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确实还行。”胖哥附和。
宋季微愣,回头发现旁边的宋疏已经没了人影:“他人呢?”
金发男人与胖乎乎的同伴对视一眼,探头看向院子里。他们的弟弟正被人扛在肩上,飞速朝房子里跑。
无缘无故突然来了一阵风,将漆红大门吹合。隐约间,还能听见青年愤怒的声音。
“央、酒!!!”
槐树妖充耳不闻,扛着人类一路冲向二楼自己的房间。青年终于被放下,刚一站稳便听见落锁的声音。
对面央酒挡住唯一的出口。
宋疏突然紧张,蹙眉问:“你要干什么?”
妖眼瞳乌色滚滚,抬手把人类身上与别人亲密接触过的大衣变消失,突然上前一步
单薄的衬衫让人下意识打了个寒颤。
宋疏抱臂,顺势后退。
央酒不满地扫了眼他的脚,气恼布满整张脸。他一把扯过人,张开双臂将人类完全拢进怀中。
洁白的发丝与乌色短发勾连、摩擦。
将青年的脑袋按进自己的颈窝里,妖这才不悦地开始抱怨:“为什么不躲别人,躲我却这么快?哼,他们一个抱了七秒,一个抱了十秒,我也要。”
“我要十倍。”
说完央酒思索了一下十倍是多少,当即又出尔反尔:“不,一万倍!”
十七秒的一万倍。
2833.3分钟,47.22小时。
被强制固定在妖怀中的宋疏,乌发底的耳尖红透,像是马上就能冒出热气。架在两边的手蜷缩了一下,最终还是往回收了。
“冷。”
青年的嗓音轻轻,央酒抬起头:“嗯?”
“冷。”宋疏重复。
埋在男人颈窝与白发间的青年,垂下琥珀色的眼眸,缓缓道:“央酒,你知不知道你是凉的?”
树也是有体温的,常常跟随环境而变化。
被这样一提醒,央酒感受了一下,发现自己习惯性将树的习惯带到了人类身体上。由于体温随环境一样低,属于真正人类的体温经由单薄的衣物传递过来。
暖烘烘的,与他的沁凉形成鲜明对比。
央酒很喜欢。
但宋疏说冷,他便给自己升温,瞬间变成了暖宝宝。
“这样可以了吗?”
感受到越来越烫的怀抱,宋疏抿唇,将嗓音刻意放冷:“不可以,现在放开我。”
央酒失落,但宋疏好像快要生气了,他只好乖乖放开。人类立刻拉开门,离开了这里。
很快,槐树妖便直到他不是快要生气了,而是已经生气了。
熟悉的禁止标识被张贴到二楼通往三楼的楼梯底部,自上去以后,宋疏一直没有下来。
央酒撑着脑袋,苦思冥想。
他做错了什么呢?
只是别人要的,妖也想要而已,有什么错。
明明说好要去吃饭,下午两点见,直播却被鸽了。等了很久不见回来,也不见通知,大家满脑袋疑惑的散场。
晚上九点钟,从不加班的小宋老板突然上线。屏幕里的青年神色怏怏,后方背景竟然是卧室。
「哇哦,这是鸽我们的补偿吗?」
「宋宋怎么啦,看起来好像不高兴。」
宋疏将脸埋进臂弯两秒,昂起头牵唇微笑:“没什么。”
「小宋老板,你好久没读书了。」
青年轻嗯了一声:“今天也不读。”
「为什么!」
“反正也卖不出去。”宋疏幽幽道。
书店堪称惨淡的生意确实令人印象深刻,弹幕开始狡辩:
「咳咳,打工人实在没空去啊。」
「未成年,没家长出不了门。」
「哼,你有本事抱怨生意差,你有本事上链接啊?看我们不买垮你!」
宋疏忍不住了,失笑出声。他摇摇头,承认道:“没本事。”
“小小说果园当初为了打包快递,她爸爸差点累得病倒,我……”他嗓音顿了下,垂眸轻声继续:“我不行,我得活得久一些。”
「小宋老板肯定长命百岁!」
琥珀色眼眸紧盯着这行字,直到被其他弹幕刷上去,还迟迟回不了神。
长命百岁?
