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出来,放进去,拿出来,放进去……粉红小蛇反反复复摆弄着小方块和自己的肚皮,全然忘记前方的台阶上还有一扇门等待探索。
“谁在那里?”凌厉的声音再度传来。
粉红小蛇连忙把小方块塞进肚皮,两只手扒拉着石板缝隙快速爬上去,躲在门后。
门缝中透出一些昏黄烛光,刺骨寒意扑面而来。粉红小蛇呼出的每一口气都变成白霜,慢慢散开。屋里屋外,温度竟然相差这么大。
它凝神看去。
里面是更大的一个空间,依旧铺满石板,墙壁和屋顶也由石头开凿而成,俨然是一个山洞。洞壁挖出许多窟窿,密密麻麻蜂巢一般,每一个窟窿里都点着一根蜡烛,散发出浓烈的油腥味。
在火焰照不到的最深处,隐隐约约有一尊石像半卧在黑暗中,看不清全貌,只能窥见一个高高隆起大如山峦的腹部,下腹凿出一个深深的肚脐。
粉红小蛇垂下眼眸,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肚子。
我这里怎么没有一个小洞?
心思发散了一会儿,粉红小蛇凑近门缝,继续偷看。
视线下移,扫向中间的空地,那里竟然躺着一条奇怪的虫子。是上次见过的那个吗?
粉红小蛇呼吸微凝,眼睛瞪大。
“出来!我看见你了!”奇怪的虫子声音沙哑地喊道。
粉红小蛇听不懂他的话,自然也不会出去。
黑暗中忽然响起一阵脚步声,烛火被阴风吹得摇曳,光影闪动,一道颀长身影由石像下方走出。
“轩哥,是我。”来人低声说道。
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的男人抬头看了看,嘴角勾出一抹讥笑。
“你来看我死没死?”
“我来救你。”
“投票选我当祭品的不也有你一个?我把你们当兄弟,你们给我下毒!”
“给你下毒的是洛水。”
“什么?”嘶哑的声音带上了不敢置信的惊疑。
“除了她,谁能让你放下戒心?进入这个副本之后,你只吃过她给的东西,你忘了?不,你不是忘了,你是不敢深想。你可真会自欺欺人!”
讥嘲的笑声在石窟里回荡,诡异而又空洞。
令人窒息的死寂代替了交谈。
躲在门缝后面的粉红小蛇伸出一根胖胖的手指,抠了抠自己的耳朵。这些奇怪的大虫子整天吱吱哇哇的鬼叫,真难听!
“这五根灭魂钉也是洛水找来的。为了对付你,她真是煞费苦心。等你死了,她明天早上就来拿你的手机。到时候你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你可是大名鼎鼎的梅雨轩,你的遗产谁不想要?”交谈声又起。
男人没有回应,只是粗重地喘息。
“投票的时候她站在你这边,你就以为她是好人了?我看着她在你面前演戏,都他妈乐了。”
喘息声更重。
“不说这些废话,我帮你拔掉钉子。”来人蹲下身。
“想让我死的人不是你吗?”男人依旧不信。
被同伴下毒迷晕之后扔进鬼窟当祭品,四肢和心脏皆被插入灭魂钉,永生永世不得超生。他还能相信谁?
“我承认,刚开始我的确想看你死,但我现在后悔了。不过我不是这次事件的主谋,你也应该很清楚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就算我们投票推选你当祭品,你也能把我们全杀了。谁能对付得了你?”
来人的声音有些恨铁不成钢:“除了洛水,谁能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对你投毒?你别告诉我,你想不到这一点!”
男人久久不语。
来人讥讽摇头,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副人皮手套慢慢戴上。
“这不是普通的灭魂钉,我建议你不要用手去碰。”男人沉声警告。
“我知道。梅明远死后,我也不想活了。当初我要跟他在一起,是你千方百计阻止我。我说我会对他好,你说我是个变态。后来你撮合他跟洛水,结果呢?结果他为了救洛水,死了!”
