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羽贺先生下意识地瞥了远野大小姐一眼,好像在询问是否能和乱步继续交流这件事。
远野大小姐捂嘴轻笑:“看来羽贺先生也有小粉丝了。羽贺先生真的很厉害哦,你有什麽疑惑当然可以问了。”
虽然这麽说了,大小姐看起来却没有要给偶像和粉丝让出点私人空间的意思,还站在原地,半步都没挪动。
乱步狠狠点了点头,随即立刻开口道:“我能知道那位女服务生为什麽会被允许登上游轮吗?我以为这种宴会即使是服务生也会经过严格审查呢。”
“说起来,大小姐您真是宽容大度,明知道这位是恋人的前女友,也允许她登船了吗?”
乱步合掌一拍,表情十分钦佩,看起来很想讴歌一下远野大小姐的美好品质。
这个涉及私人情感关系的话题其实有些过于敏感,然而在听清楚乱步的话之后,在场的两人却并未表现出任何尴尬的情绪。
羽贺先生声音平稳地说:“那是因为大小姐和今井先生的感情很好,今井先生有游轮上的少许管理权,只是带个人上来这种小事,负责安保审查的工作人员也会通融一二,这才有了一点小失误。”
这话说得就有些蹊跷了,以面前这二位能在远野组的竞争里后来居上的才能,居然会把管理权下放给一个草包,实在让人很难信服啊。
乱步有些遗憾地说:“这麽说来,那位今井先生某种程度上来说也算是这艘游轮的负责人之一了,真遗憾呢,没能和这位今井先生当面交流一下。”
说到这里乱步突然语气一转,感慨道:“不过我听说这位今井先生脾气差,没本事,完完全全就是靠大小姐养着的草包罢了,这麽放肆,看来大小姐真的很爱他了。”
这话一出在场两人顿时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羽贺先生一双红眸里都有明显的震惊闪过,似乎没想到还有人会对一个刚刚过世的人,一口气说出如此多讲情面的负面评价。
多少有些不尊重逝者。
尤其是在逝者的遗孀面前。
远野大小姐先是一愣,随后语气略带恼怒地说:“那只是别人对弘二的偏见罢了,弘二其实很有才能,也很爱我的。”
这位女士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并不明显的薄怒,情绪仿佛延迟半秒才窜了上来,有种说不出的古怪。
是一直知道今井弘二的这副德行,一直装聋作哑,还是根本就对这个人是和品行完全不在意呢?
乱步摸了摸下巴,赞同道:“的确,和那位做议员的哥哥相比,这位弘二先生完全不值一提嘛,莫非您是因为对今井议员求而不得才会退而求其次选择这位的吗?”
远野大小姐猛地攥紧了拳头,应该是没想到有人会在自己面前不断说出这种冒犯的话来,此时用尽了全身的涵养才能维持住自己的面部表情,强迫自己不做出过激的举动。
“想必您是误会了,我和弘二认识的时候,他的哥哥还没有评选成为议员,在我这里一直查无此人,我怎麽会是因为喜欢今井议员才和弘二交往的呢?”
听到这句反驳,乱步单手捂嘴,声音模糊地说:“实在不好意思,这是不能说的吗?”
远野大小姐眉毛一抽,垂在身侧的手甚至将星空图样的裙摆拽出丝丝褶皱,看起来已经在暴走的边缘。
这位大小姐从来不是什麽温和的性子,只从以前那些出格的行为就知道,如今这幅谦逊的模样都是伪装。
如果这里不是什麽公共场合,远野大小姐说不定就要把乱步捉起来毒打了。
此情此景,简直就是把远野大小姐架在火上烤,不知道这会儿,大小姐有没有后悔。
她应该将时间单独留给这两位侦探的,这样就不会被乱步没有距离感的话语打击到了。
在远野大小姐略有些急促的呼吸声中,一边的羽贺先生瞥了这位一眼,脚下下意识向后挪腾了半步,也并未开口,看起来很不想触远野大小姐的霉头。
好在大小姐自我调节能力极强,稳住了即将崩坏的表情,做了几次深呼吸,声音轻柔地说:“希望您不要过度关注我的私人情感问题,还是多看看我们的新技术吧,一定有一种是您喜欢的。”
乱步听到这话,思考片刻,说:“的确有一样很感兴趣,昨天参观时你介绍的监控设备,看起来就十分好用,不知道有没有拍到那位凶手杀人的全过程呢?我能去监控室看看吗?”
