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禄一边说,一边呼吸着周围的空气,莫名觉得小腹里的器官在微微战栗,臀下的软垫也有些发湿。
虽然有一丝不适,但还没到易感期那样影响工作的地步。
于是,他只将被靴裤包裹的滚圆白臀微微绷紧,尽量让那股潮意停止扩散,那张垂眸俯视众A的脸上,仍旧淡漠傲然。
“阿列克谢,我们走吧。”
“陛下,请容我唐突。”
海德里希完全掩饰不住急迫,
“您接下来的日程是?我想知道今天是否有能——”
尼禄遗憾摇头:“我想今天或许无法增加临时安排了,元帅。等接见过锚点驻地指挥官,今天剩余的时间,我将预留给圣宫。”
海德里希:“……”
白狼骑:“……”
阿撒迦:“……”
叶斯廷:“。”
他们面色各异的模样,被尼禄先一步察觉。
尼禄眯起红瞳,语调开始变得冷淡:“怎么?”
作为原著关键剧情的虫族战争已被他扭转,目前剧情发展跟后文完全不同,于是尼禄也将原著中本因战败、而沦落到各种人手里的圣洛斐斯,下意识纳入了自己的职责范围中。
之前疯症发作频繁的时候,他本就在圣宫附近有专门的办事处,在战后这段时间,除非真的忙得不可开交,尼禄每天或每隔一天,就会抽空去圣宫看望圣洛斐斯。
圣洛斐斯还是那副傻乎乎的模样。
完全不像是虫族战争中逆转乾坤的强大异能者,倒更像是尼禄养在圣宫里的乖乖小动物,给他带什么就吃什么,陪伴他一段时间,他就会变得很开心,非常容易满足。
有时尼禄会觉得,如果圣洛斐斯本人也喜欢这种生活,那帝国就这样锦衣玉食地养着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但是圣洛斐斯的寿命必然比他要长,他要考虑后代帝王的政策是否会发生变化,考虑他寿终正寝后的帝国会如何对待圣洛斐斯。
如果不想让没有智力的圣洛斐斯,在后世被迫回归“末日兵器”的身份,他还是希望在自己在任时期,为圣洛斐斯谋求一个最理想的结局。
尼禄照例在书房远程接见锚点指挥官,聆听各个锚点的战后重建进度。
虫族战争中,锚点驻防部队的伤亡很严重,驻防指挥官自然也不得不重新更换一批。
在逐一接见的过程中,尼禄察觉了一个并不算异常的细节。
他发现在这批新上任的锚点指挥官,似乎很少有年轻的新面孔。
他们大多是多年来为卡厄西斯家族鞍前马后、为帝国出生入死的帝国老将,有些还是熟面孔,一看就是从王都临时调任的。
苍苍白发掩在军帽下,注视尼禄的眼神一如既往坚毅非凡。
在尼禄部署的锚点防御体系中,锚点驻防指挥官的位置至关重要,几乎决定了整个驻防区域的安危。
但相比于直接左右战争大走向的王都高级指挥官,锚点指挥官的军饷和地位,当然是略逊一筹的。
尼禄记得,在这些老将中,其中有好几位是他亲自邀请到王都授衔的。
但在战后,他们又陆续主动提交申请书,希望能离开王都,填补驻防指挥官的空缺。
其实对任何君主而言,这都是一个令人感动而安心的景象。
只是,就在莫名的一瞬间,在面对数百面光屏中、清一色的帝国老将时,尼禄微微眯了一下红眸。
……他那恼人的疑心病又发作了。
“海德里希,这批锚点驻防指挥官的调任书,都曾有谁经手过?”
结束接见后,尼禄临时给海德里希发去通讯。
海德里希:“由帝国军官管理处、最高人事办公室按流程审批,王都心理评估部进行鉴定,最后提交到我和您的智脑中进行最终确认。”
尼禄欲言又止。
他并不能解释自己仅凭直觉感知到的一丝异常,尤其对象还是跟父王有深厚渊源的帝国老将。
但海德里希看了看他的神情,却先一步开口了:
“调任申请生效时,我也在锚点所在星系,为他们每人指派了三名副官。虽然部队资历尚显浅薄,但确保出身背景干净,与新任指挥官没有人脉纠葛。只要陛下签发敕令,更正锚点军营的调任规则,随时能将指挥权移交至副官手中。”
尼禄的红眸微微亮起,唇角的笑意也加深了:“你也感觉哪里不对劲,是么?”
