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铃笑眯眯:“那等会儿多吃点,奥。”
妖熟练地去橱柜拿筷子和勺,捏着餐具像是武器,浑身散发着蠢蠢欲动的气息。
宋疏按住他,转眸望向王铃,递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穿着大红短衣的中年女人捏捏围裙,低头凑过来,生怕别人听见似的还压着嗓门:“那篮球场你真要捐呐?”
对上她那双担忧的眼睛,宋疏了然。
“是,已经说好了。”
王铃深吸一口气,不赞同地轻拍了下他的肩:“人家那些给家乡捐钱建设的,都是有家底的大老板,你凑什么热闹。我听说一个要十几万哩,你一个刚开业的小书店刚赚几个钱?”
“你还小,没结婚没孩子,家里也没那么多长辈能支持,以后日子那么长,用钱的地方多的是,该自己多攒点!善良没错,但咱也得先己后人呐。”
越说,王铃脸上的担忧越重,恨不得跑去镇政府的小院,从宋荆手里帮他抢回来。
围裙都要被她扣个洞出来了。
啰啰嗦嗦许久,青年一直垂眸听着,没回声。王铃忽然停下话头,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太对劲。
她是不是管的有点宽了?是不是有点烦人?毕竟是小叔自己的事。
王铃纠结地低头皱眉。
看出她的想法,宋疏轻笑。
“不烦,也不宽。”
头顶响起青年温润的嗓音,王铃惊讶抬头,下意识捂住嘴巴。心里想的话,刚刚应该没秃噜出来呀?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才会跟我说这些话,谢谢你帮我考虑那么多事情。”宋疏眉眼弯弯,眼睛里折射照进房间的阳光,闪闪发光。
“不要担心,相信我,我有分寸。”
这事被传播出去以后,很多人夸奖他为家乡做贡献,很多人调侃生意兴隆,还有很多人像刚刚那样高兴地请他做客。
却只有宋季抽卡问要不要把卷款名额让给他,只有胖哥说以后没钱可以到快递站兼职,也只有王铃会目露担忧,帮他想那么长远的以后……
这是家人呀。
宋疏怎么会认不出呢?
傍晚宋老三带着草帽,扛着锄头归来。三人正端着碗盘奔走在厨房与餐桌之间,饭菜的香气飘满小院。
看见宋疏,他欲言又止。
王铃瞧见,端着一碟焖豆角过去拍拍他肩:“小叔是个有分寸的孩子,相信他。”
宋老三最终点点头。
“快去洗手,开饭!”
夏日的夜幕悄然降临,外面虫鸣咕咕,清脆透亮。巨大的星星之网下,小小的院落点亮一盏白炽灯,屋里人影绰绰,时不时响起对话。
“央酒,来,吃这个。”
“小叔瘦了,多吃点肉。”
“唔,你们饱了?剩下全归我!”
望着房间里的热闹,门楼顶孤坐的老太太露出一个缺了牙的笑,佝偻的身体缓缓转向星空。
点点星光眨呀眨,同样好不热闹。
听说呀,它们每一个都属于一个逝去的灵魂。
◎自己的人生,自己领航。◎
篮球场的建设如火如荼, 气温也越来越火热。六月蝉鸣阵阵,拉开了夏季的序幕,一切似乎欣欣向荣。
今日气温高达三十二度, 乌云密布,闷热难耐。
茶棚封上推拉门, 呼呼吹着冷气, 常备饮品也换成了夏日必备的酸梅汁。宋疏坐在冷气死角,衬衫挽起,露出一截小臂,双手撑着脸颊,琥珀色的眼眸正悄悄注视着对面两人。
两个愁眉苦脸的女人。
一位正是李听白, 从前在为如何找到一份理想的甜甜恋爱而唉声叹气,最近离开两次归来, 纠结的内容似乎变了。
而另一位名叫连觅。齐刘海,公主切,拥有一张十分符合刻板审美的漂亮脸庞, 眼神却十分凌厉,气场强大,是李听白第二次出走刚刚带回来的朋友。
据说正在逃婚中。
还据说原定婚礼就在三天后。
叮咚一声响,连觅瞥向自己的手机, 望见浮在通知框的信息, 蹙眉啧了一声。
现场气氛实在诡异,宋疏弯眸微笑, 抓住机会尝试打破僵局:“不开心的事情?”
