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开反派路线,拯救落魄白月光—— by解虎锡
解虎锡  发于:2024年01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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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修士有移山填海之力,但能徒手做出这种工程的,蔺含章也只见过拏离和梅丛凝。梅丛凝是修为高些,拏离则是身怀利器。不知道这墓主人又神异在哪里,修建这座塔是为了什么。
用他们剩下的那半边宝珠照射,能看见墙壁上刻有秘文。蔺含章断续能读出些内容,便充当导游:
“这上面书写,是说此处为一处城池,名为云梦泽,由城主‘羟’所建造。城中人各有神通……大概是指其中的住民都是修士。
云梦泽原先在海上,却受到神山上的‘极人’攻打。羟率众人反抗,他为民请命,感动了天女,所以降下云胎,庇护云梦泽的人……其余就是些羟的功绩,这一层只介绍到这。”
蔺含章对“神山来客”、“天女降胎”这类内容是半分都不信,但照本宣科念完后,又觉得并非全是谎言。
毕竟此处墓穴的存在已经是个见证,“云梦泽”的发音,和“云蒙”也有相似之处,难保不是误传。
抛开那些充满神话色彩的叙述,也许云梦泽就是一群不大开化的散修,诞生在灵气充裕的地方。偶尔得了机缘,习得了炼气原理。后来受到修士掠夺,才不得不离群索居,逃到这么一处秘境里。
可是能造化秘境的大能,居然还需要躲着什么人么?那“极人”,又是指什么人……或者不是人?
拏离转动目光,扫视着这层高塔中四散的雕像。
雕像也是石材所刻,以他们的角度来看,都吊悬在天花板上。一些底座断裂的坠落了下来,依稀是牛羊牲畜形态。
再往下走一层,墙壁上依然是秘文雕刻,只不过比方才更多、也更密集了些。蔺含章读起来吃力,只能辨认出这处所描写。是云梦泽的人搬到秘境之后的记叙。
悠然自适、不论外物,俨然一副世外桃源生活。
只在末尾,话风一转:羟患身弱之症、城民割肉放血祈福。
身弱之症是什么症状,其中没有描写。但蔺含章有个猜测——寿元消散。
简单来说,城主老了。目无明、耳无聪、鼻无觉、口无味、发秃齿豁,身体羸弱,可不就是老相。
从一层的铭文可以得知,云梦泽的人原先生活在灵力极其充沛的环境中,以至于不需修行,就可炼炁,自然寿元长于一般人。而云蒙的灵气却没有多少,起码是不足以让凡人不老不死。
从建立城池,到反击极人,再到移居秘境,显然不是一朝一夕之事,而是横跨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建业。
云梦泽的居民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所以当平均寿命几百岁的居民,突然发现羟的老化时,甚至用“割肉”的行径来祈求城主延寿。
又或者说,这难保不是在羟的默许下。以血肉作献祭,正中鬼修下怀。
这层的陈设是一些动作夸张的人物雕像,腹部硕大无比,面容也有些扭曲,都像幼鸟般对着下方张开了嘴。
再往下,墙壁上的文字就不是蔺含章能读懂了。或者说这处篆刻就没有想让人看懂。秘文本就晦涩,此处雕凿更是凌乱无比,篇幅也比上两层要大上许多。
这层的雕像,是几个身穿长袍、头戴高冠,面无表情的人物。
“这里所雕刻的是天人?”