来人双眸泛红,厉声诘问:“梅明远死了!你后悔吗?每次遇到危险,那个女人就把他推出去!是你把他们绑在一起!是你造成今天这一切!你他妈怎么睡得着?”
男人闭上眼睛,心痛如绞。他怎么可能睡得着?
来人声音哽咽:“我每天晚上都失眠。我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都是梅明远。我总是在想,如果跟我在一起,他会死吗?不,他不会!我就算自己丢了命,也要让他活着!和我组队的时候,你见他受过伤吗?我究竟差在哪儿?男人跟男人就那么十恶不赦?”
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男人深深呼吸,悔恨难当。
来人并不需要他的回答,低声说道:“把你救出去,哪怕我死了,对明远也算有个交代。”
“你别碰——”
男人的阻止已经晚了,来人伸出手,毅然决然地握住一根灭魂钉,用力往外拔。
人皮手套忽然裂开,发出撕拉一声响,紧接着是炸开的肉块和内脏。几缕魂魄从爆裂的身体里逃逸,转瞬便被灭魂钉吞噬。
短短一秒,那个肝肠寸断的人,那个述说钟情和痛悔的人,已经变成一滩烂泥。血淋漓的泥水浇在男人身上,将他染红。
浓烈的腥味令人作呕。
男人怔愣一瞬,随后发出痛苦的嘶吼。
他的好兄弟就这么没了!粉身碎骨,魂飞魄散!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发生了什么!
嘶吼声那么疯狂,那么绝望,一遍又一遍在洞窟内回荡。
躲在门缝后的粉红小蛇连忙用两根手指堵住耳朵。
悲惨的声音渐渐停歇,喘息也变得虚弱,剧烈挣扎的男人无能为力地闭上双眼,死一般躺在地上。
阴风来回刮过,烛火东摇西晃,光影明了又灭。
男人胸膛的起伏几乎看不见。周围静悄悄,没有一点声响。
小蛇握了握拳头,内心充满不安。感觉到身后有阴风吹来,刮蹭自己头皮,它连忙顺着门缝钻入石窟。那个奇怪的大虫子不能动,待在他身边可以壮胆。
“谁?”男人偏过头,声音无比嘶哑。
他以为自己万念俱灰,不会再为任何人任何事而动容。但他想错了。
明明灭灭的光影中,一只粉红小蛇滑行而来,身体粗壮圆胖,肚皮微微鼓出,半截细舌挂在嘴边,脑袋上顶着蓬松的鸡窝头,身侧长出两条藕节似的小短手,十根指头圆嘟嘟胖乎乎。
男人闭上眼睛沉淀一会儿,然后又睁开。
粉红小蛇还在滑行,脑袋中间的一颗大眼珠亮闪闪地看过来。
不是幻觉!这玩意儿是真的!
男人感受到了内心的震动。打过上千个副本,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长相的怪物。没有青面獠牙,没有肠穿肚烂,不带半点恐怖色彩,处处透着滑稽可爱。
恍惚中,男人竟产生了时空倒错之感。卡通片里的人物怎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粉红小蛇滑到男人身边,吐了吐细长的舌头,歪了歪圆圆的脑袋。
哀恸的感觉不可遏制地淡去,恐怖的氛围竟然带上一些梦幻色彩,可爱的长相果然具有疗愈功能。
男人脑子有些混乱,不太确定地问道:“小怪物,你是不是走错片场了?”
这里是无限恐怖世界,不是童话小镇。
粉红小蛇听不懂这句话,自然也不会回应。它游到近前,伸出舌头嗅闻奇怪的大虫子。
味道很陌生,不是之前那条。
手指被舔了一下,凉凉的,滑滑的,男人垂眸看去。明明是真实的触感,他却觉得异常荒谬。
粉红小蛇也在看他,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充满好奇。
“你开了灵智?你到底是个什么鬼东西?”男人呢喃低语。
粉红小蛇绕着男人游走一圈,视线被插在男人手掌,脚掌和心脏的五颗长钉吸引过去。青铜打造的钉子遍布暗绿色锈迹,顶端浇筑成人头形状,五官模糊扭曲,十分阴邪。
一股恶臭顺着人头散发出来,隐约中掺杂着一丝异香。粉红小蛇伸出舌头嗅闻,口水流了满地。
这是食物的味道!经验告诉它,食物越香,能量越充沛!