“通知我, 如期举行。”
与外貌相一致, 连觅的嗓音也柔软清甜, 很难听出凶恶感, 但那双凌厉的眼睛已经全然展露出本人对此的态度——厌恶。
抵触的爱情没有结果,生活不是小说,强制在一起只会长出相互折磨的荆棘,伤害所有人。她态度如此明确,为什么还会变成这种局势?
想到某种可能,宋疏担忧:“他们一直在逼迫你?”
连觅抬眸望向他。
青年清澈的眼眸中流淌着安抚,见她未回应,扫了眼已经暗下的手机,语气坚定:“如果存在任何违法行为,别怕,我们都会想办法帮你的。”
女人牵起唇角,垂眸顿了好几秒才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
“违法?强迫?”
“按照他们的说法,这都是爱啊。”
连觅是一位对事业极富野心的人,同时她也拥有与之匹配的能力与专注力,为了理想,一切皆为次要,在别人眼中,她是理智、执着、独立与成功的代名词。
大学时,她最不理解的就是李听白长在嘴上的恋爱脑。明明学习的时间那么不够用,怎么会有人将其浪费在虚无缥缈的幻想上?
并非是对恋爱有什么意见,只是在她的人生列表上,这件事排不上号也不需要。既然自己可以做好所有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另一个大概率给自己产生负面影响的不可控因素呢?
起初她的不婚主义是这样的。
厌恶的产生,发生在毕业后家人开始询问她的人生下一步时。
得知她不婚的决定,从前夸她可靠优秀、将她视为骄傲的家人忽然变成了另一个模样。
“你太奇怪了。”
“你怎么能这么想?”
“你为什么和别人不一样?”
“等你老了,孤苦无依多可怜?”
“你毕竟是个女孩子,需要一个人陪你,一个可靠的男人。”
“……你怎么能这样对我们?把你养这么大,就是让你离经叛道的吗?你真的太让我们失望了!”
“冷血无情!”
在连觅心目中,亲情与理想是构筑精神世界最重要的支柱,突然相斥了。
为什么优秀的自己,突然变成了不可靠的女人?为什么追求学习成绩可以,放弃婚姻只追求理想就不可理喻?她的自由之路凭什么一定要被打上可怜的烙印?他们……生她养她,自己努力读书变强,难道就是为了嫁人生子?成为他人的附庸?
连觅一边厌恶抵抗,一边痛苦迷茫。
亲情与本性在内心激战,虽然伤痕累累,但内心一点点向自我意愿偏移。自己的人生,终究要自己领航——
在她下定决心的当晚,家中剧变。
父亲病倒昏迷,哥哥突然被捕,家中产业摇摇欲倒,是“离经叛道”的她回去勉强支撑住了。
可是、可是……
他在病床醒来的后,找来她请求的第一件事是:“觅觅,帮帮你哥哥。”
“我能怎么帮?”
“江家能帮,那位二公子一直对你有意思,你嫁过去……觅觅,你不能眼看着哥哥成罪人,眼看着爸爸去死吧?”
“我们是哥哥和爸爸啊!”
“人不能如此冷血无情!”
看着呆滞落泪的女儿,父亲艰难坐起身,粗粝的手抚摸她柔软的面庞:“有生之年,爸爸想在婚礼上亲手将你交给一个能庇护你爱你的人。”
看着他苍老的面容,斑白头发,祈求的眼睛,连觅一口气跑出医院,在床上哭了一整天。
砰的一声巨响,李听白的手重重拍在桌面,简直怒发冲冠:“PUA,这是赤裸裸的PUA,你以前怼我那么清醒,怎么就这么容易被带进去了呢!”
应召赶到,得知连觅经历的事情,她气得差点拎着棒球棍去违法犯罪了。
宋疏压手安抚,示意她冷静。
对面女人垂首,浓密的黑发垂落,遮挡着看不清表情。
一个人可以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但如果放进心里的人突然拿刀穿刺呢?那个妥协,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心太软、认不清、被说动……
宋疏望了一眼对面,忍不住轻道:“很累吧?”
笔直的肩背忽然一颤。
压抑的哽咽声终于忍不住从她喉间发出,大颗的泪水滚落至尖细的下巴。
好累……
孤立无援,无处倾诉。
直到那一天,“最后的自由身”聚会结束时,朋友们一个个挥手告别离去。最后,全程沉默寡言的李听白,与她对面而立。
风吹乱了发丝,她挽发笑着说:“永动机觅觅,如果那是幸福,就请加油前进吧!在那里等我,我也会加油赶上哦!”
