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合他们的话，方玄统计了信息，目前这场游戏有几个规则：
海水可能每30分钟淹一层。
同处在一楼的人鬼除了杀死对方，否则离开不了这层。
高层的人不能往下，只能等底层的玩家上来。
每一层通往上层的楼梯，不知道每隔多少时间会开放，是一起开放，还是提前逐步开放？
“站住！别给我跑，你是鬼，为什么还要怕我？”几个人擦着方玄的肩膀，在人群里缓慢穿梭。
方玄停下思索看去。
他们怒喊道：“不杀了你，等会我也要死！我拼了！”
“不，你才是鬼。”前面的人欲哭无泪，向周围人求救，“求求你们，帮帮我吧，他是鬼啊，一直追着我杀。”
这人一哭，引得周边人看后面人的眼光都发生了质的改变，不约而同地握紧匕首。
后面的人察觉到情况有异，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们居然相信鬼的话？他在演戏好不好，你们别被他骗了！”
“我是人，不是鬼……如果我是鬼的话，为什么还要逃跑？不直接杀了他？鬼不是普通人么？”他一说，这些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后面。
后面人又说：“之前的怪物诡计多端，很会伪装，难道你们都忘了吗？这些鬼可以装成弱者，博得你们的信任和同情心。你们别被他骗了！”
两边人争持不下，互相指认对方是鬼。
“他们一样，怎么分啊？这个说他是鬼，那个说他是鬼，烦死了。还是别管闲事，让他们自己搞，多担心自己吧。”不少人窃窃私语。
方玄为了验证心中的想法，拨开人群走到他们面前。
“伸手。”他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伸手干什么？”虽然困惑，但是方玄说的话他们还是得听听，于是都伸出一只胳膊。
方玄把两边人的胳膊探了一遍，意外的是他们体温相同，都是人类正常的温度。
这个方法不管用，还有什么办法能分出人鬼？
“你的手好冰。”两波人一前一后道，“方玄，你认出我们谁是真的谁是假的么？”
“不知道。”方玄转身离去。
“哎哎！第二层通道开了！现在是游戏十五分钟。”不远处几个人欣喜地挥手，第一个带头上去，紧接着这层的人纷纷进入上一层。
这几个相同的人眼瞧着周围的人越来越少，内心迸发出强烈的恐慌感，“还有十五分钟海水要到第二层了，我不能死在这里。你去死吧，杀了你我才能活！”
一场恶斗就此上演，他们跑来跑去，时不时拿刀捅向对方。
方玄观察了一刻，他们都和正常人无异，鬼的能力暂时没有体现。
那游戏系统说的可不是普通人究竟是什么意思？或许跟时间有关？
“哈哈哈！我赢了，可以上去了。”争斗最终还是有了输赢，赢的人吸食了败者活下来的机会。
那几具尸体被扔在楼道里，因为灯光偏暗，移动的人时不时还得不小心踩上几脚，摔到在地。
“真晦气，尸体摆在路中央。”一人碎了口，赶快逃开。
方玄无声地走过去，和周柏将尸体扯到路边。
“你要做什么，方玄？怎么还不走，已经过去十分钟了。”周柏待在他后边劝说。
“嗯。”方玄撩起他们的衣物，查着他们的伤口，血液鲜红正常，里面器官和人类的一样。
死的是人还是鬼？
不知道。
“方玄？”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前面游来，张安励总算来到左侧的楼梯口。
方玄检查完毕，用他们的衣服擦拭掉手上的血，“嗯。”
张安励顺了一口气，蹙起眉头，双手的指甲又被啃成光秃秃的，“赵大哥和小英跟我说了，他，他在第三楼……我感觉很不好，我……”
方玄回头，注视张安励暗色的脸庞，对方忧心忡忡的神态一览无遗。
“去第三层。”方玄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他打开虚拟屏幕，看到了赵大勇给他的留言。