不足够,百岁还是太少太少了。
镜头里的青年似乎又停滞住,双目出神,指尖蜷缩攥紧自己的手臂,不知在想什么。
好半晌,他闷声开口:“今天不读书,我给你们讲个故事吧。”
「睡前故事,好呀好呀。」
「搬来小板凳,乖巧端坐,支起耳朵。」
宋疏抬起眼眸,看向窗外的夜色:“是一个关于狐妖与人类的爱情故事。那是也是一个二月,晚冬与初春的交接,他们相遇在山林中的一片赤色红菇群里……”
掩去人名与细节,青年讲起了张成权与思慕的故事。嗓音温和、轻缓,比读书时多出几分娓娓道来的故事感。
大家认真听着,沉浸其中。
弹幕的翻滚速度比之刚刚都慢了不少。
直到故事结束好半晌,他们才以更快的速度疯狂回复:
「呜呜呜,你没有心!」
「大半夜的竟然讲这种be故事,你怎么忍心让我难过地睡不着!」
「凭什么只有他能看见狐妖无法光明正大在一起?凭什么突然又看不见,像是没有存在过?凭什么相爱不能在一起?凭什么明明近在眼前却无法相见!」
「好不甘心,我也好不甘心啊!」
宋疏安静的阅读着他们的每一句话,直到那被虐到出走的理智回笼,他才再次轻声开口:“对他们来说,是不是一切没有发生过、没有在一起过会更好一些?”
「怎么会呢,相爱才不是错误!」
「我觉得是的。人类为此一辈子不得善终,狐妖要带着这样的痛苦继续孤独地活下去,如果没有相爱,或许他们会更快乐一些。」
「可是错过对方,他们真的会开心吗?」
这样的问题不是上学时的数学题,它没有标准答案。一千个人,有一千种答案,问不出来什么的。
有人问:「小宋老板觉得呢?」
宋疏抿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但如果我是那个人类,会希望狐妖不那么辛苦吧。”
昨晚很晚才睡着,宋疏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整理好后,他打着哈欠朝楼下走,刚拐进二楼,就看见槐树妖正趴在护栏上,眼巴巴朝上面瞅。
望见宋疏,央酒立即道:“宋疏我错了。”
宋疏茫然又疑惑:“什么错了?”
妖闻言,面色沉重。
昨天央酒一整晚都没睡,苦思冥想宋疏为什么突然生气了。将白日的事情回忆了一万遍,他终于发现了端倪。
他的房间从来都没有打扫过!
央酒悲伤地低眉,闭上眼睛承认:“我是颗邋遢树,房间从来都没有打扫过。人类都喜欢干净整洁,你讨厌我是应该的。”
宋疏:“……”
青年面无表情抬起手,指着房间:“现在立刻马上去打扫,没完成不许吃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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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楼那间卧室, 十分简单。
由于妖嫌弃床单被子妨碍自己玩床垫,最大的那张床顶空无一物。他的衣服都是自己变的,衣柜也空空荡荡。
这里唯一称得上是物品的东西只有床头柜上的手机充电器。
丝毫没有居住气息。
平日央酒伪装勤奋, 但他到底只是一棵树,作为树和妖活了两千年。树本来就扎根泥土, 又有什么脏不脏之说?
妖本身也不染纤尘, 更何况他还有法术。
事实上,这个房间干干净净,连积灰都不曾有。若不是央酒突然自爆,宋疏估计永远也不会发现。
青年垂手站在门口看向里面。
房间有两扇窗户,一扇朝东, 一扇朝南,冬日上午相当明亮通透。空荡毫无人气的室内, 槐树妖一身白发白衣,正在依葫芦画瓢地挥舞拖把。
央酒侧眸余光看了眼青年。
为了彰显自己的认真,他装作很忙的样子, 放下拖把拿起鸡毛掸子。
柔软的鸡毛拂过白色床垫,又在空衣柜里滚几下,墙面、窗户、地面……
看着妖蹲在地上把鸡毛掸子当拖把用,宋疏轻叹:“央酒。”
央酒乌瞳一亮, 立刻昂起脑袋:“什么?”
虽然不该这样的, 但……
宋疏走进来,蹲下身与妖平视:“把房间装饰整理一下吧, 像我的房间那样。”
央酒转头看了眼自己啥也没有的房间, 不明所以。但既然宋疏说了, 他就会答应, 毕竟没人可以拒绝宋疏同款!