粉红小蛇眼睛爆亮,口水哗啦啦地流淌,扯出银丝。
“你想吃我?”男人误会了什么,鹰隼一般锐利的眼瞳泄出浓浓杀意。
他虽然虎落平阳,却还轮不到一只小怪物蚕食。即便身体不能动,他依然可以轻而易举地杀死任何人,任何生物。
粉红小蛇绕着男人的左手转圈。
摊开的左手掌心上,一根青铜长钉扎在肉里,深深穿透石板,鲜血逆流,染红锈迹。长钉顶端的人头忽然扭了一下,动作很轻。
男人呼吸一窒,凝眸看去。
粉红小蛇警觉起来,连忙后退。
这枚青铜长钉是活的?
一人一蛇死死盯着贯穿左手掌心的那颗长钉。
阴风刮过,烛火摇曳。长钉投下的阴影忽长忽短,忽左忽右,仿佛在动。
是错觉吗?
男人浓眉紧皱,下意识地看向粉红小蛇。小蛇也转过脑袋看他,大眼睛眨了眨,像是在询问他的意见。
一人一蛇刚刚结识,却已经颇有默契。
面面相觑之后,男人沉声说道:“你最好小心一点,这钉子很古怪。它在吸我的精气和精血。”
普通的灭魂钉根本不可能把他封印,更不可能把他的血从身体里吸出去。他拥有的禁术恰恰与血液相关。除了他自己,没人可以让他流血!
但这么复杂的事,就算他说了,这小怪物也听不懂。
“离我远点,不要贪玩!”男人告诫道。
粉红小蛇甩甩尾巴,游近一些。
男人皱眉,痛到麻木的左手僵硬地动了动,“你听不懂人话?”声音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艹你大爷。”粉红小蛇吐出一句人话,声音很奶。
男人:“……”
荒谬感几乎让他失笑!
“你十斤体重,九斤反骨?”
“唧!”这次倒是没再骂人,但拔高的叫声怎么听怎么像是在顶嘴。
感觉更荒谬了!男人盯着粉红小蛇,眼角抽搐。
“你赶紧走吧。这里是鬼母庙,午夜十二点,鬼母复活,你想走也走不了。我被钉在地上,帮不了你。钉子全部染红的时候我就会死。”
男人用平静的语气述说着自己的处境。
他把目光从小蛇那张可爱圆胖的脸上移开,看向左手掌心的长钉。
被洞穿的伤口处有丝丝缕缕的血液逆流而上,慢慢染红青绿色的锈迹。若非男人获得的禁术与血液相关,他早已经被五根长钉吸成干尸。
他动不了。心脏被锐器凿开,插入长钉,这种痛苦常人根本无法想象。脉搏的每一次跳动都是生不如死的酷刑。
男人古铜色的皮肤显现出一根根紧绷的,粗壮的血管,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是刀刃。在极致的痛苦中,他深邃的眼眸正慢慢失去光芒。
这是一个濒死的人。
粉红小蛇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但它并不感到害怕。只要有吃的,前面是一口油锅它也敢往里跳。把自己炸得外焦里嫩,它说不定还会吃上两口。
圆胖的身体爬到男人掌心上,大大的眼珠凑得很近,仔细观察长钉顶端的青铜人头。
鳞片细腻光滑,带来一些微凉的感觉。男人手指微动,垂眸看去。
这颗青铜长钉已经染红一半,顶端的人头双眼紧闭,嘴唇合拢,五官十分模糊。工匠在制作它的时候,似乎只是用刻刀草草地划出三条线,用以代替五官。
但粗劣的做工反而加重了诡异感,猛地一看十分阴邪。
男人拧眉说道:“别太靠近!”