这话让乱步身后的琴酒忍不住挑眉,据乱步先前的推测,那些所谓作为证据的监控录像,大概率根本不存在。
即使有,估计也是后来做的伪造,不知道这时候乱步突然提起,是有什麽目的。
远野大小姐闻言面色稍霁,甚至悄悄松了口气,调整出了一个还算和善的微笑,说:“当然可以,不过我还有其他事情要忙,就让羽贺先生带你去吧。”
身后的羽贺先生好像也没想到自己会被突然点名,略有些犹豫:“……我吗?”
远野大小姐点了点头,肯定道:“麻烦您了羽贺先生。”
“那两位就跟我来吧。”羽贺先生犹豫一瞬,应了一声,转身准备带着两人去监控室查看监控录像。
乱步欢呼一声,立刻跟了上去。
琴酒拎着小鱼桶走在后面,在和远野大小姐擦身而过时,对方那一丝外溢的杀意被琴酒捕获了。
远野大小姐不能在这种公开场合对做出些失了分寸的事,好在乱步见好就收,没有彻底将她激怒,否则两人被带去的可能就不是监控室,而是不知名的杀人现场了。
银发男人在几步之外驻足,回身看了一眼,青绿色的眼眸看向远野大小姐,那目光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团死肉,让人不住地胆寒。
这冷漠的眼神让远野大小姐悚然一惊,脊背一股凉意上涌,连那点翻涌起来的怒火都被压了下去。
目送着三人的背影消失在眼前的长廊里,远野大小姐立刻黑了脸。
因为此时恰巧是背对着一众宾客,她面上愤懑的表情十分明显,甚至带着难以遮掩的嫌恶。
方才那个黑发青年一句接着一句,实在让她有些压抑不住怒火。
此时叫来一边一直跟着的保镖,也是她带上游轮的一个心腹。
黑西装的男人长相十分普通,看起来就是沉默寡言的类型,估计扔到人堆里就会消失不见。
“这两个人是什麽来头?”远野大小姐语气冷冰冰地问:“是西西里来的?”
心腹仔细回忆了一下宾客名单,以及宾客们登船时的场景。
他当时就一直守在门口,几乎记住了所有宾客的脸,方便进行核对。
“是拿着发到西西里的那部分请柬来的。具体是哪个家族,恐怕还要去再调查一下。”心腹压低声音说道。
“西西里”三个字好像一盆冷水,直接彻底浇灭了远野大小姐的怒火。
如果原来被银发男人那一眼刺激到而心生戒备,此时就已经完全丧失了想要搞点小动作的心思。
因为这场招标会,远野组真正想要拉拢的目标,就是西西里的黑-手-党-家族,尤其是彭格列,据说现任教父就是出身日本,说不定会对扶持本土黑-帮很有兴趣。
即便被黑发青年如此冒犯,她姑且也只能先忍了。
远野大小姐嗤笑一声,道:“一直听说西西里的黑-手-党都很有风度,在那位教父先生的带领下焕然一新,看来现实也和传闻有很大出入啊。”
心腹沉吟一声,说:“真的就这麽放任那两人去查看监控录像吗?”
远野大小姐面色一沉:“不是已经伪造好了?你很细心,我也没想到真会有管闲事的来找茬。放心,他们什麽都不会找到。”
心腹犹疑片刻,说:“那个黑发青年……看起来洞察力十分强悍,羽贺先生的事会不会被他识破?而且看起来,他很像找到今井先生死亡的真相。”
“识破也无所谓,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不是我死就是我的好哥哥亡,已经没有遮掩的必要了。”远野大小姐伸手抚摸自己裙摆上点缀的碎钻,仿佛在通过这个缓慢的动作将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收敛干净。
在转身时,她已经变回了那个优雅有礼的远野大小姐。
“至于‘真相’,如果在这种情况下还会被他推理出来龙去脉,我就原谅他的无礼。”
因为在这艘游轮上,从始至终都不存在所谓的“凶杀案”。
而前往监控室的路上,乱步上前几步,和羽贺先生并排向前走。
船舱里的铁皮地面显得脚步声十分明显,回荡在空荡的走廊里,仿佛直接响在耳边。
在这阵奇怪的沉默中,仿佛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得十分真切。
乱步虽然耳力不像琴酒或者苏格兰那麽变态,但也比普通人强上不少,此时明显察觉到这位羽贺先生心跳有些加快。
这位在一众宾客面前进行推理,一直保持着从容不迫的青年,却在仅仅面对两位观众的时候显得有些紧张。
乱步状似无意地开口道:“看起来远野大小姐也没有那麽尊重你啊,居然完全不担心你的安危,就让你一个人带我们走吗?”