衣柜里添了真正的衣物。
床头柜放上一盏台灯与银色闹钟。
木质的壁挂置物架摆了几本杂志、黑胶唱片以及模型车。
最后在央酒的强烈要求下, 床上铺了与宋疏同款的苍蓝色四件套。
窗户推开,微风吹拂,洁白的窗帘扬起,阳光普照房间。经过简单的整理,这里便与之前毫无人气的模样毫无相似之处了。
央酒乌瞳眨了眨,里面映着这里的模样。
宋疏问:“这样可以吗?”
槐树妖轻轻颔首,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明明之前那样也没什么,妖不在乎这些。可当这里变成人类认知的整洁明亮时,好像心情有些……怪?
央酒低头看向自己的心脏。
他真切地感受到,一种酸涩的温暖在其间流淌。那种感觉与喜欢宋疏十分相似。
关于龙头蜈蚣风筝。
宋季一向三分钟热度,早不见踪影。
胖哥也忙着恋爱和快递站,偶尔才得空来帮忙。
没过几天,竟然只有宋疏和央酒带着直播间的人坚持不懈地研究长串风筝。
对于这件事,央酒意外得上心。每日研究那长达一个小时的教学视频,从早看到晚,标准清亮的女声解说都变成了书店的BGM。
他每天伏案苦学,一条竹匾在他手里折来折去,断了就心虚地看一眼宋疏,趁他没看这里,就用法术悄悄接上。
宋疏从前说过,尽量不要用法术,被人发现会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所以他偷偷用。
就连晚上,央酒都盘坐在柔软的苍蓝色床铺上,蛄蛄出出、叮叮当当地忙碌,头顶的白炽灯彻夜长明。
二月二十八这晚,妖难得停止动作。
他扭头看向窗外,乌瞳映着月夜下的槐树。
他今天有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做。
第二日清早宋疏打着哈欠起床,他推开窗户眺望远方。
天朗气清,万物复苏。
春天在三月天真正降临了。
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回了室内。在前往洗漱的路上,他意外发现餐桌上摆放的早餐。
是早餐铺的粥和包子。
青年的眉眼疑惑地拧起。
这是谁买的不言而喻,可这种好事一旦放到槐树妖身上,就令人很不习惯。
洗漱结束,吃好早餐。
早上八点钟,宋疏准备开门营业,下楼时在二楼与三楼依然不见央酒的身影。
他张望了下院子,打开漆红大门,翻开外墙的木牌。
“营业中”代替了“休息中”。
最近偶尔有人看见大门关上,拿不准书店开不开,方不方便进去,就放弃进来。直到有次听见王铃扬声询问路人,宋疏才知道这件事。
于是他订做了只木牌,木牌嵌在外墙的一个木格里,防止被风误翻。
青年顺势走出门,张望了眼主干道。
万物复苏,庄稼开始进入返青生长的时期。浇地、施肥,小镇的人们也开始忙碌起来。
与路过的附近邻居打了声招呼,宋疏回了房子,继续自己的忙碌。
手机架在支架,直播界面亮起,青年漂亮的五官出现在画面中,琥珀色的眼睛弯弯,笑得温和。
起床,开店,直播。
这已经成为了宋疏最熟悉的日常。
静谧的书店里,他拿出前一晚准备好的诗集,翻到标记好的那一页。一边阅读,一边与直播间的观众相互讨论观点。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①”
暗处一双乌瞳悄然望着青年。
等啊等,等啊等,人类与手机说说笑笑。
等啊等,等啊等,人类又换了一本书介绍。
等啊等,等啊等,人类烧了壶水,开始泡茶。冒着热气的净水倒入,红茶叶随着它的浪潮在玻璃杯中翻滚漂浮。
央酒不能等了,他按捺不住了!
“宋疏!”
一早上没有出现的槐树妖突然冒出来。
他双臂撑住木质桌面,倾身向前,洁白发丝垂落在柜台的阳光底,乌瞳中溢满期待:“你有没有发现今天我又什么不一样?”