粉红小蛇把自己的脸贴在人头上,靠得很近。
“你是反骨怪?”男人有所领悟。
粉红小蛇伸出细长分叉的舌头,舔了舔那颗青铜浇筑的人头。
这是作死!男人表情一凛。
下一秒,青铜人头的眼睛忽然睁开,看向粉红小蛇,目光阴毒。
“快下来!”男人嗓音嘶哑,心脏急跳。
但是已经晚了。人头的嘴巴猛地张开,死死咬住小蛇的舌头,吐出一股阴气。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得令人措手不及。
小小一条蛇,半米长的身体,却在眨眼间膨胀成一个直径两米的巨大气球。
男人看呆了。
小蛇的身体本就是半透明的质地,撑开之后薄如蝉翼,更加透明,里面充斥着一团浓黑的阴气。阴气密度低,往上走,于是气球也跟着飘。被青铜人头咬住的细长舌头既是注入阴气的管道,也是拴住气球的线。
刹那之间,男人已经想明白自己的好友是怎么死的了。
那人试图拔出长钉,掌心的人皮手套却被咬破。人头吐出阴气,注入他的腹腔,让他爆体。这么浓的阴气,又是一瞬间的巨量浇筑,轮到谁都得死!
粉红色气球还在膨胀,两条小短手已经被挤兑成豆粒大的凸起,黑眼珠里满是惊恐。
“唧唧,唧唧!”奶里奶气的叫声带上了求助的颤音。
男人竭力挣扎,却只换来血液的逆流和心脏的撕裂。此时此刻,他无能为力,而且自身难保。他以为这只小怪物分分钟会被阴气撑爆。好友实力强悍,却也活不过一秒。
但他想错了。
青铜人头张开黑洞一般的口,源源不断地吐出阴气,怨毒双眼闪过猩红冷光。粉色气球一直膨胀,越来越大,却始终完好如初。它的肚皮仿佛连接着另一个黑洞,不管多少阴气都吃得下。
男人瞠目结舌。
这只小怪物的身体是什么做的?牛皮吗!牛皮都能吹爆,偏偏它吹不爆。
青铜人头的双眼不断闪烁红光,脸上分明没有肌肉,做不出表情,却显得十分挫败。
男人摇摇头,竟然有些啼笑皆非。但他勾起的唇角很快就僵住,只因粉色气球里的阴气正凝聚成一个扭曲的人形,五官慢慢清晰,赫然是自己刚死的兄弟。
“蒋方正?”男人惊怒不已。
为了尽快杀死这只小怪物,灭魂钉把之前吞噬的魂魄放出来,进行攻击。它是一个装载魂魄的容器,更是一座地狱,内部有刀山火海,春臼石磨,万般酷刑。经过它的炼化,任何魂魄都会失去神智变成厉鬼,由它驱使。
这五颗灭魂钉果然不是普通法器!拿来对付自己绰绰有余!
男人几乎不忍去看那只小怪物。身体被厉鬼入侵会发生什么,他不用想也能猜到。
内脏被撕烂,骨头被咬碎,血液烧干,脑浆沸腾……世界上最痛苦的死法莫过于此!