“我不这么认为。”
拏离站在台阶上,与一个倒置的雕塑恰好对立。他的神情也常给人塑像般的感受,此刻更是显得庄肃清严。
“‘塔’是阶层的象征,前两层是畜生与饿鬼,这层理应是地狱……
或许这就是‘极人’的样貌,掠夺家园的人,在他们眼中犹如地狱来客……再往下大概是修罗、凡人,最后是天道;不过多出来的一层,就不知是何等内容了。”
蔺含章猜测:“保不齐就是墓主本人。”
“……凌驾于天道吗。”
“凌驾不凌驾另说。”蔺含章怕他觉得这说法不敬,补充道:
“既然能费劲凿这么一座塔,想必其人是极为自负的。会有这种荒唐想法也不奇怪。”
拏离不置可否,继续行走。蔺含章打量着墙壁,光滑平整的墙体,一处接缝都没有。难不成这整座塔,都是由整块巨石刨挖而成。
正如拏离所说,接下来两层分别是形貌狰狞的修罗,和身着布衣的凡人。从刻像来看,云梦泽的族人在相貌上并无什么特别之处。
属于天道的一层,是空的。天顶上雕刻有一本摊开的书,上面却没有刻字。
“道在无言。”拏离平静地说,“也是种理解。”
蔺含章借着黑暗,掩盖住惊异神色——一本书,是啊,这天道不就是一本书。
下至最后一层,二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那绰绰黑影,居然是许多干尸。倒挂在头顶上,其中一具的手里,就恰巧捧住了半颗夜明珠。
干尸身上所穿着衣物,和他们先前看见的女官无二。而因为太过密集,所围绕的事物看不太真切。只依稀是一具人形。
这大概就是铭文中的城主“羟”。而这场景,就像是一群宫人在吊唁着主人死亡的场景。
——不只是吊唁,他们的胸口都插着匕首一类利器。居然是在见证了城主死亡后,集体自戕而亡了。
蔺含章刚想说些什么,就被拏离拉扯到身前。他的一只手也压在他嘴唇上,轻轻按着。耳边是浅淡地呼吸声,和一道耳语:
“不要说话。”
蔺含章被他这么一拿捏,哪还说得出话。在那只温软干燥的手掌中连连点头。
“你听。”
他一放松,拏离才能传音入密,在他神识中说道:
“这里还有一个心跳声。”
的确,除了蔺含章精准如人偶的心响,和拏离贴在他背上的胸膛中传来平稳震动。一个细微、但急促,十分突兀的韵律也回荡在黑暗中。
他们靠得极近,又都敛住了呼吸,很快二人的心跳就协同一致,几乎消失在感知里。反而是那一点涓埃之微的声响,愈来愈明显。
拏离挪开按在他脸上的手,已经做好了召唤涤尘的准备。
层叠干尸中,被掩盖的轮廓逐渐显现。
那是一具被玉石包裹的人体,在明珠映照下,反射出冷冷幽光。
玉俑的头部已经不复存在,似乎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只留下横贯胸腔部位的大洞。
在拏离出剑的瞬间,蔺含章也完成了法阵。霎时间,光明大盛,几乎灼人眼球的明亮,也照出了半透明玉俑之下,攒动的一团黑影。
一条半人粗的黑蛟,猛然从破洞处钻了出来。

第60章 假货配假货
拏离早有准备,振动刀尖就迎了上去。蔺含章也绷紧神经,随时准备为他助力。
谁知拏离一刀就插进了那黑蛟七寸。蛟蛇在他的刀上挣扎扭动,嘴中也喷出了毒液。只不过还未落地,就被蔺含章支起的防御阵挡住。
拏离剑尖一转,挑着那蛟就甩到旁边。他的刀尖上,正串着那颗小小心脏,甚至还跳动了几下,才归于死寂。
他看起来是温润绵和,下手却从来都狠厉。先前蔺含章见他斩杀鬼修时,甚至将那具色身中的脊椎整个砍出了体外。
而做这些屠戮之事,他的表现也如那日屠宰山箭貆般,毫无纠结,甚至连杀意都收敛。
不知他是天生如此,还是……
蔺含章还记得自己第一次真正杀人,是前世在秘境中杀了两个抢夺宝物的散修。那二人相互争斗之时,被他暗中偷袭,甚至都没看见害死自己的人是谁。
手染鲜血,让他止不住得颤抖。浓烈的血腥气味中,那种灼热触感让他几欲呕吐。不仅是害怕,还有兴奋……种种情绪交织。他不想杀人,但他知道那二人分出胜负后,必要拿更为弱势的他下手。
他不想杀人,却在幸存者漂浮的血海中生出了乐趣,直到今天也如此。
回到现在,拏离杀了蛟蛇,将它的尸身捡起查看。
蛟身漆黑、腹部有两条褐色条纹,背部鳞片呈尖刺状排列。是一只咝蝰。
但它的前额上,居然生出了两只肉角。蛟生了双茸,就不再是蛟,而能算是龙了。
可它分明还只是一只妖兽。这龙不龙、蛟不蛟的情况,二人都未见过,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还是蔺含章对邪异之事了解多些,联想到它从墓主人的玉俑中钻出,猜测道:
“难道这风水阵真的有用,加上那些城民献祭,保住了‘羟’的尸身,让他千年不腐,等待以死关渡劫的机缘。”
拏离接上他的话:
“……只是数千年变迁,改变了此处地势,导致陵墓沉降。于是原生在沙漠中的咝蝰趁虚而入,占了城主的神位……‘羟’的尸身,大概也早被吃了。”
二人同时看向那只小蛟。这死兽一看就还是幼年,怎么也不像有移宫换命的能力。
除非它是那条成功的蛟的后代。蛟蛇改换血统后,就有了龙血,但到底不是真龙,诞下的幼兽便只是有些龙的象征。
拏离想到自己先前信誓旦旦说此阵不可能有效,一时有些怀疑道:
“真龙现世,怎会毫无征兆……我看也只是造出些不蛟不蛇的怪胎。”
怎么没有征兆,只是那时你忙着救你的梅师兄,没见到罢了。
蔺含章想到这种可能,心里突然舒畅了许多。真龙怎么会看上宋昭斐那种货色,原来也是个假货。
假货配假货,真是绝配。
拏离观察半晌,用剑尖划破了玉俑。随着洞口扩大,一个滚圆的物体也从中掉落。
他伸手接住,那居然是一颗卵。
这颗卵整体呈现椭圆状,有婴儿头颅般大小。看上去格外光滑,卵壳反射出玉釉似的光泽。
“……这是?”