宋疏目露疑惑,上下打量他。
槐树妖穿上新买的白色连帽卫衣,发丝堆叠在脸侧与肩膀,一双乌瞳亮晶晶,不像大妖,像是大学校园中热爱尝试的艺术生。
不过最近央酒都是这样。
宋疏看不出来,便问:“有什么不一样?”
央酒不悦蹙眉,不愿意自己说出来:“给你个机会,好好想一想。”
宋疏长嗯一声,忽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他弯眸莞尔道:“你今天主动买了早饭,很棒,继续保持。”
虽然被夸奖很令妖愉悦,但这依然不是妖想要的答案。他强忍住想扬起的嘴角,屈指叩响桌面,严肃道:“再想!”
还能想什么?
宋疏稍微努力了一下,努力不出来就回身继续专注于自己的直播间,随口回应:“不知道。”
又不理他了,不看着自己!
央酒气恼,伸手捧住青年的脸,用力给掰了回来,将其固定在只能望见自己的那个角度。
槐树妖强调:“宋疏,我发芽了。发芽了!你没看见吗!”
镜头中青年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捧住脸颊,被迫偏头昂首,露出优越的侧颜。
目睹全程的观众发送弹幕:
「哈哈哈,这大聪明是谁啊?」
「新粉吧?给你介绍一下。」
「央酒,代号神,白发帅哥,无业游民,书店白吃白喝者,著名脑子换颜值选手。」
「WC,那这换的颜值得有多高啊?让我康康。」
「大拇指,你是懂等价交换的。」
宋疏推开他的手,喔了一声。
这冷淡的态度令妖失望,令妖伤心。
明明是人类让他好好当树,自己这么认真,宋疏却又不在乎了。
央酒乌瞳一沉,生气。
气了两秒钟,他转眸偷偷看对方有没有想哄自己。如果有,那他就大人有大量,稍稍理他一下。
青年继续低头看书,根本没有反应!
央酒又要生气,突然瞥见弹幕的话。
如果他和宋疏一起直播,是不是这个时候他也会关注自己?!
妖立刻指道:“宋疏,他们想看我!”
宋疏蹙眉,将镜头又朝里偏了偏,回应道:“你有什么好看的。”
央酒指着自己,不可置信:“我还不好看呐?”
“……”
宋疏转开视线,轻声道:“自恋。”
什么自恋,这叫事实。
他央酒幻化出的人身,自然也是世间最英俊的!无人出其右!
槐树妖抱臂,垂眸扫了眼青年面对自己的侧颜。心中暗暗嘀咕,最多准许宋疏和他并列。
站在旁边欣赏了一会儿颜值与自己并驾齐驱的人类,央酒心情舒畅很多,欢欢喜喜转身,熟练地按开了一旁的投影仪。
长串风筝教程讲解再次响起。
直播间几乎要疯:
「啊啊啊,这玩意我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听见上一句,脑子里都能接下一句,比我高考答古诗词默写都熟。这人怎么还在看!」
「害,体谅一下央酒的脑子。」
「……好吧。」
宋疏见之失笑,也出声附和:“对啊,体谅一下吧。”
午间休息的时间,宋疏一个人悄悄来到三楼阳台。
对面巨大的槐树依然张开树冠,青黑的枝杈在湛蓝天空的底色中蜿蜒伸展。与冬日不同的是,这些枝杈上冒出嫩绿的鼓包。
点点盎然生机布满槐树每一根分支。
宋疏双手拖着脸颊,站在三楼顶昂首望着树。琥珀色的眼瞳中映照着槐树的身影,笑意不自觉间已然溢满。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起,宋疏从口袋中拿出来。看见上面的陌生号码,他犹豫了一下,划开绿键。
“喂?”
“您好,这里是江云县的第一人民医院急诊部,请问您是宋疏先生吗?”
听到是医院,宋疏眸间微顿,神色认真了些:“是的,请问有什么事情吗?”
“是这样的,二十分钟前我们接收了一位病人,他……”
干净的女声可疑地顿了下,继续解释道:“病人名叫谢庚,因从墙顶摔下右臂骨折,现在需要进行石膏固定。他自称是您的男朋友,必须您过来才肯接受治疗……”
“您现在方便过来一趟吗?”