然后她利落转身,高跟鞋踩着红格子地砖也离开了。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只剩下连觅一个人的影子。
怎么办,她没办法加油。
旁边伸来一双手臂,抱住连觅颤抖的身体。她终于再无法忍耐,也终于再不用忍耐,将头埋进朋友的怀抱。
宣泄的哭声响彻静谧的小院。
宋疏静悄悄退出茶棚,将这片空间交给二人。离开顶棚的遮蔽,重新回到空旷的院落里时,发现手臂上有零碎的光在晃动。
他昂首望向天空,枝叶茂密的槐树后方,阳光刺破乌云,落下一缕天光。
不破不立。
绝望后或许正是转机呢?
“宋疏。”
旁边传来央酒的呼唤,宋疏寻声回眸,看见他正端着一碟饼从楼里出来,食物的味道里混着一缕槐花的清香。
是槐花饼。
妖噔噔噔小跑到他身边,凑在耳边神神秘秘道:“我偷偷开的花,还做了汤,只给你吃。”
宋疏忍不住轻笑。
“不用自己开,能买的到。”
妖一脸的不认同:“那可不行,从现在起你只能吃我的。”他眉头一皱,还不放心的举起男朋友的手要求。
“你发誓!”
连觅的事情,宋疏不知道最后如何处理的,但那个声称如期举行的婚礼肯定是没办成。因为原定的新娘一直住在青城镇的小旅馆,每天光临松鼠书屋。
托她的福,书架上落灰的厚黑学终于找到了新主人。
结账时,宋疏赠了本《彷徨》。
“里面有本短篇《肥皂》①,虽然不像其他篇章那么出名,我很推荐你读。”
连觅拿着书,颔首道谢。
目送她推开海棠压花玻璃门,转身朝茶棚方向微笑招手,宋疏送了口气。刚收回视线,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他接起放到耳边:“喂?”
“宋疏!快!给我加油!”
陌生又熟悉的少年音从听筒炸出来,宋疏本能地将手机拿远了些。他眨眨眼睛,从记忆角落拎出了一个灰扑扑的人。
好久没得到回应,少年忍不住再次呼唤:“宋疏,宋疏!我是是谢庚啊,你不会把我忘了吧?!”
“没有。”
宋疏坚决地否认了。
毕竟回忆起来了,那就不算忘记。
少年放心地喔了一声,情绪又立刻昂扬起来,语气夹杂着欣喜、忐忑、期待与不安,十分复杂:“还有两天我就要高考了,爸爸答应我考完就放我自由,想去哪就去哪,想见谁就见谁,想捡什么破烂就捡什么破烂!”
“宋疏,快给我爱的力量,给我加油!”
宋疏:“……”
天大地大,高考生最大。
他努力微笑,用最耐心温和的声音鼓励:“加油,祝你考上A大!”
听到某目标,电话对面可疑地沉默了几秒,紧接着沉重的嗯了一声,咬牙道:“我会努力的,等我。”
不等宋疏回答,手机就被冲到他身边的央酒夺走。
妖压着吃人的菜刀眼,恶狠狠道:“敢来,剁了,埋树底,见不得明天的太阳!”
电话啪地挂断。
作者有话说:
①《肥皂》,鲁迅先生的短篇,反讽很厉害,和《狂人日记》一样超级推荐阅读。
连觅的故事看起来狗血,但是我觉得,其实是很多人的人生,那些话我在太多人口中或朋友的经历里听过了,只不过背景没那么多达官显贵和跌宕起伏罢了。
【顺便推推主页开的《飞鸟》】
【当然,继续强烈求生欲!】
◎“你们现在分手,我要和他公平竞争。”◎
六月九号,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但对某个群体来讲绝对意义非凡!
没错,高考在上午时段结束了。
彻底结束!
谢庚几乎是飘着回家的, 直到站到客厅才终于回神, 紧接着他突然手舞足蹈,去地下室摆弄他那堆被没收的“破烂”了。
左翻翻右找找,哪个都不满意。
“我要去找宋疏!”
少年的声音从楼梯里传上来。谢华池挽起袖口,微微沉吟:“先吃饭,下午我和你一起——”
“不可以!”