话音未落,一声细微的“咔擦”声紧跟其后。卵上出现了裂缝。
若此时在这的是宋昭斐,里面大概会出现一只毛茸茸的灵兽,又能寻宝又能打怪,而且无比忠诚,围着他把他当母兽……
但拏离在这样的情景里,对此物可是半分好感也没有。瞬间,他身周无色之火暴燃,把蔺含章都逼退了两步。
卵壳破开后,自其中逸散出一片虚空,二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劈头盖脸地罩了进去。
这情景在蔺含章诱捕阴阳蛛时也有过类似,这时倒来了经验,不那么慌张。可拏离双眸黑沉的模样,还是让他呼吸窒了一刹。
再回头,身周已不是阴森幽暗的墓室,而是一片贝阙珠宫、辉煌金碧的宫殿。
蔺含章前世倒还喜欢这样的装潢,不过懂得了修道的好处,再看那些毫无灵气的死物,就是再昂贵、再亮丽也只觉得多占地方。何况此时他师兄还不知在哪,他哪里有心思欣赏。
面前也没有拏离的影子,而是几个身着宫装的少男女。相貌都是极其美丽,手捧着两块黄金雕琢的托盘。其中一块积玉堆金、闪耀夺目。另一块则是琳琅珍馐,烹龙庖凤。
蔺含章本以为是幻觉,挥手就要将离得最近的男子甩开。谁知手指触碰到对方的那刻,竟真的有温热触感,隔着透薄纱衣,从他身上传来。
抖落的珠翠,握在手中也是冰凉坚硬,半点不虚。见他对这些财宝不屑一顾,那几个雌雄莫辨的美人,又捧起满盘佳肴,朝他面前凑来。
美食香味扑鼻,蔺含章却觉得直反胃。他实在厌烦了这种幻境。尤其是宋昭斐那些寻宝经历,也让他悟出了些歪理:
这些“先人”要真能传承什么,缘分到了直接传就是了。扯什么试炼,无非是自身能力不够,识人不清。书里那小儿科般的考题,也就是凑点篇幅——连挑选弟子的能力都没有,死了就死痛快点拉倒,还留什么传承。
他这么想着,手中也直接祭出了武器,将面前还没来得及色诱他的美人拦腰斩断。
那几个少男女,如同活人般软倒在地,抽搐着呕出鲜血。离得近的,直接被斩作了两截。远的,也只余些皮肉挂着。
涌出的鲜血逐渐覆盖了地毯,又沿着台阶流下,到了超常地步。几乎要把这间宫室淹作血池。
血浪中,缓缓浮现一女官身影,神情威严肃穆,正是他们在沙漠中所见的那位。她开口说话,声音冰冷缓慢,语调也是蔺含章从未听过的:
“杀孽太重,当入地狱道。”
受到她这副判官模样感染,蔺含章差点冷笑出声。他一撩袍,翻出六乘慑心镜,将其放大到整座宫殿的高度,把眼前血色翻天的景象都笼罩在内。
镜光到处,一切皆现了原型。那几具美貌宫人,只不过残腐干尸。血池之上的女官,更只是块碧色玉俑。
他向前一步,脚步却有滞涩。原来是地底流沙中又伸出了许多手臂,抓着他的脚跟,似乎要把他拖往地狱。
“……你犯下罪责,还想逃脱?”