乱步此时的语气和之前的热络对比,明显冷淡了不少,完全不掩饰自己刚才全是伪装。
羽贺先生脚步微顿,语气温和地说:“只是看个监控录像而已,应该也不会有什麽危险吧?”
乱步侧头看他,语气很稀奇地说:“没有危险吗?就算我不是威胁,身后这位呢?他可是很轻松地就能打碎你的天灵盖呢~”
说着他侧了侧身,伸手向后指了指,示意对方看跟在身后的这位大杀器。
琴酒完全不介意被乱步推出去作为耀武扬威的筹码,甚至希望这位受人恭维放不下矜持的羽贺先生,在乱步面前能谦卑地低下头。
不然琴酒不介意让他直接跪下说话。
银发男人手上虽然十分儿戏地拎着个小鱼桶,但身上冷冽的气场怎麽也压不住,被那冰冷的视线盯上时,羽贺先生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开玩笑似的打趣道:“轮船上有那麽多监控,这边的走廊里也有,在这里动手,得不偿失吧?”
羽贺先生表现得好像十分有恃无恐,但隐隐又有些底气不足,毕竟如果面前的两人仍然认为他是那个受远野大小姐尊敬的幕僚,他尚且还能狐假虎威一番。
可黑发青年开口的第一句就已经将这种他自我保护的途径斩断了。
以单纯的武力值对比,他的确完全没有自保之力。
乱步点点头,十分赞同:“说的有道理,不过还做不到无孔不入吧?否则也不会没有能证实凶手在游轮上行凶的监控录像存在了。”
“而之所以把这场推理放到今天,是因为你们需要时间伪造证据和凶案现场,以防备有人真的要对事情的真相刨根问底,也是为了做给之后来查案的警方看的,顺便,更重要的是要让你记住这些细节,这才好在所有宾客面前表演,我说得没错吧?”
几句话说得羽贺先生走路的动作都僵硬了起来,声音略有些颤抖地说:“抱歉,您说的这些话我听不太懂。我是根据现有的证据才推测出杀人真凶的,并非您所说的那样……”
乱步突然轻笑几声,摆摆手,说:“不要紧张,如你所说,在这里干掉你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成为众矢之的,但你也应该明白,想让你死得悄无声息,对我们来说也轻而易举。”
“所以,羽贺先生——”
“能请你告诉我,事情的原委究竟是怎麽样的吗?”
乱步拉长了音调询问着,听着好像只是在随口闲聊,很容易让人放松警惕。
三人此时恰好走到了一个转角,密集的监控也难以避免地出现了死角。
下一刻,羽贺先生的后腰处被冰冷的棍状物抵住了。
三人的脚步停下,乱步慢悠悠地上前几步,正视羽贺先生写满紧张和恐惧情绪的一双红眸。
琴酒就站在羽贺先生的侧后方,姿态相当轻松写意,像羽贺先生这种身体素质约等于一只鹅的人,琴酒根本不需要太过紧张。
乱步盯着这双恐惧的眼睛,发觉这人虽然仍在恐惧,但身体却调整得十分自然写意,好像完全没有慌乱一样,忍不住赞叹:“啊,对了,你的演技真的很不错哦,居然能表演得没有不少破绽,很厉害,找这份兼职也是因为生活窘迫吧?”
“不过你要好好想想,钱财真的能和自己的性命比较吗?”
羽贺先生顿时瞳孔微缩,他视线向上瞥了一眼,也发现了这个地方似乎是监控死角,这两位在这种威胁人的情况下,选择地点也十分谨慎考究。
羽贺先生缓慢做了一个深呼吸,有些进退两难:“如果我现在说了,被大小姐知道我也很难活命啊。”
乱步劝慰道:“我当然不会把你背叛的事情告诉别人了,你完全没有必要担心这一点。”
羽贺先生犹豫着嗫嚅道:“可是……”
他话还没有完全说出口,身后拿着手-枪的琴酒就有些不耐烦了。
“啧。”银发男人皱了皱眉,手-枪的枪-口又向前送了送。
羽贺先生呼吸一紧,下意识抬起双手做投降状,慢慢说道:“我也并不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大小姐只是把推理的过程告诉了我,让我在适当的时候进行推理表演而已。”
“那麽关于这些内容,有哪一部分是真实的?”