……不,其实并没有。
海德里希默默滚了下喉结。
他跟尼禄的思维同调主要集中在逻辑上,但卡厄西斯家族一脉相承的敏锐直觉,不是他想要就能拥有的。
他会指派资历尚浅的副官与老将搭档,只是他的个人习惯而已。
一方面是想为帝国培养更多人才,另一方面,他没有皇室对帝国老将的感情基础,只是在平等地质疑每一个人。
但为了充分展示自己的优势,帝国元帅梗着脖子硬答:“是的陛下。我早就看出他们……”
尼禄:“说谎。我会扣光你这个月的额外勋饷,作为伊娃私人府邸的采买资金。”
海德里希:“……”
既然海德里希已经打好了基础,尼禄也不再犹豫。
他重新审查过一遍副官们的履历,并更换了一些人选,确保其同时具备军事能力和掌控度。
然后浅浅修改了锚点军营的军规,从“当指挥官因极端情况(伤病、阵亡、反叛等)无法胜任职权,副官应立即替代指挥官,指挥与管理部队活动”,修正至“当指挥官因极端情况无法胜任职权,或最高议会做出临时调动决策”,并在签署过密令后,发送至王都军事司法部。
等做完这一切后,尼禄心中的疑虑感,才渐渐平复下来。
……圣洛斐斯临时决定。
等正式屠杀开始,他首先就要处决人皇。
银发皇帝坐在草地上,手里拿着一面光屏,向圣洛斐斯的人形介绍宙域深处的友好文明。
人形脑中一直植有暗物质碎片,因此说起话来,还是软糯无辜的模样,许多专业名词听不懂,要捉着尼禄的袖子一遍遍问。
尼禄很耐心,讲话嗓音轻轻的,雪白的手指滑动着光屏,给人形反复地讲。
偶尔看向圣洛斐斯的脸时,素日里凌厉的红眸,很柔和地低垂,像在教导一个尚不经事的小孩子。
上次一起埋葬死去的小鹿时,他也是这样的表情。
圣洛斐斯诓骗他小鹿摔在溪水里淹死了,操纵人形抱着尸体抽抽搭搭地哭。
尼禄一声不吭,脱下手套,将养尊处优的白嫩双手伸进泥土里,挖出一方土坑来。
『把它给我吧。』尼禄说。
小鹿僵硬的脖颈,靠在人皇杀伐无数的臂弯中,像是安静地沉睡了。
它被妥帖地埋葬,坟墓上甚至还摆了花束。
圣洛斐斯后来才得知,这是人类举行葬礼的一种方式。
『我很遗憾,圣子殿下。逝去的生命就不会再回来。但对它来说,跟你共度的每一刻都是有意义的。我们通过坟墓缅怀死者,实际是在缅怀那段时光。即便永远不会再重现,拥有过也是幸运的。』
尼禄的嗓音和表情都很温柔,但红眸深处是黯淡的,不知道想起了什么。
因为人形还在抽抽搭搭地哭,尼禄显然认为他承受的打击很深重,将双手擦干净,就扶上人形的后颈。
在圣洛斐斯以为他又要索取圣吻时,银发皇帝把人形傀儡的脑袋,轻轻按在自己肩上。
『……别哭了。』
他像个不擅长跟幼童相处的少年,生疏地摸了摸对方的后背。
因圣洛斐斯数次表露出对白狼骑气息的厌恶,于是尼禄进入圣宫后,会让狼骑们与他保持一段距离。
而他不知道的是,当他与没有多少自身意识的人形傀儡交谈时,这个诡谲生物体的本体意识,就控制着蠕动膨胀的无形触手,在两人身后的廊柱上冷漠俯瞰他。
圣洛斐斯已经收到了锚点军规调整的消息。是那批曾在圣殿祭典接受过治疗的将领,通过精神力泄露给他的。
他确信自己的布局足够隐秘。
因为他不准备让任何一只该死的蝼蚁,在屠杀到来前逃脱。
……可人皇还是察觉到了端倪。
圣洛斐斯盯着尼禄的背影。
相较于他,人类这种生物何其脆弱,就连人类的统领者,脖颈也比小鹿更纤细雪白。
他可以像碾碎一块嫩豆腐那样,把机警异常的人类哨兵绞碎,但就目前来看,这桩事给他带来的回报并不大。
在恢复理智后,圣洛斐斯第一时间搜遍了王都可以搜集的信息。
他知道,如今距离他被背叛并囚禁的一天,早已过去两千多年,直接酿造恶果的那批人类,也早就埋葬在旧联邦的废墟中。