这声音不再由女官说出,而是从四面八方聚集,蚕食着他的神智。藉由镜面,反而更为强烈地钻入他神念中。一时间他脑子一片嗡鸣,似乎那玉俑就是知道他有此法物,才引诱他使出慑心镜。
无数尸魄从塔中钻出,怨毒地在他周身啃咬。甚至连薛氏兄妹狰狞的面容,也时不时闪现其中。蔺含章想要收回镜面,却感到面中一热。一股黑血沿着鼻腔流淌下来。

此时此刻,恰如彼时彼刻。
这次蔺含章是真的笑了出来,他冷哼一声,踢开那些干枯手臂。不顾面上血迹,一手将慑心镜化得更大,将自身也囊括在内。
阴魄在他周身嘶吼,却不能伤及根本。
呜呼哀哉、何苦来哉;此时的最优解,大概就是超度了这些亡灵,积攒善工,也好过了这城主的“考验”。
但蔺含章可不像他师兄那么好心,对送上门来的阴魄,他只是运转起六乘慑心阵,引得更多尸魄现身。
直到最后一道残魂也被纳入其中,他就地趺跏,从法囊中掏出一瓷白小罐。
那罐既出,灵场更是大乱。脑中嗡然作响,也有黑血沿着耳孔流下。蔺含章只不做理会,逼出一线心血,就在那白罐上写起字来。
待最后一字“猖”落下,罐口也不住震颤。似乎就要顶破了盖,从内爆裂开。蔺含章一手掀起神坛,往空中一抛。只见漫天阴魂,哭嚎着向罐中涌去,几乎凝作一股如有实质的阴风。
他也不管是鬼是猖,统统收入兵马罐中。又加上法阵镇压,还细致地沿着罐身贴满了符隶——这样的魂魄,他是不好吞吃——但也不代表他就要帮他们解脱。
比起做样子给别人看,还不如先收着,日后放到黑市里,卖个不错价钱——那不比虚无缥缈的传承强吗。
此举摆明是为虎作伥。但蔺含章本也没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若不是还能换点钱财,他都懒得费力去封印。不如把这罐子埋在角落,等哪个倒霉鬼来中奖了。
他此时已是一副七窍流血的惨状,简直有些暴露死相。好在此处也只有他和那玉俑存在。蔺含章一边用慑心镜找着阵眼,一边踢了踢那玉俑:
“不是要下地狱么,你倒是让我看看,那地狱里有什么?”
是有备受欺辱的回忆,还是身体上的折磨,或者眼看自己灯尽油枯,却只能等待死亡来临的孤独。
玉俑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居然幽幽散起光来。似乎认定他已通过考验,将要给他传授什么秘法……
蔺含章一脚踩在玉俑头上,将它踢得粉碎。
“这种东西也值得捡……”
他舔了舔唇角血迹,鼻腔一片锈味。被剧情支配的平和感淡去,取而代之的,反而是他此刻真实的情绪。
“一具尸体,还妄想审判我。”
阵法破开的瞬间,扑面而来是潮水般的流民。他们身穿布衣,半身血染、半身淤泥,疯狂地向一个方向逃窜。在他们身后,是一片混沌废墟。黄钟毁弃,瓦釜雷鸣,几个身姿高大的巨人,面容模糊,正手拿利刃,切开一个逃窜中的男人的肚腹。
那人肠子外流,引得蚊虫环绕,可竟然还活着。他用两只手臂爬到了更远的地方,又被上天降下的一道火球砸中,烈烈燃烧起来。
在漫天哭嚎中,蔺含章看见了远处塔顶的祭台。年轻的城主躺在祭坛上,怀抱玉俑,让身边围绕的宫人们,一刀一刀割去他身上的血肉。血珠连串地甩出刀子,暴露出肌肤底下筋膜,甚至跳动的肌群。
“牺——牲——”
宫人们口中这么喊着,很快,那城主就被剖成了一团蠕动的血团。他喃喃自语,口中涌出鲜血,又被围在身周的侍从擦去。
在羟含混不清的祈愿中,大地上数不清的坟茔开裂,从中涌出了一群虫豸。他们强大的祖先回到凡间,身体则化作阴兵,驱散那些高大的仙人。
而那魂魄,却在族人歃血的祈祷中上升,直到凝结成巨大的婴胎。
那即是云梦泽,一个死人魂魄构成的桃花源。
眼前的景象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处幽暗宽广的空间。这里才是真正的塔顶,是镜面的最后一层。
祭台边缘,坐着一个身穿华服的青年人。他姿态随和,架着一只腿,手肘则撑在膝上,正歪头看着他。
“怎么,你不想学会我的幻术吗?”