“……”
宋疏抿唇:“不——”
剩下两个字还没出口,电话里便传来少年鬼哭狼嚎的声音。
“呜呜呜,不听不听,我就只要宋疏!”
“啊!痛死我了!我要死了!”
“真的真的快死了——”
作者有话说:
①:出自《致橡树》,作者舒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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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疏按了按眉心,去咨询熊孩子此刻所在的病房。
“那个翻墙断胳膊的就在那间,左手边靠窗的位置。”护士指向前方左数的四个病房, 悄悄打量了青年出众的侧脸,实在好奇:“您就是宋先生?男朋友?”
刚刚被按下的眉心再次突突两下。
宋疏深吸一口气, 弯眸微笑:“我看起来很像脑子不好的人吗?”
护士摇头, 旋即露出恍然神色。
青年微微颔首,捏了捏拳头,抬步朝那间病房走去,高挑的背影周围仿佛布满扭曲的黑雾,杀气四溢。
护士还没来得及收回视线, 一道白色身影闯入她的视线。
拥有洁白长发的俊美男人正垂眸望过来,一双乌瞳淡漠无情, 薄唇紧抿,看起来十分不开心。
医院里,不开心的人可太多了。
护士亲切询问:“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男人面无表情启唇:“我才是。”
“啊?”护士没反应过来。
“宋疏是我的人类。”
白发男人冷哼一声, 也怒气冲冲地朝病房去。
虽然那孩子是有些烦人,吵闹不讲理。
但看这架势,护士小姐不禁双手交握,有些担心病人的生命安全。
急诊的病房与住院部不同, 这里房间较大, 床位也很多,蓝色布帘吊在天花板的U型轨道, 用以遮蔽隐私。
这里人员嘈杂, 很多病人在处理外伤, 被消炎药水刺激地嗷嗷直叫。
穿越整个病房, 宋疏来到最里面, 抬手扯开面前的布帘。
谢庚穿着一中的校服靠在病床上,打好石膏的手臂搁在腹部,正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红毛,望着窗出神。
帘子被突然打开,少年回神。
转头看见宋疏,落寞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谢庚身体前倾,嘴角扬起惊喜的弧度:“宋疏,你真的来啦!”
宋疏上下扫他一眼:“不是要死了吗,来给你收尸。”
看出了他的不悦,谢庚把身体缩回去。倚着墙,抬眸瞧了眼青年,小声道:“我就是想让你来陪陪我……”
“陪你?”
宋疏屈指敲两下床尾板,发出咚咚声。
“现在应该陪你的,应该是你的同学和老师,而不是我和医院。”
谢庚目光微凝,突然低下头。
骨折的部位接近腕部,所以石膏打到了掌心,半只手都被裹住,只露出手指。
此刻少年指节蜷缩,用力攥紧洁白的纱布。
见他如此,宋疏吐了口郁气。
法治社会,不能打不能骂,只能讲道理。
眼睛搜寻前面床边有张凳子,他坐过去,面朝低头不语的少年。
“逃课翻墙把自己送进医院,右手骨折现在连字都写不了……谢庚,你是天才吗?是大富豪?还是会算命笃定自己无论怎样都可以一生无忧?”
宋疏的眉头忍不住蹙紧,表情也少有的严厉:“我知道高考和上学不是唯一的路,人可以有很多选择,但你的所作所为告诉我,你根本不懂自己的人生该走什么路,你只是一个无理取闹要糖的孩子而已。”
听了这样一大堆指责,还是出自宋疏之口,谢庚忍不住嘴角一撇,忍不住委屈道:“我以前逃课都是去礼堂睡觉,不翻墙,这是第一次……”
要不是业务不熟练,怎么可能摔成这样。
感情说这一堆,只听见这个了。宋疏气得想笑,问他:“怎么今天忍不住翻墙了?”
低头的少年忽然顿住。
他抬眸看一眼病床边的青年,逆光坐着,背后窗外是已经冒出绿叶的杨柳。与那双独特的琥珀色眼眸对视片刻,他小声说:“本来是去见个人……”
“谁?”