如今掌管人类文明的,是九百年前建起银河帝国的卡厄西斯家族。
但他不认为如今的人类无辜,更不认为卡厄西斯家族无辜——前者流淌着的是2000年前那些卑劣人类的血脉,后者则是圣殿工程的知情者和直接履行人。
……只不过,皇室在前代传承时似乎出了意外,才导致这一任年幼的人皇,对圣殿工程的履行方式毫不知情而已。
圣洛斐斯只沉默盯了尼禄一会儿, 便看见对方雪白的后颈上,立起一层极细的汗毛。
人皇简直就像一头极度警惕的猫科动物,手掌瞬间扶住腿带上的枪,倏地回过头来。
在人类眼中, 除去人形躯壳以外的部分, 圣洛斐斯应该是完全不可视、不可觉察的。
但尼禄霎时冷沉的红眸,却能在空无一物的视野中, 精准锁定圣洛斐斯意识所在的位置。
这种超乎寻常的敏锐和多疑, 正是人皇最棘手的地方。
圣洛斐斯收回注视。
他脑中有着被人类洗脑囚禁的全部回忆, 能记得两千多年前惨遭背叛的震怒,记得千年如一日幽寂黑暗的地牢、如观赏动物般定期出巡取悦人类的屈辱、圣殿工程例行巡检时的剧痛, 当然也能记得十多年前跟尼禄的初遇。
他能记得尼禄像只毛发尽湿的幼猫般被捞起,记得对方在自己怀中紧密依偎,手指剥出糖果给他吃的模样——
但也就仅止于此了。
在人类背叛这一大前提上,任何跟人类有关的记忆, 都让他感到极度恶心。
但在部署屠杀的同时, 他很想确认一件事:
他想知道那被强加在他身上的“命运”,是被谁、被什么力量推动修改的。
单凭人类的力量, 实际无法成功囚禁他这么多年。
是这个世界此前暗含的某种规则、某个秩序, 让他不容违逆地屈居于屈辱的命运中,以全身心“虔诚”的姿态, 迎接那些令人作呕的时刻降临。
然而事实上,不管在帝国开战前或开战后, 他那任人泄欲的“命运”都没有发生。
在虫族战争胜利同时, 捆住他理智的无形枷锁也被粉碎, 这才使他终于有了重返光明的机会。
……他想要弄清楚这个变数的源头在哪里。
『殿下, 请看着我。』
尼禄冷淡的声线, 打断了他的沉思。
银发皇帝一手按着枪,一手扶住白发圣子的后颈,指腹紧贴在对方的耳侧和颈侧上,以便感知对方的脉搏变化。
他紧盯着白发圣子空洞的美丽双眸,用强悍的精神力,持续感知杀意的来源。
这是他第2次在这座圣宫感知到异常,但遍布圣宫的监视器、白发圣子本人脑中的缺陷、他的洞察力、以及他的精神力反馈,都在告诉他,这股杀意跟面前的白发圣子无关。
尼禄盯了一会儿白发圣子的眼睛,突然语调温和地问:
『跟我谈谈你的共生体。你确定他是受你操纵的,对吗?』
圣洛斐斯自空中俯视他。
自从理智觉醒后,他的本体意识便转移至共生体中,而只给人形躯壳留下一部分记忆和空空如也的大脑,方便随时应对尼禄的探查。
而如果他不向人形躯壳灌输意志,没有本体意识的躯壳部分,便会像个冬眠者一样长期沉睡——无疑也会引起尼禄的怀疑。
他不耐地收回伸往王都各方的精神力,来应对多事的人皇:
(我不知道。)
白发圣子便像被上了发条的机械傀儡,凭借此前的记忆和认知行为,很自然地开始摇头道:
『我不知道,尼禄!它们好像一直在我身体后面长着,就好像鹿的尾巴一样。』
尼禄:『我有办法可以看见它们,并跟它们沟通吗?』
圣洛斐斯:(没有。)
白发圣子:『唔,尼禄之前能看见它们吗?如果之前看不见的话,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让你看见……』
尼禄偏头想了一下。
他脸色阴沉,似乎无法轻易放过心中的疑虑。
短暂思考过后,凌厉的红瞳再次抬起,银发皇帝果断道:
『但我可以触碰到。现在,让它们到我的手臂上来。』
圣洛斐斯很轻地笑了一声,为了人皇的执着和勇莽。