他的脸很模糊,时而是极为陌生的样貌,时而又露出几分相似——那是拏离的脸。
蔺含章掐了一把手心,忍住了冲上前去的念头,故作不屑道:“雕虫小技。”
“也对,你和他们是一样的。”
眼前这个青年,也就是城主羟轻快地说。
“和谁一样?”蔺含章问,“和‘极人’么。”
“嗯,一样,不过还差得远。”那人答道,“其实吾不明白你们是怎么回事,有的人强些,有的人弱些……云梦泽的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那为何你是城主,他们却是平民?”
“因为,总要有人牺牲。”
羟从祭台上跳下,活动着身体。
“吾到访过那个地方,所以吾主宰这个地方。”
蔺含章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他的脸越来越像拏离了。
“死而后生,你不只是城主羟,还是万化宗的老祖……你们与其他鬼修做了交易,叫他们来秘境中,为你寻一具色身,好让你重新降世。真是蛇鼠一窝啊。”
他接着道:“而万化宗,如果我没猜错,已经攻上太乙了。所以云蒙之难即使泄露,也不会有人介入。 内外交困、自顾不暇,你们倒懂点计谋。”
“这些事吾倒不知晓。”
羟对他笑笑,脸上还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歉意。
“吾本也只是一个会些幻术的小王,谁想一朝到访死地,居然得了天道垂怜,让吾领悟到道的玄妙。
而你所说的太乙宗,大概就是常来叨扰这秘境的那些人吧。吾想他们也该试一试死亡滋味,若非这样掠夺,小王也不必夺他人房舍,只等云胎降世,便可重临世间了。”
他所言不像虚假,蔺含章声色不动,继续发问:
“这云胎到底是什么,你只是凡人,为何有这样的能力?阴阳妙化蛛又是什么东西,为何可以联通两界?”
“凡人么。”城主轻笑道,“你说吾是凡人,可在天人面前,你也是凡人啊。云胎也好、秘境也罢,都只是一场梦、一场幻梦……知晓这一切,吾便可通所有界。”
他说着,身形如鬼魅般,已来到蔺含章面前。那张和拏离别无二致的脸,紧紧盯着他,双眼幽暗无明。
“你……”
他轻声说,身形又忽而后退。
“你似乎不大一样,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
“哦?”对方惊讶地看着他,“可以这么说……也可以这么说,其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吾将改写一切。”

那修士并未动摇,似乎对他这番言论毫无兴致。
“有趣、有趣。”羟抚掌而笑,“你能统率阴兵,你应当辅佐吾。”
“我为何要那么做?”
“你别无选择。”
青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血肉感受了。面前这只手温润修长,柔软得好似柳条一般,又有着更甚金玉的坚固。
“吾并不想为难你说的什么太乙,吾只是为吾族人找一处安心地。你看不上那些雕虫小技、难道也看不上万化宗的妙法吗。”
“……听起来倒不错。”
羟礼貌地等待着他下一句话。他在此枯等数千年,也是难得有人交谈。虽然此人没什么香火礼节,不过也懂些他们的法子,倒不是不能归化。
“只是,”蔺含章缓缓说,“我不用你允许。”
羟轻微地皱起了眉。他此时已经占据了那个筑基修士的身体——他有成为极人的潜质,对付面前这个人,应当在简单不过了。
但他此刻动弹不得。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的手掌又在变得透明,如一缕烟雾般,飘向那个年轻修士。
“你自己不觉得可笑吗?”
蔺含章看着地面,执绥阵已经成型——多亏玉霄子教他这招凭空绘阵。也不知那厮阴了别人多少次,才钻研出这种法子。
“你说的话虽然有几分玄妙,不过一个被尸身困住几千年的人,居然还张口主宰、闭口改写的……但凡能认出我真身,我都承认你有几分本事。”
眼见自己的魂魄被一点点吞噬,那人居然也不慌不忙,只是平静地说:
“原来你也死去过……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你吞噬了我,得到的力量并不比其余魂魄要强多少……却失去了一个极大的助力。”
蔺含章反而是七窍流血模样——这老鬼不好咀嚼;不过他绘阵的手法没停,一点点将对方的死气编入阴魄中。
同时,他也干脆地答道:
“确实没什么大好处。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和你想要夺舍的这个人,一起到这鬼地方来?”