“谢华池。”
少年垂眸,补充道:“我爸。”
今日大课间的早操时间,谢庚照常去礼堂。经过照片墙,欣赏了好一会儿宋疏的照片,到里面找个边角位置躺下睡觉。
没睡多久,手机的震动声吵醒了他。
拿起来一看,是“老东西”发来的消息:「谢庚,客厅这堆破烂是你的?」
少年蹭地坐起身。
他捧着手机,不可置信地看着对方发来的图片。
明明是装修豪华的客厅,里面却格格不入地堆满了老街机、黑白电视、二八自行车、录音机等等陈旧的老物件。
谢庚惊讶的不是照片,而是谢华池发了这张照片。这只代表一件事——
他回家了。
历经二十三个月,再次回来了。
谢庚的母亲因大出血难产去世,爸爸独自抚养他长大。
父亲几乎不管他,很小的时候就把他独自交给保姆照顾。刚开始几天不见一面,随着年纪渐长,间隔也越来越长。
十岁以后,几个月不见也经常。
那些无人陪伴的时间里,小孩养成了看照片的习惯。
每次在照片里看见娴静美好的妈妈,他总会情不自禁地想:我是这样一个不重要的人,为什么要冒险生下我呢?不要生我,你还会有璀璨的人生。
谢庚花了很久很久的时间思考这个问题,终于得到了结果。
不是他天生不重要。
是唯一觉得他重要的人,已经为了让他存在,死在了那场孕育之中。
谢庚也曾渴望过改变父亲。乖巧懂事也好,无理取闹也罢,他想尽办法,用尽手段,最后得来的是一句话。
“谢庚,我会给你找最好的医生。”
他觉得儿子喜怒无常,性格恶劣,需要青少年心理的专家来医治。
那天谢庚盯着他,死死地盯着他。
似乎印证了他的想法是对的,少年把家里砸得一片狼藉,指着自己的亲生父亲怒吼:“想要我好,你这辈子都别出现在我面前!”
然后他就真的没出现。
二人的联系仅是转账信息,以及极其偶尔的一问一答。
昏暗的礼堂中,张扬的红发少年死死捏紧手机,直到屏幕熄灭,才眨了下眼睛。
他脑中没有任何思考,几乎是本能般冲出门。
没有假条,门卫是不会放人的,作为没有信誉的逃课惯犯也不可能从班主任那获取到这稀缺资源。
他将视线瞄准到绿化灌木后的围墙上。
“医生说要联系家长,我拿出手机的时候看见的。”谢庚解锁手机,递给青年。
宋疏接过看向屏幕,对话框的最新消息是:「身份证失效,回来办理,现在已经离开,不用担心。」
不言而喻,这个“不用担心”是指不用担心见到爸爸影响心情。
谢庚伸出左手,牵住他的袖口。
“宋疏。”
少年嗓音有些哑,带着委屈的哭腔:“以前在礼堂你就陪着我。现在也陪我玩吧,我有好多游戏机,都给你。”
宋疏顺着袖口的手抬头,发现张扬会撒泼的少年脸上多了两道泪痕。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拍开他。
在旁边站了好久的央酒臭着脸,抽出宋疏手中的手机丢回去:“他是要陪我的!”
今天可是他的发芽日!
是宋疏回家后,第一次发芽,是开花的两个月倒计时的开始。
宋疏当然要陪妖的。
“对吧?”央酒看向青年,乌瞳底闪烁着期待。
宋疏眸中闪烁,护士身边的槐树妖,拿出自己的手机问少年:“他的手机号是多少?”
谢庚抹掉立刻皱眉:“不知道。”
“真的吗,我不喜欢会撒谎的人。”宋疏质疑。
少年闻言立刻泄气,不用查手机,直接抱出一串数字。
随着时间的流逝,光影流转,阳光将窗下的青年完全包裹,仿佛发丝都会发光。
在他的手指在手机点下第十一次的时候,谢庚还是伸出手按住了青年。
他摇头乞求:“我不想输。”
宋疏偏头看向少年,忽然出声:“央酒。”
央酒因为人类没理他,有些不悦:“哼。”
“施工暂停那天我跟你说过什么?”
央酒觑了眼少年,立刻得意地昂起下巴强调:“你说你永远不会离开我,永远!”
宋疏望向妖,挥挥手:“剧情再往前倒一倒。”
根据青年的眼神暗示,央酒回想到了什么,老大不乐意回应:“你问我长嘴只用来吃饭吗。”