【我到第三层了，在编号3的位置。我看到了另一个张安励，正在他的房间。方玄，我还发生了一点事……】
方玄接受完讯息，立马来到第三层。几分钟后，第三层的楼梯开放，人流极速减少。
游戏进行到三十分钟，第一层已经被淹了，留给他们还有大概三十到四十分钟的时间，没在之前分出谁是真假张安励，后果可想而知。
而他遇见的赵大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编号3的楼梯离左侧有两千米，方玄跑了十三分钟才到这里。
他给赵大勇发了已经到达附近。
信息刚发完，旁边的一个蓝色屏障便打开了，张安励矗在门口，嘴里咬着指甲，待看到方玄身后的张安励后，脸色大变，面如土灰。
他颤巍巍地指向那个张安励，惊恐说：“方玄，他是假的……不要，不要靠近他。”
而方玄身后的张安励直摇头，一手搓着衣角，“你是假的……你，你在骗人。”
方玄一声不吭地观察两人的动作和神情，一时也分不清。
“头疼。”周柏长吸一口气，“鬼真的能装成这种样子吗？刚刚那些人互相残杀，我看都是普通人的样子，他们也想活吧，总不可能拿自己命开玩笑。”
“不知道。”方玄走了进去。
两个张安励都害怕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中间隔了好远的距离，生怕不经意间被鬼杀了。
其中一个张安励忽然想起什么，跟在后边赶忙说：“赵大哥，受伤了，他的腿……”
方玄一进门，就看到赵大勇全身湿淋淋地坐在床边，嘴唇发青，额头脸部流了大颗大颗的汗珠。
他一只腿的裤腿被卷到了膝盖以上，而膝盖处的骨头已经把皮顶起来了。
“人太多太挤，我腿脚不便，不小心被后面的人推倒，那些人踩着我的腿直直走了过去。”赵大勇疼痛难忍，止不住漏出一丝痛苦声。
方玄轻声走过去，检查他受伤的情况。这正好是那条唯一健康的腿，足部和小腿里面的骨头碎成很多块，不知道被多少人踏过。
眼下两条腿都落下残疾，对赵大勇来说是个晴天霹雳。
赵大勇眼中冒出一缕无望，怜惜地摸着这条腿，“我后半辈子就靠这条腿了，没想到还是没保住它。”
方玄收回手，坐到了床边，他望着窗户外的黑色，肯定说：“我们会带着你。”
“嗯嗯。”两个张安励同时说，“赵大哥，我们会带着你一起。”
话落，他们诧异地看向对方。
赵大勇唉声叹气，深深地看着他们，“外形一样，小动作一样，刚刚我问末日以来的细节也能够回答上来，现在说的话也一样……你们到底谁是真的？”
“我，我。”两个人一齐答道，“他是鬼，你们别听他的。”
“唉……”
“其实我们都不知道谁是鬼，只能先这样了。”周柏也坐了下来，右手摸着衣领口的一个银色的东西。
方玄侧过头，逐一问两人相处的细节，问了十几个后，他们毫无疑问都能回答上来，找不到一点破绽。
时间还剩下三分钟。
第二层快被淹了，马上海水蔓延到第三层。
方玄猛不丁地说：“时间不够，拿出刀，杀了对方。”
赵大勇愣住了。
“杀了他，你可以活着。”他冷冷道，“否则你们都得死。”
两个张安励都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惊一乍的，他们僵持了许久，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匕首，蹑手蹑脚地抽开刀鞘，指着对方。
他们动作出奇的一致，都是死咬着嘴唇，抬起双手，准备刺向另一个人。可刀挥舞一半，停滞在空中。
“我没杀过活人，我，我有点下不了手……”他们异口同声地说。
方玄观摩他们的表情，“他不是人，杀了他。”
两个人被方玄的话怂恿，抬了抬手，做了心理准备，他们脚步挪动几下，这次的刀都一同刺入两人的腹部，就在刀尖要抵到皮肉时，方玄拉开了他们两个。
怎么回事？
游戏系统怎么操作的，能让鬼临死之际都保持普通人的模样，仿佛是忘了自己真实身份。