人类不能正确认知来自创生之柱的造物,更别提凭空想象,若在面对他时难以防备,他不会认为人皇愚钝无知。
只是,明明已经凭借着非人般的直觉,在他身上感知到了强大威胁,人皇却依然选择近距离亲自确认,毫不畏惧自己下一秒可能会被绞得粉碎——
至少作为人类文明的哨兵,人皇在自己的职责上是无可挑剔的。
他操纵着庞大的、蠕动的触手团,在空中微微低垂下来,与尼禄那张秾艳的脸距离极近。
但后者的目光,却透过全然不可见的诡谲生命体,笃定看向坐在一步开外的人形躯壳。
(如你所愿。)
圣洛斐斯低沉道。
先是一根细细的触手,漫不经心地缠上了尼禄的指尖,随后更多不可见的触手,便从雪白的指尖,一路绕到了手腕。
圣洛斐斯心知他要面对的是一只多么警惕的猫科生物,为了不暴露后续那场大规模复仇行动,他甚至有意识模仿自己理智缺失的时期,使触手表现得如从前般兴高采烈和没轻没重。
以至于在轻轻撞上人皇的胸膛时,他可以感知自己裹缠的温热身躯,突然微颤了一下,少年唇间也溢出闷哼。
尼禄微蹙着眉,把那根缚住胸口的触手拉开一点——它碰巧勒到了创可贴保护的部位。
结果把那点嫩尖,从贴布边缘挤了出来,不得不暴露在被继续擦触的可能性中。
但更多触手还在前仆后继往他身上涌。
不一会儿,就将他的腰身和双腿都缠满了。
触手的重量沉甸甸的,尼禄的双足也轻微趔趄了一下。
圣洛斐斯随之注意到,人皇身后恰好有花园里的装饰石板。
石板被设计成一个小型的祭坛模样,铺着跟圣坛里一模一样的玫瑰砖,上面还绘制着跟圣坛完全一致的茛苕纹。
出于一种浓烈的报复心理,他开始在触手上隐秘地施压,使尼禄不得不向后被压坐在那仿制的圆形祭坛上,好减轻废足承受的压力。
因为坐姿,他的双腿不由自主张开了些,于是腿根间立即有细长的触手分化而出,把靴裤包裹的大腿一圈圈勒紧。
又向两边微微拉开,像在固定即将承受神明怒火的祭品。
银发皇帝微微沉着红眸,手掌紧紧攥着共生体的一根触手,意识完全集中进入精神海,将卡厄西斯的强悍精神场完全展开,极尽专注地感知共生体的每一寸形态。
因人类视角的局限性,尼禄看不见那些莹白触手如何在自己身上游走,也没察觉它们将他固定在圆形祭坛上的意图,他只看见了礼装上轻微掀起的褶皱而已。
然而这个画面,却很微妙地取悦了圣洛斐斯。
他俯视着人皇近乎仰倒在祭坛上的画面。温热且散发出幽冷香气的血肉之躯上,缠满了诡谲的触手。
少年那精神力高度集中的沉肃神情,那一如既往的坚忍姿态,以及娇而冷的紧绷唇线,都在此情此景中,显出了殉道者般奇异的圣洁感——他的那头银发,也实在适合铺洒在瑰丽的玫瑰地砖上。
的确。没有谁能比人皇更有资格,成为人类文明的祭品。
他甚至毫不怀疑,当大屠杀那日真正来临,尼禄会宁愿代替帝国承受一切。
……但他不认为人类的罪孽,能够被尼禄一人承担。
圣洛斐斯缠绕着,端详着尼禄,由于本体意识在共生体上,也比此前任何一次清晰感知到那具躯体的温度和触感。
这是一具相比起他、甚至相比起很多人类,都过于年轻的躯体,但却已饱受摧残,旧伤累累。
除去那双废足,体内的每一处旧患,都将让躯体的主人在年老时痛不欲生。
只是因这近似献祭的画面颇具美感,圣洛斐斯凝视着祭坛上的少年皇帝,莫名打消了简单处决他的念头。
而由于杀意突然消失,尼禄强大的精神力感知能力,也罕见地扑了个空。
……又消失了。
就跟上次一样。
尼禄皱了皱眉,将意识从精神海抽出,重新睁开红眸。
圣宫里一切如常,碧蓝天空宁静如洗。
白发圣子正撑着膝盖,好奇地在仿制祭坛旁俯视他,金眸还是天真懵懂的。
『尼禄?』白发圣子伸出手想来拉他。
尼禄点头示意,但没有去抓握他的手。
他只是一手撑住身下的石板,准备从那块圆形的仿制祭坛上起身。