灭魂钉吐出魂魄的同时也在加快吸收男人的精气和精血。为了对付这只小怪物,它消耗颇多。
手脚已痛到麻木,心脏每跳动一次就像是被一只利爪活生生撕裂。男人弓起腰腹,冷汗如瀑,几乎咬碎牙齿,却不肯发出半句呻吟。
小怪物的身体韧性十足,他的意志同样坚不可摧。
“有本事你就吞了我的魂魄!打入十八层地狱,老子也能闯出去!”男人布满汗珠的脸庞扯开一抹狰狞的笑容,狭长眼眸死死盯着粉色气球里那个熟悉的鬼影。
厉鬼的面容异常扭曲,全然不是生前风流倜傥的模样。它的利爪在撕扯,尖牙在啃咬,阴毒的眼眸释放怨气。浓浓的黑雾包裹着它,乍一看像子宫里孕育的鬼胎。
男人更为猛烈地挣扎。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更可怕的是死后被剥夺神智,日日夜夜在炼狱里经受折磨。拔掉灭魂钉,杀死好友变作的厉鬼,让对方解脱于无穷尽的痛苦,这是男人唯一的选择。
但他做不到!他连动一动手指都做不到!
他梅雨轩竟然会沦落到这等绝望的境地!
眼眶已经瞪裂,流出鲜血,男人恨不得把自己的手脚斩断,爬也要爬过去。
恨意达到顶点!
噗~~~~拖得长长的一声闷响在石窟里回荡,几近癫狂的情绪戛然凝固。
男人眨了眨狭长眼眸,整个人已经呆住。
只见飘荡在半空中的,直径达到三米的巨大气球正在放屁。被挤兑成一个小豆粒的尾巴一股一股往外冒着黑烟。
包裹在黑烟中的厉鬼被喷射出去,冲上石窟顶部。它本不可以离开灭魂钉,五米之内,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它牵扯,一旦感知到它有逃离的念头,就会把它吸回去,投入炼狱。
但粉色气球的排泄功能实在是太过强大,一下子就把它喷上高空。五米之外,牵引力消失,这只厉鬼发出刺耳的尖啸,立刻遁入虚空。
它逃了!逃出了这个地狱!或许它会变成一缕残魂,被某个任务者消灭。又或许它会入侵某具身体,重回人世。
男人看着空空荡荡的穹顶,神情茫然,心脏忽然一空,恨意和绝望无处着落,消散大半。
粉色气球还在放屁,噗噗噗地响个不停。鬼庙内的恐怖氛围被它冲得一干二净。
男人面皮抽搐,不知该作何表情。这么多阴气进入身体,即使是最厉害的任务者也只有两个下场,一则爆体而亡,二则变成行尸。
现在的情况是他完全无法理解的。丝毫不受阴气的侵蚀,还能完完整整排出去,这小怪物来历不凡。
青铜人头不断吐出魂魄和阴气,双眼一片猩红。许多鬼影在粉色气球里冲撞,然后一个接一个地被喷出去。这场对决从一开始就是个闹剧,胜负早已分晓。
男人偏头看去,竟然在这张金属制成的脸上隐约窥见了一抹气急败坏的痕迹。
放屁声还在持续,黑烟一股一股往外冒。困在黑烟里的魂魄一旦被粉色气球喷射出去就四散而逃,发出尖啸。
场面十分混乱。
粉色气球慢慢干瘪下来,从半空飘落。灭魂钉只是容器,存量有限,不可能无穷无尽地释放阴气和魂魄。它吐出多少,粉色气球就排泄多少,渐渐地被消耗殆尽。
阴毒双眼里的红光彻底熄灭,咔擦一声轻响,长钉上的人头忽然裂开,震落几点锈迹。
左手的禁锢瞬间消失,男人立刻反向抽取青铜长钉内的血液,用以补充自身。染红的半截钉身慢慢褪色,覆盖上更厚的一层锈迹,这个超品以上的法器已经废了。
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男人看向粉色气球,目光十分复杂。
“你还处于幼年期吧?我很难想象你长大之后会是什么样子。”男人沉吟片刻,沙哑嗓音里忽然带上几分压迫和忌惮:“或许我不应该让你长大。”
粉色气球放出最后一个屁,彻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人头裂开后,被咬住的舌头也获得释放。它冲上前,对着青铜长钉奶声奶气地骂了一句:“艹你大爷!”