“能分出来么？”赵大勇扯下裤腿。
方玄微微摇头。
“这可怎么办？”
两人对视一眼。
赵大勇用眼神问他，难道随便杀一人么？
方玄表示不知道。
还是不知道。
“海水涌上来了。”周柏的声音打断两人的眼神交流，“得尽快做决定。”
“方玄，赵大哥，我是真的。”
“方玄，赵大哥，我是真的。”
又是一样的话。
方玄闭了闭眼，站起身，对他们说：“带他，先出去。”
“哦哦，好。”两个张安励背起背包，忌惮地绕着对方走，分别来到赵大勇的两侧，抓着他的胳膊，扶着他起来。
赵大勇忧郁地瞥着自己的双腿，手借着两人的力，站了起来。他抬起一条腿，膝盖下的小腿在空中甩来甩去，骨头的作用微乎其微。而另一只坡脚的腿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
他身形高大，人长得也壮，张安励瘦弱的肩膀很快支撑不住他的重量，腿不由得软了一下，三人摔在了海水里。
这时候的海水已经达到了五十厘米。
三人都喝了几口又咸又冷的海水。
“我的腿已经废了。”赵大勇双手摸着墙面，努力站起来，“新的游戏一开始，我就感觉自己活不了多久，毕竟我的一条腿摆在那里。没了护盾，我什么都不是。”
方玄回过头，看着这双坚毅的眼神，说：“继续走。”
周柏停下，“要不我来背你吧。”
赵大勇挥手拒绝，“你们背不动我，还是别麻烦了。”
“赵大勇。”方玄喊了他的名字。
“万一我是假的呢？这样想你们都能接受吧。”赵大勇突然这样说，他瞅着一米处的楼梯通道，“我们还是先解决张安励的问题。”
“从现实层面上找不出张安励，那你就凭直觉，你觉得谁是假的，方玄。”他的身体紧紧靠着墙壁，以防被汹涌的海水冲走。
方玄听闻，瞩目两人的身体。
两个人都用着同种眼神看他，都在向方玄诉说自己是真的。
凭直觉，谁是假的？
“你的直觉。”方玄问。
“我不知道，我甚至觉得他们都是张安励，我相信你的直觉和判断。”赵大勇说。
方玄沉默一会，依照微弱的直觉，他选择了后来出现的张安励，他是假的。
可这次的直觉太弱，弱得难以察觉，方玄这时候也不确定直觉的正确性。
但时间不等人，再延误下去都得死。
他不动声色地抽出刀，准备一击毙命，哪想到这时候赵大勇用眼神示意他住手。
“你别动，我来。”
赵大勇的眼睛透出这种意思。
“不确定。”
方玄抿了抿唇，意思很明显。
“方玄，他是鬼。”赵大勇左侧的张安励害怕道。
“不，你是。”右侧的张安励摇头说。
方玄握紧刀柄，并没有打算停止，当他的刀要浮出水面时，赵大勇先一步拿刀刺向了左侧的张安励。
左侧的张安励捂着自己腹部，露出被背叛的绝望神情，“赵大哥，为什么……你杀我……他是鬼，我，我不是……我还扶着你进入我的房间……为什么……明明，不是我……”
另一个张安励愣在原地没动。
赵大勇眼中含泪，狠心又刺了他一刀。
“他是鬼……”张安励奋力腾出一只手，抓着赵大勇再想刺来的手，“好痛，赵大哥，我好痛，别杀我了。”
“张安励。”赵大勇吞咽了下口水，哽咽说，“我跟你说过，希望有一天我们都能保护团队的人，这次轮到我先来保护他们。我这身体算是废了，临死前做这事也是值得。唉，身为坦克的我最终都碰血了，更别提其他输出的职业。”
被刺了两刀的张安励听到这番话，哭声越发小了，“我是真的，你杀错了……”
赵大勇流着泪水，手一抖，松开了刀。
另一个张安励哭泣说：“不不是，赵大哥，我是真的，我太没用了，还是杀不死他……”
赵大勇拉着逐渐咽气的张安励，血水在他身边疯狂翻滚，他把死去的张安励拉到自己的身边，对活着的人苦笑说：“如果你是真的，我希望你别上游戏系统的当，一定不要碰血，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去碰。”
“好好，赵大哥，我答应你。”张安励泪如雨下。
“你太冲动。”方玄迈着大腿一样深的海水，走到他的面前，“我不确定。”