宋疏从墙后冒出一颗脑袋, 表情嫌弃:“这几个月一直在监视我学习,现在都结束了, 怎么还要跟着?你自己一边儿玩去,不许打扰我和宋疏的二人世界。”
儿大不中留,老父亲终究要被嫌弃, 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看着儿子哼着歌继续去翻破烂,谢华池无奈摇摇头,转身进了厨房。
“吃完饭再走,多带些礼物, 代我向小宋老师问好。还有, 别没大没小的,过去要叫宋疏哥哥。”
“……哦。”
为全面开发旅游业, 打造属于自己的竞争力, 青城镇政府正在努力开拓小镇项目, 群策群力, 鼓励大家积极参与。
这是件改善民生的好事, 大家拿出了十分的热情。
比如婚庆公司拓展外景跟拍业务;果园开放游玩与采摘体验活动;前文艺团成员提议成立文艺舞台,每周搭台子免费演出;旅馆老板都要掏空钱包装修,声称要咨询学习酒店管理的朋友孩子,提高服务意识……
宋疏考虑了一下,找到宋荆书记。
书店可以将之前不定期出现的主题读书会变成每月固定活动,无论镇上居民,还是来自四方的游客,都可以参加,在活动上一起交流互动。
就像过年时的演奏会那样。
即使身处寒冷的冬夜里,因为家人朋友的聚会、捧在手心的奶茶,感受到的只有温暖。
而且在小镇开展固定读书会,或许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其他人,将书香分享出去,也算回归初心。
宋疏望向对面的书记,眉眼弯弯:“到时候用青城镇的官方账号直播,书记觉得怎么样?”
书记觉得太好了呀。
如今的小镇,主要还是依靠宋疏的小书店带动客流,他的配合无意义雪中送炭。
宋荆抚掌,开心地表示一定会安排人手帮忙,用大喇叭帮他宣传到位!争取做到人尽皆知!
活动时间定为每月的第二个周六,心动不如行动,六月十一号就会开启第一期读书会,应刚刚过去的儿童节,主题定为——“童话”。
日期将近,最近书店十分忙碌。
有了演奏会的经验,布置事宜他们得心应手,宋疏不必过问,但除了宣传以外,还有另一件事需要他考虑。
虽然是读书会,但由于规模与人员的不可控,前期流程还是需要安排一下。最好可以有几个事先准备好的分享者,先做集体分享,带动气氛,随后再任大家自由交流……
分享者该自己邀请,还是征集?
征集的话这次有点太迟了,可若要邀请,这么匆忙,该请谁好呢?
谢庚扛着大包小包进来时,就看见宋疏正躺在躺椅里,一张漂亮的脸皱成包子。
少年三两步跳上前,遮住上方的太阳:“哈哈,我谢庚又又又回来啦!宋疏哥哥,有没有很想我!”
望着突然冒出的人,宋疏差点没认出来。
少年原本的一头红毛已经染回了黑色,足够给豆豆当鸟窝的头发也剪成短发,可见这几月真的被亲爹改造了不少。
他坐起身,笑着回应:“考完了?”
“当然,一考完我就来了!”谢庚自来熟地从旁边拖来一张板凳,将大包小包闷头全丢到地上。
宋疏点头问:“考的怎么样?”
少年立刻垮下脸:“你知不知道这样问很影响考生心态?”
宋疏笑眯眯点头:“我是故意的。反正已经考完了,不会影响结果,心态崩了可没事。”
谢庚哽住,憋了半天,红着脸嘟囔道:“应该有学上吧……考试前三天,我爸天天去祖坟烧香,肯定有。”
“烧香?”宋疏有些疑惑,紧接着就听见少年解释。
“之前班主任不是说,我有学上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我家祖坟冒青烟,要么我爸口袋冒钞票嘛。”
谢庚对此嗤了一声,严肃抱臂:“爸爸说,虽然咱家的钱没多到可以影响结果,但这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祖坟冒青烟。我是我们家的独苗苗,列祖列宗和我妈妈都会保佑我的,他们不会容许家里出一个文盲。”
“噗嗤~”
“不许笑!”