“你不是……为了获得……传承……”
蔺含章摇头叹息:
“但凡你们把主意打到别人身上,我都不想理会这种事……但此人偏偏是我最在乎的,若叫你得逞了,我也只能让这场‘梦’重来。”
他抹了把面上血迹,一字一顿对那鬼魂道:
“我不管你有什么夙愿、死得冤不冤屈……也许你是个明君,但我也不是你的臣民。
你说的那些事,我会一点点弄清楚。我名蔺含章,今日是我偷袭暗害了你——记着我的名字;
若你对真相有所了解——不管是梦境还是话本,你记住,不管哪个世界、哪处梦幻。只要你敢对我师兄下手,我就敢杀灭你、和你的子民千万次。”
“就为了……一个男子……”
羟此刻形状,正是他死前容貌——一具无皮无肉的血尸。
“就为了……他……你要放弃唾手可得的地位、和权势……你我联手,便可超越极人……”
“你执念如此深,入世也只会走火入魔吧。”
将他吞吃殆尽的前一秒,蔺含章突然感到讽刺。他觉得这城主和自己也有些同病相怜——也是炮灰一个,野心倒大把。
所以他说:
“……我可以告诉你,这世界就是一本书,而且是不怎么样的龙阳话本。
我身为其中人物,为个男子死去活来的,再正常不过了。”
没有人能回应他,羟的魂魄已经被他完全吞噬。同时,那兵临城下的恐慌、和鼎镬刀锯的痛苦、万民哭嚎、血流漂杵的景象,一齐汇入他的识海。
好在他已是搬血境界,不然……蔺含章略微愣神,一滴眼泪流过满是污痕的脸颊,在血痂中冲出一道白线。
他匆匆把泪痕抹去,跳上祭台。
拏离与他正相反,浑身素白洁净,面容不见丝毫苦楚,和睡着也没有什么两样。他双手放于胸前,正握着半块卵壳。
蔺含章小心地移开他手中之物,只听拏离呼吸一急,似乎就要醒来。
蔺含章这才觉得浑身酸软,缓慢沿着祭台,半跪在地上,头颅轻倚着师兄半边臂膀。
他闭上眼,脑海中还满是那些人嘶吼哀嚎的尸体、和宫人滴满血泪的刀刃。
千年前的惨剧充斥脑海,他内心说不上悲伤,却也没多坦然。
若真和数万人性命相比,他当真还说得出那话么?
他甚至想晃着拏离的肩膀问问,问他到底懂不懂自己对他的心思。
……也罢,在拏离眼中,他不过是个黏人的师弟罢了。一路上到底谁帮衬着谁,都还不好说。
蔺含章一向觉得那些以身殉情的行径非常荒唐。可眼下他真想唤醒了拏离,叫他看看自己能做到什么地步。
可那样,大概也只会得一点同情罢。要是以死相逼就能让师兄青睐,只怕山门前,都要被把头抢地的人跪满。
想象了一会那场景,蔺含章不由得暗叹:他以前怎么没发现,自己还是个大情种——难不成真因为这是本断袖小说?
那拏离怎么这么……正直呢。
再仔细想,他似乎也从没受过【假宋昭斐】的影响。甚至面对他的指责,还能冷静思考。
这又是为什么?
一只搭在头顶的手,打断了他的思索。他侧过眼,看见拏离温和的目光扫过全身,最后停留在他几乎被血迹覆盖的脸上,轻微皱了皱眉。
拏离坐了起来,用衣袖擦着他的脸,动作轻柔地像一阵春风。
“师兄……”
蔺含章一开口,才发现声音嘶哑,也不知他到底在这跪了多久。
“难为你了。”拏离将他的脸连着脖子都擦了干净,露出底下白皙的肌肤,才抽回手:
“都是虚幻,无需害怕。”
原来他以为他们都进入了幻境——这样也好,省得他多做解释。蔺含章顺势道:
“没想到此境如此险恶,我差点出不来了。”
“不然,想必也不用大费周章地引人过来了。你居然能快我一步,实在令人佩服。”
拏离毫无芥蒂地夸赞道,半分攀比心也无。这样的人,又有什么能困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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