地上明明就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如果有人来过,那么不可能不留下一点痕迹。可现在,这些灰尘上却连一个脚印也没有。
那个与陆仁攀谈过,并执意要给陆仁介绍这幢小楼的司先生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
他如同是一个引导陆仁进入这间房间的诱饵一样,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陆仁咽了咽口水,努力制止了自己不停发散的想象力,他对着空无一人的食堂喊到:“司渊?”
没有回音。
陆仁的大脑仅仅用了零点零一秒就做出了判断:这不行,得跑啊。
陆仁开始计算起了最短的逃生路线:“虽然正门被拦住了,但是可以从后门走啊,正好就在食堂后面,靠近楼梯口的位置。用跑的话,不超过三分钟吧。”
一个疑问出现在了陆仁的脑海中:“为什么我知道这里有后门?我这不是应该第一次到这个地方吗?”
到后门需要绕过整个食堂,从陆仁现在站的这个地方是绝对看不见那扇门的。
但陆仁就是知道。
“感觉就像来过成百上千遍一样。”陆仁一边这么想着,一边不自觉地踏出了第一步,他在厚厚的灰尘上留下了重重的第一步,崭新得如同白纸上落下的第一个字一样。
陆仁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在嘴里止不住地喃喃自语,就像是在告诫自己一般:“不可以往二号窗口的方向看,那里的老婆婆饿了容易挖眼睛吃。”
实际上,陆仁的大脑已经跟不上他的嘴了,连他自己都无法弄清楚自己的嘴里到底在说什么。
老婆婆?
哪里来的老婆婆,这里从头到尾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吗?
就在陆仁疑惑间,他已经来到了所谓后门的所在处,只要打开了这扇门,他就可以立刻跑回家去,回到那个他眷恋的,有着一家三口的小家里去。
陆仁说不清楚他到底在等什么。
但他迟迟没有拉开那扇门,而是看向了蜿蜒向上的楼梯。
很奇怪,这个所谓的“调查局”处处透露着诡异,就在不久之前他还被突然出现的人影吓得不知所措,但是从他开始计算逃生路线的那一秒钟开始,他突然觉得出奇地安心,如同来到自己最熟悉的地方那样的安心。
心里似乎有一个声音正在催促着他往楼上走。
陆仁选择了遵从自己内心的声音,他走过了后门,朝着楼梯慢慢向上走去,他路过了二楼,看见了空荡荡的办公室,总觉得心里也有些怅然若失。陆仁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但是他的脑海里却始终有一个声音在说,这个地方不应该是这样的,它应该欢声笑语,它应该人声鼎沸。
陆仁路过了三楼,看见了走廊尽头有一扇渗人的红门,本来是挺渗人的画面,可滑稽的是不知道是谁在那扇门上面用黄色的油漆写了“坚持走可持续发展路线”几个大字,那令人窒息的恐惧感便一下子消弭于无形。
“这字真丑啊。”陆仁只是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吐槽道。
“不过还好。”陆仁庆幸地想,“如果不是这几个字,他可能就不敢继续往上走了。”
四楼依然是空荡荡的办公室,陆仁没有过多地停留,他坚定地继续往上走去。他有预感,那个催促他不停向上的东西,就在五楼。
五楼的楼梯尽头是一扇紧闭的大门,似乎正在静静地等待着有人开启。
似乎所有问题的答案都能在那扇门的后面得到回答。
陆仁看着那扇门,坚定地朝着楼梯上迈出了一步,然而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女声在陆仁的身后响起:“要走了吗?”