“我也有参与商讨,甜点师和服务生,除了他们本身的职位之外,其他都是大小姐编造的谎言,至于那个被当成凶手的男人,他的确是远野大少爷安排到游轮上的,不过这个人本身早就被大小姐策反了,这次也只是配合大小姐演戏。根据他的说辞,他应该没有杀死那位今井先生,只是大小姐找来背锅的,顺便还能栽赃一下远野大少爷,毁掉大少爷的名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枪口的威胁太过让人恐惧,羽贺先生几乎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自己知道的都说了一遍,生怕琴酒一个不满意,直接就送给他三途川永久居留权。
“全部都是谎言……”乱步缓慢地重复了这句话,摸了摸下巴,随后询问:“那远野大小姐真的有所谓的幕僚吗?”
羽贺先生点了点头,说:“应该是有的,我只远远见过一面,并不知道那人的真实身份,不过大小姐对他很忌惮,看起来不是特别信任。”
乱步沉吟一声,仔细思索了片刻,说:“只知道这些吗?”
羽贺先生忙不叠地点头:“只有这些,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了。”
乱步撇了撇嘴,指指点点:“那你也太不争气了,居然这麽久都没在大小姐的集团混出点地位来。”
羽贺先生几声苦笑,心说自己对这些里世界的黑暗躲避都来不及,哪里还有那些胆子往前凑。
不过他没有将这话说出口,他看得出来这个黑发青年相当聪明,估计也不会和他这种普通人有什麽共情吧。
乱步见这人把情报都吐了个干净,对琴酒示意让他收-枪。
琴酒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武器,视线还在紧盯着这人不放。
知道乱步脚下一转,说了一句“走吧”,琴酒才拎着小鱼桶跟了上去。
丢下羽贺先生之后,乱步随便选了个岔路口先走着,没有准备继续前往监控室。
边走还边在脑海中梳理现有的线索。
身后的琴酒上前了几步,脚下又放慢了步调和乱步并排,有些好奇地询问道:“所以这个羽贺先生到底是做什麽的?”
“嗯?”乱步被琴酒的提问打断了思绪,下意识应了一声才回答道:“他啊,是个货真价实的演员哦。”
“虽然没有露脸,但一个人的行为、动作习惯都是很难改变的,我有在码头看到和他有关的小gg,除了远野大小姐不想羽贺先生露脸方便随时换人之外,估计这位自己也不想让自己毁容的脸展现在人前吧?”
“真算起来的话,远野大小姐可是对他有知遇之恩。”
琴酒冷笑道:“再有恩情,在自己的性命面前也什麽都不是,他出卖雇主倒是很利落。”
琴酒向来对这种背主的事情嗤之以鼻,所以组织里的叛徒处理他都很乐意代劳,好像十分不堪被卧底之流的人搅扰。
当然,这也是因为他在西西里的时候因为叛徒的事留下了一定程度的心理阴影,从此对所有背叛者都深恶痛疾。
乱步感慨道:“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真正愿意付出忠心乃至生命的人,终究是极少数的。”
乱步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姿态十分轻松,他侧头看了一眼琴酒,笃定道:“所以说呢,我的确很幸运。”
琴酒怔愣一瞬。
乱步其实从不吝啬于情绪表达,但大部分时间他不会用“幸运”这个词来形容自己,此时这样说,无疑是表达对琴酒的信任和认可。
琴酒略一偏头,轻咳了两声,把自己莫名上涌的情绪遮掩过去。
片刻后他又想起了另一件十分重要的事。
“所以,谁才是真正杀死那个今井的凶手?”
琴酒在乱步结束推理的时候就猜到,大概率这位表面上的真凶实则不过是个替罪羊,真正的凶手另有其人,而乱步明显已经猜到了。
但让琴酒意外的是,乱步摇了摇头,说:“这艘轮船上并没有发生过凶杀案,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讲,并不存在凶手。”
“如果想要知道是谁杀死了死者,然后搬运过来的,我们就必须弄清楚另一个问题。”
他对着琴酒比划两下,说:“接下来我们可以开始一个新的游戏,名字叫做……‘死者是谁’?”