赵大勇扬了扬嘴角，“但你有了一个模糊的选择，那我就会去尝试。”
他用手臂擦干净脸上的血，对前面的人说：“你们快走吧，我就不走了，我走不动了。”
“别，别这样。”张安励想要拉他。
赵大勇摇摇头，拒绝了。
“自从腿废后，我萎靡不振了好久，好不容易振作起来，末日又来了，那种因自身身体残疾的原因被人抛下的滋味很不好受，我以为会一个人死在孤零零的地方，没想到居然这么幸运和方玄你们认识。方玄，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团队，现在也轮到我为你分担一点了。”
“我不确定。”
“我也不知道我杀的人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是假的，那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是真的，那就证明是我们都错了。我杀了朝夕相处的同伴，我有罪。我拿我的命去赔，一命换一命，希望他不要怪我。”
方玄重重呼吸了一下，归根结底这是他的抉择。
张安励听后，又去拉着赵大勇的胳膊，“我是真的，你没有选错，赵大哥，走，一起走。走，我扶着你，别这样死。”
赵大勇望着张安励着急的眼神，忽然笑了。
“如果是这样，是最好了。”
“你们走吧，别让我拖累你们。我出生在大海边，又靠着大海吃饭，最终死在海里，也算落叶归根。”
“方玄，张安励，你们快走。”
方玄喉咙意外地难以滑动，他盯着赵大勇说：“嗯。”
“向上走吧。”
“知道。”
“张安励。”方玄硬声道。
张安励猛地停下动作。
“走。”
张安励低头打量了半天赵大勇，最终放下了他的胳膊，一步三回头地跟着方玄走去。
方玄通过蓝色屏障的时候，往回看了看，赵大勇举起刀，向他挥手，以作告别。
赵大勇，这时的你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如果是假的……
一瞬间，这种想法在方玄的脑海里闪过。
他回头，穿过了屏幕。
三人沿着楼梯，脚步发重地来到第四楼，四楼遍地是尸体，惨不忍睹。
“杀了你！”一些人为了活命，追赶另一人。
方玄打开聊天软件，其一的赵大勇和张安励头像已经灰了。他转过身，看了眼身后的张安励半晌，张安励还在哭着。
“你是怎么选出他的？”周柏忽然问，“因为他首先出现在你的面前，而那个张安励后出现？”
方玄缄默一会，没有作答。
周柏挠了挠头发，一只手又伸入领口，捏着那个银色的东西。
“这是一个杀人游戏。”
“未来的我们都逃不了。”

第86章
方玄跨过多具凉透的尸体，来到第二十一层。这里甬道拥挤不堪，每个人前胸贴后背地站着，他们几人只能杵在楼梯间。
上面的人呼吸略微困难，却还在努力说些什么，仔细一听他们都在断断续续地说：“兄弟，要不要一起合作？你相信我，我绝对是人，不是鬼。我和他互相有防备，不好杀对方，但陌生人能轻易靠近杀掉。一起合作，你好我也好，也不用担心没杀成反被杀了，是不是？”
一个人想了会，若有所思道：“是这个理。”
“合作？”
“行。”
游戏进行到将近五个小时，很多人找到了快速通关的诀窍，运用陌生人的出其不意，更快杀死对方。
“利用他人之手，攻其不备，这的确是个……办法。”周柏左手大拇指摩挲着戒指，又说了一句，“另一个我在第90楼。”
方玄看了周柏一眼。
“90？”张安励用牙齿磨着不平整的指甲，忐忑说，“第二个方玄也在这楼。他之前给我发信息说，不要相信1楼的方玄。”
方玄盯着不安的张安励，抿紧了唇。
两个相同的人指认对方是真是假，这些话是目前最没有用的信息。
周柏顺着这句话，问他：“你们相处这么久，你觉得他是不是真的？”