听见声音的陆仁猛地回过头,然后看见了自己的父母——张春花和陆明月。
一瞬间,周围的一切都模糊了起来,陆仁周围的一切都仿佛沉入了最深的黑暗之中,唯一能看清的只有面前安静矗立的大门,和身后用殷切目光注视着他的父母。
张春花的眼中含着泪光,陆明月也不知不觉地红了眼眶,他们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陆仁的身后,望着陆仁的眼睛。
面对张春花的提问,陆仁点了点头。
陆仁不明白张春花口中所谓的“走”是要走去哪里,但在他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前,他的身体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是吗。”张春花看上去充满了不舍,“那……”
溯回茧织成的幻境已经摇摇欲坠了,陆仁只差一步就会离开这里。
在这个时候,溯回茧的能力处于一种很不稳定的状态,整个幻境开始动荡。意识到这一点的的溯回茧会散发出一种无色无味的气体,包裹住身在茧中的人,这种气体也会直接导致身在其中的人,也就是陆仁像是身处在半梦半醒的状态中一样,整个人无法正常进行逻辑判断。
这也正是溯回茧难以突破的原因,因为每个进入溯回茧的人在即将打破溯回茧的时候都会堕入一种失去判断能力的状态。
如果说整个溯回茧是一个巨大的计算机系统的话,那么突然出现的外来户口调查局队员是陆仁想要脱离溯回茧而制造出来的病毒的话,而根据陆仁的记忆做成的张春花和陆明月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他们两个就如同计算机系统的防火墙一样,是保证陆仁无法脱出这里的保险装置,他们会说出一些感人肺腑的话语来,借此把陆仁永远留在这个无法醒来的梦境中。
一些最能表达对儿子的爱的话语。
表达爱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但是都有相对应的模版,所以面对数千种可以选择的话术,溯回茧会根据陆仁的记忆,选择其中最不OOC的一句。
而这一次,溯回茧演算了很久,发现它最后能选择的最不OOC的一句是——
“记得路上小心。”
在还没有醒来的陆仁眼中,这只是最普通的一句叮嘱,就如同他每天下楼去超市里买东西时听见的那句话一样。
于是,他只是傻乎乎地点了点头,说道:“好的。”
然后陆仁极其平常地拉开了自己面前的那扇门,他甚至没有望向门后有什么,还在扭着头跟张春花和陆明月说着:“我一会儿就回来,我想吃——”
然而下一秒,陆仁就踏空了一步,他瞬间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朝下跌了下去。
陆仁跌在了一片草地上,葱茏而茂盛的草地很好地消弭了下落所带来的冲击感。
而就在下坠的一瞬间,陆仁的脑子恢复了清明,那些之前模糊不清的记忆都在一瞬间回到了陆仁的脑海里。
这也就表示着,陆仁脱出了属于他自己的幻境。
那一刻,陆仁才真正意识到他刚刚经历了什么。
张春花和陆明月对陆仁最后说的那句话,可能就是对陆仁未知前程的殷切叮嘱吧。他们不想让陆仁再经历一次失去至亲的疼痛,所以便让陆仁在一片混沌中去往他早已决定好的未来。
用历历过往,慰茫茫前路。
溯回茧无法凭空制造出一个人,溯回茧中所有的登场人物都脱胎于进入茧中之人所拥有的记忆,换言之,张春花和陆明月之所以会这样选择,是因为陆仁确信如果遇到了这样的情形,他父母一定会这样做。
如果说,死去之人拥有灵魂,那么这灵魂可能便扎根于生者的血脉之中吧。
尽管侥幸脱出了凶险的溯回茧,但司渊还没有找到,陆仁很清楚自己此刻应该做的事情有很多,比如弄清楚此刻自己到底身处何处,但陆仁却动弹不得。
这一刻,陆仁泪如雨下。
陆仁抱着自己的膝盖,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他告诉自己:“一分钟就够了,伤心完了这三秒我就继续办正事。”
而正当陆仁哭得兴起的时候,一个清脆的童音在一旁响起:“你是谁?怎么这么大了还哭鼻子啊。”
受到惊吓的陆仁抬起了头,发现自己的面前站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他看起来天真无邪,一声澄澈的眼睛定定地望着陆仁。但真正让陆仁震惊的不是这个孩子的突然出现,而是这个孩子的脸,虽然缩小了,但陆仁一眼就能认出那张脸,他止不住惊讶地叫出了那个名字:“司渊?!”
小号的司渊听了这话,脸上浮现出了疑惑的表情,他说:“你认识我的母亲?”
第168章 不周山(九)
云山雾绕,风雪飞扬之间,不周山许久不曾重开的登仙途悄无声息地再次焕发出了光芒。这标志着许久不与人间界互通音讯的天上界终于松口了,原意再次接纳来自人族朝拜,那曾是上古时人间界穷尽一生的祈愿。
然而如今,曾经信仰神的人族都已经被神给亲手放逐了,踏上登仙途的人又对天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敬意。独留下满山凄风苦雨,来见证这万万年未有的大时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