死者是谁?
这个问题就很有趣了,因为在远野大小姐口中,这位死者就是她的恋人,今井议员的双胞胎弟弟,一个名叫今井雄二的花心草包。
琴酒的脚步微顿,沉思片刻,问:“你是认为死者其实就是一周前失踪的今井议员?”
琴酒还记得他们来到这艘游轮上的最终目的,就是找到从今井议员手里不翼而飞的那二十亿佣金,而乱步在一开始就认为二十亿佣金的去向和这场宴会有关。
至于看戏还是坑RUM的事,都只是顺手为之。
而这场宴会的出发点在哪里?
在横滨,在远野组,在这个不知道为什麽和今井议员兄弟扯上关系的远野大小姐身上。
琴酒以为乱步这麽说,是在暗示尸体是今井议员的,这也能解释为何佣金与宴会有关,为何与远野组有关了。
乱步缓慢重复了一次这个说法:“一周前失踪啊……马丁尼的追踪手法准确性有多高?会在什麽时候出现失误?”
琴酒犹疑道:“和彭格列那位学的追踪技巧,失误的概率很低。”
马丁尼是出身于西西里的一位非常传统的黑-手-党,和有些厌恶故乡的琴酒不同,马丁尼十分热衷于西西里的黑手党文化,如果不是在黑手党学校被乱步吸引住,根本不会漂洋过海来到人生地不熟的日本境内。
而马丁尼的一些手段更偏向于神秘侧,据说这家夥之前就是某个黑手党家族从小培养的幻术师,只不过后来光明正大地脱离家族,没少遭人诟病,如今在西西里的名声不太好。
马丁尼和琴酒两个人一起,能并称西西里黑手党里的卧龙凤雏,叛逆得十分与众不同。
西西里黑手党家族里的雾之守护者,通常都会选择幻术师,马丁尼对自己的定位倒和幻术师不太相同,他觉得自己集众家之长的手段很不一般,更喜欢称自己为“术师”。
幻术师这种人神神秘秘,习惯于遮掩自己,这也是马丁尼在极度崇拜乱步的情况下,也很少进行轮换任务的原因。
“我记得马丁尼的追踪术式必须要拿到一件原主人的贴身物品,那东西你们是什麽时候、从哪里得到的?”乱步询问道。
琴酒回忆道:“在今井议员出差时的宾馆里。”
“也就是说,时间是在暗杀任务失败之后。那麽你们怎麽能保证,在那时出差的今井议员,真的就是‘今井议员’呢?”乱步提出了一个盲点。
这平淡的话语仿若惊雷,一下子让琴酒回忆起了什麽。
乱步接着说道:“你猜猜,一个明知道自己一旦背叛必然身死的暗桩,为什麽会不知天高地厚地威胁组织成员,要求执行一场暗杀?”
“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组织有多可怕……”琴酒下意识地接话道。
事情好像能够顺着乱步的推理被完全理顺,琴酒也相通了其中的关窍。
按照乱步的推断,这位今井议员早在不知道什麽时候就已经被自己的双胞胎弟弟李代桃僵,甚至可能早就不知去向,但因为有弟弟顶替他的身份生活,失踪的消息才一直没有传递出来。
琴酒无法猜测具体的调换身份的时间,但至少应该在药品交易结束,二十亿佣金汇出之后。
那麽这位暗桩之所以不说出二十亿佣金的去向,究竟是因为想胆大包天地利用组织除掉政敌,还是他实际上根本不知道佣金的去向,只是在狐假虎威呢?
大概率是后者。
恐怕这位今井雄二先生,从来不知道自己分别已久的哥哥都在做着什麽危险的事。
只从光鲜亮丽的外表和出手阔绰的经济状况就判断自己的哥哥身份不一般,如果他取而代之,一定有不少油水可捞,所以才如此胆大妄为。
怪不得,怪不得这位今井议员前后出现了如此严重的反差,简直可以说得上是性情大变。
想明白这些,杀手先生顿时有些恼羞成怒。
这也不就说明,琴酒因为当时对乱步命令的盲目遵从,差点被一个草包给骗了。
如果不是乱步当时及时把任务叫停,他岂不是要被那个酒囊饭袋耍得团团转?