男人危险至极的眸光似烛火一般闪了闪,深藏在瞳孔内的杀意不由自主地散去几分。
青铜长钉裂开,释放出一股极为浓烈的异香。
这香味除了粉红小蛇,谁都闻不到。口水哗啦啦地流了满地,小蛇连忙爬上男人的手掌心,藕节似的手臂抱住钉子用力往外拔。
男人痛得皱眉,却没阻止。其实他只要稍微动一动胳膊就能把这颗钉子带出来,但他依旧装作虚弱无力地躺在地上。
这只小怪物为何会出现在鬼母庙?真是因为贪玩误打误撞?它到底是什么来历?对这个副本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很多疑问萦绕心头,男人想探一探小怪物的底。
掌心捧着一团柔软,果冻般晶莹剔透,触感凉滑细腻,十分奇特。男人紧皱的眉心不由自主地舒展几分。但他从来不会忘记,在这个只有黑暗和绝望的世界,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隐藏着致命的危险。
瞳孔深处寒气四溢,男人咬破舌尖,逼出一缕鲜血,凝成薄如蝉翼的一枚刀片,含在干燥开裂的双唇之间。
粉红小蛇感觉脊背有些发凉,不由回头看去。
对上大虫子晦暗莫测的眸光,它软软地叫了两声,完全没有提起防备。它知道这大虫子受了很重的伤,根本不能动。
回过头,继续吭吭哧哧地拔钉子,吃奶的劲儿都用上,憋得圆脸涨红。这只小怪物根本不像是恐怖世界的产物。
男人眸光微闪,暗暗告诫自己不要被迷惑。
石板松动的声音传来,用力太猛的粉红小蛇抱着忽然被拔掉的钉子咕噜噜地翻滚出去。
男人闭了闭眼,有叹息的冲动。
好蠢……
“唧!”兴奋的叫声在石窟里回荡,像一只雀跃的小鸟儿。
男人不得不承认,自己糟糕透顶的心情受到了冲击。他想起弟弟蹒跚学步时摇摇晃晃的笨拙模样;想起那人每天放学扔下书包满屋子喊哥哥的场景;想起他们兄弟二人并肩作战,发誓永远不会背弃;想起深夜时因为想念孤苦无依的父亲,抱在一起痛哭……
泪水溢出眼眶,男人双瞳猩红,心如刀绞。
定了定神,他装作轻松地看向那只小怪物。
粉红小蛇抱着长钉摇摇晃晃地爬起来,笨拙的模样与年幼时的弟弟有几分相似。男人的眸光不由自主地柔软下来,但也仅仅只是一瞬。
被美丽表象所迷惑会死无葬身之地!
“唧!”
粉红小蛇举起钉子看了看,叫声十分兴奋。它把脑袋转向奇怪的大虫子,又把钉子高举一下,炫耀自己的战利品。
男人表情温和,含在双唇之间的血色刀片却一直处于随时都能激发的状态。
粉红小蛇快要饿疯了。战斗已经耗光它的能量。它伸长脖子,张开嘴巴,两只手握住长钉慢慢往喉咙里送。
有一门杂技叫吞剑,小时候经常在电视里看见。久远的记忆涌上心头,与眼前的场景贴合。男人不受控制地扬起唇角。
放松的心绪只是一瞬就绷得更紧,男人眼里的暗芒随之冷凝。这小怪物以法器为食,品阶一定很高,潜力更是无穷。放它离开,给它成长的空间,这个副本必然会成为十死无生的炼狱。
目光扫向半卧在黑暗中的那尊石像,男人摇摇头,在心里想道:论起危险程度,怕是连这只鬼母都比不上眼前的可爱生物。
长钉被胃液溶解,澎湃的能量在身体里炸开,滚烫的热流汇入每一个细胞,带来无与伦比的舒适感。粉红小蛇捧着圆滚滚的肚皮轻声哼哼。
男人用舌尖拨弄刀片。杀与不杀,全在他一念之间。
强大的消化功能让饱腹感迅速消退,粉红小蛇看向另外几颗长钉,口水控制不住地流出来。它立刻爬向奇怪大虫子的右侧。
“原来你不是对我流口水。”男人若有所悟。
这是一只不吃人的怪物?可能吗?