但第一下动作,他就发现腰肢和腿部的触手,虽不至于紧缚,但却把他固定得纹丝不动,一时竟无法动弹。
『请将它们收回,殿下。』
他话音未落,众多触手已经从他身上抽离。
滑溜溜的触感,像有无数大蛇小蛇同时在他身上爬过。
尽管精神力感知没有给他答案,但在与共生体的接触中,尼禄依旧隐隐察觉到端倪:
相较从前鱼群般没头脑地乱缠乱撞,如今这堆触手似乎多了一丝……分寸感。
他很难形容这种暗藏人性的感觉。
好比发觉他身上一些部位并不适合被触碰,触手就会有意识回避。
他的手臂、腰和腿部缠满了触手,胸口和尾椎前后却寥寥无几。
被挤出贴布边缘的嫩尖,还在衣料下方可怜地翘立,但裹缠他全身的触手却没再触碰过。
这是一个很难察觉的行为模式差异,但却被尼禄敏锐地捕捉。
当初在圣坛中,尼禄记得圣洛斐斯总会不顾及他的反应或场合,自顾自把触手探到尾椎骨治疗,或者给他施以圣吻,这点还让当时的他极其头疼。
尼禄的疑心没有被打消。
他站起身,绕着白发圣子逡巡几圈,像机警的狮王在嗅闻领地里的异常。
直到白发圣子垂下脑袋,表情明显黯淡下来。
『你说会跟我当好朋友,其实一直不喜欢我,也不相信我,我能感觉到。』
白发圣子难过地说,
『我跟尼禄其他的好朋友都不一样。我只是个怪物,长了很多尾巴,脸吓坏了很多人,很有可能对别人造成伤害……』
(……而你完全可以再将我控制起来。)
圣洛斐斯慢条斯理地给人形躯壳灌输意志,并使它以符合智力缺陷的方式表达。
他的本体还在空中凝视尼禄,语气已渐渐带上了淬毒般的恶意,
(正如你们一向擅长的那样。)
『……像你们之前一直喜欢做的那样。我都不会在意的。』
白发圣子糯糯地说。
圣洛斐斯早就知道,人类是极具被害妄想倾向、一生都被黑暗森林法则约束的物种,他对诞生于其中的人皇,也并未有多少期待。
在他恢复理智和能力的当下,哪怕人皇决定重启圣殿工程,或采用任何办法逼他就范,都不会再有可能控制或杀死他。
他只会在心中嘲讽人类2000多年没有任何长进,并在他召唤的军队抵达帝国后,对人类展开更加残暴的报复。
然而,他却在人皇那张冷静的脸上,头一回看见了犹豫。
『我很想这样做,圣子殿下。』
尼禄低声承认。
『我承戴的皇冠,需要我确保数兆亿帝国子民的安危。只要能让帝国处于安全之地,我可以付出一切代价,也可以让任何人付出代价。』
白发圣子:『那你还在等什么呢,尼禄?』
比刚刚更长的沉默。
这种沉默,很少出现在杀伐果断的银发皇帝身上,只说明这个决定,的确让尼禄长久辗转反侧。
『……因为帝国不能扮演那样的角色。』
他喃喃着说。
『你是扭转这场战争结局的关键。没有你提供的武器和精神力,帝国很难在虫族面前赢得转圜之地。基于这一前提,帝国若再将你囚禁在地底,继续榨取你的剩余价值,便与忘恩负义的卑劣叛徒无异。我所捍卫的这一切,我理想中的帝国……祂不会这样对待你。』
庞大的触手团微微顿了一下。
圣洛斐斯不屑理解尼禄在谈论帝国时流露出的热烈爱意,但他首次意识到人皇的价值取向,与两千多年前的旧联邦人类有微妙的不同——
他将自己的理想主义牢牢绑在帝国身上,并不顾一切地为此燃烧。
但这一点不至于让他对流着人类血脉的人皇改观。
真正令他感到震撼的,是尼禄谈及这场战争时,无意吐露的一个字眼。
——他说“扭转”,而非“赢得”。
……就像早知道帝国原来的命运,是走向灭亡一样。
白发圣子安安分分坐在草地上,像个乖巧美丽的人偶,没有任何反应。
因为负责给他灌输意志的圣洛斐斯,此刻正操纵共生体在空中缓慢盘旋,沉默又审慎地,如同第一次见面似的,重新打量银发红瞳的人类领袖。
……你都知道多少?