张安励仰起头细看方玄的眼睛，楼道里暗沉的黄光落入这双黑色眸子里，就此沉沦下去。他眨了一下眼睛，低下头，望着五根手指上被啃得难看的指甲，“我，觉得是真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方玄的眼睛很像黑洞，很像被遗弃很久的潭水，很像长满青苔水草的水井，光进入眼睛里，好像从来没有出来过。”张安励说出了一直以来的想法。
周柏凝望这双眼睛，回想了从前，“是，很像。像一具尸体的人竟然对求死的人说，‘活着’，违和感太重。”
“不过想一想，眼睛容量有限，大量的光填补了空缺，以后肯定会溢出来。”
“楼梯开放了！”此时，甬道里传来欣喜若狂的声音，“我们得赶快到最上面的几层，去找游戏系统，但他是什么样子？机器人？”
“不知道……先上去再说。”
方玄暂时没动，等人群走得差不多，才到第二十二楼。
他们刚踏上这层，徐鹤已在这里等候多时。
“方玄大佬！终于等到你了。”徐鹤跑过来，跟在方玄的身边，气鼓鼓道：“这是什么狗屁游戏！又叫我们杀人，周围好多人都疯了，怀疑这怀疑那的。”
处在徐鹤身边的张小玲向方玄点点头，“你们好。”
“嗯。”方玄几人在这层停了半个小时，等上面几层开了，又继续向上走。
第二十三楼，他们听到了特有的哭泣声。
“是纪大哥和思雨。”张安励探出头去，“纪大哥还真用不了虚拟屏幕，我看他的两个全是灰的。”
“方队长，等你们好久了。”纪易唯抱着哭泣的高思雨站在楼梯口。
原本哭哭啼啼的高思雨转头见到熟人，停止了哭声，眼泪却还掉得老长，她动了动屁股，嘴巴撅得老高。
张小玲见高思雨一副不舒服的模样，小声问：“她吃了吗？喝了吗？换尿不湿没？”
“吃了面包，喝了矿泉水，没尿不湿。”纪易唯说着，将高思雨递给了张安励，“我拿小屁孩真没法。”
“不哭。”张安励擦掉她的泪水。
张小玲连忙从背包里取出一件衣服，用刀割成尿布的样式，“将就用吧。来，孩子给我。”
“哦哦，好。”
张小玲娴熟地换好了尿布，温柔地哄着高思雨，“我儿子小时候也这么可爱，只是长大了，我没带好他，经常打他凶他，他死的时候才十二岁。”
方玄看着她的每个动作，最后拧过身，看向纪易唯。
纪易唯在人群里悄悄伸过来一只手，紧紧握住方玄的手，他的大拇指轻柔地抚摸手背。
方玄微微低倾头，盯着这只手看了好一会。
这只手是冰的。
“方队长，我们走吧。”笑意铺满了纪易唯整个眼神，他问：“第二个你在哪层？”
“九十。”方玄目光掠过他们的手，直达通往上层的楼梯，他的声音波澜不惊道。
“另一个我不知道在哪层。”纪易唯松开手，声线浑厚，“该把冒牌货全杀了。”
“嗯。”方玄右手揣进口袋里，两人落在队伍的最后方，肩并肩地往上行走。
再往上，他们看到的便是无尽的杀戮和怀疑。人类为了不被淹死活下来，会想方设法杀死另一个人，杀完之后想起游戏系统说的话，又在猜疑身边哪个陌生人是鬼。
整个封闭的空间凝结着浓重压抑的气氛，灰沉沉的光打在每个人身上，他们的脸隐隐绰绰。
先前总算团结合作的人类在这个时刻仿佛就是个笑话，游戏系统随便一挥手，他们就像是一朵蒲公英，被风吹得七零八散。
“我们已经着了他的道，却改变不了。”周柏轻声轻语地说，“每个人都想活下去。这个游戏规则太恶心了。”
徐鹤带有希冀问：“方玄大佬，你这么厉害，找到差别了吗？”
张安励替方玄回答：“没……一模一样的人不好分辨。”
方玄没吭声。
纪易唯双眼平静地划过面前跪在地上大哭的人，“人类，太脆弱。”
一个小时后，他们来到第35楼，与第一个小英汇合了。
小英和钟疏琪在一块。
“周柏，你是真的假的？”钟疏琪问。
“我不知道。”周柏回答。
“唉，我也不知道自己是真的是假。”
方玄将这几个小时观察的结果说了出来：“鬼应该被清除自己的记忆，引入了人类的记忆。”
“所以在他们自己看来，他们就是玩家？”小英吸了口气。
“嗯。”
钟疏琪拍拍额头，“那更是雪上加霜。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鬼，好歹能从微表情和微动作看出什么端倪，如果打心底认为自己是玩家，压根分不出来。”