宋疏抬手捂住嘴巴,露出一双眼睛弯成月牙。
侧眸瞥见他的笑容,谢庚红着脸,轻哼一声偏开脑袋,决定让他暂时开心一下。
几秒后,他的脑袋上落下一只手掌,温柔的揉了揉:“放心,你家列祖列宗我不清楚,但妈妈一定在保佑你。”
她一直陪在你身边,看你长大。
漫长岁月里不曾缺席过任何一刻。
话音落下,谢庚身体一顿。就在宋疏以为他在因聊到妈妈而伤感时,少年一把按住脑袋上的手,唰地扭头望过来,一双眼睛闪着势在必得的光:“那她一定也在保佑我能把你追到手,对不对!”
这话可不能乱提,容易召唤出一头酸溜溜的神兽。
宋疏立刻拽回自己的手:“不对。”
“怎么会不对?妈妈肯定哎——”
谢庚没说完,身体突然悬空。他懵懵地回头,正对上某白发男人一张熟悉的臭脸。
哼,阴魂不散的讨厌鬼!
“喂,放开我!”
他命令,完全被当做耳旁风。
见央酒像当初拎小小的毛绒熊一样,哼哧哼哧往门外冲,宋疏立刻从座椅上站起身,扬声问:“去哪?”
央酒咬牙切齿:“戏!水!”
大门被凭空吹开,洁白长发飘扬在风里。男人眼神冷漠,大步流星,拎着少年一路朝金水河走去……
好不容易把一妖一人追回来,宋疏扶着膝盖,大口喘息。
这妖,实在太能跑了。
一旁央酒抿唇,伸手替他拍拍背。
“行了。”终于调整好呼吸,宋疏直起腰,皱眉打量面前的两个人。下至十八岁,上至两千岁,统统不省心!
妖觑了眼生气的青年,先发制人,委屈地眨眨乌瞳:“他要挖我墙角。”
吃过亏的谢庚见此,在心中冷哼一声,扯住青年的袖子控告:“哥哥,他刚刚要把我扔进河里,企图谋杀!”
央酒扭头坚称:“是戏水!”
“狡辩,你那表情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得亏手边没刀,嘴不够大。”
“你在质疑我吞人的能力?”
“不,我在质疑你整个人!”
“!!!”
“无知的人类,我现在就吃给你看!啊——”
“宋疏,你看他,啊——救命!”
眼看着两人又绕着院子追逐起来,宋疏捏住鼻梁,闭上双眼:“都回来站好,听我说。”
院中两人齐齐停住。
按照指挥,一大一小两人排排站好,两双眼睛巴巴看向对面的人。
某妖的眼神格外幽怨一些。
宋疏啧了一声,握住他的胳膊拉到自己身边,朝对面懵住的少年道:“刚刚的事情,央酒没有分寸了,我替他向你道歉。”
谢庚瞪圆眼睛:“凭什么你道歉?”
“因为他是我的男朋友,刚刚的事情让他吃醋,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也不要再说那样的话了,回去好好上学,你会找到真正的爱情的。”
少年脑瓜子嗡嗡的。
怎么会这样……只是闭关学习几个月,怎么天都变了?那样的笨蛋怎么可以把宋疏抢走呢!
他一抬头,正好看见央酒得意洋洋,抱住宋疏的肩膀扬眉挑衅。简直小人得志!
谢庚无法接受,指着妖怒吼:“你趁虚而入、趁人之危、趁火打劫!不行,这不能算,我之前去考试了没有时间才会变成这样的!”
他的手抖了抖,郑重宣布:“你们现在分手,我要和他公平竞争!”
宋疏:“……”
第一次听说还能这样公平竞争的。
“不行。”
总是被宋疏拒绝,谢庚好委屈:“为什么?”
宋疏握住央酒的手,理所当然道:“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他,不然我为什么要和他谈恋爱?”
妖偏头注视他的人类,乌瞳闪烁,简直心花怒放。
他忍不住抬手捂住心口,因为心脏扑通扑通地,动得太厉害,不按住的话就要跳出来啦!
然而,大家的悲喜并不相通。
谢庚望着站在一起的两人,不可置信得噔噔后退两步。即使再不愿相信,真相也已赤.裸地展现在他面前,不得不信。
少年抿唇,撇嘴,眼眶抖出波浪。
“哇呜呜呜——”
“妈妈——我失恋了——”
推开门的祁蘅刚刚踩进一只脚,立刻被这动静镇住。他疑惑地探头,看见里面的场景,小声呢喃:“我该不该进来?”
央酒耳朵微动,回头一双菜刀眼。
正开心呢,怎么又来一个?
好烦!这个也想扔进河里!通通丢进河里!