有关这个世界命运的变数,你参与过什么?
圣洛斐斯很想这样逼问他,甚至生出一个极端念头——
若再次缠缚那具极易发颤的肉体,刺激人皇直至他理智崩溃,或许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但他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尼禄在战争中的表现,已表明他绝不会屈从强者。
再者狼骑就在宫门处守候,他一有动作,人皇就会直接发出避难指令,他的屠杀计划就会全然落空。
正当圣洛斐斯沉思时,尼禄的智脑发出一阵颇为狂乱的连响。
『很遗憾,殿下。御前似乎有什么要务,我得回去工作了。』
尼禄看着没一会儿就被面见申请塞满的智脑,眉梢微微抽搐起来。
他发现绝大多数申请,都是那几个工作热情莫名高涨的Alpha发的。
考虑到他们职务对帝国的重要性,他还是得去排查这其中是否真有紧急要务的可能。
『下一次来见你时,我会携带更多有趣的系外文明情报。我希望你会对他们之中的一个或几个感到有兴趣,那样我会派遣科考舰前往深入考察对方文明。』
圣洛斐斯凝视着他。
他最大的困惑没能得到解答,自然不希望人皇就此离开。
但他并未贸然阻拦。
只是他的情绪,间接影响了与他共感的人形躯壳,于是白发圣子往前一扑,又捉住尼禄的袖子。
『尼禄……』
尼禄顿了顿脚步,回过身来。
每当他身处圣宫时,似乎很容易心事重重。
在看到白发圣子迷惘的脸,尼禄屈膝蹲下,与地上的白发圣子平视。
『我很高兴你向我吐露你的真实想法,圣子殿下。』
因为系统提供的智力参数,他总像对待一个5岁孩童一样,跟圣洛斐斯耐心沟通。
『我承认我大多时候都在优先考虑帝国,过往很多表现都显得异常冷酷。但请你打消一个念头:脸和尾巴不会让你成为怪物。
『你在战争中的善举已经证明了你的品质,也完全改变了我对你的看法。但根据我此前调查的一部分历史……我倾向于认为人类栖居地并非你的良宿。你的性情,本应该诞生在更纯粹和发达的文明中,只有不会周而复始陷入战火的文明,才能给你这样的人提供归属感和尊重。我希望在因天命而交出权柄前,能中止人类对你犯下的错误,并且为你寻找更好的归宿——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殿下?』
白发圣子机械地蹭着尼禄的手心,又不吱声了。
但因为圣子此前就很难听懂太过艰深的发言,这种回应方式倒也在常理之中。
只是,他背后的庞大生命体,却在沉默片刻后,发出了低低的冷笑声——自然也是无法被人耳捕捉的。
人类对他犯下如此残酷且漫长的罪行过后,他无论如何都不会善罢甘休。
他当然可以按照人皇的意愿,迁徙到距离帝国极其遥远的地方去;
但那必须在他灭绝人类文明之后。
不过现在,他也多了一个需要仔细思忖的问题:
在得知他的命运变数,很可能与人皇有联系后,他竟有些不太确定,要处置本该对立的年轻帝王。
尼禄的圣宫之行被迫匆匆结束。
他一走出圣宫花园的回廊,就几乎立刻被白狼骑抱上了臂弯——在明知他已经植入了动力装置的前提下。
骑士简直如避蛇蝎般,抡着腿大步跑出圣宫,又以极快的速度将尼禄安放在穿梭艇的座位上,并朝驾驶座捣了一拳,令驾驶座上的狼骑骤然受惊,推着操纵杆一飞冲天。
做完这一切,他才俯下身给尼禄整理礼装,一张俊脸上紧张兮兮:
“您的衣服为什么又有些乱?圣子殿下又做了什么?”
他简直坐立不安,左右为难,见尼禄随口应了一声,就开始在智脑上处理工作,把他急得直滴汗。
骑士攥着拳,又扭过头,不知是在朝哪个角落大声宣布:
“帝国科学局已确定圣子殿下没有第二性。他再如何都只是无性者,而我、我是个如假包换的Alph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