男人再次用舌尖拨弄刀片,眼瞳深处的冷意始终不曾散去。
他抬起麻木的左手,稍微活动一下。钉子拔掉之后,掌心和手背还留有贯穿的伤口。但诡异的是,没有一丝鲜血从伤口中流出,被钉穿的石板也未曾染上血迹。
伤口内部,血液丝丝缕缕地蠕动,像一条条寄生虫在肌肉里穿梭,去往该去的地方,滋养该滋养的器官。这具身体里的每一滴血都是活的。男人可以操控它们,就像操控自己的意念。
动一动指关节,确定手掌依旧灵活自如,男人这才看向小怪物。
粉红小蛇滑行的速度很快,眼神十分贪婪,口水洒了一地。它想干什么,不用猜也能看出来。
有它帮忙解决灭魂钉,男人自然不会轻举妄动。
一阵刺骨的阴风扑到小蛇面上,吹乱了它本就乱糟糟的头发。烛火疯狂摇曳,投射出重重幻影,视线变得异常模糊,眩晕感凶猛袭来。
男人意识到情况不对,立刻看向余下的四根长钉。这是精神类的攻击!
粉红小蛇忽然停下,发出警惕的低鸣。强烈的饥饿感让它完全忽略了这波攻击。
又一阵阴风刮过,声音尖利。在这恐怖的氛围中,四颗长钉齐刷刷睁开猩红闪烁的眼,扭动金属脖颈,怨毒地看向小蛇。
血气与精气异常凶猛地从男人体内抽取出来,灌入长钉。男人咬破牙龈,只为抑制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呻吟。
血管里仿佛流淌着无数根钢钉,活着就是最大的折磨。冷汗从额角滑落,浸入眼瞳,男人死死盯着那些长钉。要不是因为身怀禁术,他这会儿已经被吸成干尸了!
这几颗长钉拥有灵智。它们已经预见到,眼前这只外表可爱的生物将会把它们一一摧毁。
被四道怨毒的目光锁定,粉红小蛇喉咙微鼓,咽下一口唾沫。它在原地愣了一会儿,然后调转方向,爬往奇怪大虫子的右腿。
四道目光慢慢挪移跟随,点点红光闪烁不定。
阴风一阵阵从背后刮过,粉红小蛇浑身的鳞片都炸开。它环视四颗长钉,声音脆嫩,却也凶悍:“艹你大爷!”
小奶音撞上石壁,一遍又一遍回荡,恐怖的氛围一扫而空。
男人不想笑,但他忍不住,于是抬起留有一个血洞的左手,掩了掩唇。
四颗长钉:“……”
小蛇继续游走,眼睛来来回回扫视四个猎物。四颗人头齐齐看它,阴毒的目光冷得刺骨。
这是一场奇怪的对决,说恐怖,有点恐怖,说搞笑,有点搞笑。
“真是荒谬。”男人轻含刀片,声音低不可闻。
他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小蛇盯着长钉,长钉盯着小蛇,男人既要盯着小蛇,又要盯着长钉。三方对峙许久。
烛火还在摇曳,光影变幻多端。石窟深处,半卧在黑暗中的雕像轻轻动了动,然而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危险的讯号。
粉红小蛇缓缓收拢炸开的鳞片,朝奇怪大虫子的右腿滑去。一颗长钉贯穿鞋面和脚掌,深深插进石板。
长钉上的青铜人头死死盯着粉红小蛇,眼中猩红的光芒闪得极快。鲜血源源不断地抽取,迅速染红钉身。
男人狠狠皱眉,痛到痉挛。他的身体就是这两个怪物的战场。
粉红小蛇爬上鞋面,伸出细舌舔了舔青铜人头。它在复制之前的成功经验。
男人屏住呼吸,等待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