祁蘅是被叫来帮忙讨论读书会的事情的,没想到正好撞见这种事情。听着耳边吵人的干嚎声,他默默堵上耳朵。
宋疏敲敲桌面:“不许哭了。”
谢庚不听,继续哭得天崩地裂。
“再哭以后就不理你了。”宋疏指着大门威胁,“在外面专门挂个牌,谢庚不准入内。”
少年嗝地一声,闭上了嘴,一双通红的眼睛望向对方,诉说无尽的悲伤。他哑着声音,不放弃诉求:“我要公——”
“不可能,没有那种公平竞争。”
“呜呜呜——”
“闭嘴。”
察觉他要冒烟的声音,宋疏倒了一杯酸梅汁,推到他面前:“先喝吧。”
干嚎费嗓子,谢庚听话地咕嘟咕嘟,喝了半杯。咋么咋么酸酸甜甜的味道,他要求:“我想要加冰的。”
宋疏目露不赞同。
“夏日不宜贪凉。”
少年立刻抽抽鼻子,熟练卖惨:“为了高考状态,在家都只准喝白开水,我都一个月没碰过饮料了。好不容易熬到现在,失恋的时候喝酸梅汁还不给加冰呜呜呜——”
“……好吧。”
宋疏偏头,看向身边斗胜的花孔雀一样仰头摆首的妖:“你去冰箱拿点冰吧。”
央酒轻哼:“我不给他拿。”
谢庚瞪他:“哼,我也不喝你拿的!”
“……行,我去。”
宋疏刚要起身,央酒一手把他按回去,臭着脸,不情愿地走向小楼。
谢庚刚要拒绝,被对面出声打断。
“一样是冰,不许挑。”看着少年忿忿不平地闭上嘴,宋疏摇头叹了口气,决定先把这位的问题解决掉。
他放缓声音:“谢庚,你应该要分清楚,你对我并不是爱情那样的喜欢。”
谢庚立刻否认:“我当然是。”
“是什么,爱情?”
“对啊。”
“那如果和我谈恋爱,你想去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太好回答了,谢庚想过很多次。他向前探出身子,哭红的脸上扬起开心的笑容:“当然是去陪我玩儿了!我把收藏的好玩意儿都给你看,还要一起打游戏,喝酒,出去玩遍所有好玩的!”
这回答,一旁的祁蘅听了都沉默。
宋疏忍不住失笑:“你之前还说和我不谈恋爱难道要拜把子?你说的这些事情,和拜把子有什么区别?”
联想到某件事,谢庚脸有点红。他低下头,不好意思地捏手指:“你如果想接吻的话,咳,也不是不可以。”
宋疏无奈摇头,语重心长道。
“谢庚,你总说从前是我在学校的礼堂陪着你,现在也要陪你玩儿,可我此前在你的生命中从未出现过,礼堂中只有一张我不知道其存在的照片。”
“在过去那段经历里,你很孤独,缺乏父母的陪伴,为了获得父亲的关注逃进礼堂时,正是你对此最渴望的时候。因为某些理由或巧合,你注意礼堂墙上关于我的照片,于是将对亲情的渴望全部寄托在了我的身上。”
“相比青春期产生了爱情的萌芽,你的所作所为,更像孩子用力寻求父母的关注。”
宋疏抿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心中的结论:“在我看来,这只是你对父母的移情。我可以当你的哥哥,当你的朋友,但绝不能放任你误认为这是爱情。”
少年气鼓鼓,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接受。
这时央酒抱着一碗冰回来,扫了眼现场的情况后,冷哼一声,毫不客气地一个劲往谢庚的杯子里倒,企图冰死这个讨厌的人类小屁孩儿。
宋疏发现,拍开他往上摞冰块的手。
央酒还不满足,趁其不备,偷偷往上面扔下最后一块冰。
冰摞得太高,本就摇摇欲坠,一个不注意,动作带着半杯酸梅汁,稀里哗啦倒了满桌。
“央酒!”
宋疏训妖,指挥他收拾残局。
这个空隙里,一旁安静看戏的祁蘅偏过身体,悄悄对少年说:“你不该被发现的。”
正难过又纠结的谢庚抬头:“嗯?”
“无论是否是移情、是否真的是爱情都没关系。在这个世界上,想拥有一个人,爱情就是最好的伪装。”
男人端着酸梅汤,神色淡淡:“只要不被发现就好了。”
谢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