乱步看到琴酒黑下来的表情,捂嘴“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在琴酒凉凉的视线扫过来时,立刻摆了摆手,说:“没关系啦——都是基尔的错,是情报出错才会让你被诓骗的。”
话虽如此,琴酒还是有些薄怒,接着说道:“之后关于负责情报工作的人选,我一定会仔细斟酌。”
“说起来,你知道基尔是为什麽会背叛的吗?”乱步背着手往前走,语气多少有些迷惑。
乱步自认为算是组织里对下属最好的一个领导人了,不说RUM这种没心肝的资本家,就算是琴酒也因为高强度的连轴转工作时间而饱受非议。
如果能排个组织里最不想进入的小组名单,琴酒永远都能高坐榜首,没办法,琴酒行动小组的死亡率虽然不高,但因为领导人是个工作狂魔,已经快到了无人竞选上岗的地步了。
所以这次挑选新人会直接全员卧底,琴酒多少也要担一部分责任。
而乱步手下的人待遇比别人那边好多了,并且只要乖乖听话完全不会有死亡风险。
真是不明白基尔怎麽会选择投靠到RUM那边去。
虽说这个人是琴酒选上来的,因为一次都没执行过轮换任务,乱步也并不熟识,可RUM以此作为炫耀的筹码,让乱步多少有些不爽。
琴酒侧眸看了乱步一眼,说:“我不在意,不管是因为什麽,我想他都很清楚结果。在我这里,背叛者只有死路一条。”
——苏格兰也是。
琴酒并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大部分时间他都很愿意纵容乱步的每一个出格的决定,但唯有涉及到安全问题时,琴酒会显得十分固执。
不管苏格兰如今表现得如何温顺,琴酒都不会相信苏格兰对乱步只有真心,没有其他企图。
杀手先生至今没想明白苏格兰到底哪里值得乱步青睐。
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一手好厨艺,肯定还有其他原因。
乱步看清楚了那双青绿色眼眸里想要诉说的未尽之言。
他撇了撇嘴,说:“就算不相信苏格兰,你至少要对我有点信心嘛。阿阵——每次只要是听我的话,我们都能好好活下来,不是很好吗?”
琴酒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的确,每一次,都能化险为夷,可也许仅仅只是活着。
琴酒仿佛自虐一般,目光在乱步腿弯处徘徊,他知道那一层布料之下,是至今仍然会带来隐痛的伤疤。
哪怕乱步说过无数次宽慰的话,他恐怕都没办法将那段记忆彻底忘却。
杀手先生有些烦躁地皱了皱眉,有点犯烟瘾。
乱步被这眼神盯得有些不适,扯了扯琴酒的衣袖,说:“走吧,带我去后厨看看吧,我想吃小布丁——不知道那位甜点师的手艺有没有苏格兰那麽好……”
“后厨”和“苏格兰”两个词放在一起,瞬间让琴酒回想起了昨天晚上乱步和苏格兰的手机通信,顿时觉得自己的一腔关心喂了狗。
杀手先生把手一伸,将那个拎了一路的小鱼桶递到乱步面前,说:“拿着吧,你的鱼。”
乱步表情顿时垮了下来,有些不情不愿地拎起小鱼桶。
琴酒在前面慢悠悠地带路,乱步在后边一步三顿地走着,试图唤起琴酒的良心。
可惜杀手先生的包容心都因为苏格兰消失得一干二净,此时完全不想纵容乱步的小性子。
至少得让乱步知道在他面前偏袒苏格兰是会受到惩罚的。
乱步耍赖不想快点走,琴酒也不催,两人在走廊里慢慢晃悠,约莫半个小时后才来到了后厨的位置。
乱步一马当先,踹开了后厨的门,一眼就瞅到了门边的小马扎。
把手里的鱼桶一扔,乱步在小马扎上坐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cos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表情包。
琴酒曲指敲了一下乱步的额头,在乱步吃痛的嚷嚷声中,和有些被惊扰到的甜品师讨要布丁。
银发男人余怒未消,身上冷冽的气场让甜品师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声音都有些颤抖地说:“您稍等。”
小马扎比料理台矮了太多,乱步只能抻了抻脖子,极力探身才能看到另一边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