“是的。”小英转口担忧说，“另一个我和夏知都在第四十一楼。”
方玄接收到第二个小英具体的位置，进入了第四十一楼，一群人走了二十几分钟，来到她的房间。
夏知打开门，惊喜道：“哥！方玄，张安励，小英。”
纪易唯拍拍他的肩膀，掏了下耳朵，“你喊我哥我一时半会还真不习惯，肉麻。”
“切，不知道谁还喊了个比这更肉麻的。”
“你想挨打？”
“哪有。你们快进来。”
方玄走入房间，里面的小英站起身，与方玄旁边的小英对上了视线。
“我是真的。”两个小英齐声说。
方玄依旧问了十几个问题，结果仍然不变。
如所有人预料分不出来，他们灰心地坐在大床上，吹着温暖的暖气，脑袋逐渐发懵。新的游戏已进行了九个小时，他们的身体慢慢扛不住了，睡意和饿意疯狂袭来。
各个人半睁着眼，半截身体已经躺到床上，边吃食物边打瞌睡。
纪易唯一只手护住方玄的后背，让他可以往后稍微靠靠。方玄瞥了瞥他，背部一开始挺得笔直，后面兴许撑不住了，微微弯了点。
倏然，夏知的声音震醒了所有人。
“游戏系统死全家！为什么会有这么恶心的游戏？另一个鬼获得了这个人的所有记忆和外貌，就可以成为她了么？！”
钟疏琪盯着之前和她一起的小英，“但是人不就是由躯体和记忆相关组成么？如果拿一个相同的空壳，然后灌入一个人的所有记忆。你们说这是他吗？他继承了这个人的所有。”
“……不知道。”
“但我觉得不算吧。”
“方玄大佬，你们感觉呢？”徐鹤坐在一边问。
“感觉都一样啊。”夏知喝着一瓶水。
方玄嚼着面包，望着她们两个。
两个小英站在两边，沉默不语。
钟疏琪看向了一开始跟她汇合的小英。
夏知看着和他在一起的小英。
其他人满眼迷茫，不知道该选谁。
在抉择面前，他们下意识会选择一开始遇见的人。
方玄把他们的反应都看在眼里。
“什么时候结束这场游戏？”其中一个小英说话了。
两个小英一同抬起头，看向漆黑的窗外。
“小英……”张安励叫了她。
小英听着门外面的哀嚎声，眼神痛苦，“我们又在自相残杀。”
话落，忽然她们同时睁大眼睛，向前走近一步。
“蓝色屏障外是不是划过了什么？”她们问。
方玄看了过去，几道白色的光线沿着深深的黑暗往左下方坠落。
这是流星。
“是流星吗？”夏知惊讶道。
“是流星。听说向流星许愿，会实现愿望。”两个小英十指交叉，虔诚地许下了一个愿望。”
“这个其实都——”是骗人的。
夏知刚想把后面的话说出口，又闭嘴了。他们现在这种境地已经被逼着把希望寄托于流星上了。
右侧的小英放下双手，背对着众人，“我曾经折了一只千纸鹤，也默默向它许了愿，希望我们团队能走到最后，希望有更多的人活着。但千纸鹤不管用，团队的人一个个死去，月薇姐死了，纪大哥差点死了，第三楼的赵大哥如果是真的，也死了，许多人都死了……”
“我们这颗星球很落后，人类的实力太弱，所以全程被高级文明玩弄于股掌之间，他们不把我们的命当命，我们也根本无法反抗。”
“我们怎么样才有活路啊？即使走到最后，等着我们的也是死亡？”
小英的话问住在场的人。
她转过身，又问了一遍：“流星有用吧，是不是这次向流星许愿了，真的能愿望成真？”
“你们看，流星越来越多了……”
所有人嗓子哽住了。
方玄看着远处黑夜里闪过的一颗流星，这颗流星转瞬即逝，很快没了踪迹。
该如何破解这个游戏？
两个相同的人，该怎么分辨？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在远处的流星时，右侧的小英兀地掏出一把匕首，快步跑过去，一刀刺穿了她的脖子。
左侧的小英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干倒在地，她用力压着脖子处汩汩冒血的伤口，声音已不成调。
“你……你……鬼……”
众人的身体宛如弹簧般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